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南屏山中事

什么理由到了他嘴里都正大光明。

陆以蘅嗤之以鼻:“您这桥怕是自个儿搭的。”还厚如城墙,她吸了吸鼻子,胡乱在脸上抹一把,倒也没打算和这男人斤斤计较。

“本王岂会比不上秦徵。”凤明邪满不在乎的歪着脑袋,支手撑着额边懒懒倾着五彩斑斓,哪里像是从火海里逃出生天,分明是养尊处优不知愁思的富贵骨。

陆以蘅忙收回视线:“秦大人当然不能与您相提并论,”不管是从身份还是身价,说到底了,一个皇家,一个奴才,自然是没什么可比性,“王爷可别说笑,您天之骄子当匹万世无双。”

好听话,陆以蘅也能张口就来。

凤明邪不知为何突然笑了起来,他笼着衣袖倚在锦绣上,也不答话,眼眸狭长这么一望,眉眼微澜就似星辉月影,反叫陆以蘅心慌意乱起来。

何止,简直坐立难安。

“臣女听闻,您出城去筹措药材,可有一些好消息?”陆以蘅的指尖掐着裙摆上擦坏的绣花,好似是自己拼了命的在找着借口和由头避开男人的“锋芒”,也是,盛京城的疫情有了显著的控制,但是人们更需要一些好消息来消除对未知的恐惧。

“顾先生所需,本王已经命人安置妥当,盛京周遭三省两道倒是不少人听闻疫情而毛遂自荐前来相助,商贾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江大人已有安排,”他瞧着陆以蘅闪躲的神色就觉得有趣,没打算逼太紧,伸手执着茶盏晃了晃,“本王此行回程遇到了杏林先生,就将他一并请来了盛京,想来顾卿洵会事半功倍。”

“杏林先生?”

“那是上任太医院首,胡良泰的师父,那老头儿任职期间,整个御药房都马首是瞻,他可没招少揭胡太医的底,不过,对顾家药庐的顾长鸣倒是赞赏有加。”顾长鸣就是顾卿洵的父亲。

陆以蘅虽不了解可也听说过杏林先生松季筠的大名,这老头儿五十才入了太医院,结果屁*股还没坐热就辞官退隐了。

“您是说松老先生如今就在盛京城中?”她看到凤明邪点头,莫名心头就深深的松了口气卸下包袱一般,“太好了。”

有这位医中圣手、在世华佗倾囊相助,盛京城的情况定能乐观起来,她低声喃喃着还能听到马车外传来隐约的啜泣声,人人都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陆以蘅微微掀开马车帘,夜幕已落,只是这街头城郭不如往日的热闹繁华,还真有些冷清的思念,步履蹒跚的老人正将药渣子倾倒出屋,整个街头都充斥着草药的浓郁味,令人窒息。

“盛京城的夏夜本是热闹非凡,华灯初上、流光溢彩。”凤明邪大概瞧出陆以蘅在想什么,这时节没了春夜的细腻反而给少年们增添了情*动的欢愉,百花灯、琉璃响,火树银花不夜天。

“南屏乡野倒是安静,花奴喜欢在夏夜去扑萤火虫,”陆以蘅趴在马车窗口,看着天上的寥落繁星,好似有那么一瞬思绪都回到曾经无忧无虑的时光,“然后把流萤装在一个个小罐子里挂在方伯的屋外,她很喜欢老家。”陆以蘅没说出口的是,她也很喜欢老家。

“为什么,不留在南屏。”凤明邪斜睨了她一眼,偏安一隅也是许多人求而不得的。

陆以蘅想了想就把身体缩了回来:“有些事不得为之,有些事不得不为。”她言简意赅,带着花奴来到盛京,这条路就不能回头,既然不愿苟延残喘,就只能选择披荆斩棘、一往无前。

凤明邪探究的神色在陆以蘅的脸庞上兜转,马车就停了下来,外头的东亭没有掀开帘子,只是轻声道。

“王爷,九门巡防营的人拦了路。”

陆以蘅眼睫一抬,就看到凤明邪示意她稍安勿躁,自己倾身掀了帘子,火把的光芒将铁甲映照憧憧,虎背熊腰的男人正握着腰间的大刀,站得笔直笔直。

“木都统,这么晚还在巡防,有劳了。”凤明邪漫不经心顺着耳畔长发,目光将眼前人扫了一遍。

木都统一看到凤明邪立马正色退开两步:“没想到是小王爷的车架,您是何时回的盛京?”他话是这么说着却没有让开碍道的意思,毕竟凤明邪一直都是在外调遣民用,怎突然就回到了盛京城中,他眼底有着不少难掩的惊愕。

“本王行程需要和木都统报备?”凤明邪还在笑,但是笑意里没有什么温度。

“不,不不,”木都统一咯噔忙躬身低头,“末将失言,只是担心王爷安危。”这话当然好听,身为皇亲国戚为盛京城四处奔波的凤小王爷就该千人拥万人护的,若是不小心惹了时疫,那陛下还不得龙颜震怒。

凤明邪的唇角有着轻蔑戏谑的弧度:“晋王殿下,现在何处?”他懒于搭理这些巡防营的人,一个个都是明狰的耳目罢了。

“晋王忙于防疫调动,正在各门巡营,也有三天没回府上了,您若是找他,末将这就派人去寻。”他一边说着一边悄悄的朝马车内张望了眼。

“免了,省得那小子不安心。”凤明邪摆手,端的是一副长辈口吻。

“是是。”木都统谄笑着打开街道口的障碍。

凤明邪退身回来,揉了揉额间:“一群牛鬼蛇神,瞧瞧咱们晋王殿下,做事滴水不漏。”陆以蘅呢,还想当面对质抓他痛脚,明狰可不见得给你这机会。

陆以蘅疏淡的眉宇轻蹙。

“你以为木都统当真是在为国为民深夜设置碍口巡防吗,这条大道通向哪里?是官家府邸,他想找的人是谁?”凤明邪仿佛只是在谈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他将案上的小果盘子也往陆以蘅跟前推。

陆以蘅恍然大悟,晋王虽然人不在城门大营中却能暗中派人将她封*锁在阅华斋,所以现在,是为了来确认她到底死了没有,让木都统由着借口蹲守,若是陆以蘅没死定会回到魏国公府,这事儿一目了然。

“无耻之徒。”陆以蘅呯的一拳头砸在小案上,震的清茶三晃,她还只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别人阴谋诡计戕害自己却没有办法揪出幕后凶手,“邀功论赏倒是积极的很,若不是王爷您当机立断带着顾先生面圣,这次防疫根本没那么容易促成,晋王倒是好,不过是挑了个好时机就成了盛京城的头等功。”

还有秦徵那个可恶小人,在秦府还以为慷慨陈词醍醐灌顶没想到不过是被人利用,叫他人借花献佛,全权为自己的主子尽心尽力效犬马之劳。

呸。

凤明邪瞧着那小姑娘口吻中愤愤不平,脸上依旧疏漠冷淡带着不齿神色更显不近人情。

“这如何在圣上面前表现邀功,也是一种才能和技巧,即便你有惊世之才也得容于当权者方得一席之地。”凤明邪的指尖轻触着下颌,什么话由他说来都带了几分涓涓细流的轻柔感,你做了什么办了什么必须要让顶头上司看到,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没看到的,就算你呕心沥血、死而后已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陆以蘅深知凤明邪这话有道理,有时候她也对自己骨子里的小爆脾气有诸多不满,可偏偏逆鳞反骨、生性如此。

“臣女想不明白,天子为何不将盛京城大事交给东宫殿下?”在她看来,明琛是个成熟稳重、深明大义之人,定会将民生民心放在首要位置。

“东宫很快要去咸邺监军监事,咸邺正在修筑瓮城大搞边防,盛京城的大小事务不能全压在一个人身上,否则那个人很快会垮掉,”凤明邪说来轻描淡写,他泯着温茶耸耸肩,“况且祭天之事天子的气还没消。”

“祭天遇刺怨不得太子殿下,他才是那个受害者,陛下未免偏颇了。”陆以蘅心直口快,在凤明邪面前的遮掩倒是少了三分。

“天子也是人,是人就会有私心、就会有权衡。”男人一笑泯然。

“那小王爷呢?”

“本王向来不公。”凤明邪不光有自觉还义正辞严。

陆以蘅大概没料到这男人会承认的这么正大光明,“噗嗤”,她怔愣下没忍着居然笑出了声:“那王爷不打算尽快为自己选好退路?”晋王和东宫的水火很快就要烧起来了,谁也不能幸免于难,这天子膝下多少的孩子,可九龙御座却只有一个。

凤明邪摆摆手:“本王对谁能坐上大统没有兴趣。”他将桌上的小糕点推到陆以蘅面前,你若是不主动些,这姑娘就跟个小木头似的,永远不会伸手、不会开口。

糕点甜香,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太累还又恼又惊,死里逃生后放松了心绪被这味道一勾,陆以蘅自个儿都听到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好似现在才想起,别说这晚膳,午后更是忙活的滴水未进。

盘中碧粳、如意、吉祥果一应俱全,陆以蘅清了清嗓子眼神挑来拣去的最后只抓了一块小小的枣泥酥塞进口中,入口绵软,枣香四溢,竟觉得更是饿,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垂眼睫,甜味好似顺着脉络与那碗冰糖莲子汤融成了一团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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