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蜃龙泽以北的边缘地带。
神庙四周的那些荒沼,不断冒起带着绿色水苔的水泡,在这平平无奇的水面,鼓起,又破裂。
在那条荷叶铺就的沼泽小路两旁,则是有着一只只腐烂的人手从中伸出,好像想抓着荷叶上岸。
但旋即,这神庙之内便是传来一道沉重的威压,连带着这片沼泽都好似震颤了刹那。
威压震碎了所有水泡,也让那一只只张舞着手指的人手都缩回了水底。
临着那只原本站在木门上的乌鸦见状,则是大叫两声,“行走鸦走了,行走鸦走了。”
说完扇动翅膀,飞出神庙,很快消失在了这荒沼之上。
神庙内,黄衣庙祝还跪在地面,以头点地,嘴巴开合像是念念有词。
而被她放在神龛前,黑袍行走写下的那封信笺,则是在一点点的燃烧着。
没点火,像是自燃。
又像是……神在应允!
但实则这黄衣庙祝也清楚,就凭自己这小小黄衣,岂可达天听?
别说自己,就算是整个人间有数的那几个紫衣庙祝,都难将自己的话语送抵真神。
神,还在沉睡。
没有人敢去打搅,也没有人能去打搅,若真的是有,那也早已被真神送往了极乐。
而她这黄衣庙祝的请神降下神咒,实际上也就只是将此事通禀那红衣庙祝。
然后再由红衣庙祝决断,能否解决。
能则自己上,解决不了,则再度通禀紫衣庙祝。
毕竟相比较于其余神教教众,这庙祝才是最接近神的人,所拥有的手段……自不是旁人相比。
黄衣庙祝在叩拜完了之后,便是见着那信笺上的点点灰烬好似被风吹过一般,落在自己面前。
她见状也是终于露出了笑容。
看来自己这么些年的供奉,还是没有白费的,至少这红衣庙祝,还是愿意倾听自己的请求。
只可惜……这次的机会,是帮的别人。
那该死的行走,真是废物。
传达神谕之际,这黄衣庙祝也不敢骂出声,只敢在自己心里悄悄的骂。
毕竟可不能让红衣庙祝大人,知道自己是个碎嘴婆。
她也没起身,就在这么默默地跪着,直到过去了约莫盏茶功夫,她忽地感觉到了一丝威严的气息降临。
她原本稍稍抬起的头颅,立马叩地,不敢有丝毫动作。
只是眼角的余光,让她看到了一丝微弱的金光,那是神的光芒……
她下意识打了个哆嗦,急忙嘟嘟囔囔地说着。
“鬼神大人看看小的,小的在这荒野沼泽里边心持供奉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看看小的,把小的提拔成红衣吧。”
“实在不行,赐予小的一个第二命,那也是好的。”
微弱的神光正在消失,可就在这时,倏忽间好像有着什么东西落到了她肩头。
她心中一惊,难道说……鬼神大人听到了自己的祷告?
真要将自己换红衣了?
都说这神光出现之时,神便会垂听世间,所以这黄衣庙祝也正是挑着这时候开口。
便是抱着那一丝希望。
随着神光彻底消失,她才敢稍稍抬头,她也没去看请下的神咒,而是先看向了自己的肩头。
请神咒,那是别人的事,帮别人的忙。
但是黄衣换红衣,那才是自己的事。
她看向自己的左肩,看到那一抹熟悉的黄,她心中顿时就凉了半截。
紧接着目光上移,他终于是见到了真相。
落在自己肩头的,果真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黄衣换红衣,而是一捻香灰。
正当她想着吹散时,这香灰里头便是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
“想穿上红衣啊,没你想的这么简单,更不是你想的那么美好。”
“红衣不是代表着地位跟实力,而是一种责任,当你穿上了红衣,就意味着你要承担起神教内的诸多事务……我们也知道你的心情,知道你想为神教尽忠。”
“但是像你这样的黄衣,太多了,有些人甚至比你所在的位置,还要偏僻,但所上供的血气,却比你的还要多得多,可他们也都还是黄衣。”
“你也放心,你的努力我们都看在了眼里,下次若是有红衣空缺,我们一定将你的名字放上去。”
声音到此消歇,黄衣庙祝也就随意吹散了肩头的这点香灰。
这话,若是放在哪个新晋的黄衣身上,指不定能让他激动许久。
但是她……早已不知在这守了多少年。
这话早就听的麻木了。
好像是从一两百年前吧,上边就说要将自己的名字写上去,给自己晋升红衣了。
可这话,也是说了有一两百年了。
黄衣庙祝摇摇头,终究没再去想,想再多,也只会平添自己的苦恼。
她颤颤巍巍的起身,便是看到这神龛前,先前放了那封信笺的地方,此刻没了信笺,而是多了一张金纸。
请神降神咒。
现在神咒来了。
黄衣庙祝没有急着去取,而是先去了右手边,掀开那深青色老旧布匹制成的门帘子。
进去又出来,她手上便是多了一支沾染了朱砂的紫毫。
她这才来到神龛前,将这金纸取下,上边果真已是写下了诸多神文。
歪歪扭扭,完全不似人言。
纵使她这个黄衣庙祝也不识得这一个个文字到底是什么意思,据说只有那传说中的几个紫衣庙祝,才能知晓。
但是无妨,只要请下了神咒就行了。
她看向这金纸的右下角,那果真有个空落的地方,那里就是用来写下这咒杀人名的。
先前自己已经将这信笺烧上去了,所以此刻……只需要将那少年的名字写下在这,就能完成这次咒杀。
对了,那少年叫什么来着?
黄衣庙祝回想了片刻,才算想起。
“柳白是吧……名字倒是怪好听,像是个读过书的人取的。”
“只可惜啊,惹了我们鬼神教,命不好。”
她嘀咕了两句,便是将这提着的紫毫放在了那空缺上边,然后手腕轻轻用力。
落笔当头写下了一个……柳字。
朱砂写下,颜色鲜红。
像是鲜血铸就。
……
老狼山。
时至晌午,柳白这次也没再出门,而是就待在这围子里头,待在自己的屋子里边。
与其跋山涉水什么都学不会,倒不如先将这《野火》之术的线头起出来。
等到有苗头了,再寻个僻静处尝试。
柳白怀揣着这摆烂的心思,终于不再逼自己了。
没曾想,这一放松,结果竟然真的被柳白从这纷繁复杂的文字之中,找到了突破口。
那是一句话。
“火神而噬。”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柳白遍阅其他,最终也只是从那杂乱的文字当中,明悟出了这四字。
只要能参透这四字,势必就能习得这《野火》的第一门“身如野火”。
可什么叫做……火神而噬?
难道说,这天上有一尊神祇叫做火神?
还是说,这是黑木当年的成神路,他就是想证得一尊神位,成为这高坐天穹的火神?
但这跟参悟这门术……有什么关系。
柳白揉了揉眉心,又看着一旁在床上跪着,高高撅起屁股爬来爬去跟个蛆一样的小草。
要不问问它?
小草虽然这不行,那不行,但是这见识还算是有点的,不管怎么说,也是跟在娘亲身边上千年了。
正当柳白从这床上坐直了身子,想着把小草顺手捞过来时。
却忽地呆滞在了原地。
原本还在当蛆爬的小草立马身子一躬,把自己弹了起来。
与此同时,这围子外边,媒姑等人也是立马从屋子里边跑了出来,惊恐的抬头看向天际。
只见这老狼山的上空,气机肆虐,一道道罡风吹拂横扫,将这附近的林木都尽皆碾碎。
“会……会主,这到底是怎么了?”
司徒红抬头也只能感觉到一股沉重的威压,甚至逼迫的她不得不稍稍低头。
就好像,她根本不配抬头一般。
饶是如此,她依旧强行抬头,可除却那肆虐的气机,她什么也看不真切。
“该死的周八腊肯定是请动了鬼神教的手段。”
“你俩退开,我来。”
媒姑说完,头也不回的便是右手抬至胸前,大拇指碾住中指,其余三指翘起。
“出!”
刹那间,她身体便是当前走出一步,但同时又在原地留下了一具身体。
走出的那个……是她的第二命,也即是她的元神。
这元神从外表看来,便和她本尊没有多大区别了,就和常人一模一样。
而此刻,媒姑借着这元神之躯再度抬头,终于得见真相。
只见这老狼山的围子上空,赫然有着一个小山般大小的手掌,其四指微收,只留着一个食指往下,朝着这围子里边的一个房屋碾压摁去。
就好像要碾死一只蚂蚁一般。
而那个屋子……赫然就是柳白所住的房屋。
几乎是刹那间,得见真相的媒姑就出手了。
她元神一步往前,便是到了这老狼山的半山腰,跟她的本体呈犄角之势。
两者手中各自有着一条条红线飞出,最终这二十条红线便是在那巨大手指下方汇聚,彼此纠缠最后形成一张红线大网。
拦住这落下的手指。
手指被这巨网拦住,不动了,媒姑见状也是稍稍松下心神,还好……还好自己拦得住。
屋内,柳白身上的压力也是随之一轻,他整个人也是得以有了喘息的机会。
“公子,周八腊请了神咒,他请下了神咒,他是要杀了你啊。”
“快,你快把娘娘喊来,我们杀了周八腊,杀了整个腊八教!”
小草急的大喊。
“别急……我已经长大了,别遇事不行就喊娘。”柳白沉着声音说道。
随即他身后的阴影鼓动,一个头戴青铜面具的阴神直立而起,紧接着柳白就感觉身上的压力再度一轻。
虽不知道这鬼神教到底用的是什么鬼神手段,但是自己这阴神,大抵是的确有点用的。
毕竟从上次阴神吃血气的时候,柳白就隐隐猜到了一些。
自己这阴神,应当也是跟神祇,有点关系的……虽不知为何。
他正欲抬头,可就在这时,那股沉重的威压陡然加大。
霎时间,盘腿坐着的柳白直接将整个床铺都压塌,不仅如此,甚至这整个房屋都被这威压炸开,四分五裂。
木屋之上,那虚幻的手指似是猛地往下一压,媒姑编织出来的红线网瞬间被捅了个窟窿。
红线尽皆崩断。
媒姑的十指也是尽皆流出猩红鲜血,至于其元神的双手则是崩成了虚无,但是很快又自行长出。
同时,远在蜃龙泽的那神庙里头,黄衣庙祝看着自己已经快接触到金纸的手指,自顾说道:
“螳臂当车,蚍蜉撼树?”
“不知所谓……嗯?”
她正说着,却又是发现自己这刚刚还顺畅碾压下去的手指,却又忽地感觉到了一丝阻碍和压力。
而且这阻碍,比之先前还要来的大。
甚至让她一时间都摁不下去了。
老狼山的围子里边,随着木屋炸碎,灰尘散尽,媒姑也终于得见真容。
只见一个身着锦袍的少年盘腿而坐,他双目紧闭,秀气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也能看出他在承受着极大的压力。
而在他身后,赫然有着一脸覆青铜面具的阴神右手高高举起,挡住了这一从天覆压而下的巨大手指。
“这……是阴神?”
媒姑也是头一次见着柳白的阴神,眼神错愕,满是难以置信。
若是跟先前许兆那种,天生自带大刀的阴神,媒姑倒是知晓。
那叫做异种阴神,一般得是极具天赋者,才能天生这异种阴神。
像是这许兆,他若是阴神对敌,别人的阴神赤手空拳,但他的阴神却自带大刀,如此一来,自是占了极大的便宜。
但那异种阴神,却也只是阴神的延伸。
可眼前柳白这阴神……媒姑是闻所未闻,最后也只得猜测,是柳白找来的什么适合阴神用的老物件了。
这也不是最让她惊讶的,她真正惊讶的,还是柳白这阴神,竟然能抗下这带着一丝神韵的手指。
这,是什么实力?
媒姑自问连自己都抗不下这一招,但是柳白的阴神却是抗下了。
而且随着柳白抗下后,这原本还有些虚幻的手指,却是缓缓现形。
原本都已经避开的司徒红跟许兆也是重新回来,看着这惊世骇俗的一幕,眼神错愕。
“这……这是周八腊的手段?”
许兆单手握住了刀柄,似是想着帮柳白一臂之力。
“不,这是鬼神教的手段。”
媒姑说完,司徒红也是看了许兆一眼,提醒道:“掌柜的能扛得住,你就别上去自找麻烦了。”
许兆应了声是,这才松了手中的刀柄。
“我来。”
媒姑轻声说完,本尊跟元神就已尽皆消失,等着再度出现时,便已是到了柳白近前。
她的元神只一到这,就变得跟柳白的阴神一般高大。
她举起双手,浑身上下都氤氲着一道微弱的红光,而后一齐托住了这道巨大的手指。
“走!”
媒姑本体则是到了柳白面前,一把拉住他的手臂,便想着将他拉走。
可只是刚一用力,媒姑就发现,柳白竟然纹丝不动。
自己拉着的好像也不是他柳白,而是整座老狼山。
“这手段针对的是我,就算我避开了,这神指也会随之移动……不用尝试了。”
柳白能感觉到这些。
也知道他的阴神竟然抗下了这好似带着神韵的一指。
但也只是暂时抗下了,他也知道自己的阴神承受了极大的压力。
若是再没点手段,恐怕自己的阴神也要被碾碎了。
毕竟只是这么一小会,阴神就已是双腿颤抖……鬼神教请下的这神咒,真你妈狠!
也好在媒姑冲上来了,才让柳白有了一丝换气的机会。
可自己身上能有什么抵抗的办法?
喊娘是最后的底牌。
变鬼的话,自己的大秘密可就传开了,除非变鬼之后,将媒姑他们全都杀了。
而且主要的一点还是……柳白不确定自己变鬼之后,能不能打碎这神指。
“好……”
媒姑松手,也没再尝试,只是在用自己的元神,帮柳白抗着这手指。
可也就是这么一会功夫,柳白跟媒姑齐齐闷哼一声。
甚至柳白的阴神还稍稍弯了下腰,避开了些。
但是媒姑的元神却是直接抗下了这再度用力的手指,一时间,她张嘴便是喷出了一口鲜血。
本体的脸色也是瞬间惨白一片,连呼吸都急促了许多。
柳白眼神抬起,看了她一眼,她这一口鲜血……怕是还带着一丝赔罪的意味。
但现在却显然不是思量这些的时候,因为这神指还在用力,眼前的媒姑紧咬着牙关,而她的元神更是浑身上下都有着裂痕了。
若是再强行撑下去,她的元神恐怕都得破碎。
柳白的脑海之中也是飞快的运转着,在思索着策略,可就在这时,眼前的媒姑闷哼一声,连人带着元神,都像是被震飞出去一般。
“小心!”
她的声音响起,没了她的强撑,这股如山岳般浩瀚的压力便是降临到了柳白身上。
只这一下,柳白的阴神抗住所有,他自己也是感觉五脏六腑都一阵震颤,随之也是吐出一口鲜血。
“公子!”
小草愈发惊慌失措,甚至都已是下意识开始喊“娘娘”了。
但也就是这一口鲜血吐出,柳白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眼中愈发明亮。
“不急。”
他言语呢喃,脑海之中有关《野火》的记忆疯狂涌动,扛着这极大的压力,他脑中好似灵光迸现一般,想到了什么。
“火神而噬。”
这句第一门身如野火之术的线头,在柳白脑海之中炸裂开来。
诸多文字好似在重组,最后汇聚。
柳白也是灵光乍现,什么火神而噬,为什么不能是——噬神而火?
只要吞噬了神,那么我就将身如野火。
燎原四野,终生不熄!
这一刻,在这无与伦比的压力之下,在这请神咒杀的时刻,柳白终于明悟了这《野火》之术。
原本盘腿而坐的他,猛地抬头。
他看见自己的阴神在这好似神之一指的压力之下,止不住的颤抖着,隐隐之中都已经有着快要支撑不住的意味了。
于是他站了起来,盯着这巨大的压力,浑身骨头都在发出“咔咔”的声响。
可饶是如此,他依旧凭借着极大的毅力站了起来。
始终守在柳白肩头的小草见此情形,也是忍不住瞪大了双眼,目露惊骇。
就好像……头一次认识自家公子一般。
什么时候,自己公子竟然能这么扛得住苦头了?
这……
柳白自是承受了极大的压力与痛苦,他紧咬着牙关,嘴角溢血的同时,他心中轻声言语。
“我……身如野火。”
随着他心底的声音落下,他所承受的压力顿时消失,紧接着,他浑身上下乃至包括阴神,都化作了……火。
一缕缕命火。
纯黑的命火。
这火起先是聚作一团,然后轰然散开,随着他身化命火消失,这巨大的手指也就随之摁下,落在了地面。
这一刻,山川震动,天地轰鸣。
晴空万里的天幕之上,都响起了一道道的霹雳。
这老狼山里头,邪祟亡魂被震死无数,鸟雀翻飞,山精奔走。
本体元神再度合一的媒姑见此情形,也是心神剧震。
因为她发现,她根本察觉不到柳白是用了什么手段。
甚至都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但随之她便瞧见,这些散开的黑色命火,竟是附着在了这虚幻的手指之上。
紧接着,黑火焚烧而上,这带着神韵的神之一指,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这黑火焚烧吞噬,最后直至彻底消失。
这神指没了,那股笼罩在众人心头的沉重威压,也是随之消失一空。
就感觉原本弯着的腰身,都能直起来了。
司徒红也是看着那半空中燃烧着的黑火,似有些眼熟……她是见过柳白的心火猿出手的。
此刻,她感觉,这黑火跟柳白原先聚五气时候的手段,极为相似。
所以说,这是公子新领悟的术了?
而柳白呢?
他感知着这威力巨大的神指,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自己烧毁。
不仅如此,他甚至发现,自己这身化野火,好像还能顺藤摸瓜,找到这背后动手之人……
蜃龙泽,神庙里边。
黄衣庙祝猛地将自己的右手收了回来,连忙放在嘴边,用力吹着。
像是想将这股滚烫的感觉吹散,从而减轻一点自己的痛苦。
她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眼见着自己的右手都要碰到这金纸了,可忽然之间,整个手都传来了一股滚烫的感觉。
就好像在被火燎一般,疼得她急忙收手。
可随之她便瞧见,那张请神下来的神咒金纸,竟然在一点点的烧毁。
一股黑火从这最中间点燃,缓缓朝着四周蔓延而去。
这是……什么手段?
竟然连请神下来的金纸都能被其烧毁,黄衣庙祝依旧在惊讶,可紧接着她又感觉,自己的右手好像还在发烫。
她低头一看,只见那燃烧着的黑火,不仅出现在了这金纸上边,还出现在了自己的右手。
此刻终于不再是幻觉了,而是自己的手,真的在着火。
她被吓得急忙用左手拍了拍,下意识的就想将这火扑灭,但是随后她又发现……
她的左手只是刚触及这黑火,就也被烧起来了。
不仅如此,她还顺带着拍了点火焰落在她的双腿以及小腹上。
刹那间,这黑火就燃遍了她的全身。
她惨叫一声,身子直接后仰躺倒在了地面,剧烈的挣扎扭动着,嘴里也发出痛苦的哀嚎。
像是一只被火焰灼烧的取。
可随之,那黑火就又从她张开的嘴巴里边挤了进去。
她又是更加剧烈的挣扎了几下,甚至将这神台都一脚踢倒了。
但这几下就跟回光返照一般,踢完过后,就再没了动静。
这黑火将其身子越烧越小,以至于最后连骨头都没剩下分毫。
等着地面只剩下一团巴掌大小的渣滓之后,这神庙里边也好似响起了一个少年的声音。
这少年“咦”了一声。
临着便好似有一阵晚风吹过,将地面还在燃烧着的那团黑色火苗吹的轻轻晃了晃。
随后便又一点火星落在了这神龛垂下的幡布上头,火星燃遍四周。
而且还是越烧越旺。
短短不过半盏茶的时间,这位于蜃龙泽边缘的神庙,就燃烧起了熊熊黑火。
焚烧四野,最后直至接触到这空地边缘的沼泽,才算彻底熄灭。
……
老狼山。
媒姑眼睁睁地看着那漫天飞舞的黑火最后汇聚,在那废墟之中重新化作一个身着锦衣的少年。
毫发无伤。
她则刚一动身,就剧烈的咳嗽了几声,最后甚至是捂着肚子,吐出一口瘀血。
司徒红则是急忙上前,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还顺带递上了一颗黑色丹丸。
吐出淤血后的媒姑脸色显然好看了许多,她翻出一张白绢擦去嘴角的鲜血。
“不用了,我刚吃过了。”
坐在废墟之中的柳白则是默默地看着这一幕,他知道,媒姑这或许有演的成分。
但并不多。
刚为了救自己,她的确有拼命的架势,至少那元神上的伤势,做不得假。
至于原因嘛,柳白也能知道。
多半是为了弥补她的过失罢了,毕竟做错了事,总要受到惩罚的。
眼见着他们几个都走了过来,柳白也就拍拍屁股起身了。
“柳……柳公子你没事吧?”媒姑见识过柳白的实力后,都不敢再喊他小白了。
“没事,好得很。”
这《野火》之术终于入门,柳白郁闷的许久的心情大好。
甚至连带着刚刚的伤势,在自己身化命火之后,都彻底恢复过来了。
“那就好。”
媒姑也是明显松了口气,“刚……刚我也是尽力了,但实在拦不下,还好柳公子实力高深。”
“无妨。”
柳白说着又道:“只是这老狼山掌柜的职位,我可能就要干不下去了,还请会主大人海涵。”
柳白来这的初衷,也就是为了找个安静的地方参悟这《野火》之术。
现在这术终于成了,自然没必要再在这浪费时间。
“没事没事,柳公子自己请便就是了。”
都这个时候了,还是这种事情,媒姑自然不可能说什么强留的话,只能是顺着柳白的心意来。
“嗯,那过会我跟司徒红就都走了。”
媒姑又看了眼司徒红,也是早已猜测到了两人的关系不会是姐弟那么简单。
“好。”
媒姑颔首,旋即又看向了旁边的许兆,说道:“到时你先在这老狼山守着,等我回去后,会派人来接。”
“你这实力还是别在这老狼山浪费了,等回了会里边,我有别的安排。”
许兆点头,“全凭会主大人安排。”
媒姑之所以当着柳白的面说这话,一来是好让柳白瞧见,自己对许兆有着重用。
毕竟这许兆,也算是柳白“提拔”起来的人了。
二来则是因为……许兆的确是有着极高的天资,没理由放在这老狼山埋没了。
临了,媒姑双手虚托又往前一放,这地面便多了六个玉盒。
她轻轻拍开,里头装着的,全是宛如樱桃般的血珠子,排列的极为整齐。
她朝柳白歉笑道:“先前让柳公子来这老狼山,是在下没有安排妥当,这点阴珠……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请柳公子收下。”
柳白扫了眼便知道了,两千枚左右的血珠子。
这不管放到哪,都是笔巨款了。
甚至提到那纸伞会去,都能请到那铸神龛的走阴人帮忙出手了,但现在,就被媒姑这么随意的放在这地面。
“这东西就免了。”
柳白不需要,而且他须弥里边,也完全不缺这玩意,“阴珠的话,会主大人就收回去吧。”
“只是下次若有需要,可能会请会主大人帮忙搭把手。”
媒姑身上,唯一能被柳白看中的,也就只有她的实力了。
毕竟在云州境内,这些修了第二命的走阴人里边,媒姑的实力都算是其中的佼佼者。
“放心,到时柳公子知会一声便是了。”
眼见着柳白终于将这事说开,媒姑心里也就松了口气,至少没了性命之忧。
至于欠柳白人情这事,她倒是不在意。
甚至巴不得欠的多点,毕竟人情都不欠的话,关系还怎么能走近呢?
只是她听着柳白这话,也算是知道了。
从这老狼山离开后,柳白多半是要跟媒妁会没什么关系了……
“能多问一句,柳公子接下来,是要去哪吗?莫非,也是这日落山?”
听着媒姑的问话,柳白也是愣了愣,若非听着媒姑提起,他可能都要忘记还有日落山这回事了。
“日落山怎了?”柳白问道。
“昨晚,城内传出消息,好像是有人进了日落山,又出来了。”
“哦?”
柳白自是知道,这日落山是红卒鬼折腾出来的冒牌货。
可现在……竟然真的有人找到了日落山?
“他们人呢?”
“现在被州牧府接走了,恐怕要不了几天,就会有别的消息传出来了。”
听着媒姑的话,柳白稍稍颔首,“到时再说吧。”
“我这次回去……先灭了腊八教再说。”
这也就是柳白简简单单的想法,事已至此,几乎都算是明牌了。
腊八教从上到下,都跟鬼神教搅活到了一起。
这次更是欲将柳白置于死地,这都要自己命了……柳白没理由能放过他们。
学术,外加灭杀神教。
就是柳白目前仅有的两个任务。
“灭腊八教?”
媒姑眼前一亮,略有些激动的问道:“要我一块吗?”
柳白想了想,也没拒绝,毕竟自己只负责杀人,后头的好些事情,总要有人处理。
“也行。”
“柳公子什么时候动身?”
“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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