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铁龙买了辆新款式的奔驰600,黑色,看上去十分庄重和高贵。这车是减速玻璃,开起来时速达到两百公里也不觉得快,可惜长益市没一条公路能让它正常发挥,因为所有的公路上都有破车甚至摩托车在中间行驶。另外,公路也确实太窄了,不能那么跑,这让钟铁龙觉得奔驰600有“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慨。“这车在这样的城市跑真是糟蹋了,”他看着他心爱的奔驰车,对三狗说。
三狗嘿嘿嘿笑,“那是那是。”
他对三狗说:“这车应该在高速公路上跑才能体现威力。早两天我开着它回黄家镇,路上它把很多车都甩在后面了。”
三狗说:“你还是要注意,安全是最重要的。”
钟铁龙觉得三狗是真关心他,“大师兄你放心。你跟那个小赵什么时候结婚?”
三狗说:“还不晓得,小赵的父母反对她和我好。说我们年龄悬殊太大了。”
“大十几岁算什么大?还有大二十岁的。小赵呢,她什么态度?”
三狗说:“她说她认定了我。”
“那好啊。她既然出来坐台,那她的家庭情况不怎么样吧?”
“不怎么样,小赵的爸爸身体不好,下岗了。她妈妈也面临要下岗。”
钟铁龙放心道:“那就好,那她的父母说话就没用。”
钟铁龙很懂用人之道,不是那种一心只顾自己好而忘记伙计的疾苦因而最终伙计们纷纷离去的老板。这两年,他在银城守着,天天在房间里不是看书看电视就是看碟,他从失败者的身上吸取了教训。那些人失败一是因权利和利益分配不匀而内讧,其次为头的太嚣张了,不把他人放在眼里因而积怨甚多;还有一条是老板们不顾手下的死活,仿佛手下就不是人而只有他是人似的。钟铁龙觉得那样的老板很愚蠢,过去身为皇帝都要赏赐大臣,大臣才舍得卖命。
没有好处,谁会替你卖命?你若想让手下对你忠诚,你至少要让手下看见他用忠诚换来的好处,如果用忠诚换不来好处,他干吗要忠诚于你?北宋末年,宋江有何德何能?何以众英雄都叫他“哥哥”,不就是他对朋友很义气很好吗?刘邦与项羽比,无论是武艺,还是军事才能都不及项羽一半,就连相貌,也不及项羽伟岸,但刘邦有一点比项羽强,就是他能舍去利益,而项羽在这方面却十分吝啬,所以项羽失去了江山。为头的不能只考虑自己。钟铁龙安排杨敏在卡拉ok部做出纳,让小小在桑拿中心做出纳,并为李培的遗孀买了套两室两厅房,就是做给三狗和张兵及其他人看,让他们晓得他钟铁龙不会丢下朋友的亲人不管。人是情感动物,感情是彼此呼应和依赖的,你感动了他,他就会用他的方式感动你。
一天上午,钟铁龙打电话给三狗和张兵,让他们上银城他的房间来。他在电话里分别对他们说:“你来一下。”
两个人来了。
钟铁龙就笑,领着两人上了他的奔驰车。钟铁龙说:“我们去哪里吃饭?”
三狗无所谓道:“我随便。”
张兵也说:“龙哥,吃饭随便。我们的胃还不习惯吃好东西。”
钟铁龙就又笑,“那我们先去看一下小小和李培的儿子,看她还需要什么。”
张兵说:“可以可以。”
钟铁龙开着奔驰向宏达花园驶来了。宏达花园在长益市东南区的城边上,宠达花园有十几栋六屋楼的商品房,栋与栋之间修了花坛,栽了树木。钟铁龙领着三狗和张兵向一栋刚竣工不久的楼房走去。张兵提醒钟铁龙说:“喂,龙哥,走错了。是对面这栋。”
直到这个时候钟铁龙也没亮出底牌,而是说:“我晓得,我们先去看一个朋友。我一个朋友在这里买了套四室两厅房,建筑面积有一百五十五个平方。”
张兵就没吭声了。
三个人走近楼道门时,楼门内还堆着几包用剩的水泥,且有些简单粗糙的劳动工具搁在楼门内。楼门前还是泥巴地,还没铺砖和糊水泥。三个人上了三楼,在一张门前,钟铁龙站住不动了。他从包里掏出一串钥匙,递给三狗,“大师兄,你把这房门打开。”
三狗一看钥匙,六片钥匙都一模一样,心里似乎明白什么了,忙将一片钥匙插入锁孔,一拧,门开了。三个人走了进去。房间里还有水泥和石灰的味儿。钟铁龙走过去,把铝合金窗拉开,又走入另间房,把另一间房的铝合金窗也拉开。一股南风便吹了进来,扫荡着室内的水泥和石灰气味。三狗把钥匙递给钟铁龙,“钥匙。”
钟铁龙不接钥匙了,“钥匙你拿着。”
三狗就露出几分惊喜地看着他说:“我拿着?”
钟铁龙说:“这房子是你的,你不拿着还要我跟你守屋?”
三狗大叫了声,一把搂住钟铁龙,将钟铁龙搂得脚都离了地。“哎呀!”他说,马上松了手,“谢谢龙哥。这么大的房子,我这辈子做梦都没想过。”
“公司为你买的,房主的名字是你的名字,房子是给你结婚的。”
三狗说:“我太感动了我真的太感动了。”他高兴得都失去常态了,这间房子那间房子地打量,“我真没想到我这一世还会有这么大的房子住。”
钟铁龙笑笑,“你想到了,那我做起来就没创意了。”
张兵到每间房子走了遭,望着三狗,“这房子真好,客厅很大,我喜欢这客厅。气派。”
三狗的眼睛都湿了,“我以前在红旗织布厂住的那房子,比狗窝还差。”
张兵就羡慕三狗说:“大师兄,龙哥对你真好。”
三狗忙点头,“那是那是,不是龙哥,我哪来的今天。”
“把房子装修好后,”钟铁龙笑着估计说,“要小赵把她父母接来看看,最好是能住一向,他们一走进这房子就再也不会反对小赵和你结婚了。”
三狗说:“那是那是,她们家很破烂,比我在镇红旗织布厂的房子只好那么一点。”
钟铁龙望着张兵,“你也有一套,跟大师兄打对门。”说着,他掏出钥匙,也是一串,六片一模一样的钥匙。他把钥匙丢给张兵,“给你。”
张兵也跟三狗似地大叫了声,望一眼钟铁龙,赶紧冲出去开了对面的门,只听见他大叫一声“我****的”,接着,这个三十六岁的男人在那套房子里又蹦又跳。“龙龙哥,我我太激激动了,太太太激动了。”他大声说,“这真是太好了。”
三狗和钟铁龙走过去看张兵的房子。这是一套跟三狗的房子一模一样的房子,客厅辽阔,卧室朝南,主卧室的卫生间里可以摆只浴缸的房子。“我太激动了太激动了,”张兵不断地重复这句话,“我老婆一定会高兴得三天三晚都睡不着。”
“现在你们知道了我三个月前为什么向你们要身份证的原因了吧?”钟铁龙说,“就是要用你们的身份证登记。现在,你们可以把你们的户口从白水迁来了。当时房子在封顶,我没告诉你们。我就是要给你们一个惊喜。”
张兵叫道:“惊喜、惊喜。真的是一个巨大的惊喜。”
三狗重复张兵的话说:“惊喜、惊喜,真的是巨大的惊喜。”
钟铁龙的手机响了,他一看是王总的手机号码,他和王总好久没联系了,就接了。王总说:“在哪里发财钟总?”
“现事情,还有什么能更发财的王总?”
王总在手机那头笑,“过来吃饭吧。”
“我就来。”他回答王总。
钟铁龙合上手机,望一眼三狗和张兵,见两人脸上都笑容可掬的,就说:“等过了这个夏天,墙干透了,你们就可以装修房子了。如果钱不够,可以找公司借。房子一定要装修得像样子才行,免得糟蹋了这样好的房子。”
王总给钟铁龙推荐了一个朋友,那朋友是专搞药物研究的,他发明了一种药,专治男性性功能衰退的药,但他没钱投资生产,因为建药厂和买设备都需要大把大把的钱。王总明确道:“没有两千万,这家药厂就难以实现。我账上没那么多钱。我们合作办药厂怎么样?”
钟铁龙笑了笑,看着王总身后被两盏射灯照着的载满金元宝的黄灿灿的船,想跟王总不能合作,王总这人书读多了,像项羽样刚愎自用,只能做朋友,不能合作。说:“你王总一个大老板,还拿不出两千万?”
王总说:“拿得出就不找你了。”
发明了药的医师说:“这药一旦生产,一打广告,我相信一年就能收回投资。”
王总玩着手中的打火机,用一种傲气的表情看着钟铁龙,“你考虑一下,你同意,就你拿一千万,我拿一千万。”王总说,“你不要想一点事,只管分红。”
钟铁龙想就凭他这个表情也会把事情办砸,不办砸至少也会花很多冤枉钱,因为人家不舒服呀,就笑笑说:“我没那么多钱。”
王总瞟他一眼,“那我就只好找别人了。”
王总领着钟铁龙在他开发的楼盘里行走。王总把自己开发的楼盘取名为“湘都花园”,湘都花园已入住了很多人,还在建最后两栋楼。王总说:“这一次我开发了几十套大房子,没想全订了,长益市人有钱,也不晓得这些王八蛋是从哪里搞的钱。我开发的时候还担心房子卖不出去,现在楼盘几乎都销完了。我又得重新找地皮开发。”
钟铁龙心里越发觉得自己不与王总合作是对的,听他用轻视的口气称别的老板“王八蛋”,就感到这样的人就是得罪了人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得罪的。他不太关心房地产,随口问王总:“房地产好做吗?”
“那要看你怎么做,”王总说,脸朝上一扬,“做得好肯定赚钱。做得不好肯定亏钱。海南那边,一些老板都跳楼了,因为欠了银行一屁股帐,而银行又把资金抽回去了。”
“哦,那是他们没跟银行谐调好关系吧?”
“银行追贷,追得那些老板跳楼了。”
钟铁龙在王总的楼盘里转了转,觉得王总做的花园不像花园,楼与楼之间的空地太小了,只设了两个小花坛,这就是花园?钟铁龙没有把他的感觉说出来。王总是个很自信的人,自信的人是不愿听取别人的意见的。他赞美王总说:“你王总才是真正动脑筋的人。”
钟铁龙开着车驶出了湘都花园,晚上,他邀石小刚在吉祥酒店吃饭,两人有几天连面都没见,他心里有点不踏实,就把石小刚邀来了。他看着石小刚,“两天没看见你就想你。”
石小刚笑,“我也想你呢,只是我那边太忙了。”
钟铁龙知道石小刚的赌场正在装修,他去福田村看过,感觉那里的风水是好,笑笑,“你的赌场装修得快完了吧?”
“还没有,福田村的人做事做到一半就开始磨洋工了,他们要加工钱。我没同意,说好了的,不能你说加工钱我就加工钱。我想换一批人做,又担心将来关系搞僵了对我不利。”
“那就不要搞僵,因为赌场是开在他们村。”
“那就只有加工钱。”
钟铁龙说:“加吧,一点点钱无所谓的。”
石小刚点上支古巴雪茄,“我那几个手下不同意加,”他抽着雪茄烟说。
“你那几个手下都是眼睛望着鼻子的农民,目光短浅。”钟铁龙道,“你不要在小事情上跟当地村民计较,弄不好会因小失大。”
石小刚的手机响了,是酒吧的宋经理,宋经理说:“快来,两个猛女等着你呢。”
石小刚知道宋经理说的两个猛女是小杨和小周,脸上就快乐地一笑,对钟铁龙说:“我们去东方快车泡吧去?”
钟铁龙也想放松放松,问石小刚:“那里的小姐很漂亮?”
石小刚回答:“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