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临近晌午,皇帝醒来,随后召见容国公与平阳长公主,内侍与宫女尽数被遣退,只留下刘天庆。
这场密谈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直至皇帝身心俱疲再次昏睡了过去。
当容国公与平阳长公主从皇帝寝宫内殿出来时,还在外殿等候的众人纷纷将视线投向二人。
容国公扫视了一圈,发现从昨日就去了北大营的容祈和萧懿也来了。
他皱了皱眉,一边扶着脸色不大好的平阳长公主,一边对众人传达皇帝的旨意――即日召燕王萧衍回京。
回道燕王府的慕容瑾闻言秀眉紧蹙,重复小七的话:
“皇上下旨召王爷回京?”
小七点了点头,“祁王殿下派来的人确实是这么说的。”
萧懿出宫后便派人来燕王府,告诉慕容瑾这个消息。
慕容瑾得到肯定的答复,皱着眉头沉默思索。
仲春的午后十分暖和,甚至吹来的风也已经透着一丝丝夏季的炎热。
好一会儿,慕容瑾才舒展了眉头,沉声对小凌说:
“研磨!”
她来到书房,拿起萧衍往日经常用的那支狼毫,提笔在宣纸上留下一行行的墨迹。
一柱香后,慕容瑾将写好的两纸书信分别装进信笺,将左边的信笺递给小凌,“这封信交给莫南,告诉她王爷必须留在云城!”
小凌忙不迭地接了过来。
而后她将右手的递给小七,“另外这封交给卿阁主。”
拿到信笺的两人看到彼此眼中的疑虑,终是没有开口,各自退下办事。
黄昏将近,吹进屋里的晚风带上了一丝凉意,慕容瑾拢了拢披风起身。
站在门口看着院子中那几株墨竹,想起昨日琉璃阁送来的消息――半个月前,北宁大王子宁奕谋反,宁辰救驾有功,赐北宁储君之位。
宁辰如愿以偿地将羞辱过他们母子三人的人都踩在脚底,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样能否让他释怀?
曾经那些无忧无虑的少年,如今都陷入了各自的迷雾中,又有几人能安然无恙地拨开云雾重见天日呢?
慕容瑾无声地叹息,抬眸看着东宫方向。
此时的东宫仿佛笼罩着一层低气压,压得教人喘不过气来。
“砰――”的一声,众人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书房里的萧鸾如同一只狂躁的狼犬,神情扭曲地吼着:
“父皇这个时候叫萧衍回来是什么意思?”
众人闻言纷纷吓得跪倒在地,唯独那个穿着青衣的男子,面无表情地看着萧鸾发飙,看着别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青衫冷冷地睨了跪了一地的众人,向其中一个使了眼色,那人便如释重负地起身弓着腰,带着众人小心翼翼地往门口快速走去。
萧鸾义愤难平地又抬手甩开手边的茶杯,滚烫的茶汤与剔透的茶杯便飞落在地,地上顿时冒起缕缕白烟。
青衫面不改色,缓缓开口:
“瑞王殿下息怒。”
萧鸾本就一肚子火,听到青衫这么不痛不痒的话,那双熊熊燃烧的眼睛闪过血色,恶狠狠地盯着青衫冰冷的神情,勾出暴戾的笑容:
“息怒?杀了你息怒吗?”
青衫对萧鸾的威胁视若无睹,心中冷笑,面上愈发冷淡,“在下记得林大人给您的锦囊还有两个。如今林大人不在京都,您若有疑惑,不妨拆开看看。”
林希离京已有三日,萧鸾已经习惯遇事就找他商议,听取他的建议。皇帝昏迷事发突然,醒来又突然要让萧衍回来,萧鸾便心慌了。可偏偏这时林希还不在,所以萧鸾才会这么不安。
此时听到青衫提起锦囊,才想到萧衍出征西北时,林希曾给过他的锦囊。
可此一时彼一时,林希锦囊莫非是万能的,适用于任何情况?
可青衫的神情过于笃定,萧鸾虽觉得荒谬,但还是从书案上的紫檀盒子里,拿出绣着“乙”的锦囊,取出其中的纸条。
上面写着四个字――破釜沉舟。
萧鸾愣了一下,不由脱口问道:“什么意思?”
青衫见状笑了笑,“瑞王殿下觉得,两江总督的姚大人以及北大营的欧阳将军为何突然想要拥护您?”
萧鸾忽然觉得那张冷漠的脸此时笑起来竟然偷着一丝诡异和阴冷,再想起这些日子姚慎与欧阳锋的殷勤,心中一震。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青衫,艰难地开口:
“我……本王绝不做那李世民!”
青衫闻言敛了笑容,见萧鸾慌乱的模样,冷冷地说:
“瑞王殿下自然不是李世民,您才是皇嫡长子,本就该稳坐太子之位,所以二位大人才义无反顾地支持您!”
他特意将“皇嫡长子”咬得重些,果然看到萧鸾身子僵了僵,神情变得狠厉起来。
于是他又继续说:
“可如今皇上病重,燕王虽手无兵符,可在军中是一呼百应。您是不想学李世民,但能保证燕王不想让您成为李建成吗?”
李世民当年杀了皇长兄李建成,逼唐高祖立他为储,才有了后来的唐太宗。
不得不说,青衫很清楚萧鸾内心的恐惧与对萧衍的憎恶,三言两语,便将萧鸾说得惊恐不已,也没了刚刚的底气。
虽然萧鸾还在自欺欺人,“你……一派胡言!萧衍还没这个胆!”
青衫见状,勾出一丝冷笑,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放在了几近崩溃的萧鸾背上,“瑞王殿下可别忘了,是谁把您从太子之位上拽下来的!”
萧鸾闻言愣在了原地,细想以往与萧衍明争暗斗的种种,再想起自己从储君贬为皇子,一时寒从脚起,手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他紧握着拳头,咬紧牙关努力让自己镇定,一双带着浓烈恨意的眼睛看向青衫,“你说的没错!确实不能让萧衍回京!”
青衫见目的达到,微微颔首,萧鸾此时没有注意到他那隐于暗中的嘴角上扬,还在发表自己的立场:
“但本王……绝不会做那有违天道纲常之事!”
虽然他想要那皇位,但他只想光明正大地坐上去,而不是逼宫谋反!
青衫并没接话,他知道萧鸾心中所想,不反驳也不认可。
情势所逼之下,想法总是会变的。
他自然没必要与萧鸾浪费这些口舌,他嘴角的笑容依旧隐去,“瑞王殿下明智,只要燕王不在京都,见不了皇上一面,自然无法拿走那本就该属于您的东西!”
不错,换位本来就是他的!
思及此,萧鸾便觉得自己虽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捍卫属于自己的东西。
于是又有了底气,高声喝道:“来人!”
护卫进来,他沉声下令,“备车去京都泰康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