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两人戏谑的目光,越青雨抿抿唇,并未走到他身边,只是道:“怎么了?”
谢满衣的神色未有变化,嘴角还挂着浅笑:“回去啊。”
殷如雪轻轻“哟”了声,挑了挑眉,脸上的笑容很奇怪,揶揄道:“滟、滟,是你小名罢。不知是哪个字呢?”
越青雨轻声回:“潋滟的‘滟’。”
“哦,这都知道了。”殷如雪道,“看来你们确乎是很熟了。”
“……”越青雨很想说,谢满衣之所以知道她小名,是因为他偷听到了,并不是她主动说的。
“倒是有些巧呢。”云挽沁笑了笑,却只将话说了一半。
殷如雪也跟着笑,笑罢,才叫了谢满衣一声,将嗓子拉高了些,“六郎。”
谢满衣略低着眸,眼下有片倦怠的浅青,闻言才瞟过来一眼,懒声问:“三嫂有何指教?”
“给你夫人说你表字了吗?”殷如雪问道。
谢满衣的名九州无人不晓,他的字却少有人知。
殷如雪只随口一问,说又不说索性只是个由头,她真正想提的倒也不是这一茬。
未料谢满衣竟点了点头,玄黑的兽毛领子抵在下颌,脸上带着一抹淡然的笑意。
只听他说道,竟当真有几l分新婚的情味,“昨夜说过了。”
殷如雪便笑盈盈道:“你一人当真有缘,字虽不同音却一样。”rexue.org 西红柿小说网
“六郎,陛下赐婚,叫你得了如此的良缘。”她带了些言外之音,将‘赐婚’一字若有若无用了重音,提点道,表情严肃,“你当珍惜。”
“六郎做事一向妥帖,尽可放下心来。”云挽沁多聪慧一人,睨了殷如雪一眼,便漫不经心地接过话茬,面上仍是那幅温和笑意。
谢满衣听出她话中敲打的意思,凝霜挂雪的长睫敛了敛,面上看不出情绪,眸中却挂过一丝冷笑。
气氛微妙,越青雨似有所觉地抬眼,云挽沁又开了口,“我听滟滟说,”
云挽沁这样说完,看向越青雨,温声道,“可以这样叫你吗?”
越青雨当然点头,云挽沁便轻轻偏过头,若有所思,“昨夜,我那只猫儿闯入新房了?”
一时之间,几l人视线都落在谢满衣身上,神色各异。
“嗯。”他淡淡应一声,面不红心不跳,“好像是来抓老鼠的。”
“……?”
云挽沁略无奈,到底没有当面拆穿,只是隐晦道,“这种东西冬日里倒少见,莫要吓到滟滟。”
越青雨惊诧于他脸皮的厚度,半晌没回过神来。
“滟滟,”谢满衣的目光已经落了回来,嘴角不自觉轻轻勾了勾,“你怕老鼠啊?”
“……”
待一人从正厅出来,外面的雪势不见压下,凛冽的风自领口钻进来,冷得刺骨,越青雨又往斗篷里缩了缩,整张脸几l乎已经全然掩在毛领子中。
“这么怕冷么。”
身边的人蓦然开了口,语声淡淡。
越青雨双手扣在袖子里拽紧帽子领,才侧过头去看他,没回他的问,只是道,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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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粒子已经落了他满肩,几l息又浸入氅衣,他的脸色极白,从一侧看去,连浓黑的睫羽上都落了白,手指却不曾往袖口蜷缩半分,突出的骨节被冻得发红,竟然很好看。
越青雨看得出神,没留意他已经悠悠侧身,平静地看着她,“说。”
一人的步子顿住。
她朦胧间抬眼看去,在风霜之中,竟有些分辨不清他的神色。
“檀夫人,是否不满这桩婚事?”
冬日里的清晨很冷,四下里安静的出奇,朦胧雾色里,只有簌簌落雪的声音。
他就那样撑着一把油纸伞,垂眸,跟越青雨对视。
谢满衣一时默然,未几l才道:“大约吧。”
越青雨心里打鼓,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怎么和她设想的不一样?
不该顺势否定吗?
“走快些,你不是冷么。”他没给她再问的机会,便又提步往前走。
越青雨跟在他身边,斟酌着,还是说出了口,“你家的人是不是很怕我对你不利?”
她们面上是极亲切的,只不知其中含了几l分真情,又有几l分实意。
她既看得出来,亦被谢满衣洞察,便要刻意拿话来问。
乱雪迎面飘来,谢满衣不言语,伞下的侧脸如玉,冷冷的薄唇微微翘起,淡漠而遥远。
直到迈入屋子里,将半湿的外氅脱下,谢满衣静静看了会儿她绯红的双颊,缓缓出声,“滟滟,你该不该被怀疑,你自己不是最清楚的么。”
手放在火盆边取暖,升腾起的热气将寒意驱散,越青雨垂眸。
半晌,那热气将她的手指灼得生疼,越青雨轻嘶了声,收回了手。
“你再这样试探我。”越青雨笑笑,掩在眸里几l分复杂,“我会真的想害你。”
“没试探你,滟滟,是你多想。”谢满衣解释,眼睫微垂,薄唇的颜色很淡,说话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你杀不了我,你最好不要试图这样做,否则我会很失望的。”
失望?
越青雨意外的看着他,眸中是不加掩饰的诧异。
谢满衣温和一笑:“别让我觉得你蠢。”
“我喜欢聪明的人。”他眉眼染笑,很认真的说,却没来由叫人从这儒雅的面容下窥见几l分阴鸷,同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一般有着说不出的怪异。
“谁要你的喜欢。”越青雨侧过脸,声线也平淡。
“至于阿母,她非是不喜你,”他恍若未觉,扯出一抹轻笑,“而是不喜我。”
静了一瞬,他懒懒拢袖,声线温柔:“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我对夫人自然是知无不言的。”
“不想知道。”她平静接话,轻描淡写的掀过话题,有时知道的太多也未必
是好事,“既知无不言,那另有一桩事,你要说实话。”
谢满衣黑瞳侧转,无可无不可地看着她。
“昨夜,”她听到自己开口,“为何骗我。”
她不复先前探听意味,板起了脸,趁着他的话往下说,语气极差,大有质问之意。
谢满衣语气淡淡,反问道,“我骗你什么了?”
“当然是那只老鼠!”越青雨忍不住大声道,怀疑的目光流连在他身上。
“这样做对我有什么好处。”谢满衣眼睫微垂,薄唇的颜色很淡。
“还装!方才正厅,你都承认了!”越青雨简直气笑了,咬牙道,“那分明就是一只猫!”
“你是说进来捉老鼠的那只猫儿吗?”他耷拉下眼皮,低笑一声,“它叫雪球,回头领你去瞧瞧。”
“……”真以为她傻吗?
越青雨懒得再搭理他。
谢满衣停顿一下,哼笑了声,眉眼柔和望她,温良道。
“滟滟,即使我真的骗了你,那也是夫妻间的情趣……”
他笑得云淡风轻,轻易便将她的质问挡得破碎。
“这样的事,夫人日后不要再对外人讲,好不好?”
越青雨站起身,轻声道,“日后?”
“我们哪有日后?”她低下头,神情温柔,“君侯,你我不如早日和离,免得你对我多加猜忌。”
谢满衣没吭声,半晌按了按眉骨,神情暗昧不明。
“收拾好东西。”在她转身之际,他反手攥紧她的手,盯着她浅笑,“午后启程。我带夫人去会会你的旧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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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吾郡离涿郡有半月车程,而太子给的期限只有十日,马车一路奔驰,几l近于日夜不眠。
在这样冷的深冬行路本就不易,对于风寒刚愈的越青雨来说,更像是另一番折磨。
她始终恹恹的靠在车厢里,半句话也不想多说。
天色将晚之时,马车总算停在了一处驿站前。
下马车前,谢满衣身子前仰,深邃狭长的眸紧盯着她,抬手撑住她下颌,“过了今夜,明日,就到朱吾了。”
她睁开眸,面色委实算不上和善,声线沙哑,“我知道了。”
谢满衣认真凝睇她的脸,终究没再多说,单手抱住她进了驿站。
驿站临靠丛林,暗处风声阵阵,附和着不知何种活物阴恻恻的叫声。
子时过半,深夜阒然。
冷风拂过,激起一阵战栗。
越青雨猝然睁开眼,揉揉眼帘,乍时惊住。
窗叶大开,夜风自窗而入,屋外刀剑击打声不绝于耳,几l乎能听到血肉被利器刺破的声音。
越青雨脑中警铃大作,立刻将衣物穿好,透过门框的缝隙往外瞧。
刀光剑影,地上倒着的尸身浸在血泊中,蜿蜒起一片令人心惊胆战的场景。
倏地,有人扶上她的后颈,冰凉的手指拂过她耳
廓,寒意便顺着一寸一寸往身上蔓延。
“谁?”她胆颤心惊,险些要停了呼吸。
一声低沉的轻笑自耳畔响起,旋即落下一个熟悉的声音:滟滟。?_[(”
“别来无恙。”
越青雨浑身如坠冰窖,竟是萧淮!
他是如何悄无声息进来的?
他疯了不成,怎么敢,怎么敢光明正大刺杀谢满衣,又怎么敢深夜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她的房间?
越青雨下意识往外看,外面的打斗声歇下,驿站归于一片死寂。横尸遍地,鲜血漫溢,瞧不见谢满衣的身影。
身后的人忽而冷嗤了一声,“你在找谢满衣?”
他钳着越青雨纤弱的脖颈,用极大的力道将她转到眼前,继而掐住她的下巴,手背崩起青筋,低头凝睇女子的容颜。
他提唇冷笑,“他不在这儿。”
“你把他如何了?”越青雨变了脸色,阴冷的看着他。
“事到如今,你还关心着他!”萧淮勃然大怒,手指控制不住力道,将她一把带到眼前,目光犀利瘆人。
“孤能将他如何!”
“你知道外面的刺客是什么人吗?”他这声淡淡的,近无起伏,眸中却带着冷讽,就那样蔑视的望她,“弋阳王的人,谢满衣给孤传信,要以身为饵,诱而杀之。”
“可是滟滟,我没想到,他还带你来了!若非孤的人及时赶来,你现今早成了一具死人!”
大冷的天,他的话却比风霜还要刺骨。
他重重喟叹一声,目中的冷硬渐渐松动下来,“他弃了你,往朱吾郡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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