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一直尽兴玩到日头西沉,在御医三番四次的催促下,李渊这才意犹未尽的带着他的妃嫔皇子们坐车会太极宫。
早已经按耐不住的李元吉翻身跳上马,低头对亲随嘱咐一番,要他们照顾好齐王妃和世子,自己则快马加鞭赶上前面太子李建成的队伍。
“大哥。”他呼唤一声。
李建成正骑了马和几个东宫属寮一起慢悠悠的跟着队伍走,一边闲谈着。聊到高兴处,发出一片笑声。
听到有人呼唤,他随意拽了拽缰绳,回头朝身后一看。
身边属寮们也停止了交谈和欢笑,跟着他一起回头看。
对比于他们的轻松随意,李元吉就显得有些微微气喘,而且表情焦虑不安。
他也知道自己和他们显得格格不入,这样冒然的闯过来也不是很妥当。
可是一想到大哥要去河北打仗,他心里就没来由的发慌。
拉住缰绳停下马,他抬头望着李建成,嘴里又喃喃唤了一声。
“大哥。”
李建成看着他不动,眉微微一皱。然后抬起手指撩了撩。
“殿下,臣等告退。”东宫属寮们立刻纷纷拱手告退。
其中一身青衣的干瘦中年男子有些迟疑,手拉着马缰向前走,头却一转回头看了李元吉一眼,表情若有所思。然后神情有些担忧的回转看向李建成。
李建成依然不发一言,只是对他微微点了点头。
得到保证,那个中年男子用腿夹了夹马,跟上前面的人。
人都回避了,李元吉这才策马上去,到李建成跟前。
“大哥。”
李建成眯着眼看他,下巴微微挑起,神情里有一丝倨傲。
“有什么事吗?四弟。”
听到他叫自己四弟而不是三胡,李元吉心里抽一下,低下头扁了扁嘴。
李建成眉一皱,眼眸里掠过一丝厌恶不悦。
这个蠢东西,还有脸来他跟前装委屈?
到底是谁委屈?他这个被抛弃算计的大哥,才真当委屈呢。
“如果没什么事,四弟还是回去好好陪着齐王妃吧,世子还小,你该多帮着些。”李建成慢悠悠冷淡说道。
“大哥,我。。。。。。”李元吉抬起头,双眸里千言万语,可喉咙口却挤不出半句话。
“你什么?”李建成眉一挑,眼皮懒洋洋搭下,打量着他。
将心头的千般委屈,万般苦闷压下。他咬了咬下唇,眉一拧注视着李建成。
“大哥,你为什么要出征河北?”
“为什么?为父皇分忧,为大唐分忧,我身为储君,身为长子,这是分内之事。难道四弟觉得我不够资格?”李建成慢条斯理说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元吉急忙摆手,心想大哥生气了,这身上的刺可真是一点也不比二哥少。还更毒,刺在身上,刺到心里,更疼。
“我只是。。。。。。担心大哥你。河北那地方太乱了,那个刘黑闼怎么打了也打不死。河北的民心又都向着他,对我大唐反心颇重。况且刘黑闼又暗通突厥和徐元朗,势力不容小窥。就连二哥,也没办法把他做掉,现在的李世绩将军,也是一把打仗的好手,可也奈何他不得。大哥你去。。。。。。”
“可笑之极,难道我就不如世民和李世绩吗?他们不行,我也不行吗?四弟,你未免也太小看你的大哥了。”李建成哼笑一声,手一拉马缰,双腿一夹,□的骏马迈开脚步,嘚嘚向前走。
“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李元吉急忙跟上他。
“不是这个意思?那是哪个意思?”李建成头也不回,仰着下巴朝前看,慢悠悠问道。
“大哥,你是大唐的储君,是太子。太子怎么可以出征?沙场上混战一团,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武夫粗人,大哥你万一有个好歹,让我和父皇可怎么办?难道大哥愿意白白便宜了二哥?”李元吉急促说道。
李建成回头看他一眼,嘴角一撩,嘲讽的哼一声。
“看你这意思,倒是替我担心呐。可是四弟啊,最近你不是和二郎打得火热,怎么,转眼就又要弃他不顾?”
“大哥,我。。。。。。”
“四弟,想好了再决定站哪一边。不要这边站站那边站站,到头来两边都不讨好。”
“大哥,我。。。。。。”
“我虽然确实比不得二郎能征善战,可说到底,我也是李家的二郎,从小也是骑马射箭舞刀弄枪样样不落,凭什么你就觉得我搞不定河北呢?”李建成幽幽看他一眼,嘴角一抹自得浅笑。
“河北要怎么搞定,我自有办法,不劳四弟你操心费神。你有哪功夫,不如陪陪齐王妃,陪陪承乾殿里的二郎。我这边,你帮不上忙。”
“大哥,我真的只是担心你。我没有别的意思。”李元吉笨拙解释,不过再笨他也意识到,似乎这次他来是自取其辱,不但劝不了大哥,反而被大哥奚落一顿。
“好吧,我相信你没有别的意思。依四弟你的心思,想有别的意思也不可能。不过我心意已决,况且君无戏言。无论是父皇还是我,我们都是君,说出口的话岂有收回的可能。我出征河北已成定局,不是你我可以改变。四弟就不必多费心思了,如果没有什么事,那么就请恕我不能奉陪。河北这一仗怎么打,我还得会东宫去和他们好好商议一下。”说完,他手里马鞭一扬,抽了一下马屁股。
□骏马立刻撒腿就跑,转眼就蹿出老远。
“大哥。。。。。。”李元吉伸了伸手,可哪里还抓得住那远去的背影。
看着大哥越来越小的紫色身影,头上的金冠在夕阳辉映下闪闪发光,他的心却越来越凉。
他和大哥的距离就如同现在,是越来越远。
“那个人是谁?”李世民歪靠在圈椅里,手里端了杯薄薄的水酒,突然问道。
“谁?”旁边正整理着天策府公文的杜如晦抬起头愣了愣。
李世民看他一眼,皱了眉用手指抚了抚自己的嘴唇。
“就是太子请战出征河北时,回头看了一眼的那个人。”
“看了一眼的人?”杜如晦表情思索,看向对面的房玄龄。
“秦王说的是魏征吧。”房玄龄停下手里的笔,说道。
“魏征?”李世民看向他。
“是的,魏征。”房玄龄点点头。
“这个人?什么来头?怎么到了太子哪里?”李世民问道。
“魏征是河北人,当年秦王你攻打洛阳的时候,他还在窦建德帐下当主簿。后来窦建德来解围洛阳,被秦王你给活捉了。这批跟着一起来的谋臣也就树倒猢狲散,流散到各处。有一些也进了天策府,安排了职位,秦王你也是见过的。”房玄龄解释道。
“我看这个魏征似乎有点意思,你们怎么没给我把这人弄到天策府来?”他又问,随意喝了一口酒。
房玄龄呵呵一笑。
“这个魏征才干确实是不错的,当年我和如晦也曾想把这人引荐给秦王你,但是等我们去的时候,他早已进离开了窦建德的大帐,不知去了哪里。后来才听说他进了东宫,做了太子冼马。”
“可惜可惜。”李世民摇摇头叹口气。
“也没什么可惜的,这个人虽然才干不错,可实在品德败坏,我们天策府里没有他,未尝不是见好事。”对面的杜如晦插嘴说道。
“这话什么意思?他品德怎么一个败坏?”李世民不解。
“这个魏征,其实当年就来过长安。当初他是跟着李密干,后来李密坏事,投靠到长安。陛下不喜欢李密,给他个虚职挂起。这个魏征眼看李密不成事,就向陛下请旨劝降河北,那个李世绩将军就是他劝回来的。这个人确实有一手本事,口才尤其好,满肚子的鬼主意。后来窦建德拿下了河北,他被俘之后就归顺了窦建德,被委以重用。再后来窦建德带着他和一干谋臣到解围洛阳,被秦王你拿下之后,这人就又早早的顺风跑路,改头换面混到了东宫,当了太子冼马。这个人啊,说起来也是个饱读诗书的读书人,可从一而终,忠义两全这种道理全一点不懂。他就是个墙头草风吹两边倒的主,眼看这边好了,就弃了不中用的投奔到更好的去。这种人要是弄到了天策府里,根本和咱们不会一条心。危难之际,他根本不会同舟共济,只会自顾保身。所以我说,没有他,也好。”杜如晦摆摆手说道。
“哦,原来是这么一个人。那他的才干倒也是很不错的,不晓得这次他和太子商议着出征河北,意欲何所图?”李世民咬了咬下唇,伸手抚了抚自己的眉说道。
“魏征就是个读书人,肚子里诡计多,可到底也不是个打仗出身。他撺掇着太子出征河北,我看悬。”杜如晦说道。
“怎么说?”
“河北那地方,秦王你也是去过的。民风彪悍,各种氏族大家的势力盘根错节。刘黑闼是河北出身,在那里深得民心,基础雄厚。要打败他,轻而易举,可要打掉他,那就难上加难咯。秦王你去了,李世绩将军也去了,结果呢?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没完没了。况且还有突厥暗中勾结,徐元朗也在那里蠢蠢欲动,形势很复杂。太子这次去,要显显威风,容易。可要想一举解决问题,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等他们到了河北,就知道其中的苦滋味咯。”杜如晦细细解释。
李世民点点头。
“是的,河北太复杂,不是那么容易搞定的。”
转眼看去,看到另一边的房玄龄却是面有担忧之色。
“怎么?玄龄你另有看法?”
房玄龄微叹口气。
“如晦的说法也不错的,但我觉得魏征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尤其他可也是河北出身呐。这个人对河北的局势了如指掌,他敢撺掇着太子出征,必然是心里有了打算。但最令我担忧的不是太子和魏征,而是。。。。。。陛下。”
说完,他忧心忡忡的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一怔,随即脸色凝重。
“父皇?”
“是啊,秦王你也看到了。太子请战出征,陛下龙心大悦。由此可见,陛下就是等着太子请战,想让他立功呐。秦王,陛下心里的天平,只怕已经大大的倾斜,对我们很不利。这出征本来都是秦王你的事,陛下也一直对你信赖有加,可现在,陛下对你提防太甚。宁可吃败仗,都不让你领兵。这种局面,不得不做些打算才是。”
对面的杜如晦听了这话,也立刻满面愁容起来。
李世民看看他们两个,深吸一口气。
“他是父皇,是陛下,我又能如何。但他也终归是我的父皇,倘若我让一让,不争了,他也不会对我如何的吧。”
房玄龄和杜如晦互相看一眼。
“话倒是这么说的,陛下对秦王你还是颇有怜爱之意。只是,陛下就算能收手,太子呢?”
李世民眼神一动,从圈椅里起身。
“大哥。。。。。。他从小就是家里的长子。对兄弟姐妹们都很和蔼,太穆皇后在我小时候就没了,都是大哥照顾着兄弟姐妹们长大。他是个厚道的人,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对我们兄弟下手的。你们不必过于担忧。”他缓缓说道。
“但愿如此了。”杜如晦点点头。
李世民吐出胸口的郁结闷气,转头看向窗外。
外面月光如水,春天的微风带着一丝寒意吹进屋内,将烛火摇曳。
遥想当年在太原时的童年时光,兄弟四个一起打闹嬉笑,在父皇母后身边尽显天伦。如今现在成了皇家亲王,权势尊贵显赫之极,可这兄弟情意,父子情意,却是越来越淡。
真不知这得天下,是李家之幸,还是不幸。
十一月初,在筹备了整整半年有余之后,带着陛下李渊殷切期盼,太子李建成率兵出征河北,剿灭刘黑闼。
比起四月里的春暖花开,十一月就是冰封大地。踏着满地的冰霜,大唐的军队再次出征,这一次去的是最高级别的将领,大唐储君。
河北的露布基本上三天就来一次,听着局势似乎不错。一路横扫去过,处处都是旗开得胜。但这样的胜利消息却并不能让朝堂上的所有人展露出完全放松的笑容。
因为大家都知道,刘黑闼现在不过是强弩之末,任谁去打,都不成问题。真正成问题的是如何才能一举将至消灭,永绝后患。
时间很快就流逝了将近一个月,大军步步逼近刘黑闼,决战近在眼前。随着越来越紧的军报露布,大家的心也被提起。胜负在此一举,如果太子能拿下刘黑闼,那大唐就真的能松一口气了。
骊山温泉宫,对比于这到处都是冰雪的大地山峦,温泉宫却洋溢着一股湿润的暖意。
看着天上飞扬的雪花,李元吉心里却依然七上八下的。
往年二哥出征也有这种要人命的时候,可他却从未担心过。如今去的是大哥,他是怎么也安心不了。
大哥和二哥不同,比起二哥的骁勇矫健,大哥显得文弱许多。大哥是个适合在殿上抚琴弄花的优雅公子,怎么能和那些粗俗的武将搅和在一起。风里来雪里走,顶着腥风血雨挥刀厮杀,这些事情让他和二哥去做就可以了,大哥的手应该一片干净才是。
可他也明白大哥心中有所坚持,大哥也想建功立业。现在不出手,以后就没有机会再出手。父皇这次是有心要让大哥立功,大哥如果不把握这次机会,恐怕局势就要失控。
可是。。。。。。他多么想跟着一起去,替大哥阻挡刀剑风雪。
可是大哥不要他了,再也不要了。
想到这里他真觉得浑身冰冷,欲哭无泪。
狠狠的一捶廊柱,他痛苦的闭上眼。
李世民从内殿里出来,身上带了一股热热的水汽,在寒风化成雾气。
看到李元吉闭着眼把头靠在廊柱上,表情痛苦的模样,他眉微微一皱。
慢慢上前,伸手抚了抚他毛绒绒的后脑勺。
这丑八怪的头发真是很容易散乱。
李元吉动了动,转头睁开眼看到他。
“二哥。。。。。。”
“看到我就这幅表情?”李世民伸手一把揽过他的脖子,将脸拗向自己。
李元吉苦笑一下。
“走了,里面的热汤一起调好,可以好好泡一下,舒展舒展筋骨。我可是特地向父皇讨来的好享受,你不要浪费了我的好意。”说着,李世民将他往里面拽。
“二哥你可真够有闲情逸致的,如今河北战事那么紧,你到还有兴致泡温泉。”
李世民哈哈一笑,回头用手指弹了他额头一下。
“父皇不是正希望我多点闲情逸致嘛。”
李元吉也笑笑。
将他拽到内殿里,一把撩开薄纱,温汤里雾气缭,扑面一阵暖意。
“比起外面,这儿可真暖和。”李元吉低低说道。
“那是当然,往年都是你们享受我打仗,今年我可得好好享受享受。”李世民朗声一笑,放开他,走开几步。
伺候着的宫人立刻上前,帮他宽衣。
李元吉却依然面色忧愁,站立不动,害得上前来的宫人愣愣跪在地上,不知道该干嘛。
“去去,不要你们伺候了。”李世民挥挥手,把这些人赶走,自己大步上前,一把抓住李元吉的衣领,将他拽到跟前。
“怎么?还在担心大哥?我说你有完没完了。”一边解着他的衣扣一边哼笑道。
“不用你管。”李元吉一把撩开他的手,自己解。
李世民看他一眼,笑笑。
“我知道,你就是放不开他。可你也别真小看了大哥,想当初晋阳起兵之时,大哥也是带军一路征战到长安。他可也是不简单的,说到底身体里流淌的,也是纯正的李家血统。”
李元吉抬头看他一眼,没料到能从他嘴里听到夸奖大哥的话。
“怎么?我就不能夸夸大哥。我还想夸夸你呢。”李世民嘿嘿一笑,一把将他拽过来,伸手剥掉他的外套,扔到一边。
“我说丑八怪,你说这到底是温汤里面热,还是你身体里边热?”把人搂着,李世民在他耳边低语,冰冷的手毫不客气的从衣摆里伸进去,抚摸他热乎乎的身体。
“二哥你别乱开玩笑。”李元吉顿时哆嗦一下,脸蹭一下就红了。
“我开玩笑?我开什么玩笑。难道你和大哥泡着他的少阳汤的时候就没干过那些事?”李世民才不管他,手指在里面撩拨,嬉笑一声咬住他的耳垂。
“二哥你。。。。。。不正经。”李元吉挣扎一下,实在有些受不了二哥的冰冻鸡爪,太冷了。
李世民哈哈大笑,放开他。三下五除二把自己脱得只剩下单衣单裤,然后大叫一声冲到池边,蹭一下跃入温汤里。
满满的池水因他的跃入翻涌起,一层层扑到案边,浸润得到处都是。
李元吉急忙跳开脚,却已经来不及,鞋底一片濡湿。
叹口气,摇摇头,他将鞋子脱掉,扔在一边。
“丑八怪,快来快来,里面好舒服呐。”李世民在里面高喊,咋呼咋呼。
李元吉呼出一口气,将夹衣脱了,光着脚大步朝里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