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3:恰逢其时

“啊哈哈。”

屠夫餐厅的老板在皮套上擦拭污渍。

这件旧物似乎从未完全干净过,在它被制作成厨房服装前,似乎是某件盔甲的内衬,如今港口上远洋的水手常穿类似的款式。

“我见过的事情,比你想象的要多,孩子。”

老板叹口气,抿起嘴巴不愿多谈。

他看着旁边充满迷茫的伊凡,心中升起怜悯:“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曾失去过很多东西,为自己的幼稚和狂妄付出惨痛的代价……”

“呵,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伊凡想要反抗。

他最反感这种所谓过来人的哲理,旁观者的观点和意见,左右了他过去的人生。

“看看你自己,孩子。”

老板站起来,身材魁梧,挡在面前仿佛是堵墙,肌肉虽然没有精雕般的轮廓,但这兽腿粗的臂围足以震慑后厨那些来路复杂的厨工。

伊凡喉头涌动,戾气顿消。

“瞧,只有这种时候,你才会听人说话。”老板皱起眉头仿佛看穿了面前这个晚辈的本质。“你如果本性懦弱也还好,得过且过的生活……在北境算得上幸福。”

他伸出手,像是拎羊羔似的把伊凡拽着站起来。

老板拍打着伊凡身上的杂物,继续说:

“但我看得出来,你眼里重新有了火,抛弃你表面上那些虚伪的玩意儿吧,小伊凡,活得勇敢点,坦诚点……”

他弄乱伊凡的头发。

粗糙的拇指拂过额头磕碰出来的伤口,仿佛是跟陪伴已久的刀斧做了告别。

但老板眼中看见的,是年轻时候的自己。

他把钱袋子塞进伊凡的怀中,临走时,照着伊凡的屁股抬腿踢了一脚,在痛哼声中摆手说道:

“滚出去,别回来啦。”

屠夫餐厅的后门轰然关闭,还依稀能够听见后厨的喧闹,但扣着锁条的敦木板却带着难以逾越的朦胧。

伊凡转过身,望着漆黑的巷子,迈出自己的脚步。

他瘸着腿艰难迈步,将钱藏在怀中。

屠夫餐厅的后厨似乎是两片喧闹的交界之处,安贝拉冰港的繁荣和混乱缓缓向他招手。

伊凡混在人潮里。

他觉得自己是唯一清醒的,周围所有的声音都变得虚无,似乎只有脑海中名叫洛克萨妮的女人才是最真实的活物。

“你在哪儿?”

隔天中午。

伊凡潦草地解决掉食物,是些佣兵们都不屑于用来充饥的便宜货,某种晒干的变质浆果,但确实管饱。

埃尔伟城邦之子不会做这种事情。

他现在是伊凡,是个流浪者,是个经历过劫掠的囚犯。

伊凡瘦弱的身影正蹲在巷尾的阴影当中,旁边是个兽栏,里面的骡子和野猪都在喷着鼻涕。

气味很难闻,但波洛鸟散发出来的温度能够驱寒。

伊凡听见里面的拳手们正在吆五喝六地下注,似乎来了位非常抢眼的新人,随着倍率越来越高,庄家派出的打手也越来越厉害。

他难耐好奇,撕开挡雨的棚布瞅了一眼。

朗兹对面的拳手都谨慎地垫着步子,似乎指望着这种虚拖拖的把戏能够晃晕巨裔。

“来啊,就这点儿能耐!”

朗兹拍着胸膛。

他后面的角笼桩子上套着一件宽大的盔甲,而竞技场外还有无数发疯的观众在怂恿着暴力。

伊凡觉得眼熟,经过回忆,瞬间想起了一个南疆人。

“他的随从,我记得的,这个巨裔是肯恩·布维尔在流民队伍里的属下!”

他咬紧牙关。

杜瓦部落这件事加速了他在埃尔伟的声望崩塌。

伊凡最后能够自己决定的事情,估计就是对肯恩的追杀,而现在见到这熟悉的面孔,心情却变得复杂无比。

他看着朗兹在拳场摇晃。

这种三流拳手,用的招数很烂,甚至会经常打假拳,别说濛和奎玛……就连洛嘉都能轻松放倒!

朗兹装作节节败退,却还是没有感受到压力。

他在觉得无聊之前举起对手的裤腰带,将两个小丑扔出了看似冷酷无情的角斗笼。

围观者中传来此起彼伏地失望声。

伊凡看得入神。

他见过劫掠者互相厮打,也通过屠夫餐厅伙计的描述,知道了地下拳手和港口赏金犯的肮脏把戏。

朗兹很强。

比杜瓦部落时期强了很多。

伊凡撕开破损,借助矮小的身材钻了进去,他拿出身上所有的钱财给朗兹下注。

连续几盘,都赚到了钱。

伊凡做得很隐蔽,胆小卑微,混在那些豪迈的散户手里装样子,把存在感拉低……

场面上的朗兹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伊凡却将注意力放在外围的看客当中——有两个佣兵装扮的家伙,其中背着长柄刀的人也是肯恩的部下,另外那位敞开胸口拿酒起哄的壮汉却没有印象。

这两个人也在给朗兹下注。

随着巨裔连胜,赔率渐渐被压低,拳场老板脸色也越来越差,最后索性把店里面安排的拳手都给取消掉了。

朗兹望着空荡荡的角笼露出遗憾的神色。

酒吧老板出来哄场。

他还要留着人晚上表演,大白天没有赚头,如果把地下的拳手都弄得出伤来,会耽误正经生意。

笼子还开着,作为野场。

店里不会再委派对手,但可以让观众自己上来挑战切磋,同样可以押注,只是这种连胜的情况下……

恐怕没人会触霉头要去找朗兹麻烦。

伊凡抱着钱袋,开始收敛自己,基本也赚得差不多,再继续做就会被盯上,到时候走不掉就麻烦啦。

朗兹环顾四周,似乎刚热身完毕。

库伦博纳的血液稍微有点温度,正是斗志昂扬的时候!

哗啦!

决斗笼里传来摇晃声。

魁梧的挑战者单手钳着囚笼,竟然将铜铁混合的金属给捏到变形,似乎在对场地中央的胜者发出挑衅。

“我够格吗?大块头。”

他开始解掉甲胄。

质地上乘的盔甲,磨砂暗淡,却透着高档的锻造气息,但搭配得很混乱……

款式并不统一,是东平西凑的。

伊凡心脏突然抽痛起来。

他不敢尖叫,将手塞进嘴里咬出血,慢慢弯腰缩到观众的遮挡当中,像只受惊的兔子寻找灌木隐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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