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讨杯喜酒喝

孙延平回神呆愣地坐下,若有所思只顾着嘴里附和:“是啊……春心动、春心动……”他感觉到夜里的暖风吹过面庞可背后蓦然出了一身冷汗——他是不是喝多眼花了,竟似在那一瞬,见到了不可能出现在盛京城的人。

凤阳王爷,凤明邪。

那个招摇入世,行过之处百无禁忌的,凤小王爷。

定是,喝醉,花了眼!

太辰园流光映照,聿江公主一曲舞毕惊艳满座,美人儿屈膝落跪看的众人心肝一颤,明琛并没有唤其平身抬头,反而指尖意味深长的轻轻扣着龙案。

啪、啪、啪,有人抢先落下叫好的掌声,竟是杨皇后第一个表达了赞美,杨素嫦笑吟吟道:“陛下,聿江公主这舞摇曳生姿美不胜收,是该赞、是该赏。”

新帝点点头颇觉自己的皇后深明大义:“该赏什么?”他问道。

杨皇后将宫娥方斟满的酒杯往前推了推,碧玉鎏金上嵌凤鸣的酒盏在月下霎是绝伦:“美酒配美人。”

明琛大笑:“好,赏!”

宫娥领旨福身端上了皇后娘娘的杯盏恭恭敬敬递送到聿江公主面前,群臣看在眼里窃语哗然,心道杨皇后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做的极是妙,容纳六宫粉黛视之为姐妹,这也是帝王最想要看到的,有人专宠、有人争宠、有人私宠,更有人容宠。

后宫的女人,谁没有那一套呢。

聿江公主受宠若惊,忙跪叩谢恩,美人儿娇滴滴最是低首风情现,连送酒的宫娥都不禁要被那异国公主的眉眼娇媚蛊惑了心神。

聿江双手捧盏,唇角刚要沾染那玉聆杯壁,突得,一道银链似月色下闪过,电光火石间,异国公主惊呼着跌倒,她的手臂上血痕立现,那还未来得及饮下的酒盏“哐当”在地,醇香四溢。

众人愕然大惊。

明琛拍案而起道是谁胆敢在这太辰园中放肆,他的目光顺着银光所来之处,盛大的海棠花间有一缕锦绣段子出落,金丝银线雕琢着五彩雀羽,风一吹流光眩溢如同暗夜幻梦中那展翅欲飞的蝴蝶,衬着月色灯花伴着霜露为引,男人正倚靠花树座赏,似同看一场举国盛宴。

明目张胆小王爷。

百官哗然。

明琛下意识想要揉揉眼确定自己是否是被这美人美酒醉花了眼,凤阳王爷怎会出现在盛京城太辰园中,他——他这可是私离封地,是欺君之罪!

“凤、凤阳王爷……”群臣目瞪口呆、瞠目结舌。

明琛并没有想象中的慌乱,一眯眼心下已有了定夺,他不动声色昂首而视:“小皇叔。”他并没有出口问罪,而是气定神闲有着一个帝王泰山崩于前而不经的态度。

“皇侄儿大婚没有请我这皇叔到场,凤明邪自觉有愧,今日封妃,本王不请自来讨一杯喜酒喝。”男人一摆手,压根不觉得自己的出现喝到场是一种罪大恶极,五彩雀羽的绣色似能落下月辉,手中不知何时已执着金玉酒盏仰头一口饮尽,像极了当真来这儿参与盛会的洒脱模样,“哦,现在,该是陛下了。”

他故作姿态的多加了一句,这口吻态度显然不将新帝的名正言顺放在眼里。

明琛抿唇负手脸色已微妙变化,还未开口,身边的杨皇后站起身,园中央是花容失色已经被搀扶起的聿江公主还有那碎地的碧玉琉璃盏:“凤阳距盛京千里之遥,途经泗水、卜玉、边允三省,又通岭兰、孤远两道,不知王爷未奉圣诏何以进京,还是,这封疆大吏们全都成了睁眼瞎。”

杨素嫦到底是榆阳侯的女儿,封位之前温柔贤淑,封位之后雷厉风行,她的每一个字眼都在质问,凤明邪如今忤逆君意入京便是罪人,可途径的三省两道却无人敢阻无人敢拦或者说,无人知晓——那么,一路之上的封疆大吏是否都是“同谋”,又或者——凤阳王爷,您果然手眼通天,神不知鬼不觉可以行下任何欺君之事。

哪怕造反逼宫,在是唾手可行啊。

她这一句话就先将凤明邪达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为接下来所有的出言不逊都立下了理由借口。

凤明邪闻言挑眉,这侯爷女到底是个兵家出身,有意思。

男人反坦然一笑,月下花树间的雀羽浸没了淋漓辉光,本就生的凤眉修目又陪以暗香旖旎,端端是瞧着任何一个人都不敢不心动,这份慵懒夺目之后,只有明家人才知那刻下的禁锢。

凤明邪缓缓步到了庭院中央,群臣百官无人敢置喙,甚至,连那座上的新帝新后都为这份气定神闲而轻轻攥紧了拳。

“本王想念侄儿的紧,”他揉了揉额角,嗅到空气中沾染的浓郁酒香,“这窖藏十八年的春颜酒是当年大晏以西郭城的贡酒,你的父皇尤其偏爱,可惜,差了点儿……”他悻悻然的讪笑都似挂着万种风情,男人捡起地上碎裂的鎏金片,目光落在杨素嫦身上,“皇后娘娘为君分忧的确有着‘母仪天下’的风范,只可惜,您学谁不成,非要学当初的静嫔娘娘。”

凤明邪的意有所致,文武百官没有听清白,可明琛微微倒抽口气,眼角余光一下瞥到了杨素嫦的指尖,的确,今日盛装,杨皇后的指甲上扣了玉色玳瑁,明琛心头震撼——莫非杨素嫦借向聿江公主赏酒之机,想要学静嫔毒害先皇帝一般,同样下毒害域氏的公主!

女人善妒却不行于色。

若不是凤明邪眼明手快打碎了酒水救下聿江公主,这位帝王心仪的美娇娘怕是不多久也该命丧黄泉了,更难以交代的,是一个国家与另一个国家的邦交之谊。

好个最毒妇人心。

明琛的脸色顿变却又不得宣之于口,杨素嫦被凤明邪揭穿又无法矢口否认,甚至在对上明琛怨怼的目光时毫不心虚回以厉色——身为帝王竟被美色所蛊惑易心,她身为皇后,略施小惩又何妨?!

帝后两人一时之间各怀鬼胎,难以脱口。

那堂下的朱大人扫过周遭都纷纷煞白了半张脸的群臣,他是第一回见到传闻中的凤阳王,竟觉百官噤声如此不可思议道:“凤阳王,你私入盛京就是抗旨不尊,这、这可是大罪,莫要一错再错!”侍郎朱大人是新提拔的新君党,自然想要在这太辰园中让帝王刮目相看。

凤明邪这般正大光明践踏皇威,人人皆知,为何人人不言!

好像,那小王爷就是个皇权外的,异类。

“哈,”凤明邪反觉朱大人有趣,“本王此生就没遵过几回旨,”先皇帝的宽容放纵早成了家常便饭,男人微微踏前一步,朱大人“咕咚”吞了口唾沫胆怯的往后一退,屁股撞到了桌案,退无可退,“朱大人,您老家那一亩三分地收成可好?”小王爷突然问道。

众人的目光纷纷转向户部侍郎。

“什、什么一亩三分地的,您、您可不要胡说八道!”朱大人顿面红耳赤。

“前两年您不还是个外官,郁婵的勾贞县七品令,因开山垦地有功得了吏部的提名封赏,只是京官儿可轮不到你做,所以一十八万两白银花的真是时候,咱们太子殿下前往茂城视察时不就恰好经过了勾贞?”凤明邪蹙眉好似在绞尽脑汁的回想,“当时太子侍驾是……袁秤大人,只可惜如今已告老还乡,您不认?”他看到朱大人满头汗一个劲的摇头,“喏,咱们大理寺卿不正落案在旁,您大可以与他聊聊。”

什么贪赃受贿、盘剥百姓,这账算起来指不定还能将如今的天子拖下水。

朱大人的脸从赤红变成了惨白,竟一屁股坐在地上哼哼唧唧的不敢出声,文武百官低着头在底下你瞧瞧我、我悄悄你的偷偷交换神色,凤明邪的手上捏着谁的把柄他们都心知肚明,小王爷从前就是个惹是生非的主,重返盛京,恐怕,今夜不能善终。

群臣的怯懦噤声叫明琛怒火中烧,到底谁才是这个天下的执掌者,难道他就要和自己的父亲一样,人前人后都受制于凤阳王爷?

绝不!

“凤阳王!”天子终是忍无可忍怒喝,他们是叔侄,如今更是君臣,一个臣子不将帝王放在眼中便是藐视天威皇权,明琛不是自己的父亲,对凤明邪给足了该有的尊重可男人冥顽不灵,看看在座,除了文武百官还有域氏公主与数百随从,“今日是国宴,你莫要丢了大晏朝的脸面!”

叫外族笑话。

“说得好,”凤明邪转过身,目光点点寸寸落在勃然大怒的明琛身上,“本王也想为侄儿、为大晏保留一点皇家的尊严。”

男人自始自终没有称一句“微臣”,便是未将他明琛看做是大晏新君,身为九龙御座的继承者,这般亵渎无法容忍。

“放肆!”他怒喝,“长水卫,神武卫何在?拿下以下犯上凤阳王,即刻关押!”龙颜震怒如狂风骤雨,百官愕然间,简校尉已领兵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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