第154章：饿瘦的谢昊
哪曾想，谢昊路过院里的水井边，被倒在地上装水用的陶罐绊了一下。
“吧唧”一声摔在了地上。
他们二人在地窖里躲了整整七天，七天里一直靠着储存的水和食物过活，几乎路都没怎么走过。
胖乎乎的谢昊本就体力不好，又多日没有活动，兀一跑上几圈，已然两腿发软。
这一摔就直直的躺在了地上，小半个时辰没能爬起来。
期间耿宁还想从井里打水喝，可他手无缚鸡之力的，哪儿干得来这事。
耿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拖不动一个体重数倍于己的大胖子。
努力了半天也不见效果，只好放任他躺在地上。
良久之后，回过一丝劲来的谢昊在耿宁的帮助下，总算是爬起来靠在了井边上。
“没事儿吧？”耿宁蹲在谢昊边上，可怜巴巴的问道。
谢昊费里的朝着这位比自己高了四五级的上官拱拱手，强忍着心中的悲痛，有气无力的答道：
“回上官话，卑职没事儿。”
“那咱们吃什么？”耿宁问道。
“啥？”谢昊满脸懵圈。
“我说，咱们今儿午膳吃什么？”耿宁又一次可怜巴巴的问。
原来，为了安全起见，谨慎的耿处长，在当初下地窖的时候，和上边的袍泽定了七日之约。
他告诉外边的下属，等确认安全了或者七日到了，再开地窖让他们出来。
他们这是没了吃食，自己出来的。
谢昊从身边捡起来一个还有点水的陶桶，抬起桶来就想往嘴边凑，突然听闻耳边有人大喝一声：
“放肆。”
谢昊被吓得一个激灵，双手一抖，陶桶“哗啦”一声就滚落在了地上。
陶桶砸了个稀巴烂，桶里仅有那点水也洒在了地上。
谢昊木然的看向上官，这才想起来：
两人在地窖里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无聊了就天南海北的瞎聊天，口干舌燥了就喝水，七天份的水五天喝光，前天就断水了。
感情耿宁那一声放肆，是怪他身为下属，自己喝“独水”呢。
谢昊尴尬的挠挠头。
突然，他眼睛一亮，看到一个陶片里还有几滴水，连忙小心翼翼的端起来递给耿宁，口中有些讨好的说道：
“大人请用水。”
耿宁接过那个陶片，犹豫半天还是舔了舔。
两人可怜巴巴的靠坐在井边，歇了好一会儿。
“咱们怎么办？”耿宁又问。
谢昊想了想说道：
“依卑职看来，目前两位旅率失踪，情报三队和行动三队尚在西域，情报二队和行动二队死的死，失踪的失踪。
咱们目前唯一的指望，便是情报一队和行动一队。
可是按照咱们情报人员的联络规矩，一旦从离开巢穴，便只能通过既定渠道联系。
眼下城中形势不明，万万不能贸然联络。
因此，唯一的指望，便是行动一队。
先前卑职和我队队率申请，从行动一队撤离到大人身边之时，是知道他们的潜伏计划的。
此时他们应该在城南第七街，那个叫做石迁的刀头手底下。
依卑职只见，咱们可以先找到行动一队，然后在他们的保护之下，
与其他人汇合，再慢慢查找失踪的人手。”
谢昊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自认为分析有理有据，所言有条有理，充分的向上官展示了自己的才能。
他说完还心中很是自得一番。
可等了好一会儿，谢昊还是没等到耿宁赞赏之语。
疑惑的抬头，看向身侧的上官，发现耿宁正满脸愤怒的盯着自己：
“废物，你说那些没用的作甚，本官是问你午膳怎么办。”
谢昊愣了愣，低头看看这水井，有些迟疑的说道：
“大人，依卑职之见，咱们不如两人合力先打桶水上来，先喝点水顶顶？”
耿宁挣扎了半晌。
他耿公子当初在京师，那可是喝上好的汾酒都得用皮杯儿喝的主，咋就沦落到了这地步呢？
可他歪着脑袋，穷尽脑子里《十三经》和其余浩如烟海的书卷，也根本找不出半点法子来，只好无奈的叹了一声：
“虎落平阳被犬欺，也罢，取水。”
可是，探花郎耿宁和胖子谢昊又失算了。
二人根本没有想到，河中可不是大周的江南。
江南的井，下挖三五丈怎么着也能见着水了，即便是黄河以北，下挖十来丈也有水了。
可撒马尔罕的井，大都得下挖二三十丈。
这两人一人虚胖一人手无缚鸡之力，还昨天就断了吃食，哪里有力气提得上来水。
他们努力了半天，除了磨出来一手的水泡，连水花儿都没见着，只听见了几声水响。
颓然的坐在井边上，两人都微微啜泣起来。
谢昊本是一豫州富家子，人长得痴肥还无甚本事，偏偏还有一颗投军的心。
在县兵服了三年兵役之后，他缠着家里还要从军。
可大周军律甚严，他哪里选得上，最后还是他在选兵司求人的时候，被过路的军情司人看上了。
还别说，他这痴肥模样，正好演一个肥头大耳的商人。
在学会突厥语之后，他便成了突厥分司的一员。
多年来，他一直扮做闻名塞外的商人，专司突厥情报的打探和传递，次次出门前呼后拥，干得还不赖。
于是，谢昊便扎根军情司，从最底下的县兵的军衔，一路熬到了禁军大头兵，有了陪戎校尉衔。
等到康居分司招人，因为突厥语在西方约莫等于通用语，他又被选上，直接来到了康居。
这就是一个没吃过苦头的家伙。
而耿宁也比他差不了多少，反正肩不能挑手不能抗的，还靠着功名逃了兵役，什么也干不了。
两人大概都是想到了自己的凄惨境遇，双双抱头痛哭起来，好似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兄弟。
良久之后，二人哭干了眼泪，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往外走。
撒马尔罕太大了，他们步履蹒跚的走了十来里路，中途还走错了两次。
直到天黑才来到了第七街。
刚刚解除警戒的撒马尔罕还执行着宵禁，夜间不许营业。
谢昊颤颤巍巍的走到赌坊门口，上前敲了敲门。
他们这一敲门，可吓坏了里边赌博的众人，直过了许久才有伙计过来开了道门缝。
那伙计借着屋内的烛光，勉强看到这是两个衣衫还算完整，但是浑身脏兮兮的家伙，顿时来了胆气：
“哪里来的破落户，给老子滚出去。”
那伙计用的是康居语，谢昊只看出来语气不善，听不懂他说的什么，只好用突厥语说道：
“我们二人乃是刀手江五的同乡，如今流落街头，特来寻他们相助。
还请代为告知，稍后定有重谢。”
“滚出去滚出去。”
赌坊的伙计“砰”的一声把门关了，他根本不愿惹麻烦，也不认识什么江五。
走投无路的谢昊和耿宁一屁股坐在赌坊门前的石阶上，再也起不来了。
幸好，谢昊先前在妓馆住了一天。
那妓馆的老板闲来无事，冒着宵禁，带着一个小厮来了赌坊偷偷耍钱。
而正好，那小厮恰好就认识他们。
天亮的时候，尽了兴的妓馆老板出得门来，一脚就踏在了耿宁的脚面上，顺势倒下去砸在了谢昊胖乎乎的身上。
“哎呦喂。”谢昊他们吃痛，一下子醒了过来。
妓馆老板在小厮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嫌弃的拍了拍被染脏了的裘衣，转身就想走。
谢昊眼尖，当即就认出了他身后的小厮，连忙上前搭讪：
“这位小哥，这位小哥，还记得我不？”
小厮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哪儿认得出来。
谢昊连忙擦擦脸，然后提醒道：“我前些天带着商队，到过你们那儿，还找了好几个姑娘，记得吗？”
幸好，这小厮能被老板带着出门玩耍，也是个伶俐人，记性不差。
小厮盯着他的脸和身形看了看，微微一怔：
“哟，原来是您哪。小的想起来了，可我记得您当时比这胖许多啊？看您这样，好几天没吃饭了吧？”
谢昊闻言，差点眼泪都掉了下来。
他拉着小厮简单的说了自己的遭遇，又说了找同乡江五的事儿。
小厮对老板说了这瓷器商人当初的阔绰模样，妓馆老板刚刚赢了钱出来，心情不错。
又听说他们和仇尼刀头手底下的刀手江五有点交情，便帮他与赌坊掌柜交涉了一下。
可赌坊掌柜的回答，当即就让他们傻了眼。
“你们说的江五，是前些天投效仇刀头的几个西域人是吗？
我记得的，那几个西域人在阿尔杰公爵叛乱那天天亮之后，还来过我们赌坊门口。”
谢昊眼睛都要冒出光来：
“对对对，就是他们，就是他们，他们在哪儿呢？”
那赌坊掌柜也是个消息灵通的，他微微一笑，有些玩味又有些神秘的说道：
“城东，阿木古郎伯爵的石堡。”
听到这赌坊掌柜的话，谢昊顿时差点激动的流下眼泪来。
他忙不迭的谢过几人，把已经冻坏了的上司从地上扶起来。
两人抬起衣袖，勉强擦干净冻出来的鼻涕，步履蹒跚的朝着城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