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近黄昏,远在天边的火球仿佛已经燃尽,失去了熊熊火焰,只剩下嫣红的内芯。云层都被染红了,粉红的亮光洒在荒瘠的土地上,偶尔飞扬的尘土,也没能掩盖这壮观的场面。
这火红的夕阳余晖,也照耀着广阔土地上,唯一一座小镇。小镇虽然落后,但此时集市上依旧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茶肆中,几位衣着不凡的男子引得不少小镇行人瞩目。因为这几位男子穿着新衣,细皮嫩肉,与高原地区的居民迥异,一看就知道是外地人。
这几位外地人却浑然不觉,喝着羊奶茶,咬着馕饼,乐在其中。只见其中一位身着深蓝色棉衣,胸口绣着金色图腾的男子从外面匆匆走入茶肆,一坐下便仰头把一碗羊奶茶灌入口中。
行人皆在心中腹诽,这行人恐怕是贵族公子,跑到这荒山野岭来看风光了吧?啧,山珍海味不享受,来这里自讨苦吃!
男子把手中的空碗放下,压低声音道:
“最新消息,燕王被封为大萧三军主帅,手握虎符。容世子被封为北营大将军,率领北营三万将士。”
倘若行人能听到男子的声音,便能发现男子说的是一口流利的汉话。而与他同坐一桌的一位俊美少年,也用汉话回道:
“赏大于功,焉知福祸。”
另外一位男子听到少年的话,眼前一亮,迫不及待地说:
“王妃若是担心,我们这就启程回京都,也不远,四五天行程而已。”
此人正是卿夜离。他穿着黑色棉衣,带着用羊毛制成的棉帽,脖子缩在了滚着金边的棉衣里,满眼期待地看着他口中的“王妃”——慕容瑾。
慕容瑾此时一身白色棉服,胸口有雄鹰图腾,头戴圆顶棉帽。因为刚刚喝下滚烫的羊奶茶,面颊泛红,衬得她的肌肤如同山上的白雪一般。
茶肆掌柜的因为从未见过贵人,忍不住多瞧了几眼,见少年明眸皓齿,让他这个一辈子都没踏出过小镇的惊艳了一番。忍不住去想,这位少年难道是哪个小王子来这个小镇微服游玩?
只见“小王子”慕容瑾嘴角一勾,眉毛一挑,看了一眼卿夜离眼里的熠熠生辉,讥笑道:
“跑死了那么多匹千里马,卿阁主可真是舍得啊!”
为了缩短时间,他们在半途就都换了骑马,日夜赶路才能在四天之内赶到这里的,期间跑死了不少千里马。
卿夜离见慕容瑾油盐不进的样子,立刻正色道:
“所以我说为什么要来这蛮夷......咳......之地?”卿夜离一激动,没能控制音量,见到掌柜的看过来,立刻压低了声音,满脸悲愤。
同行的人都已经习惯了卿夜离和慕容瑾这几天一坐下就围绕着这个话题互怼了。
此时听到他们又不厌其烦地上演,也懒得去劝阻了,而坐在一旁听好戏,反正卿夜离都会败阵,他们已经坚信在这件事上,不会有奇迹出现了。
只见慕容瑾睨了卿夜离一眼,十分真挚地反问:
“领略一下异域风情,不好么?”
卿夜离见慕容瑾一副闲庭信步的模样,随口便说:
“本阁主娇生惯养,受不了这西北风,若是把本阁主的容颜刮糙了,王妃负责吗?”
说完还不忘像慕容瑾挑眉,像是在挑衅。刚刚的蓝衣男子,也就是姜禹歌都快没眼看了。卿夜离明明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怎么吵起架来,比慕容瑾这个十七岁的还要幼稚。
慕容瑾看着卿夜离那依旧倾城容颜,想到他竟然口不择言到这中底部,冷笑一声,“看来卿阁主越活越回去了。”
卿夜离原本准备了一大堆说法,想要强词夺理,没想到被慕容瑾这一句便堵了回去。
众人见卿夜离愣了,便知道这一场毫无悬念,卿夜离又败了。
慕容瑾见卿夜离不在说话,想必是因为自己刚刚那句话,叹了一口气说:
“本王妃不喜欢半途而废,黄昏之前就能赶到。放心,本王妃既然拿了你琉璃阁的令牌,定不负卿。吃饱了就启程吧。”
慕容瑾说完便站起身来,朝茶肆外走去,莲音和小凌连忙追了上去。
姜禹歌见卿夜离无动于衷,便开口唤了一声,“夜离?”
卿夜离看着慕容瑾离开的身影,视线有些涣散,声音也不真切:
“禹歌,好像还没有一个人这样逼着我去面对过去。”
姜禹歌听得皱眉,他与卿夜离从小一同长大。小时候的卿夜离与如今大相径庭,小时候的卿夜离天资聪颖,在父母的精心教导下,很快就是同龄人中的翘楚。那时候的卿夜离,是天之骄子。
然而二十年前一场变故,让这个不可一世的是小男孩,性情大变。消失的八年里,没有人知道他经历了些什么,所有人都以为他和他的父母,死在了西域。
就在琉璃阁旧部就要分离解析的时候,他又出现了,以狠辣的手段,用了整整十二年,才重振了琉璃阁。
他从未向任何人说起那八年发生过什么,就连姜禹歌,也只是知道,在那八年里,卿林轩和凤霓嫦相继去世。而卿夜离练功走火入魔,得了凛寒毒,若是解不了毒,便一生寒毒缠身。
姜禹歌这十二年来见过卿夜离被凛寒毒折磨的时候,痛不欲生的样子,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卿夜离能尽早解了这毒。
可是,姜禹歌不知道卿夜离人生中最重要的那八年,对卿夜离来说,究竟是什么。这几日见他半开玩笑地抗拒,隐隐之中觉得那个地方,是他的梦魇。
姜禹歌看着出了神的卿夜离,他极少这样,平时也总是挂着笑容,亦或冷着脸,而此时他却神色淡淡,眼里没有焦点。姜禹歌心中一沉,出声道:
“你若不想,那就不要去,天下之大,总有地方都能......”
姜禹歌尚未说完,便被卿夜离打断:
“挺好的。”
卿夜离回头看着姜禹歌,眼神柔和,嘴角上扬,姜禹歌看得一愣,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成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