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 所谓的真相

“啧,以两人之力杀我北戎枕骸十多人,留着你们在世上,的确是个不小的隐患,”尤其这两人,一个力不从心,一个重伤在身,大晏朝果真是藏龙卧虎,难怪这么多年下来还取不了凤明邪的性命,阴影之中走出的人影黑甲铁盔,声音不显年轻倒是中气十足,下颌满是络腮胡,脖子里围着圈轻暖的狐裘,在暖春夜里这是很奇怪的打扮,尤其,他的腿脚上还包裹着两片动物皮毛。

而这个男人的身后,竟列队站着整整齐齐的兵卒,弯刀在侧、寒光凛凛。

北戎。

这是一支近百人的北戎军队!

陆以蘅倒抽口气。

为什么,凤阳城外的山林之中竟会埋伏着北戎的宵小。

那领头之人脑袋上扣着带兽皮护囊,弯刀傍身镶着宝石碎玉,可见来头不小,他冷眼:“凤明邪这般狼狈又孤立无援的境地着实不多,忍不住叫人多瞧几眼,”那个眉目生花的小王爷如今苍白脸颊被血渍所溅,竟不觉得污*秽,相反,那眼底丛生的旖旎化成了潋滟,若是换做平常,大概男人瞧了也会心猿意马,可现在——这领头的北戎人只想奚落嘲弄,“啧,小王爷,看看你这一身的伤,看看那要与你刀剑相向的姑娘,再看看大晏所谓的明君发落,你不就不扪心自问一句,这般苦心孤诣究竟有何意义?”

他的话也很奇怪,好像深知前因后果对这结局有着无限凉薄感慨,他一挥手,北戎百人就将陆以蘅和凤明邪团团包围起来,火光烈烈将他们的脸庞打量。

一个是征西将军,一个是凤小王爷,任何一条性命都抵得上百万雄师。

如今,尽在他一人之手。

凤明邪眼神清冽寒凉,只觉胸口涌上一股难抑制的猩热,噗地,竟是一口鲜血硬生生从嗓子眼里呛出。

陆以蘅心头一紧想要去搀他可手伸到半途却缩了回来。

“别动怒,这条残命老子还想好好欣赏,”那人的兽皮靴子踩踏在碎石尘土上落出声响和脚印,仿佛一瞬回到了那些荒凉大漠的夜晚,“勒木沁蛰伏雉辛城十年有余却一直没有机会为老可汗报仇,如今皆该由我阿善机来完成夙愿。”他厉声,仰头朝着西边天大喝,仿佛是要告慰那些在天之灵。

阿善机。

陆以蘅怔愣,勒木沁的义子,就是那个将她父亲生擒凌迟的男人!

小将军的眼中顿然血红似要涌出血来,她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身,臂弯已被凤明邪摁住,她本身心俱废自然挣脱不得,半跪半爬间手指蹭的血肉模糊。

“卑鄙!”她咬牙切齿,这一瞬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

阿善机却可笑的看着垂死挣扎,唇角一勾:“小将军,你父亲是条汉子,千刀万剐都不愿吭声。”他拍拍手就好像在回忆那场令人欣赏至今难忘的景象,陆贺年被擒于半途从头至尾没有开口一个字眼,阿善机为了勒木沁复仇,无可厚非。

今晚上多的是要报仇雪恨的人,真是心有灵犀。

啐,陆以蘅恶道。

“当初陆贺年屯兵数十万与我北戎抗衡对峙数月进退两难,武怀门的八万人根本就是个饵,你们这位凤阳王故意泄露行军布阵图,老可汗急功近利、求胜心切这才被激得包抄武怀门围剿魏国公,你们死了八万兵卒,可我们北戎,死了可汗!”阿善机怒目喝道,双拳紧握竟有些难以自控,“陆贺年、石海、潘琼荣……当年在那军中的每一个人都是杀死老可汗的凶手!万箭穿心、分尸挫骨,至今老可汗都没有完整尸骨入土!”

简直——简直是奇耻大辱。

是北戎不可消弭的一场奇耻大辱。

阿善机的悲愤交加也同样触动在场每一个北戎小卒,他们纷纷捏紧了手中的弯刀恨不得将眼前已无力抵抗的人斩杀当场。

陆以蘅亦被这番话惊地呆愣当场,她压根不明白阿善机究竟在说什么:“老可汗不是病死在王庭吗?!”

“哈——病死在王庭,”阿善机哈哈大笑,前俯后仰,悲痛化成了愠怒都成耻弄,“怎么小将军还信朝廷里的那套说辞,你们的九五之尊,是病入膏肓死在深宫内苑吗!”他这话问的陆以蘅瞠目结舌无法反驳,冠冕堂皇都是用来糊弄百姓的,“凤小王爷献计毒辣,逼得我北戎可汗惨死、皇室内乱,用八万人换两国十年边境无患,不枉了!”如若不然,当初大晏新皇当继本已不愿劳民伤财而意图求和——狗屁,再给老可汗十年时间,整个大晏都将匍匐在那个战神脚下!

显然,北戎不少人对于可汗的信仰和追随并不会随着他的死亡而消失。

阿善机的目光就好像沙漠中的孤狼,死死盯着凤明邪一字一句咬牙切齿,月色素衣的男人半身染着鲜血却连脸皮子也没有抬起半寸,似乎所有的话都与他无关,阿善机的弯刀已经贴在了凤明邪的脸颊,居高临下挑起了他的下颌。

“小王爷,别不承认,您可是丰功伟绩呢,弱冠之年就这般心狠手辣,若不是当年初到凤阳权势不稳、地位不固,私离封地前往边关献计陆贺年这样的事一旦被人抖出来恐怕没人保的了,如今那些知情者,是不是都被赶尽杀绝了?”

陆以蘅惊愕的眼神直愣愣落在凤明邪身上,男人气息极不稳好像下一刻便会咽下这口气,他指尖轻轻掩着唇角却可见鲜血顺着指缝淌落,男人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出口的只是一连窜闷声闷气的咳嗽。

“看来,澜先生还没来得及将您体内的银针取出,”否则凤明邪也不会年年遭受苦楚折磨,“那老头子将你视为至交好友不远千里也要来救命,如果你还想苟延残喘与陆小将军做一对同命鸳鸯的话,就把咱们北戎的帝师交出来。”

凤明邪眼神清凛,他不爱也从不受人威胁,抹去血渍定神轻道:“澜先生就在本王府中,你若有胆子,大可进城相讨。”

“哈,你当老子是傻瓜不成,”阿善机眼角抽动,“凤阳城算得铜墙铁壁,近得出不得,可这里——是凤阳城外,今晚上可真妙,人人都想报杀父之仇呢。”阿善机大把大把捋着络腮胡,他有的是时间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质。

呲——剑锋与沙石的摩擦令人侧目,只见陆以蘅双手握拳抓起掉落的银剑“锵”的支撑在地,身子晃晃悠悠借这股力道强撑起来,膝盖刺痛半身是血,长锋倒提已经挡在了凤明邪跟前,她咬牙时可以尝到口中不断涌上的腥味。

“想要伤他,就先从我陆以蘅的尸体上跨过去。”她牙齿一磕唇上鲜血淋漓,脑中还是一团乱麻,对于十年前的密谋和叛变,对于父亲的心甘情愿和凤明邪的歉疚隐瞒,她无法分辨却也能在这一刻深深知晓,她由不得这些人,亵渎身边的男人。

他是皇亲国戚,是天之骄子,是大晏朝堂堂正正的凤阳王爷。

是非对错,好坏曲直——岂容外族置喙。

阿善机很诧异从这个小姑娘身子里迸发出来的力量,她明明筋疲力尽声嘶力竭,明明看上去一碰就会颓然倾倒,偏偏要挡在凤明邪的跟前信誓旦旦赴汤蹈火——哈,那个男人真会收买人心。

“陆以蘅,我阿善机虽与你有仇可也敬你是个英豪人才,能断我义父后路又险擒赫图吉雅,不过你可要想清楚,你的男人将你父亲推上了风口浪尖,魏国公府家破人亡都有他一份推波助澜,凤明邪骗了你这么久,你还要这般死心塌地不成。”

“呸,”陆以蘅啐一口淤血,横眉冷道,“要不要恨她,要不要爱他,是我陆以蘅的事,轮不到你这蛮子来指手画脚,小王爷的名字从你这张嘴里吐出来都令人觉得恶心!”她几乎是用着最后的力气将手中三尺青锋举起,“勒木沁愚蠢至极不堪一击,就像当年你们老可汗死在我父亲手中,一模一样。”

陆以蘅的确是有着气死人的本事,刻薄起来叫人恨不得将她那三寸不烂之舌拔*出来!

阿善机闻言眼中顿怒火充斥,他将周围的兵卒推开时手中弯刀已随之出鞘,寒光凛冽似是一片白雪飘过,不留余地就要朝陆以蘅砍下来。

“明狰——你胆敢动她!”凤明邪心头一跳徒然喝道。

他这句话极其古怪,竟唤出了晋王的名字,那北戎蛮子的刀锋将陆以蘅的长剑击下,寒光正驾在她的脖颈子上,那瞬,月下有银链闪过,“锵”,竟将阿善机的弯刀击飞出去,只在陆以蘅的脖颈上留下一道血痕。

凤明邪这一喝出口已力竭不支脑中片刻晕眩,连视线都被月色遮蔽。

阿善机眼角抽搐不解那黑暗中正缓缓走出来的人为何要救下陆以蘅。

“小皇叔,您可真是神机妙算。”

晋王明狰,已经站在了阿善机的身边,两人一丘之貉,早暗中勾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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