汹涌的戾气中闪动着一片红滟滟的赤光,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缓缓流淌,一只白狐冲天而起,从一个白衣女子的脚踝处至发顶飞速的环绕而上。
随着一声凄厉的狐鸣响彻云霄,一切喧嚣与夙昔情怨都消融在了漫漫烟尘之中。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惊奇的发现自己平躺在一片干枯的草地上,她的琴也从身体中震落,静静地躺在不远处。
秋风萧瑟,吹得她不禁瑟瑟发抖。
可是,当她想要蜷缩起身子自我取暖,却发现浑身上下却没有一处是不疼的。这具躯体仿佛有千斤重,哪怕只是稍微抬一抬手指,都会引来一阵钻心刻骨的疼痛。
她这是怎么了?为何会重伤至此?这里是哪里?
她,又是谁……
为什么,她对之前发生的事情毫无印象,甚至,连自己过往的一切都不记得了?
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女子满腹疑问,却无法坐起身子,甚至连一句救命也喊不出声来。
最终,她在这难捱的疼痛之中昏厥了过去。
女子身上的那块困兽龙血灵玉,在强盛的戾气中感知到了主人会有生命危险,玉中的白狐立刻冲破封印,及时护住了她一命。
可那困兽毕竟灵力不高,即便是拼尽全力,也无法抵挡住那般汹涌的戾气,纵然它烟消云散了,也只能保女子元神不灭。
好在女子的血液中含有五色灵石的力量,它极速的汇聚着她的灵魄,维持着她的形体不散,这才保全了她的真身。
可是,她还是被那些强盛的戾气摧毁了仙根,一身修为尽数散了,就连记忆也被磨灭的荡然无存。
她又变成了一个方才能够化成人形的狐妖,仿佛,之前那尽万年的惊艳光景,都不曾有过一般。
她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当然,也将她用命去爱的那个人牢牢地封存在了心底。
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喧闹之声,云笙和云祁姐弟在艳阳下嬉笑打闹着。
八九岁的云祁伸手指着前方,朝着身边尚在妙龄的云笙喊了一句:“姐姐你看,那里好像躺着个人呢!”
云笙寻着云祁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真看见干枯的草丛中隐约现出一个白衣女子的身形。只是,她那一身雪白的衣衫早已是破烂不堪,血迹斑斑,看上去颇为骇人。
还不等云笙回话,云祁便朝着那个方向跑过去了。
云笙一惊,连忙迈开脚步在他身后追着,口中大声喊着:“阿祁,你慢点跑,当心摔着!”
待云笙与云祁姐弟靠近时才看清,在地上躺着的是一只受了重伤的狐妖。此刻,她阖着眼帘,已是全无半点意识,一张精致的小脸白的骇人。
云祁怔怔的望着受伤的女子,满眼疑惑的问了一句:“真是奇事!姐姐你瞧,她身上的血似乎泛着五彩的光呢!”
云笙也禁不住赞叹:“是啊,这世上竟然有这样的狐妖。”
云祁微微发怔,不解的问道:“我们涂山也不大,她既是狐妖,为何我之前从未见过她?姐姐认识她吗?”
云笙顿了顿,在回忆里拼命的搜寻着眼前的这张脸,却毫无所获。最后,她无奈的微微蹙眉道:“姐姐也没见过她,她恐怕不是我们涂山的人。”
见地上的女子宛若一座石像一般一动不动,阿祁不禁问道:“姐姐,她是不是要死了?”
云笙蹲下身,探了探她的鼻息,微微松了口气道:“还活着,只是气息极弱,看样子伤的颇重,不过若是得以精心照料,估摸着还有救。”
“我们将她带回去吧。”云祁抬起头,眼中满是期盼的光。与其说他是在询问云笙的意见,倒不如说是在征求她的同意。
这样一只来路不明的野狐妖,对他们姐弟二人来说无疑是个麻烦。也不知这女子究竟是惹到了何方神圣,才会被伤的这么重。云笙心里有些打鼓,委实不敢贸然相救。
可是,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她们姐弟都是修道之人,自然要多多积德行善。况且,云笙与这女子一样,也是修行的狐妖,又岂能忍心眼睁睁的看着她在这里慢慢等死?
所以,云笙只是停顿了一刻,便点了点头说:“好。”
云笙去扶女子的时候,云祁注意到了她身边的那把琴,便问道:“姐姐,这把琴应该也是她的吧?”
云笙瞥了一眼那把琴,回道:“想来也不会是旁人的,我们也将它带上吧。”
女子在睡梦之中,身处在一片朦胧的云雾之间。
在淡淡的白光之中,她隐约能看见了一个一袭墨衣的男子,身影十分熟悉,只是,男子一直背对着她,她根本无法看清他的面容。
“你是谁?”她涩涩的问了一句,声音不大却十分清楚,可对方却笔直的立在蒙蒙烟雾中,没有回答。
“你是谁?”她反复的问着,不停的问着,可是,那个男人却始终没有回答,甚至都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就像一座雕像般立在那里。
等女子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七日之后了。
午后的暖阳照射在她苍白的脸颊上,让这具冰凉的身体微微升起了一股暖意。
她缓缓睁开眼睛打量着四周,又是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只不过,这次的地方看上去不再是在野外了,倒像是躺在了别人的家里。
她强忍着身上的疼痛,伸出手拉开了胸前的被子。一身血衣不知被谁换成了干净的粗麻衣裳,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也被人处理过了,伤口处的疼痛减轻了不少,看着也没有那么骇人了。
是谁救了她?救她的人又是否认得自己呢?
她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坐起来,想要去寻找房屋的主人问个究竟。可却在起身的那一刹,牵动了伤口,剧烈的咳嗽起来。
她咳的肺部刀割般的疼,最后,只能以手肘撑在床榻边,再无力气动一下。
此时,云祁正巧走了进来,见到她这副模样,着实吓了一跳。
他走上前去,一边伸手轻拍她的后背帮她顺气,一边急声道:“姐姐的身体方才好了一些,可不能急着下床,姐姐想做什么,知乎云祁一声就好了。”
她急促的喘息渐渐平息下来,打量着云祁的小脸,哑着嗓子问道:“你叫我姐姐?你……是我弟弟?”
云祁收回了手,轻笑了一声,回道:“你年岁比我大,我理应叫你一声姐姐,但你可比不上我的亲姐姐,我只有一个亲姐姐,她叫云笙。”
“阿祁,不得无礼!”门口突然传来了一个女声,听着十分温柔。
来人宠溺的望着云祁,低声斥责了一句,而后望着女子道:“姐姐可算是醒了!姐姐别听阿祁这样说话,他呀,一日过来看姐姐好几回,生怕姐姐出个好歹呢!”
云笙快步走过来,伸手帮女子整理好颈枕,让她倚靠的更舒服些。
女子仔细的打量着云笙的脸,紧张又激动的问了一句:“你……认得我吗?”
“瞧我,见姐姐醒了心中太过欢喜,都忘记作自我介绍了。”云笙手指一顿,而后,直起身将云祁拉到自己身边,回道:“我叫云笙,这是我弟弟云祁,我们同姐姐一样,都是狐妖。七日前,我与阿祁在山上见到了浑身是伤的姐姐,便将姐姐带回来了。哦,对了,我们连同姐姐的琴也一起带回来了。”
听闻此言,女子眼中的光渐渐黯淡了下去,心中燃起的希望也熄灭了。
她失神的望着桌面上的琴,哑声回道:“原来是云笙姑娘救的我,多谢。”
云笙露出了甜甜的笑,回道:“姐姐不必客气,我与阿祁只不过是做了旁人都会做的事而已。只是,姐姐为何会受这么重的伤?又为何会到涂山来?姐姐是青丘的人吗?”
“我……”出于礼貌,她很想回答云笙的问题。可是,她却不知该如何回答,一时语塞之后,她垂下眉眼,落寞的回道:“我不记得了。”
云祁见她的模样,还以为她是对她们姐弟有所防备不愿多讲,便不大高兴的嘟了嘟嘴道:“你是不记得了,还是不想与我和姐姐说?”
“阿祁!”云笙轻声唤了他一句,示意他不要这样讲话,然后接过话道:“姐姐若是有难言之隐,云笙便不多问了,只希望姐姐能静下心来好好养伤,待身体痊愈之后再离开吧。”
女子蹙了蹙眉,抬起眼眸望着云笙,眼中满是哀伤之色。
她涩声道:“并非是我不想说,而是我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了。我甚至连自己是谁也记不得了。所以,方才我才会问云祁,他是否是我弟弟。”
云笙一愣,打量着她,不可置信的回道:“怎会如此?姐姐的身上并未被人下咒啊!”
女子的喉咙滚了滚,颤声道:“我也很想知道我到底经历了什么,可是,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我只记得自己醒来时躺在一片草地上,再次醒来,便是在这里了。姑娘方才说这里是涂山,而我却不是涂山的人,那我到底是谁呢?我还有亲人吗?我失踪了多日,他们为何不来寻我?我曾经是否是个罪孽深重的妖,才会被人打成重伤,扔在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