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晴走后,安今一直心神不宁,当天巩越回来的很晚,外面天已经黑透了。
她不断的向门口张望着,看到外面竟然飘起了小雪。
她才恍惚意识到,时间过得那么快,他们来着云谷山庄已经六个多月了。
云谷山庄位置靠北,冬季漫长且寒冷,屋里更是阴寒,于是便早早点上了炭盆,熏得人昏昏欲睡,安今以往睡得很早,此时困得头一点一点的,就是不肯睡过去。
直到感觉有人将她抱了起来她才陡然惊醒,手下意识抓住来人,声音带着浓郁的困倦,“越哥?”
巩越眸光温柔,“嗯,困了怎么不去睡觉?”
从前巩越也有过晚归的时候,但以往她都已经独自睡着了。
巩越将她抱到床上,正准备去净室洗漱,她兀然拉住他的衣袖,忐忑的问道:“越哥,你最近都在忙什么?”
“怎么了?”巩越端详到她情绪不对,低声寻问道。
“我……”
少女睫毛轻颤,嘴唇微微翕动。
安今不知道该如何和他解释自己的不安和恐惧,只是低头小声道:“我和宝宝都想你了。”
闻言男人神情忽然柔和了起来,侧耳贴在她高高隆起的肚子,抬眼望着她,温声道:“今天宝宝又闹你吗?”
安今摇头,“她一直都很乖的。”
她还记得男人没有回答她的第一个问题,神情有些委屈,“越哥为什么不告诉我最近做什么?什么事连我也要瞒住的?”
明明从绣楼出来后,两人都是形影不离的,怎么到了现在就有这么多事情要忙。
见她娇嗔的样子,巩越含笑抬起她委屈巴巴的小脸,缓缓道:“我在追查父亲死亡的真相。”
他以为已经为父报仇了,但现在陶叔突然告诉他,他寻错仇了,真凶可能还在逍遥法外,他最近也一直追查当年之事。
他微微一怔,骨节分明的手擦去她眼角的泪,“怎得哭了?”
安今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孕期情绪本就容易激动,一时害怕又委屈没想到眼泪就出来了。
男人神色认真,“没有想要瞒你,只是不想你知道太多江湖上阴私。”
“原来是这样。”安今喃喃道。
离生产的日子越近,她的心就越慌,可她总不能要求他不去查明自己父亲死亡的真相吧。
太无理了。
等巩越洗漱好上塌,发现这时本来就强撑着困意的少女已经睡着了。
巩越掀开被子发现她的身子正以一种很不安的姿态蜷缩着,秀气的眉头还皱着。
巩越伸手抚平她皱起的眉头,低眸反省着。
自己这段时间忙于陶叔交代自己的山庄杂事,忙于查当年父亲的真相,好像确实有些忽视了她。
本来见她和陶叔女儿相处不错,有她陪着,她也不会太无聊,看来是他太想当然了。
过往的经历让她本身就没什么安全感,他该多陪陪她的。
男人眼底划过自责,将少女揽在怀里,在心里默默道一句抱歉。
安今再醒来,睡眼朦胧发现自己男人怀里,现在已经步入冬季,而男人身上暖洋洋的,忍不住想让人靠近。
她微微起身,如瀑的乌发撒在胸前,反应有些迟钝,看着呆呆的,“你今天没去陶叔哪里吗?”
“嗯,这几天陪着你。”
“啊……”
安今先是开心,凝思片刻又道:“那你父亲当年的事怎么办?”
“那么多年都等了,不差这几天。”
男人神情温柔,拂开她面上的碎发,“乖,现在还早,再睡会。”
安今被他一副什么事都没她重要的态度哄得晕头转向,便什么也不顾了,又睡了过去。
然而巩越刚答应她没多久,就收到了陶老那边传来了的新消息,真正杀害巩父的人已经找到了,就躲在离云谷山庄的城镇。
巩越知道消息后思考良久,还是决定去一趟。
这天巩越早早的起床,想着自己快去快回,应当能在妻子醒来前回来。
然而他刚拿起剑,身后就传来了一道急促的声音。
“你去哪里?”
男人回眸,只见女子穿着单薄的中衣,宽松的衣物也挡不住她隆起的小腹,乌发披在肩上,小脸冻的苍白,看着脆弱又可怜。
巩越叹了口气,拿斗篷将她裹起来,“怎么起来了?冷不冷?”
安今才不听他的念叨,抬手攥住他的衣角,执拗的问道:“你要去哪里?”
巩越没有隐瞒,沉声道:“去杀一个人。”
安今颦着眉,不知道为什么心慌的厉害,在睡梦中惊醒,一起来就看到男人准备出门的身影,一股难以抑制的恐惧涌上心头,她想也没想就直接下床拉住了他。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眸子泛起了一层水雾,“一定要今天去吗?”
巩越默了默,作为一个杀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时机的重要性,一旦错过,下次可能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安今六神无主,乞求的望着他,“别出门好吗?我一个人害怕。”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明明在这里已经住了六个多月了,早已经熟悉云谷山庄,可无没由来的恐惧,几乎要将她淹没。
男人所有的理智分崩离析,“好。”
巩越捧起她有些苍白的脸,和声细语道:“我不出去,一直陪你到生产可好?”
现在他不再是孤家寡人,他已经有了妻子,有了牵挂,也会有人担心他,自然不能像之前那般随心所欲。
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未来将会十分感激现在的决定。
冬日本就容易倦怠,安今现在的月份也大了,很多事都不能做,她便在软榻上给宝宝未出生的绣肚兜,而巩越在一旁帮她劈好线后,就会倚在门口拿着剑给她削簪子。
岁月静好,平静安稳,正是两人所期待的,也不觉得沉闷。
陶晴见两人整日黏在一起就牙酸,她也没好意思进去打扰他们。
她愤愤地想自己之前还大言不惭的说要把巩大哥抢回来,现在人家孩子都要生了,两人这氛围旁人根本都插不进去。
不过她也想开了,那个女人也勉强配得上巩大哥,她就不再去打扰他们了,等小宝宝出生,她还要当干娘,这好歹也是她看着一点点长大的宝宝。
她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到主院,她要告诉她爹,她放弃巩大哥了,她一个人也能撑住云谷山庄,就算不能,她再找个和巩大哥一样厉害的人不就行了。
让她没想到的是自己走到门口竟然被人拦下来了。
“大小姐,庄主吩咐过了,任何人都不准进去。”
陶晴眼睛一瞪,“我属于任何人吗?”
她见她爹还能被拦?没有这样的道理,她刁蛮推开守卫,“让开。”
守卫为难的脸皱成了一团,知道大小姐的脾气也没敢继续拦。
陶晴进到院子觉得奇怪,整个院里竟然没有一个人,想必里面的仆从也都被赶走了。
她心里疑惑,爹爹在做什么?搞那么神秘?
她刚走到书房门口,正准备拍门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十分熟悉的声音。
“不管我怎么打探巩越始终没有给我透露过剑谱的事,本来想着让晴儿嫁给他,这剑谱也就落到我们山庄了,但是晴儿不争气。”
陶晴瞳孔急剧收缩,眼里满是惊恐。
“那剑谱的事怎么办?风雨楼催的紧,拿不到剑谱我们都完了。”
陶老丝毫不担心,“巩越的妻子不还在山庄吗?两人感情很好,而且她现在还怀了巩越的孩子,抓住她何愁巩越不交剑谱。”
“呵呵,江湖谁不知道巩越得了一个美人,护得跟什么似的,可巩越在谁敢下手?谁又能下手?”
陶老浑浊的眼珠透着精光,笑得意味不明。
“不,你现在就可以去,我放出来假消息,说他的杀父仇人就在不远的城镇,以我对越儿的了解,他一定会去查看,而且我已经部署好了,他一旦去了,可没那么轻易回来。”
当然杀不了他,但也足够拖住他一段时间。
那人哈哈大笑,“好你一个老陶,曾经为夺剑谱杀害义兄,结果不成又想从他儿子巩越身上下手,没想到这小子从小就是有成算的,十二岁就敢出去闯荡江湖,不过这也足以证明巩家剑谱的厉害。”
陶老冷笑,江湖上什么情谊都是虚的,只有实力和地位才是真的。
“少废话,再晚点巩越就回来了。”
“好,我现在就去抓她。”
陶晴死死的捂住嘴巴,震惊的瞪着眼睛,泪水不自觉流了下来。
原来爹爹让她去勾引巩大哥不是因为她喜欢巩大哥,而是为了什么剑谱。
爹爹还杀了巩大哥的父亲,甚至还想杀薇儿嫂嫂。
陶晴背脊发寒,身体抖得像筛糠似的。
不可以。
巩叔已经是被她爹害死了于事无补,薇儿嫂嫂决不能死,她不能让她爹那么残忍的对巩大哥。
她猛地起身,微薄的内力运转全身,抄着小道飞快向清和小筑跑去。
她练武一向喜欢偷懒,不管爹爹怎么骂她都不知悔改,这一次她从来没有那么痛恨过自己,为什么不好好练武。
快点,再快点。
浑身都是被内力透支的难受,陶晴嗓子里冒着腥气,她不敢停,她害怕晚一点,打开清和小筑的门就会看到薇儿嫂嫂躺在地上的尸体。
到清和小筑时她已经泪流满面了,泪水和汗水黏湿了额角的碎发,眼前的景象都有些模糊了。
她猛地推开门,喊声有些破音,“薇儿嫂嫂。”
在院中赏景的安今被她吓了一跳,她此时穿着厚厚的冬装,身形有些臃肿,小脸埋在一圈毛领中,愈发显得精致小巧。
她颦眉道:“晴儿,你怎么了?”
还好,还好赶上了。
陶晴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快步攥住她的手,诚惶诚恐,“薇儿嫂嫂,你快跟我走。”
“你要带她去哪?”
安今现在已经怀孕八个月了,身子重,本来行动就不便,被她这猛地一拉,险些重心不稳摔倒地上去。
男人跨步过来,及时的扶住了她,随后眼神不善的扫向陶晴。
陶晴看到他,嘴巴张了张,所有的话哽在喉咙里,眼泪夺眶而出。
还好巩大哥没有走,有巩大哥在,薇儿嫂嫂一定不会有事了。
她泣不成声,“巩大哥,对不起,对不起。”
安今和巩越两人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眼底的疑惑。
还是安今抚了抚她颤抖的身躯,安抚道:“晴儿,别害怕,到底怎么了?”
陶晴泪流得更猛了,不断摇头,她不敢说,她知道她要是说了一切,巩大哥一定会和她爹不死不休的。
她不想爹爹死,也不想伤害巩大哥。
“巩大哥,你们快走,这里不安全,有人想抓薇儿嫂嫂逼你交出剑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