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力荐

北方边境的地方官既然打定主意密不上报,自然要封锁消息,如这等流民当时想必也是命悬一线,故才铤而走险,叛逃而出,企图奔赴天子所在之地,谋取生机。

毕竟那几座城连着的城主,太守乃至地方官,都官官相护。

然而北昭再如何,至少如今已经控制得井井有条,而南越这边,若说出去,本国灾情竟然需要百姓自己九死一生,自北方一路来到京都上报,他这个做帝王的才知晓,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只是如此,不知当他听到那句“将外君命有所不受”时,又该是何等的愤怒?

可……天子之怒,向来都是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又有几人能真正承受。

翌日,天未亮,帝王便早早起来,洗漱好后,亦不曾用膳,只负手而立于窗前,及至天光乍白,晨曦照射在他微扬起的脸上,他才像是从神游中抽身,回归于实地,当着一众宫人的面,毫无感情地用完早膳,便大步流星地朝太和殿而去。

今日的朝堂比往日还要阴沉压抑几分。京都里能站在这里的,谁人不是自恃高一人等,对于京都城外的那些,他们早已没有丝毫同理心。

哪怕有些人今日进宫时,经过那大片流民所在之地,掀起柔软的窗帘往外探去,第一眼便是——肮脏、杂乱、繁多。

那些流民如同没有丝毫廉耻心的流浪狗一样,随意地横躺在墙壁与巷道中,地上的冰冷与灰尘,他们感受不到,仿佛是躺在柔软舒适的床上般,闭着双眼的面容上浮现出异常的平静,以及丝丝诡异的愉悦。

而这只是一部分。

穆子安前后统共带了近百名流民进城,想必那后面的屋内,也是横躺着许多这样的人。

经过之人见到此情此景,却只嫌恶地皱起眉,飞快地放下帘子,吩咐马车行快些,唯恐沾染上此处不干净的气息。

而今跪在朝堂之上,他们垂着眼,听着高座龙椅之上的帝王问及有何人可举荐,抑或自荐,出面负责安顿流民,暂且让他们如京中最普通的百姓一般生活,便可。

无一人应答。

那发现率先发现并及时禀报圣上的穆子安,只垂手立在众臣间,没有表示。

他心中知晓,自己如今最明智的行为,便是没有作为。

萧敬微微垂眼,昨日皇上盛怒之下召见六部,发了一通脾气,他将此事告知父亲,当时父亲的态度是——隔岸观火。

却不曾想,收到一封密信后,忽然改了主意。

他不知那密信出自何人之手,竟能瞬间动摇父亲的想法……。萧敬悄然抬眸,望了眼前方的老太师。

“父皇,儿臣自荐安顿流民。”此时,大殿上忽然想起青年冷沉的声音,他自众臣间走出,来到大殿中央,语气无不恭谨。

帝王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头,没吭声。穆子奉便又道:“儿臣今日来上朝时,途径流民聚集之地,见之苦状,对比京都繁华盛况,不免为之痛心,同为南越子民,儿臣虽无大能,但愿献绵薄之力,还望父皇恩准!”

此言一出,立刻变得到其身后一派朝臣的支持。

宁国公虽未出言,但穆子奉今日的行为,焉知没有宁国公的授意。又或许,这便是他们合谋出来的也未可知。

帝王眸色冷了下去,看着那陆陆续续出来,左一句“四皇子乃为嫡出,体恤民臣”,右一句“四皇子天资卓颖,必能担此任”,极力推举穆子奉的朝臣。

这些老家伙是何心思,他会不知?不过是之前提出立储之事,这些老谋深算又奸诈狡猾的家伙想借此机会,让老四立功,他日再举保储君,又多了一分的筹码。

更何况此为民出力,博得美名,届时老四便是民心所向。

此时的推举,更是处处在提醒他,四皇子无论身份地位还是能力手段,都是储君的不二人选。

确实……确实如此。

但,那又如何?

他尚未老至苍颜白发,也无需时时泡在药罐子中续命,这些人是哪来的胆子逼他行事?

帝王锐利而森然的眸光最终都落在四皇子身上,仿佛要用眼神将其刺个千疮百孔。

他并不厌恶有野心之人,但老四何以如此锋芒毕露?他当真以为背靠宁国公府,便高枕无忧了么?!

随侍在侧的俞繁已经能够感受到帝王那几近控制不住的情绪,不由得抬眼望了下那四皇子。

皇上子嗣不多,众皇子中,虽然七皇子长相与皇上年轻时最为相似,但要说这秉性,还属四皇子与皇上最为相像。

这四皇子只站在那,便给人一种冷冰冰的疏离感,语调也深得皇上真传,尽显凉薄之意。他那一双桃花眼不似旁人般妩媚勾人,反而显出凌厉的冰冷。

而随着越来越多的朝臣推举,老太师眸光微凛,萧敬此时站出来,高声道:“七皇子自幼聪颖,常于民间游走,熟知百姓最需要的是什么,臣以为,七皇子或可胜任。”

短短的一句话,不算多么高明的推举之词,甚至较之其他大臣竭尽溢美之词,他这番话显得苍白无力。

然而,只一句“七皇子”,便抓住了帝王的注意。

在一片嘈杂声中,他的目光悄然落到萧敬身上,随后隐晦地弯了下唇,将视线投向了缄默不言的萧太师。

他相信,萧敬有此一言,必然不可能是心血来潮,突发奇想,获得老太师首肯是要位。

七皇子年纪尚小,又未成家获予官位,此时是无资格来上朝的。

但,这对此事并无影响。

众人只见沉默许久,不置一词的帝王,忽然将目光望向了萧太师,语气不明地开口:“萧太师,你如何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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