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有三匹马在大萧与西凉交界处的官道疾驰而过,马蹄下风砂飞扬,留下朦胧的背影。
深夜,子时。
快马被缰绳所勒住,后蹄急刹,前蹄跃起,马上的人却稳如泰山,不为所动。随即马蹄落下,稳住马身,三匹马一前两后地缓缓向前走去。
落后一步的马上有一人仰头望去,低声说道:
“公子,云城到了。”
前后那匹马上的人便微微拉了缰绳,骏马便停住了脚步,抬头看着城门上恢弘的二字,应了一声:“嗯。”
身后另外一匹马上的人看了看天色,语气带着几分犹豫:
“王......公子,城门早已关了,咱们还是找个地方先住下吧?”
被唤作“公子”的人转身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扬,回头看着紧闭的城门,沉声道:
“不用,再等会,就会有好地方住了。”
身后两人听到公子那轻松笃定的声音,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眼里的疑惑。便不再言语,而是坐在马上静候着。
等了片刻,便看到紧闭着的城门开了一条缝。
刚刚劝公子找个地方住下的随从还未来得及看清,便见有以黑色身影已到公子马前,尚未惊呼,便听到来人说:
“属下来迟,还望公子恕罪!”
随从连忙探头去看来人,看清了来人才松了口气。而另外的同伴却仿佛早就知道来人,见随从一惊一乍的模样笑了笑,被随从瞪了一眼,同伴只好闭嘴。
只听到被宽大披风裹住的公子清冷的声音传来:
“无妨,先回府吧,我累了。”
“是!”那身穿黑色劲装的人便快速回到城门,把那条门缝再打开些,让三人进了城。
三人行变成了四人,深夜云城街道上空无一人。但是在微弱的烛光下,不难看出云城郡守自瘟疫之后下的功夫。街道整洁,房屋虽然不全新但也不破败,沿途的店铺招牌,也多了许多。
不多久,就到了一间府邸门前。
为首的公子驻足而望,看着府邸上“云宅”二字,恍若隔世。明明只过了五个月,但有种隔了几十年重游的错觉,大抵是这五个月里发生了太多事情了吧?
刚刚在城门接头的便是莫南,莫南下午接到消息时也十分震惊。促进依旧新有疑惑,看着眼前风尘仆仆的慕容瑾,却不敢问出来,而是上前提醒:
“主院属下已经让人打点好,王妃尽管放心住下!”
慕容瑾回过神来,直起身子下马,把缰绳扔给了下人。一边往云宅里面走,一边吩咐道:
“嗯,在此期间还是不要叫王妃,叫公子吧,免得令人生疑。”
莫南连忙应是。
慕容瑾进了云宅,正要往主院走,突然却停下脚步,偏头问莫南:
“还有事?”
莫南刚刚不过是犹豫了一下,没想到慕容瑾竟然如此敏感,心中一惊,连忙颔首说:
“再过两日,便是王爷的生辰,王妃若是快马加鞭......”
萧衍生辰?两日后是六月二十三。
慕容瑾倒是从没有留意过,想起自己生辰时,慕容瑾刚刚冷漠的眼神便有了几分人气。沉默了一会儿后,慕容瑾出声:
“我知道了,你跟我来!”
莫南便应是跟上。
翌日,云城大牢门口。
来人一身黑色劲装,语气冷淡,神情肃杀。狱卒皆是暗自吞口水,心想若是此人要劫狱,就算他们以死相拼,也不够塞牙缝啊!
就在狱卒颤颤巍巍,想着如何逃生时,听到来人冷声道:
“我奉燕王殿下之命,前来审问重犯,这是郑大人的批文。”
狱卒眼前一亮,不是来劫狱的!不是来劫狱的就好!狱卒心中欢喜,可是看到来人是一介女流时,又有些悻悻。但看过来人递过来的云城郡守郑钧批文后,还是毕恭毕敬地打开大牢大门:
“大人,请进!”
莫南冷眼看了狱卒一眼,便径自走入大牢。
那狱卒被莫南那鄙视的眼神震住,反应过来看到跟在莫南后面的随从,又是一愣,现在大人们的随从都长得这么好看吗?
大牢关的都是罪恶之徒,没有人会善待他们。所以牢房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潮湿,肮脏,还夹杂着腐臭味,是耗子的天堂。
云城大牢也不例外,就连一向冷淡的莫南都忍不住皱眉,可伪装成莫南随从的慕容瑾却面色不改。要知道,她前世可是业界唯一女杀手,令人闻风丧胆的“女撒旦”,什么场面没见过?不过是一间小牢狱而已。
牢头把莫南带到一间独立牢房前后,便开了锁,退下了。
牢中的人听到声响,抬头看了一眼来人,便开口道:
“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与慕容大小姐见面了,哦不,现在应该是燕王妃。”
被莫南挡住的慕容瑾闻言笑了笑,注意到了竺匀说的是“这么快见面”,而不是“还能见面”。说明竺匀早就料到,他们会再见。慕容瑾不顾莫南的阻拦,进入牢房,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角落的竺匀道:
“竺匀大师果然道行高深,在这暗无天日的大牢里,也尽知天下事,莫非是大师信奉的神佛告诉你的?”
竺匀此时已不再是袈裟披身,而是换上了粗布牢服,可是却一点也不粗鄙,依旧保持着遗世独立气度。
竺匀笑着看着站在身前的慕容瑾,念了句佛号,“燕王妃还是一如既往地直言不讳。”
慕容瑾挑了挑眉,也不恼怒,而是扬声道:
“既然如此,那本王妃就开门见山了。”
竺匀恍若罔闻,只是捻着手中的佛珠,缓缓开口:
“贫僧如今不过是阶下囚,燕王妃千里迢迢而来,恐怕要失望了。”
慕容瑾看着竺匀哪里是在受牢狱之灾的人,气定神闲的模样。若不是他身上破败的牢服,说在此他闭关修行也不为过。明明受制于人,却口出狂言,慕容瑾不以为然道:
“本王妃尚未说出此行的目的,大师如此言之过早。”
竺匀面不改色,而是闭上了双眼,依旧数着佛珠,仿佛一尊入定的佛,“无论燕王妃想从贫僧嘴里得知什么,贫僧一概不知。”
慕容瑾见状,便知道他是决心不会开口了,于是心思一转,释然道:
“既然如此,那本王妃也不强人所难了,打道回府吧。”
慕容瑾不顾莫南眼里的询问,径自走出牢房,走到牢门前,仿佛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看向闭眼念佛经的竺匀漫不经心道:
“哦,对了,既然来了,本王妃也不能白来,所以就给大师带来了一个消息,本王妃想大师应该有兴趣。本王妃三月初三进宫谢恩时,见凉妃娘娘脸色不大好。”
慕容瑾没错过竺匀眼皮子微微一动的细微变化,言笑晏晏继续说到:
“你们同在大萧,虽然一个在深宫,一个在牢狱,但也算是老乡了?不对,本王妃记得大师曾是西凉国的天师,与凉妃娘娘怎么也算是旧识了。看来本王妃这个消息没带错,既然消息也说了,本王妃就告辞了。”
慕容瑾说完,便毫不留恋地走出牢门,只听见身后传来一声:
“王妃留步!”
慕容瑾闻言,眼里的笑意变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