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起宇文敬下巴的叶棠从宇文敬的头上薅下几根头发来。
这几根头发被她随手往地上一扔, 接着地上就“涌”出一个与宇文敬之前所用的“鬼师”别无一致的傀儡来。
“可以了。这样你就能回去了。”
叶棠放开了宇文敬,宇文敬却是迟迟没有动作。
见状叶棠困惑地“嗯?”了一声。不过她很快就自顾自地得出了结论。
“也对,再遇到今天这样的事情可不能没有对策。金蝉脱壳的把戏一次两次有用, 用多了难说会被人看出端倪。”
叶棠说着到一旁取了张符纸出来, 随后将神念与修为灌入符纸之中,符纸之上顿时显现出花纹一般的符箓。
宇文敬暗自咽了一口气, 望着走开的叶棠, 他说不清自己是放松, 还是失望。
到听见自己那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他才有些恼羞成怒地对自己的心脏说:不许加速!不许乱跳!不许跳这么大声!
——在叶棠贴过来的那一瞬, 他眼前恍然出现了竹林里的那一幕。
那日天气有些热, 他晕眩地望着被竹林包围成一团蓝的天空, 只觉着不断深处的汗液让身上黏糊糊的好难受。
眼前人的气味近在咫尺。那味道应当是他很熟悉的味道,偏偏那天,或许是因为竹林的缘故, 他对她的气味感到了陌生。
而他身上的女子,她对他做的明明应当是这世上最热情最热烈的事,她的眼眸深处却是那样平静,好似一潭深泉风吹也不皱。
上一次在叶棠的瞳孔里寻见自己的身影,还是在那时候。再一次被叶棠看到眼中, 宇文敬不得不承认产生了一点小小的……或许不止一点, 也不是那么小的期待。
结果,这个人只是拽走了他几根头发。
发现自己会错了意, 宇文敬表面无事,内心却是难堪不已,快要因为羞耻而晕死过去了。
好在这个时候叶棠背着他将手中的符箓丢入了一碗水里,又往水中倒入一罐子灰不溜秋的粉末, 倒是没看见他黑发遮掩下通红的耳朵。而宇文敬自己也看不见自己祖母绿的眼睛里滚着一弯沸水。
被叶棠倒入水里的粉末没有结块,也没有因为表面张力而漂浮在水面上。它们迅速地沉入水中,接着如同墨汁般晕开,与水完全结合到了一起。
用神念搅拌两下碗中的混合物,随后再拿过一个小瓷瓶把碗中的混合物倒进去。等叶棠把小瓷瓶递给宇文敬时,小瓷瓶里的东西已经成了一粒粒药丸状的小圆子。
“再遇到今天这种无法顺利脱身的情况,就打开瓶子,从里面倒个几粒出来。”
“这些小丸每一粒都可以变成一具傀儡。但你也看到了,它们的制法相当粗糙,我在其中灌注的修为与神念也很少,因此不要期待它们的战斗能力,也不要期待它们可以维持太长的时间。”
“它们只能帮你脱身。你往其中注入神念,它们就能化出和你相同相似的外表。只是如果受到攻击,它们的外表就会崩解。”
叶棠说罢,发觉宇文敬的兴致仍然不高:“是不是一瓶不够?”
见叶棠转身,似乎是打算再去做一瓶小丸子,宇文敬连忙握住她手腕。
“?”
叶棠望着宇文敬那张绝美无暇的脸,像是注意不到他的艳色。
宇文敬有些恼了。恼得却不是叶棠的不识货,而是过去的自己居然有种可以凭着这张脸在任何女子面前无往不利的飘飘然。
“够了。一瓶……就够了。”
宇文敬松开了叶棠的手腕。
最亲密的事都做过了,为什么这会儿只是握了一下她的手腕都会感觉冒犯呢?
握过她手腕的那五根指头也像是被涂了辣椒,又辣又烫,热得发疼。
“大公子是怕自己还不起我的材料还是还不起我的人情?”
随口调侃一句,叶棠倒也没期待宇文敬的答案。
她重新坐回桌边,又拿起玉简来。
以玉华上界普遍的受教育程度和技术力而言,想要实现云婧对护城机甲的构想会很难。
但是别忘了,玉华上界可是个被穿成筛子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多得是来自现代的穿越者。
就让她来给这个世界一点儿“大人,时代变了”的震撼吧。
“……”
发觉叶棠其实对自己的回答并无兴趣的宇文敬把自己的答案吞回了腹中。
他把手按在叶棠为他重制的傀儡身上,又看了叶棠一眼,这才把自己的神识送入傀儡体内。
叶棠聚精会神地操作着玉简,连宇文敬是何时离去的都没注意到。
……
玉华上界和地球的季节规律不大一样。在这里,月份不是影响季节与气候的主要因素,聚荣仙朝也好、五国王室也罢,就连许多仙门都有可以控制、调整乃至是改变气候的法阵与法器。
也因此,即便是到了新年,碧风国也是夏季的模样,地上不见一片雪花,天上也只有淡淡流云。
一艘巨大的飞舟在清风城上空缓缓移动,它庞大无匹的体积让它即便飞得很高,地面上的平民百姓仍能用肉眼辨识出它来。
“瞧!是护城号!”
几个小儿追着这巨大飞舟在街头巷尾奔跑着。他们听大人说,这护城号比它们周围几个坊加一起还要大!而且一飞就可以不间断地飞好几天!他们还听大人说,就是聚荣仙朝都没有这样大又这样能飞的飞舟,所以护城号一能飞,聚荣仙朝马上就派了使节过来,只为在第一时间一睹这护城号的风采!
“我、我听姆姆说、说护城号是公主……公主殿下做出来的呢!”
跑在队伍最后头的是一个小姑娘,她跑得气喘吁吁、红彤彤的脸蛋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珠,却仍用脆生生的声音说:“公主殿下真了不起!”
“呸!瞎说的吧?一个女人怎么做得出护城号这样厉害的大船来?”
稍大些的孩子回过头来,不屑地冲着小姑娘啐了一口:“我奶奶说了,公主就是个没人要的老婆娘!她又蠢又笨还长得丑,因为没人上门求亲,这才瞎编胡造给自己脸上贴金,想得个好名声方便嫁出去!”
“才、才不是这样……!!”
小姑娘的脸更红了,脖子也更粗了。只不过先前她是热的,这会儿是气的。
“公主、公主才不是一般的女人!她才不会没人要呢!”
见小姑娘急了眼,急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大孩子冲着她就做鬼脸:“哈哈,她就是没人要!没人要!”
“你要是像她一样,以后也会没人要!”
小姑娘才四、五岁,其实她还不懂“没人要”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她只是本能地理解了这是一句不怀好意的、充满诅咒意味的坏话。
对于尚且年幼的她来说,距离自己最近的就是父母。说她“没人要”她也只会联想到父母丢下她一个人失踪不见的情形,而不得不说的是,被父母抛弃的想象对一个年幼的孩子来说,着实是一种很大的打击。
小姑娘懂得词汇比大孩子少,她说不过大孩子。她虽然会尖叫,可她一个人的尖叫又哪里压得过大孩子们的群起而攻之?
一时间被大孩子们围在中间的小姑娘直接给大孩子们说哭了,她大声抽噎着,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遇上这种事情。
平头百姓生活的地方,巷子一贯狭窄。旁边一家人正修屋顶,那提着半桶泥浆上了屋顶的泥瓦匠瞧见孩子们的吵闹,一分神,脚下竟是一滑,连人带桶地飞下了屋顶不说,还掀得泥浆尚未凝固的瓦片也飞雪般砸落下来。
此时此刻,别提正在嚎啕大哭的小姑娘了,就是那些围攻小姑娘的大孩子们都吓呆了。
一群孩子就那样抬头对着砸落下来的泥瓦匠与瓦片,躲也不知道躲,避也来不及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