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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三年之约(2)

“你说他们信了吗?”

杨清宁看着关上的大门, 忍不住出声问道。

小瓶子如实答道:“小柜子信了,小敏子不信。”

杨清宁闻言不禁哭笑着说道:“小敏子确实不好糊弄。”

“我不明白,老爷明知骗不了小敏子, 为何还要这么做?”

“我只是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他们, 便先这么拖一拖吧。”

“老爷是没想好该怎么面对他们, 还是该怎么面对皇上?”

杨清宁哭笑不得地说道:“有时候话没必要说得太明白。”

小瓶子并未打住话头,继续说道:“三年了, 老爷还未理清对皇上的感情?”

杨清宁听他问得这么直接,莫名有些难为情, 不过藏在心里这么久, 也确实该找个人说一说, 道:“理清了又怎么样?他虽是皇上, 却也不是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的,不然他早就来了。”

“所以老爷心里也爱慕皇上。”小瓶子抓住了话中的重点。

“含蓄!你懂什么叫含蓄吗?”杨清宁的脸火辣辣的,不用照镜子也知道, 定然脸红了。

这样的杨清宁,小瓶子不曾见过,不禁有些晃神,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 道;“皇上不来, 是因在孝期。如今孝期未满便派人来寻,足见皇上已经迫不及待,相信用不了多久, 便会亲来。老爷若是确定了心意,便无需顾忌太多, 相信以皇上和老爷的能力,没有什么能难得住。”

杨清宁已经放弃纠正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深吸一口气,道:“你倒是对我们有信心。”

刚离开的那段时间,无论他做什么,脑海中总会想起凌南玉,他以为是因为习惯了凌南玉的存在,所以才会有那种没着没落的感觉,等时间长了,慢慢戒掉习惯,也就好了。谁知离开的时间越长,他对凌南玉的思念越强烈,丝毫没有淡忘的迹象。

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对,于是每天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反省,可越是抵触,心里的情感越强烈,它就像是个叛逆期的孩子,就跟他拧着来。再后来,他想用练字让自己冷静下来,结果拿起笔时,脑海中总会浮现他与凌南玉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随后便是不自觉地落笔勾勒,当他回过来神时,一幅画的轮廓已经完成,虽然只有简简单单的线条,却让他看得入了神。

即便如此,他也不能确定这份情感到底是亲情,还是爱情。一是因为他从未谈过恋爱,二是他从未怀疑过自己的性取向。更何况他离开凌南玉时,凌南玉还未成年,若这份情感是爱情,那他岂非是□□的变态?这种感觉十分复杂,说不清道不明。以至于他现在十分矛盾,既想搞清楚这份情感到底是什么,又害怕知道真相。

小瓶子笃定地说道:“那是自然。”

“你想得太简单了!”杨清宁深吸一口气,又沉沉地吐了出来,道:“且不说我现在根本不确定我对他的感情。就算我也爱慕于他,我们在一起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

小瓶子颇为不解,“为何?”

“我这人心眼很小,我爱的人必须只爱我一个,只有我一个伴侣,而他是皇上,即便我们排除万难走在了一起,他能一辈子只守着我一个人吗?若只守着我,那便不会再有子嗣,你觉得他能为我做到这一步吗?那些大臣容许这种事发生吗?”

小瓶子沉默地看着杨清宁,过了好半晌,才出声说道:“那就走吧,离开这里,去一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重新开始。”

杨清宁苦笑地看着他,“你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既然明知是条死路,那就果断回头。天下那么大,总会遇到一个老爷喜欢,又肯为老爷放弃一切的人。”

“走啊……”杨清宁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蔚蓝的天空。

见他神色间犹豫不定,小瓶子出声说道:“若此时不走,待皇上追来,老爷想要脱身,怕是难了。”

“皇上孝期未满,暂时不会来,我们还有些时间,你容我想想吧。”

小瓶子点点头,问道:“那铺面还找吗?”

杨清宁想了想,“不找了。等我打定了主意,再另做打算。”

“好。”

午后,杨清宁正打算午睡,突然听到一阵喧哗声,好似有人在哭。他转头看向窗前坐着的小瓶子,道:“长平,你去瞧瞧发生了何事?”

小瓶子应声,转身离开了卧房。

杨府门外,一群人围在大门口指指点点,一名老妇人坐在门前的空地上大声地嚎啕着,“我的儿啊,冤枉啊,我的儿……”

孙喜站在老妇人身旁,眉头紧锁,道:“你这是作甚,要哭一边哭去,在我们杨府门前哭什么?”

老妇人大声嚷道:“我儿没杀人,他是被你们冤枉的!若我儿有个好歹,老婆子撞死在你们杨府门前。”

孙喜没好气地说道:“你这话说的,你儿子谁啊,他杀没杀人,跟我们有何关系?你在我们门前又哭又闹,与那泼皮无赖有何区别?”

“我儿子是豆腐坊的掌柜,那个不守妇道的贱妇死了,定是那奸夫杀的,跟我儿有什么关系,你们凭什么抓走我儿?”

孙喜算是听明白了,道:“还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我家老爷病了,好几日未曾出门,刘捕头是吃了闭门羹走的,连我家老爷的面儿都没见着,你儿子被抓,跟我家老爷有何关系,你要哭也该去衙门哭,来我们杨府作甚?”

人群中一个中年男人出声说道:“是啊是啊,我可是亲眼看见刘捕头吃了闭门羹,你这老虔婆不去衙门哭,却来杨府门前闹,是欺负杨老爷心善,想捞点好处吧。”

人群中一名妇人接话道:“这老虔婆向来爱财如命,这是看着儿媳死了,儿子被抓,特地来杨府讹钱了。”

“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个这样的娘,他儿子也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十有八九那豆腐西施就是他儿子杀的。”

老妇人被说得脸色红一阵青一阵,恼羞成怒道:“你们胡说,我儿子才不会杀人!你们再敢胡说,老婆子跟你们拼命!”

“大伙儿快看,又耍起无赖了,这种人就活该被抓起来!”

“活该!就该把这个老虔婆也抓起来!”

“赶紧滚吧,杨老爷不是你能讹的!”

“再不走,咱们就把她捆了,送去衙门!”

杨清宁在陵县这三年,不仅帮许多人鸣了冤,还时常让王秀春免费给那些看不起病的人看诊,可以说杨清宁在陵县百姓心中,那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这老妇人明显是打错了主意。

老妇人见众人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不禁有些心慌,大声说道:“你们这群不长眼的,被人蒙骗了,还不知情,他和衙门里的人都是一伙儿的!”

人群再次哄闹了起来,有人喊道:“把她捆起来送衙门。”

“谁有绳子?”又有人喊了一声。

“我这儿有,方才刚把猪卖了,正好腾出来。”屠户抖了抖手上的捆猪绳。

两个青年上前,从屠户的手中接过了绳子,朝着老妇人就走了过去。老妇人被吓得不轻,腿脚麻利地起了身,拔腿就要跑,却被围观的百姓堵住了去路。

“这时候想跑,晚了!”

两名青年不由分说,上前就按住了老妇人,不顾她的挣扎,愣是将她捆成了麻花。

老妇人破口大骂:“你们这些杀千刀的,不得好死……”

人群中一个邋遢的汉子把袜子脱了下来,硬塞进了老妇人嘴里,老妇人被脚臭味熏地一个劲儿的干呕,也没那精气神去闹了。

屠户将扁担又拿了出来,道:“我这儿有扁担,往绳上一穿,抬起就走。只是我那徒弟回家了,还需一人帮我抬着。”

“我来。”一名老汉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您老歇着吧,我来。”捆人的青年出声说道。

屠户熟练的将扁担穿进绳子,随后与青年合力,将老妇人抬了起来,就好似那马上被宰杀的肥猪。

孙喜见状感激道:“多谢父老乡亲给我家老爷正名!”

“杨老爷可是咱陵县的大善人,谁跟他过不去,那就是跟我们过不去。”

“说的没错。听你方才说杨老爷又病了?可严重?”

孙喜叹了口气,道:“老爷的身子素来不好,前段时间帮衙门办案,在野外蹲了马匪一宿,回来就开始发烧,卧床了多半个月都没好,现在还在病中。”

“这事我可听说了,城南的马王庄一夜之间被屠了村,那些杀千刀的马匪,连尚在襁褓中的婴儿都不放过。”

“最可怜的是村里的女人,被那些王八羔子抢去,就算回来,也活不成了。”

“是啊。好在有杨老爷,带着差役们把那些马匪都抓了,要不然下一个要祸害的还不知道是哪个村。”

“都抓了?我怎么没听说?”

“衙门都贴告示了,就上个月初七晚上抓的,所以咱们都没瞧见,不然非打死他们不可。”

“哦哦,这些日子我出了趟远门,这事还真不知道。”

“杨老爷这场病可是为了咱陵县的老百姓,那老虔婆竟恩将仇报,实在太可恨!”

“走走走,送衙门,让县太爷从严处置。”

围观的百姓和孙喜打了声招呼,便簇拥着扛着老妇人的屠户与青年,一道去了陵县县衙。

看着孙喜将府门关上,藏在暗处的小敏子和小柜子现了身。小柜子出声说道:“这个杨老爷在陵县的声望很高啊!”

“老爷本就心善,你又不是不知,有这样的声望并不奇怪。”小敏子惋惜地说道:“这老虔婆太不顶事,老爷都没露面,就被解决了。”

小柜子奇怪地问道:“你为何那般笃定这杨府的主人……就是咱们要找的人?”

“你没发现那宅子的布置,都是老爷以前的喜好吗?”

小柜子一怔,随即说道:“我还真没留意。”

小敏子没好气地说道:“什么都指望不上你!”

小柜子‘嘿嘿’傻笑了两声,道:“那你说老爷为何对我们避而不见?”

小敏子叹了口气,道:“还能为什么,就是不想跟我们回去。”

“这小小的陵县有什么好的,京都多繁华,况且皇……对老爷那么好,事事顺从,处处照顾,老爷为何不愿回去?”

“皇宫里哪哪都好,就是没有自由。老爷在这儿,不必担心哪里做得不对,又被那些没事找事的言官参上一本,也没有那么多规矩要守,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多好。”

其实这些都是其次,真正让杨清宁不想回宫的,应该是凌南玉对他的那份禁忌之情,只是这事他不能说。

小柜子仔细思量了思量,随后认同地点点头,道:“说得有道理。那我们也不走了,留下侍候老爷。”

看着面前没什么心眼的小柜子,小敏子无奈地笑了笑,道:“你还真是傻人有傻福,让你遇到了老爷这样好的主子,否则能否活到今日,还真难说。”

“所以才想留下来啊,跟着老爷,我心里踏实。”

“这些以后再说,咱们现在要做的,是如何见到老爷。”

“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都听你的。”

小敏子实在没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转身走了出去。

“哎哎哎,你怎么走了,等等我。”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小瓶子纵身一跃,翻墙进了宅子。

杨清宁本想等着小瓶子回来禀告,可等着等着就睡着了,待他醒来时,已是一个时辰后。他接过小瓶子递过来的毛巾,问道:“之前的喧哗是怎么回事?”

“是豆腐西施的婆婆来门前闹事。”

小瓶子将之前看到了一幕,详细地讲给杨清宁听。

杨清宁听得眉头直皱,道:“豆腐西施家里的情况,你了解多少。”

“我见老爷睡了,便出去仔细查问了一番,那婆子姓孙,邻居都叫她孙婆子,丈夫三年前离世,膝下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出事的这家是她二儿子家,她二儿子叫刘富贵,娶了柳三娘为妻,两人成亲后开了现在的豆腐坊,因柳三娘模样生的好,街坊邻里的便称呼她‘豆腐西施’。”

杨清宁点点头,道:“孙婆子的另外两个儿子是做什么的?”

“大儿子在酒楼做账房,小儿子还未曾娶妻,整日游手好闲,没什么正经事做。”

杨清宁点点头,接着问道:“刘富贵被抓可是真?”

“是,他身上有血迹,凶器还是自家的菜刀,那些差役觉得他有嫌疑,便将人抓去问话。”

“那孙婆子闹事时,脸上什么表情?”

“并无悲伤,也不见惊慌,虽扯着嗓子嚎,却不见一滴眼泪。”

“那这般说来,这个孙婆子与刘富贵的关系并不好,她来闹事也并非为刘富贵鸣冤,纯粹是想讹上咱们。她那大儿子的性情如何?”

“孙婆子的大儿子叫刘有才,读过几年私塾,却未考得功名,便在酒楼做起了账房先生,他为人不错,老实本分,已娶妻生子。”

杨清宁点点头,“听你方才说凶器是菜刀,那她伤在何处?”

“尸体头发散乱,衣衫不整,上衣有被撕扯的痕迹,衣裙也满是脏污,看上去像是被轻薄,她奋力反抗,倒在了地上所致。致命伤在脖颈,不过后背也被砍了一刀,身上还有许多挣扎伤。”

跟了杨清宁这么多年,小瓶子对他太了解,清楚他要问什么,不仅走访了街坊邻里,还专门跑了一趟衙门,询问了有关案件的情况。

“仵作可有说死者的死亡时间大约在什么时候?”

“仵作说应该是昨晚。”

“昨晚刘富贵不在家?”

“在家,说是喝多了,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完全不记得,第二天醒来,就发现刘三娘死在了院子里。”

“谁报的案?何时报的案?”

“报案的是刘富贵,辰时末报的案。接到报案后,刘洪就去了豆腐坊,本想请老爷过去,被老张打发了。刘洪带人回了豆腐坊,随后便将刘富贵带回了衙门。”

“从刘富贵被带进衙门,到孙婆子来闹事,中间隔了一个多时辰。期间,孙婆子可曾去过衙门?”

“不曾。”

“这个孙婆子有问题。”杨清宁将手里的帕子递了过去,道:“随我去一趟衙门吧。”

小瓶子出声提醒道:“老爷可是忘了小敏子和小柜子。”

杨清宁一愣,随即苦笑着说道:“你不说,我还真给忘了。”

“那你先去西施豆腐坊一趟,瞧瞧他们的门窗是否有破坏的痕迹,若没有便在院墙附近转转,瞧瞧是否有攀爬的痕迹。只要门锁没有被破坏的痕迹,那便去查孙婆子的小儿子昨晚在何处。”

“那院墙……”

“若是留下了足印,那便是证据。”

“老爷为何不怀疑是刘富贵酒后乱性,杀了柳三娘?那柳三娘的风评很是不好,刘富贵借着酒劲杀了他,也不无可能。”

“刘富贵和柳三娘是夫妻,两人发生关系是寻常事,柳三娘为何要奋力反抗?当然这也不能完全排除刘富贵的嫌疑,只是在我心里他的嫌疑稍小些。”

“那老爷为何怀疑孙婆子的小儿子?”

“正常情况下,若你想求人办事,你会怎么做?”

“送礼,说好话……”小瓶子顿了顿,随即说道:“那孙婆子来闹事,不是想为二儿子鸣冤,而是想彻底得罪老爷,让老爷定下他的罪?”

“别的不说,就她在咱们府门前这么一闹,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对他们的印象极差。别说帮他们鸣冤,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这孙婆子的行为太反常!再联系你之前说的,儿媳妇死了,儿子被抓,她没有半点悲伤或焦急的神色,足以说明她与二儿子一家感情淡薄。还有他的小儿子,你说他整日游手好闲,造成这般结果的,多半是因为孙婆子的溺爱。一边是感情淡薄的二儿子,一边是溺爱的小儿子,若换成你,你会怎么选?结合以上几点,我才有此判断。”

“老爷英明,我就去办。”

杨清宁点点头,道:“回来的时候捎串冰糖葫芦,这两日没什么胃口,吃点山楂开开胃。”

“好。”小瓶子应声,转身走了出去。

杨清宁一如往常地去了书房,只是今日的心乱了,久久无法落笔。突然,一滴墨滴在了洁白的纸上,晕染出不规则的形状,杨清宁空白的大脑恢复正常,不禁苦笑出声,道:“真是个祸害!”

杨清宁放下笔,起身走到墙角的红木柜子前,打开后看到的是一摞摞整理好的画。每日一张,这里面总共有九百零九张。有的画的是过往发生的事,有的单纯是凌南玉的画像,从几岁的孩童到十几岁的少年,都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他弯腰拿出一幅画,上面画的是凌南玉的十七岁时的模样,还带着少年的青涩。时隔三年多,如今凌南玉已经二十一岁,正式步入青年的行列,也不知变成什么样了。

杨清宁忍不住叹了口气,他本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否则当初也不会毅然决然的离开。可如今好似变了一个人,踌躇不前,拿不定主意,他终于也变成了自己讨厌的模样。

此时的他脑海中有两个小人在吵架,一个雄赳赳气昂昂,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一个畏畏缩缩,前怕狼后怕虎,像只缩着脑袋的鹌鹑。

“杨清宁啊杨清宁,你好歹是个现代人,怎么就这么点出息。是又不是,你总要搞明白吧,不见人就想逃跑,算什么男人。”

“他现在是一国之君,若我确定我不爱他,他却不肯放我走,将我当成禁囹囚禁在皇宫,那我该怎么办?”

“你逃不了,难道还死不了吗?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得清白在人间!”

“我明明可以活,而且能活得很好,为何要为了个男人,选择死路?”

“你就是个怂蛋!”

“你才是个莽夫!”

“你是怂蛋!”

“你是莽夫!”

……

杨清宁将凌南玉的画像放进柜子,捏了捏胀痛的眉心,又忍不住骂道:“就是个祸害!”

直到傍晚时分,小瓶子才回来,杨清宁急忙问道:“调查得如何?”

“豆腐坊的门窗完好无损,不过我在西墙上发现了一枚清晰的脚印,应该是昨晚凶手留下的。”

“深更半夜有人敲门,家中的男人醉死在床上,门外不论是谁,柳三娘都绝对不会开门,所以凶手只能翻墙而入。”杨清宁顿了顿,随即问道:“昨晚孙婆子的小儿子在何处?”

“与狐朋狗友在醉香楼喝了酒,之后便独自回家,至于他是回了家,还是去了豆腐坊,无人瞧见,无法判断。”

“那他现在何处?”

“不见了踪影。”

“今日可有人见过他?”

“案发后,有人曾在豆腐坊附近见过他,当时他与孙婆子在一处。”

“看来孙婆子来咱们门前闹事,有可能是他出的主意。你之前说过,柳三娘身上有不少挣扎伤,也就是说两人发生过拉扯,那凶手身上也有可能受了伤……柳三娘的指甲里可有皮屑?”

“这个我没留意。”

“那就再跑一趟,仔细瞧瞧。若有,便去牢房瞧瞧,那刘富贵身上是否有伤。对了,孙婆子的小儿子叫什么?”

“叫刘大旺。”

“让刘洪带人去刘大旺的住处极其附近搜一搜,看看是否能将他行凶时穿着的衣服找到,还有那双鞋。”

“好,我这就去。”

“对了,孙婆子被送去衙门后,县太爷是怎么处置的?”

“打了她十板子,将她轰出了衙门。”

“我只能说活该。”杨清宁幸灾乐祸地笑了笑,道:“你去吧,知会刘洪后,直接回来便可,不必再跟着他们跑,我等你回来一起吃晚饭。”

“好。”

第132章 三年之约(3)

“对了, 孙婆子被送去衙门后,县太爷是怎么处置的?”

“打了她十板子,将她轰出了衙门。”

“我只能说活该。”杨清宁幸灾乐祸地笑了笑, 道:“你去吧,知会刘洪后, 直接回来便可, 不必再跟着他们跑,我等你回来一起吃晚饭。”

小瓶子扬起嘴角, “好。”

这次小瓶子并未去太久,不过一炷香的功夫, 便回来了。

“老爷猜的没错, 那柳三娘的指甲里确实有血肉, 只是刘富贵身上并无抓伤, 所以凶手果真不是他。”

杨清宁笑了笑,道:“看来凶手伤得不轻,咱们又多了一个证据。”

“老爷断案如神,小的佩服。”

杨清宁好笑地看着他, 道:“你怎么也学起了他们?”

“我是真心这般认为。刑部的那些官员若有老爷一半的能力,也不至于那么多案子悬而未决。”

“你这话若是传出去,还不知要得罪多少人。”杨清宁无奈地笑了笑,紧接着说道:“说起刑部, 突然想起刑大人。当初你大闹侍郎府, 可是打伤了不少人。”

“现如今他已是刑部尚书,刑侦也考上了进士,进翰林院做了编修。”

杨清宁闻言有些惊讶地说道:“刑侦竟进了翰林院?”

“他考了二甲第五名, 进翰林院是理所当然的事。”

“那他的成绩相当不错!”

二甲第五名就是全国第八名,这那就是某个省的高考状元。

杨清宁突然想起当初那个挑事的丫鬟, 道:“你还记得他那个通房丫鬟吗,叫什么来着?”

小瓶子知道他想问什么,道:“奴才忘了她叫什么,只知她怀孕五月后,意外小产,一尸两命。”

杨清宁一怔,随即问道:“你可知此事是意外,还是人为?”

“无论是意外还是人为,都是邢家的事,与咱们没有关系。”

“若当初她没出手对付咱们,或许不会是这样的下场。”

这些年的相处,小瓶子十分了解杨清宁,甚至比他自己还要了解,清楚他心里在想些什么,道:“不,她的下场在她忘记自己身份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那时刑侦还未大婚,为了刑侦的名声,刑夫人绝不会让她先生下孩子,我们只不过是凑巧碰上。况且,若她没心生歹念算计我们,也不会被戳穿心思,暴露她怀孕的事实,这都是她自找的。”

“所以在宫里那么多年,我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不敢有半分僭越。”杨清宁忍不住叹了口气,道:“而我现在想得却与之前背道而驰,可以想象若此事成真,会引来多大的震动。”

“不管老爷作何决定,我永远站在老爷这边。以力破巧,我最在行,大不了就大开杀戒。”

见他一脸杀气,杨清宁心中难免触动,感叹道:“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别说这辈子,下辈子都还不清。”

“老爷,我们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何必说这些。”

“你说的对,我们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不说这些。”

夜半三更,杨府院墙外,两个黑影鬼鬼祟祟地走在阴影中,围着杨府转了一圈,最后在一棵大树前停下了脚步。

小柜子看看面前的树,又看看身旁的小敏子,道:“这就是你想的办法?”

小敏子挑了挑眉,道:“你有更好的办法?”

“那倒没有。我是想说,这办法好啊,一点也不拐弯抹角。”

“那就赶紧的吧。”小敏子实在是没辙了,才用了这个笨办法。若是干等的话,还不知等到猴年马月,要知道杨清宁曾经在东宫一呆就是八年,愣是没出去过一次,这谁比得过。

小柜子指了指大树,道:“你先还是我先?”

小敏子仔细瞧了瞧,道:“还是我先吧,你托我一把。”

“成。”小柜子没意见,动脑子他不行,但爬树翻墙他在行。

小敏子搓了搓手,一只脚蹬在树上,另一只脚在墙上找着力点,试了半晌,愣是没上去一点。小柜子站在一旁,看得直乐,笑得肚子都疼了。小敏子恼羞成怒,一脚踢在小柜子膝盖上,疼得他‘哎呦’一声。

“让你托着点,你却一个劲儿在那儿笑,还想不想进去了!”

小柜子理亏,急忙说道:“进进进,我错了,保证下不为例。”

小敏子再次尝试,尽管这次有小柜子帮忙,却还是在爬到一半的时候滑了下来,两人都为此累得气喘吁吁。

“不行了,还是你自己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小柜子喘了口气,道:“成,那我进去,你在外面接应。”

小柜子搓了搓手,一脚蹬在树上,另一只脚上了墙,手上一用力,便窜上去一大截儿,眨眼间的功夫,便上了院墙。与小敏子的费力,形成鲜明对比,臊的小敏子脸色通红。

小敏子正想着找个地方坐下等,突然传来一阵狗叫声,紧接着便是小柜子的惨叫。小敏子心里一惊,唯恐小柜子出事,急忙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他来到大门口,抬手拍了拍门环,道:“开门,快开门!”

大门很快被打开,孙喜从里面走了出来,身旁还跟着一个,两人面色不善地看着小敏子,二话不说直接上前,一左一右将他架了起来,拖着便进了杨府。

原本暗下来的宅院,如今灯火通明,小柜子垂头耷脑地站着,身旁坐着一只大黄狗,虎视眈眈地盯着他。而张达披着外衫,坐在大黄狗身边,脸色沉沉地看着他们。

“你们私闯民宅,意欲何为?”

小敏子扬起笑脸,道:“我们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还请杨老爷给我们一个解释的机会。”

“说,若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便扭送你们去官府。”

“白日来时,我不慎遗失了一个平安扣,那平安扣是我一位故人所赠,与我而言十分重要。发现时已是夜半三更,唯恐惊扰你们休息,故而出此下策。”

小敏子说的理由十分蹩脚,就连小柜子都不信,连连给他使眼色。不过他这么做,有自己的原因,就是想看看这个所谓的‘杨老爷’,会如何处置他们。若是信了他的鬼话,就这么放了他们,便证明这杨府的真正主人是杨清宁。

张达冷笑出声,道:“你们这是把我当傻子了。来人,将他们捆了,扭送衙门。”

孙喜和余平应声,拿起准备好的绳子,就朝着两人走了过去。

小敏子一怔,看着面前的张达,眉头微微蹙起,道:“你要送我们去官府?”

张达冷眼看着两人,道:“你们夜半三更,私闯民宅,还把我当成傻子耍,不送你们去官府,难消我心头之恨!”

小柜子见状急忙说道:“不是,杨老爷,其实我们是来……”

“闭嘴!”小敏子打断小柜子的话,道:“送官就送官,私闯民宅,本就是我们的过错。”

小柜子一愣,眼中尽是不解,小敏子并没有要解释的打算,任由孙喜将他给捆了。小柜子虽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却还是配合的没有挣扎。

张达看着面不改色的小敏子,眉头皱得越发紧了,待捆好后,命令道:“快去快回。”

“是老爷。”

孙喜和余平一人拉扯一个,出了杨府的大门,朝着县衙的方向走去。

藏在暗处的小瓶子目送他们离开,随后便进了杨清宁的卧房。

杨清宁转头看了过去,道:“送走了?”

小瓶子恭维道:“老爷算无遗策。他们可说了什么?”

“小柜子想说,被小敏子拦住了。”

“小敏子聪明,这是想借着自己的身份,向县太爷施压,逼我现身。”

“老爷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这么做?”

杨清宁不答反问:“你觉得咱们这位县太爷如何?”

小瓶子想了想,道:“没什么本事,只知浑水摸鱼,是个庸才。”

杨清宁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若当真是个庸才,那陵县为何是如今这般欣欣向荣的景象?”

“老爷的意思是说,他在藏拙?”小瓶子的眉头皱了起来,问道:“这是为何?”

杨清宁笑了笑,道:“人各有志。有野心的人,想的是如何往上爬,没有野心的人,想的是随遇而安。或许他在侦办案件上并不擅长,但他在如何治理陵县上十分得心应手。这三年,我没少帮他,也是他该回报我的时候了。”

小瓶子皱起眉头,担忧道:“即便老爷帮他再多,他为不可能为了老爷违抗圣命。”

“我也不想欠这么大的人情,不过是想让他干他最擅长的事。”

小瓶子一怔,随即问道:“县太爷擅长什么?”

“你不是刚说了吗?浑水摸鱼。”

小瓶子闻言不禁恍然大悟,道:“老爷是想县太爷拖住两人,给老爷争取考虑的时间?”

杨清宁点点头,道:“今夜应该不会再有事,你也去睡吧。”

“好,老爷也早点睡。”

小瓶子熄掉床前的灯,又将远处的灯调暗,这才出了卧房。杨清宁重新躺好,闭上眼睛,没过多大会儿,便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早,孙喜刚起,就听有敲门声,便睡眼稀松地去开门。

刘洪见是他,奇怪地问道:“怎么是你,老张呢?”

刘洪的一句话,将孙喜彻底吓醒了,连忙四下看了看,一把将刘洪拉进了大门。

刘洪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不解地问道:“你怎么看着鬼鬼祟祟的?发生了什么事?”

孙喜将大门关上,拉着刘洪往里走了走,小声说道:“刘捕头有所不知,我们家老爷以前的死对头来陵县了,老爷不想惹麻烦,就想躲着点,让老张冒充他,你可不能说露了嘴。”

刘洪闻言面色一正,道:“杨老爷可是我们陵县的福星,谁若是敢惹他的麻烦,我刘洪第一个不答应!”

“这人有权有势,就连县太爷都不怕,您……”孙喜顿了顿,接着说道:“那人并不确定老爷在陵县,老爷的意思就是躲一躲,躲到那人离开便可。”

“这个好说,待回去我就叮嘱伙计们,让他们小心行事。”刘洪试探地问道:“那杨老爷这死对头是谁?”

“就是昨儿夜里我和余平送进衙门的那两个。这事我们家老爷已经跟县太爷通了气,刘捕头和伙计们只需配合便可。不过这件事还希望刘捕头不要对外人提起。”

刘洪点点头,道:“你放心,我这人没什么大出息,唯独有一样好处,那就是讲义气。这几年杨老爷对我恩惠颇多,现在杨老爷碰到了麻烦,也是我回报的时候了。”

孙喜奉承道:“我就钦佩刘捕头这份侠义之心!”

刘洪笑了笑,道:“我有事找杨老爷,你帮我通报一声。”

“好,那刘捕头稍待,我去去就来。”

孙喜没再多说,径直去通禀,刘洪规矩地等在门廊处。

没多大会儿的功夫,孙喜便又回转,笑着说道:“刘捕头,我家老爷有请。”

刘洪应声,跟着孙喜走向饭厅。

杨清宁刚起,正在吃早饭,见刘洪进来,笑着说道:“刘捕头可曾用过饭?若没有,便一起吃点。”

刘洪瞧了瞧坐在一旁的小瓶子,道:“杨老爷客气,我已经吃过了。”

杨清宁也随之看了一眼,心里不禁有些好笑,直言道:“刘捕头过来,可是案子有何进展?”

“老爷神机妙算,运筹帷幄,小的佩服!”刘洪奉承了几句,接着说道:“昨儿小的带人在刘大旺家附近搜索,果然搜到了被扔掉的血衣,以及那双沾了血的鞋。”

杨清宁点点头,道:“那刘大旺可找到了?”

“没找到,伙计们搜遍了他有可能去的地方,就是没找到人,这才过来请示老爷。”

杨清宁想了想,道:“你们可以去问问孙婆子。若我没猜错,那孙婆子知道杀害柳三娘的凶手是刘大旺,刘大旺有可能去哪儿,她应该知道。”

“敢问老爷,那孙婆子可是共谋?”

“不是,刘大旺杀人后,心中难免害怕,应该去找过孙婆子,她虽不是共谋,却有包庇之嫌。”

“好,小的明白,老爷您慢吃,小的就不打扰了。”

见他要走,杨清宁出声阻止,道:“刘捕头稍待。”

刘洪顿住脚步,转身看向杨清宁,道:“老爷有何吩咐?”

“昨儿夜里送去衙门的两人,刘捕头可见了?”

“不瞒老爷,小的带着伙计搜了一夜,还没回衙门。不过方才孙喜已经把您的事说了,您放心,小的定好好配合太爷,将您这事给糊弄过去。”

“那就多谢刘捕头了。”

“打您来了咱们陵县,可没少照顾小的,小的正愁没有报答您的机会。您放心,小的定把事给您办好。”

杨清宁点点头,道:“长平,帮我送送刘捕头。”

刘洪闻言连忙拒绝,道:“不敢不敢,小的自己走就成,郭爷留步,郭爷留步。”

看着刘洪快步离开的背影,杨清宁不禁有些好笑,不知道的还以为身后有猛兽在追,道:“看来那次你们交手,给他造成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心理阴影?”小瓶子疑惑地看着杨清宁。

杨清宁解释道:“就是他一见你就怕的意思。”

小瓶子无辜地眨眨眼,道:“其实那次我并未下狠手。”

杨清宁见状顿觉哭笑不得,道:“你是谁啊,若当真下狠手,他还有怕你的机会?”

小瓶子煞有介事地说道:“这几年出手的机会不多,再加上为了生意奔波于各地,武功退步了许多。”

听他这么说,杨清宁猛然想起前段时间他与马匪的对战,单枪匹马杀入敌阵,硬生生将近百人的马匪冲出一个缺口,随后又安然无恙地杀出来,这般英勇不仅吓坏了马匪,也惊呆了衙门内的一众差役。

“有句话说的好,过分谦虚就是骄傲!与你相处这些年,我就没见有谁是你的对手。”

“白鹰。”小瓶子认真地说道:“之前在皇宫时,他与我不分高下。”

杨清宁好奇地问道:“那你与吴乾军呢?”

“他的武功大开大合,而我擅长暗杀,若我们面对面对打,胜算四六分,他四我六,若要下杀手,他能赢我的可能只有两成。”

“说起来,你与他的关系好似不错,是在你从西南回来之前,就有所交集吧。”

“他一直都是皇上的人,之前出任务,我们有过合作,不过也只是认识而已,谈不上有什么关系。与他熟络,还是从西南回来之后,他与老爷的两次合作。”

两人吃完饭,杨清宁便琢磨着如何做镜子,需要的材料不多,制作方法也很简单,若是在现代,直接网购就成,可在古代……所以一切又要从头开始。不过好在他有的是耐心,玻璃都给他弄出来了,一面小小的镜子还做不出来?

就在杨清宁琢磨如何做镜子时,小敏子和小柜子的牢房一夜游,终于结束了。他们被差役带到一间客房内,那差役讨好地笑了笑,道:“两位贵客,昨儿是他们狗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还请海涵。”

小敏子如今也在东厂挂了职,出宫时带的便是东厂的腰牌,昨儿他们被押进牢房后,小敏子便已掏出腰牌给狱卒看,只是那狱卒睡眼惺忪,又不识字,根本懒得搭理他们,于是两人便在又脏又臭的牢房里呆了一整晚,直到早上狱卒换班,又恰好接班的狱卒是个识字的,这才接两人出了牢房。

被关了一整晚的小敏子心情不甚美妙,不想与他废话,道:“你们县太爷在何处?”

“我们家太爷不在衙门,昨儿就去下辖村镇巡视去了。”

小敏子皱紧眉头,质疑道:“昨日不是刚发生了命案吗?你们县太爷不在衙门办案,去村镇巡视?”

差役答道:“命案由底下的捕头来侦办,太爷主管县中民生。”

小敏子神情一滞,随即问道:“他何时回来?”

“少则数日,多则月余,这个说不准。”

“派人去知会你们太爷一声,让他早些回来。”

“这个还真不好办。”差役见小敏子变了脸色,急忙说道:“不是小人推脱,主要太爷是微服出巡,除了跟着太爷的伙计,其他人一概不知太爷的行踪,小的就算去寻,也不知去何处寻。”

小敏子彻底失去了耐心,怒道:“小小陵县能有多少村镇,让你们去寻,便去寻,哪那么多废话。若是耽搁了正事,你们就算是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您二位先在房中歇歇。”

见差役要走,小柜子出声阻止,道:“等等。”

差役闻言又走了回来,小心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让人准备些吃食,被关了一夜,还没吃早饭。”

“是,小人这就让人置办,大人可还有吩咐?”

小柜子瞥了小敏子一眼,道:“没了。”

“那小人告退。”差役转身走了出去。

两人吃过早饭,便离开衙门,回了四海客栈,沐浴更衣,又好好睡了一觉,醒后已是傍晚时分。他们再次来到衙门,询问县太爷可有了消息,那差役只说没有,让他们耐心等上两天。

就这样等了三天,他们再去问,还是同样的答案,小敏子这才意识到了不对劲儿。他苦笑着说道:“老爷不愧是老爷,总是算到咱们前面。”

小柜子疑惑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又跟老爷有何关系?”

小敏子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我问你,老爷来这儿多久了?”

“三年多了,你问这个作甚?”

“这三年老爷可没少帮衙门办案,与那县太爷早就成了熟识,若老爷求他办件事,你说他是办,还是不办?”

“老爷让他办事,那是给他脸面,他有什么理由推脱。”

“所以呢?”

已经提醒到这种地步了,小敏子想来,他应该能够想明白,结果他来了句,“你说话能不能痛快点,这说半句留半句的毛病,实在不讨人喜欢!”

“我就是对牛弹琴。”小敏子不想再搭理他,转身走了出去。

“哎哎哎,你这话我听明白了,你这是在骂我!”小柜子三两步追了上去。

豆腐西施被害的第七天,那孙婆子受不住刑,终于招了供,将刘大旺藏在城南前段庄的事说了出来。刘洪没有耽搁,即刻带人去抓,他们到时,那刘大旺正在其相好刘寡妇家睡觉。

得知是孙婆子卖了自己,刘大旺不由破口大骂:“那个杀千刀的老虔婆,她竟然出卖我,我要杀了她!”

刘洪一巴掌抽在刘大旺脸上,道:“柳三娘可是你嫂子,你竟做出那般畜生不如的事,还有脸在这儿大呼小叫!”

刘大旺脸上不见丝毫悔意,道:“那个贱人背着我哥,到处勾搭男人,早就该死,我杀她,是为我们老刘家清理门户!”

一旁的差役听得火冒三丈,道:“妈的,头儿,我忍不了了,这王八蛋就是欠收拾!”

“这种畜生不如的东西,就该活活打死!”

刘大旺笑着说道:“怎么,你们这么维护那个贱人,不会也跟她有一腿吧。”

刘洪冷眼看了他一眼,随即转身走开,道:“别把人打死了,太爷还得过堂。”

“头儿放心,咱们都是手艺人。”

一众差役相互对视一眼,一拥而上,朝着刘大旺就扑了过去。

“啊!啊……”惨叫声不绝于耳,最初刘大旺还嘴硬,到后来被打服了,哭爹喊娘地求饶命,差役们才不管他怎么喊,直到自己打爽了,才算停了手。

第133章 三年之约(4)

刘大旺被抓, 非但不见丝毫悔改,嘴上还没有个把门的,惹得一众差役恼火不已, 围着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一名差役一脚踩在了刘大旺的命根子上,刘大旺惨叫一声, 直接疼晕了过去。

那差役装模作样地说道:“哎呀, 下脚狠了点,不会碎了吧。”

另一名差役接话道:“这种畜生就活该断子绝孙。”

见刘洪走了过来, 差役们说道:“头儿,下手狠了点, 这小子晕了, 怕是走不了了。”

刘洪冷漠地瞥了一眼, 道:“死不了就成, 你们去跟乡亲们借个车。”

“好嘞。”一名差役脚步轻快地走了出去。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那出去借车的差役推着个独轮车回来了,道:“头儿,这是村里唯一的车。”

其实并不是没有别的车, 就算是庄户人家,没有马车,也有牛车。只是那刘大旺惹了众怒,差役们就是不想他好受。

刘洪心里明白, 却不打算管, 这种人渣死了才好,道:“抬上去,走着。”

众差役应声, 抬起昏死过去的刘大旺,就好似扔垃圾一样, 将他扔到了车上。

他们人多,不怕推车,累了就换人,刘大旺可受罪了,原本是昏死的状态,愣生生给颠醒了,然后就开始哼哼唧唧地叫唤,差役们听得心烦,一个手刀下去,世界又清净了。就这样,刘大旺昏了又醒,醒了又昏,这一路下来,给他折腾掉半条命。

以至于后来的审讯很顺利,主要是刘大旺被打怕了,招得特别痛快,唯恐那些差役再拿他泄愤。看着那些差役有气无处撒的模样,他竟还有几分得意。

就这样,豆腐西施被害一案告一段落,陵县百姓又恢复平静的生活。

转眼半个月过去,杨清宁终于将制作镜子的东西全部配齐,而他也在七日前搬到了新宅子里,与杨府仅有一街之隔。这宅子原本是打算买给小瓶子的,只是小瓶子死活不要,杨清宁就先替他保管着,待想要的时候再给他。

俗话说得好,狡兔三窟,尤其是对他这种随时准备跑路的人,多个住处,没坏处。

“老爷,已过去半月,您考虑得如何?”

杨清宁点点头,道:“考虑好了,我想弄清楚这份感情到底是亲情,还是爱情。”

小瓶子有些疑惑地问道:“那老爷为何还要搬到这里住?”

“是我要见他,而不是他要见我。”杨清宁深吸一口气,道:“只有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小瓶子会意,道:“距离他们找上门到现在,已经过去半月有余,可自他们被送去衙门后,便再没在附近出现过,这似乎有些反常。”

“小敏子是个聪明的,他应该是猜到了县太爷在帮我,所以放弃从他那里找突破口。”

“那老爷以为他们接下来会怎么做?”

杨清宁沉吟片刻,道:“他们在等上面的命令。”

小瓶子皱起了眉头,“老爷的意思是说他们将老爷有可能在陵县的消息传回了京都?”

“十有八九。”杨清宁叹了口气,道:“虽然没见到我本人,但他们已经认定是我,便传信回去,等待皇上的指示。”

“从京都到陵县,就算快马加鞭,也得一月,这般说来,我们有充足的时间做准备。”

杨清宁闻言一怔,随即说道:“你打算做什么?”

“挖个密道,就从杨府到这儿,距离不远,一个月的时日足够了。”

杨清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府里一共就四个人,算上你才五个,你觉得一个月能挖出一条密道吗?”

“他们四人都身强力壮,一个月的时日足够了。”

“那就挖吧,轮着来,这样更有效率。”多条出路没坏处,说不准这密道还真能派上用场。

“我这就回去知会他们一声,再瞧瞧密道从哪里挖合适。”

“好,你去吧。”

转眼过去一月,经过反复提取材料,杨清宁的镜子终于做成了,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他的心情有些复杂,来到这个世界十几年,这还是他第一次这般清晰的看到自己的模样,也不能说铜镜不好,只是看得不够真切。

就这样一副长相,除了胸平点,个子高了点,哪里像个男人,难怪会有男人喜欢他。若换成自己,每日对着这样一个人,也迟早被掰弯。

想到这儿,杨清宁的心情有些复杂,心里忍不住嘀咕,凌南玉的性取向出现问题,是否就是他给掰弯的……

杨清宁心虚地干咳了一声,恰巧被进来的小瓶子听到,随即关切地问道:“老爷可是又受了风寒?”

杨清宁急忙摆摆手,转移话题道:“你手里拿的什么?”

“京都商铺派人送来的账本。”

小瓶子边说,边将账本放到了杨清宁手边地桌子上,道:“我粗略地看了一遍,并未发现不妥。”

“你看着没错就成。”杨清宁仅是瞥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将手里的镜子递了过去,道:“你不是一直好奇我口中的镜子是什么样的吗?喏,这就是。”

小瓶子接过镜子一看,眼中不禁浮现惊讶之色,道:“竟这般清晰?”

“嘿嘿,我做出来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杨清宁大言不惭地说道。

小瓶子深以为然,道:“若此物上市,定会被疯抢。”

‘上市’这个词,还是小瓶子从杨清宁口中听来的。

杨清宁起身伸了个懒腰,“为了它,我可是忙了一个月,这东西做起来不难,难就难在如何从别的物件中提取所需要的成分,而且还要有严格的比例要求,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小瓶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问道:“咱们的作坊是否要增加人手?”

“这是肯定的。只是我与皇上的事还未解决,这件事便拖后一段时日再说吧。”杨清宁顿了顿,接着说道:“对了,密道挖的怎么样了?”

“前几日就挖通了,这几日在修整。”

“挖通了?”杨清宁微微一怔,随即说道:“那我得去进去瞧瞧。”

“里面湿气重,老爷的风寒刚好,待他们修整得差不多了,老爷再进去看吧。”

“也好。”杨清宁紧接着问道:“小敏子和小柜子最近在做些什么?”

“自他们搬进衙门,每日就是闲逛,到处打听有关老爷的消息。”

杨清宁点点头,道:“看来我就猜的没错。算算时间送信儿的,应该就在这两日到,咱们还需小心些。”

“老爷以为来的会是皇上吗?”

杨清宁想了想,道:“距离三年孝期还有三个月,这次他应该不会来,大约会派营骁卫过来,暗中确认我的身份。”

若是按凌璋真实的死亡时间算,三年孝期早在三个月之前就满了,只是对外宣布的凌璋的死亡时间要晚上半年,所以还有三个月才到三年。

“再过三个月就要过年了。”

“是啊,过年放假,皇上能有几日的空闲,多半会在那时候过来。”一想到要空出三个月来等他,杨清宁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道:“三个月的时间太长了,也不知要耽误我多少生意。”

“老爷可是改了主意?”

杨清宁思量了思量,道:“你去牙行,买些匠人回来,要死契的那种,有多少买多少。”

“好,我这就去。”

俗话说的好,感情不是生活的全部,在杨清宁看来,任何事都不能耽误他赚钱,有了钱,他去哪儿都有底气。

夜,城外的官道上,一支马队疾驰而过,去的方向正是陵县县城。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他们来到了城门外。

“开城门!”

一声呼和,惊醒了正在打盹的城门守卫,他们急忙起身,探头往下看。陵县并非边城,也非什么军事要地,基本不可能有人攻城,城门上的守卫也就二三十个,还是轮流值守,已经有好些年没人在半夜三更叫开城门的。

来的是一只马队,约莫有三十人左右,手中举着火把,虽然在夜里,却依旧能看清他们身上衣服的颜色,红色的斗篷尤为显眼。

城门上的人扬声问道:“来者何人,因何进城?”

“锦衣卫,奉命办差!”

“锦衣卫?”城门上的人相互对视一眼,锦衣卫可是天子禁军,他们不动则已,一动必定是大事。

“劳烦大人将令牌及手令放入筐中。”

话音落下,一个竹筐从城门上慢慢吊了下来,其中一名锦衣卫翻身下马,来到近前,将他要的东西放了进去。竹筐缓缓上升,城门上的人看到了令牌,随即派人向县太爷去送信儿。

“诸位大人稍待,我们马上开城门。”

话虽这么说,但他们还是磨蹭了一盏茶的功夫,才缓缓打开城门。他们这样的小县城,锦衣卫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若是来,那肯定是冲着县太爷去的,他们磨蹭这会儿功夫,就是为了给县太爷留出逃跑的时间,可见这县太爷在陵县百姓心中还是有些地位的。

马队见状纵马上前,眨眼间的功夫,便进了城门。

守卫急忙关上城门,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不禁猜测他们县太爷到底犯了什么事,能将这群煞神引来。

马队在街道上疾驰,很快便来到了县衙门口,有人上前叫开了大门,一行人翻身下马,径直进了衙门。

郭子聪睡得正香,突然听到有人禀告,说是锦衣卫进了城门,略一思量,便起了身,随即派人去杨府报信。他刚穿好衣服,便又有人过来禀告,说是人已经进了衙门,在前厅等候。于是他整了整身上的官袍,径直去了前厅。

郭子聪今年三十岁,十七岁考中进士,且是二甲十三名,对于第一次参加会试的人来说,这样的成绩已是十分优秀,更幸运的是,皇上钦点他去了翰林院。这事令他兴奋了好一段时日,也让同科举子十分羡慕。

要知道想要入阁,首选条件就是翰林院出身,否则就算再优秀,顶多做到一部尚书的位置,很难再往上走一步。翰林院是多少读书人挤破脑袋都想去的地方,他怎能不兴奋。

只是现实的官场与想象中的差距太大,虽有满腹才华,且有一颗报国之心,奈何不懂人情世故,进了翰林院四五年,竟寸步未进。还被牵扯进皇后余党之中,因此在诏狱呆了半年之久。在诏狱时,他被严刑拷打,身上的伤就没断过,还因此废了一只手,若非他老师从中斡旋,他怕是会死在诏狱之中,再无出来的可能。

向来刚正不阿的老师不怕受他牵连,到处为他奔走,终于为他洗清了嫌疑。只是他已心灰意冷,不想再涉足官场,本想养好伤后,便回乡做个教书先生。谁知却在临行前,接到了任命他为陵县县令的圣旨。

他对老师提出辞官的想法,被老师斥责了一顿,又彻夜长谈了一番,他这才打消了辞官的想法,拿着圣旨来了陵县。虽然他听了老师的话,来陵县做起了县太爷,却再无往上爬的念头,一心想着浑水摸鱼,不再崭露头角。

他初次见杨清宁,是因为一起案件,杨清宁在郊外遭人持刀抢劫,那些劫匪钱没抢到,还被打得鼻青脸肿,被人用一根绳串上,送进了衙门。他听着新鲜,便决定出来见一见,于是便看到了男生女相的俊美男子。

其实他在京都时见过杨清宁,就是那年他考中进士,被宣召入宫那日,杨清宁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往外看,被他一眼看到,并记在了心里。后来,他曾问过老师,才知道原来他并非妃嫔,而是太子身边的内侍,大名鼎鼎的宁公公。

他没想到时隔多年,会在这小小的陵县,再次见到杨清宁,在惊讶之余,又多了几分欣喜。再后来,杨清宁在陵县落了脚,还开了一家药行,因为抢了别人的生意,而被人栽赃陷害,令他不得不出面自证清白。

看着他在堂上侃侃而谈,将对方说得哑口无言,不得不认罪,他对他越发欣赏。只是他并未刻意接近,而是偶尔借口找他帮忙查案,远远地见上几次。他不求别的,只要这样默默注视着便可。

三年匆匆而过,杨清宁依旧在,他们之间的关系,依旧保持在朋友与陌生人之间。他本以为可以这样一辈子平静地生活下去,不曾想该来的还是来了,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杨清宁第一次来找他帮忙,为了躲开那些来寻他的人,他求之不得,很爽快地答应下来。还曾为此想过,若杨清宁不想回去,他便倾尽所有去帮他,哪怕是这条命。

这一日终究还是来了,他站在正厅门外深吸一口气,随后抬脚走了进去。就好似第一次进奉天殿一样,他虽低着头,却挺直了腰背。尽管有了心理准备,在看到来人时,他还是怔在了原地。

小顺子见他半晌没反应,出声呵斥道:“放肆!见到皇上,竟不行礼!”

虽然郭子聪从未见过凌南玉,却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他,因为他与凌璋太像,不止是相貌,还有君临天下的气质。

郭子聪回了神,掀起衣摆,跪在地上,道:“微臣参见皇上。”

凌南玉淡淡地看着郭子聪,开口说道:“朕只问你一个问题。”

郭子聪跪在地上,等着那意料中的问题。

过了许久,凌南玉才问出口,“小宁子可在陵县?”

即便有了心理准备,在听到‘小宁子’三个字的时候,郭子聪的心里还是‘咯噔’一声,斟酌片刻,道:“敢问皇上,您口中的‘小宁子’,可是您还是太子时身边的宁公公?”

凌南玉应声,“是。”

“回皇上,微臣从未见过宁公公,也不知他是否来过陵县。”

“你为官多年,应该知道欺君之罪,当满门抄斩。”

“皇上明鉴,微臣确实从未见过宁公公,只是听过宁公公的事迹,即便宁公公当前,微臣也不认识。”见过杨清宁的事,他只告诉过老师,从未向旁人提起过。

“来之前,朕去找严学正。”

凌南玉的一句话,让郭子聪身子一僵,他的老师叫严太升,就职于翰林院,也就是严方的父亲,曾经是侍讲学士,如今升到了学正的职位。

郭子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微臣离京多年,不知老师最近是否安康。”

“严学正最近一年身子不太好,朕来之前他已告病数日。”

“老师上了年岁,身子骨不如以前硬朗,还多亏皇上体恤。”

凌南玉不想与他废话,道:“郭子聪,朕既然来了,便已确定小宁子在陵县,朕不想劳师动众,亦不想让无辜之人因此丢了性命,身为陵县的父母官,朕相信你也不想吧。”

“皇上,微臣确实不认识宁公公,即便您杀了微臣,微臣也是这句话。”

“严太升说过,你见过小宁子,还曾询问他的来历,你如今却说,你不认识他。你告诉朕,到底是他欺君,还是你欺君?”

郭子聪神情一滞,凌南玉这句话让他陷入两难的境地,若他说严太升欺君,那严家势必会受他牵连,若他说自己欺君,就是承认杨清宁在陵县。凌南玉这是要他做选择,是舍弃严家,还是舍弃杨清宁。他的内心极度煎熬,这两人一个是他的老师,一个是他认定的好友,他一个都不想舍弃。

“来人,让人传信回京,翰林院学正严太升欺君犯上……”

“皇上,是微臣欺君!”郭子聪打断凌南玉的话,道:“此事老师并不知情,都是微臣一人所为,皇上是明君,还请明鉴。”

郭子聪说完,猛地起身,朝着一旁的桌角就冲了过去。

众人皆是一怔,没想到郭子聪竟这般决绝。好在白鹰反应及时,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臂,险险让他停了下来。郭子聪见事不可为,又想咬舌自尽,在此被白鹰拦了下来,卸掉了他的下巴。

凌南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面色极其难看,“你竟为了隐藏他的行踪,甘愿赴死?”

郭子聪无畏地看着凌南玉,清清楚楚地告诉了他答案。他不能为了杨清宁牵累老师,却能为了杨清宁甘愿赴死。

“朕清楚他就在陵县,就算你死了,朕也有的是办法找到他,你的死将没有丝毫价值。”

郭子聪依旧保持沉默,他知道凌南玉说的没错,只是既然答应了杨清宁,就绝不食言。

凌南玉的脸色沉了下来,怒道:“把他拉下去,好好看着,别让人死了。”

“是,皇上。”白鹰挥了挥手,便有两名营骁卫上前,将郭子聪捆了起来,拉扯着便出了正厅。

为了方便行事,营骁卫全部换上了锦衣卫的衣服。

小顺子瞥了一眼凌南玉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提醒道:“皇上,目前看来,这个郭知县应该是公公的好友,若公公知晓他被抓,怕是不好交代。”

“是他躲着朕,朕有什么好交代的?”凌南玉心里既委屈,又愤怒,道:“他真是能耐啊,不过短短三年,竟让人甘愿为他赴死!你说,他们到底……”

小顺子一听不对,急忙打断凌南玉的话,道:“皇上,您最了解公公的脾气,有些话当真不能说,若是传到公公的耳朵里,又该跟您置气了。”

“置气就置气,朕怕他吗?”凌南玉嘴上说得硬气,还是没敢继续说下去。

小顺子连忙应声:“是是是,您是皇上,没人敢跟您置气。”

“白鹰,你去杨府,朕要知道他确切的行踪。”

“是,皇上,属下这就去。”

当年凌璋与凌南玉定下约定,白鹰就在现场,再加上他每日守在凌南玉身边,凌南玉做了什么,他一清二楚,深刻地体会了凌南玉对杨清宁的感情。凌南玉能撑到现在才来寻杨清宁,已经是他能忍耐得最大限度。

“让人备水,朕要沐浴。”风尘仆仆地赶了半个多月的路,凌南玉已经七日未曾沐浴,自己都能闻到身上传来的馊味。

“是,奴才这就去。”

让人收拾了一间房,凌南玉便正式入住陵县县衙,看着被抬进来的浴桶,他微微皱眉,待房中只剩下小顺子,忍不住出声问道:“你说朕就这么去见他,他会不会心疼?”

小顺子斟酌片刻,出声说道:“皇上,奴才以为公公应该不在杨府内,您怕是短期间内见不到人,还是赶紧沐浴更衣,早点休息吧。”

小敏子和小柜子在陵县出现那日,杨清宁便知道他们的来意,却依旧选择避而不见,已经说明了自己的态度。既然杨府已经暴露,那就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除非杨清宁压根就不想躲,在等着凌南玉。

凌南玉不悦地看着他,道:“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小顺子闻言急忙改了口,道:“皇上,您千里迢迢从京都赶到陵县,日夜兼程,半月有余,公公若知道,定心疼不已!”

“滚!”凌南玉一脚踢在他的小腿上。

小顺子装模作样地‘哎呦’一声,随即退出了房间。初时他并不清楚杨清宁为何不辞而别,后来在凌南玉对杨清宁无遮无掩地思念中找到了答案。他震惊地发现凌南玉对杨清宁竟然产生了禁忌之恋,而最让他震惊的是凌璋的态度,他竟选择视而不见。直到凌璋驾崩那日,他才明白原来凌璋早知此事,且与凌南玉有过约定,三年后凌南玉便可接杨清宁回宫,还让人写下了封杨清宁为后的诏书。

第134章 三年之约(5)

凌南玉褪掉身上的衣服, 迈腿跨进了浴桶,热水慢慢浸湿皮肤,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 随后便坐在了浴桶内。靠在浴桶上,眼睛无意识地看在某一处, 他的思绪渐渐飘远。

这三年, 他过得十分忙碌,一边要处理国政, 一边又要照顾凌璋。后来凌璋驾崩,四国形势正处于紧绷状态, 他不得已瞒下了消息, 独自支撑南凌, 并顺利摆脱困境。再后来, 他宣布凌璋驾崩的消息,处理好了凌璋的丧事,辽东那边又有异动,蛮人大军蠢蠢欲动, 于是他又开始忙碌出兵一事。

尽管如此忙碌,杨清宁的身影却从未从他记忆中消失过一时半刻,只要一个晃神的功夫,他便已经在想杨清宁了。每每这时候他总会拿出杨清宁送他的发冠, 杨清宁曾说过这发冠是独一无二的, 是唯一属于自己,且能拿得出手的礼物,最重要的是在发冠的里面还刻着两人的名字。

他就这样每天在思念里数着日子过, 终于到了约定的时限,他迫不及待地去问高勤杨清宁的下落, 谁知得到的答案仅有‘江南’两个字。他异常愤怒,觉得自己被骗了,还因此发了好大的脾气,若非凌璋在时,高勤对他多有维护,绝饶不了他。

鉴于要为凌璋守孝,他不方便亲自出宫寻找,便派小敏子和小柜子前往江南,这一找就是三个月。他日盼夜盼,终于盼来了消息,却是杨清宁避而不见的消息。避而不见就意味着不想回京,不想回京就意味着不想见他,这个消息对于承受了三年相思之苦的他说,实在无法接受。于是他便不顾身边人的反对,快马加鞭赶到了陵县。

“主子,您洗好了吗?”

门外传来小顺子的声音,打断了凌南玉的思绪,他恍然回神,道:“没。”

“主子,水应该快凉了,您稍微快些,千万别着凉了。”

“着凉?”小顺子的叮嘱,凌南玉只听到了两个字,原本想要起身的他,又坐了回去,直到浴桶里的水彻底凉透。

等了半晌,也没听到凌南玉叫他,小顺子不放心地出声问道:“主子,您出来了吗?”

‘阿嚏’,一个响亮的喷嚏声传来,小顺子顾不得其他,急忙推门走了进去,却见凌南玉还在浴桶里泡着,焦急道:“哎呦,我的主子哎,您怎么还泡着呢,这水都凉透了,您赶紧出来吧!”

小顺子拿了浴巾过来,想要为凌南玉披上,却被他出声喝止:“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小顺子停下了脚步,“主子,您若是病了,还怎么去找公公。”

“让你出去,听不到?再敢靠近一步,小心你的皮!”

自打凌南玉能自己洗澡穿衣后,就没让人侍候过,只因杨清宁说过身体是自己的隐私,不能让旁人窥探。

“奴才这就出去,但您也得答应奴才赶紧出来。”

凌南玉不耐烦地将浸湿的帕子扔了过去,小顺子急忙躲闪,不敢再多说,不放心地退出门外。

凌南玉起身走出浴桶,凉意侵袭皮肤,骤然汗毛直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阿嚏’,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赶紧裹上浴巾,坐到了床上。

小顺子在门外听着,听到有水声,不由松了口气,随即又听到喷嚏声,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急忙叫来人,去厨房熬姜汤。

凌南玉裹在浴巾里等了一会儿,这才起身穿上了中衣,道:“进来吧。”

小顺子推门走了进来,见他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新换的中衣也被打湿了一片,急忙拿了个干净的帕子走了过去,一边给他擦头发,一边说道:“主子,奴才让人给您熬了姜汤,您务必喝完再休息。”

“若朕喝了姜汤,那方才的罪岂非白受了?”

小顺子的动作一顿,随即明白了凌南玉的意思,道:“皇上,你素来足智多谋,使团被围杀,还有蛮人进犯,都被您化解了。您怎么一碰到公公的事,就这么……”

小顺子到嘴边的话,生生被咽了回去,后怕地吞了吞口水。

凌南玉转头看他,淡淡地开口,“你是想说朕蠢?”

小顺子慌忙跪了下来,道:“奴才不敢,皇上恕罪。”

“朕问你话,你如实回答,是朕聪明,还是小宁子聪明?”

小顺子嘴角勾起苦笑,这两人都是主子,他说谁聪明都不对,斟酌片刻道:“奴才以为皇上与公公不相上下,都是聪明绝顶之人。”

凌南玉接着问道:“若朕与他交手,你觉得谁会赢?”

小顺子大着胆子说道:“这个奴才说不准,应该是五五开吧。”

“不,是朕必输。”凌南玉苦笑着说道:“他可以不要朕,但朕不能没有他。”

“皇上这是想用苦肉计?”小顺子点点头,道:“也是,公公素来心软,尤其皇上还是公公一手带大的,若是知道皇上生病,心里必定担忧,说不准心一软,便来见皇上了。”

“朕也想过别的办法,只是朕了解他的性子,若朕做的过了,只会适得其反。朕如今也只能想到这种蠢办法了。”凌南玉说着,又打了个喷嚏。

小顺子急忙拿帕子递过去,道:“皇上,奴才知道拦不住您,可您也得有些分寸,若真有个万一,就算公公来见皇上,您也不能如愿了。”

“朕心里有数。若待会儿朕发了烧,你便亲自去找王秀春。”

“不直接去杨府?”话一出口,小顺子便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呸,奴才犯蠢,皇上恕罪,奴才定按照皇上的意思做。”

杨府,白鹰奉命前往探查,他围着院墙转了一圈,方才小心翼翼地翻墙而入。小瓶子与他的武功不相上下,若不小心些,怕是会被他察觉。他在杨府转了一圈,发现这个宅子里一共住了五个人,全部都是男子,且都是生面孔,并未发现目标。他不死心地又转了一圈,依旧没有发现,便只能原路返回。

他完全没有发现,就在隔壁宅子的房顶上,趴着一个人,正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直到他离开,那人才从房顶纵身跃下,悄无声息地跟在他身后。

郭子聪一收到城门守卫的禀告,便派人前往杨府报讯,而就在凌南玉等人进衙门的同时,报信的也来到了杨府,张达收到消息,便从刚挖好的密道前往隔壁的宅子,将这消息传达给小瓶子。杨清宁正在休息,小瓶子并未打扰,而是叮嘱张达,让他们装作无事发生便可,而他则纵身上了房顶,盯着隔壁的杨府。

果然不出所料,有人偷偷潜进杨府查探,而且来的还是熟人,那个能和他打成平手,曾经的同僚。白鹰是凌南玉的随身暗卫,一般不会离开凌南玉太远,如今却千里迢迢来到陵县,十分反常,于是他便决定跟上去去瞧瞧。

一路跟着白鹰来到县衙,这里他熟门熟路,明里暗里不知来过多少回,待来到客院,他一眼便看到了急匆匆走出来的小顺子。

小顺子见白鹰回来,急忙说道:“不好了,皇上发起了高烧,快去请大夫!”

“皇上病了?”白鹰愣了愣,随即快步进了正房。

“王秀春。”小顺子嘀咕了一句,转头看向一旁的营骁卫,道:“去把小敏子和小柜子叫来。”

“是,公公。”

没多大会儿,小敏子和小柜子便被叫了过来,得知凌南玉发烧后,便主动请缨,去请王秀春来给凌南玉看诊。

小顺子思量了思量,点了两名营骁卫,道:“你们两个跟着他们,一则保护他们的安全,二则务必把王秀春请来。”

“是,公公。”

四人没有耽搁,快步离开了衙门,小瓶子冷淡的眼中闪过讶异,没想到凌南玉竟来得这么快。他犹豫片刻,还是决定离开,远远跟着还能不被发现,一旦靠近,就有暴露的可能,得不偿失。待回到宅子,他纵身跃下,来到正房门口,抬手敲了敲房门。

杨清宁睡得正香,突然听到敲门声,被吓了一跳,猛地睁开双眼,朝着房门的方向看去,道:“谁啊?”

“老爷,是我。”

一听是小瓶子,杨清宁不禁松了口气,道:“等等。”

杨清宁披上外衫,来到门前,打开了房门,让小瓶子进来,径直问道:“这么晚了,可是京都那边来人了?”

小瓶子径直说道:“老爷,皇上来了。”

正要回到床上的杨清宁突然顿住脚步,惊讶地转身看过去,道:“你说谁来了?”

“皇上来了。”小瓶子走到桌前,给杨清宁倒了杯温水,递给了他。

杨清宁接过茶杯,本能地喝了一口,道:“孝期未满,他怎么这时候来了?你可是见到他本人了?”

小瓶子如实说道:“半个时辰前,县太爷派人来报信,说是锦衣卫进了城,应该是冲着咱们来的。我见老爷睡得香,便没有惊动,让老张回去,就当不知道此事。而我则藏在暗处,想瞧瞧来的是谁。没想到探查杨府的竟是咱们的老熟人-白鹰。”

杨清宁顺着他的话猜测道:“白鹰无功而返,你觉得奇怪,便反跟了上去,看到了……皇上?”

小瓶子如实说道:“我见到了小顺子,并未见到皇上。白鹰警觉性很高,我怕一旦靠近,会被他发现。”

“小顺子是皇上的贴身内侍,也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他来了,白鹰来了,这就意味着皇上也来了。”杨清宁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复杂的情绪,明明希望他来,可他来了,又不知如何面对,感情还真是折磨人的东西啊。

小瓶子看着杨清宁,犹豫片刻,道:“老爷,皇上似乎病了。”

“病了?”杨清宁心里一紧,急忙问道:“什么病,严不严重?”

“听小顺子说应该是发烧了,具体得了什么病,我也不清楚。不过我来之前,小敏子和小柜子去了药行,去请王大夫了。”

“定是一路奔波所致。”杨清宁皱起眉头,道:“自己的身子都不知爱惜,还指望别人去爱惜吗?这么大的人了,这点道理都不懂,真是蠢得很!”

看着激动的杨清宁,小瓶子平静地问道:“老爷要去见皇上吗?”

“困了。”杨清宁将杯中的水喝光,随后脱鞋上了床,道:“忙活了一夜,你也去睡吧。”

小瓶子点点头,转身离开了房间。

看着被关上的房门,杨清宁小声嘀咕道:“这个死心眼的,就不能再问一句吗?”

话音刚落,房门又被打开,小瓶子出现在门口,清冷的眼睛闪着光,重复道:“老爷要见皇上吗?”

杨清宁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甭提多尴尬,道:“我声音那么小,你都能听得见?”

“我听力向来不错。”

见他眼底闪烁着笑意,杨清宁哭笑不得地说道:“郭长平,你绝对是故意的!”

“老爷,我只是想说,有些事不必顾虑太多,想做便去做,就算结果不是自己所期待的,至少不会后悔。况且,老爷能文,我能武,我们也算文武双全,没什么可怕的。”

杨清宁被他逗得一乐,心中的紧张和焦虑缓解了许多,道:“你说的没错,我们能文能武,没什么好怕的。你去拿纸笔来。”

小瓶子应声,转身出了正房,将文房四宝都拿了过来。

杨清宁提笔在纸上写了一行字,递给小瓶子,道:“待明日找个人送去。”

“好。”小瓶子将纸折好,放进怀里,道:“老爷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去吧,好好歇着。”

杨清宁重新躺下,侧身看向桌上的烛火,乱七八糟地想着,身体明明很疲惫,精神却异常亢奋,时间就在这极度矛盾中转瞬即逝,他也睁着眼睛熬到了天亮。

王秀春一家所住的宅子,就在平安药行附近,就是为了晚上有急诊时方便取药。三更半夜,老婆孩子热炕头,王秀春正睡得香,只听院外‘哐哐’地砸门。

王秀春医术高超,不说陵县,就是隔壁州县来找他看病的也有的是,半夜被砸门是常事。听到动静的他披上外衣就起了身,一边往院门走,一边问道:“谁啊?”

“王大夫,我家主子病了,特来请您过去看诊。”

王秀春闻言脚步顿了顿,心里不禁泛起了嘀咕,小敏子的声音很有辨识度,他一听便认了出来,能被他称呼主子的,除了杨清宁,就只剩下凌南玉了。若是杨清宁病了,那来的应该是小瓶子,难不成那位来了陵县?

听不到王秀春回应,小敏子紧接着说道“王大夫,主子高烧,应是急症,还请王大夫移步。”

王秀春回了神,“你们等等,我去拿药箱。”

不管病人是谁,身为医者都不能见死不救,以前在宫里身不由己,做了不少错事,现在他能做得了自己的主,总要对得起‘大夫’这个称谓。

王秀春拿了药箱,和妻子打了声招呼,便径直来到门前,打开了院门。

小敏子见状一把拉住王秀春的手臂,道:“王大夫,事情紧急,劳烦走快些。”

王秀春点点头,跟随众人朝着衙门的方向走去。当他走进正房,看到床上躺着的凌南玉时,心中的猜想得到印证,不禁叹了口气,心想:平静的日子怕是到头了。

见王秀春顿住脚步,小敏子出声提醒道:“王大夫,还不赶紧为主子看诊?”

王秀春回神,来到床边坐了下来,打开药箱拿出脉枕,开始给凌南玉把脉。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他收回手,道:“皇上是受了风寒,没什么大碍,我开些药,喝上三日,便能痊愈。”

小顺子瞥了一眼凌南玉,叹息一声道:“为了赶路,皇上每日只睡三个时辰,风餐露宿,日夜兼程,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更何况是皇上这样娇贵的身子。”

在宫中那么多年,王秀春最擅长的便是察言观色,自然明白小顺子这话是专门说给他听的,目的无外乎是想借自己的口,说给杨清宁听。他专心开药方,权当自己没听见。虽然不清楚杨清宁当年为何离开皇宫,却不妨碍他尊重杨清宁的选择,他不会掺和进去,不想杨清宁因为他改变意愿,或者勉强自己。

将写好的药方递给小顺子,王秀春出声说道:“一日三次,饭前服用,若无意外,三日后便能痊愈。”

小顺子接过药方,客气地说道:“今日多谢王大夫了,事后定有重谢。”

王秀春就当自己没听懂他的意思,装糊涂道:“医者父母心,这是草民该做的。公公若无其他吩咐,草民想先行告退。”

“王大夫,这药还得劳烦王大夫跑一趟。”

王秀春一怔,随即应声,道:“那就劳烦公公派个人,随草民去一趟药行。”

“咱家随王大夫跑一趟。”小顺子转头看向小敏子,叮嘱道:“你们在这儿守着,咱家去去就来。”

小敏子出声说道:“我们在陵县呆了一段时日,对这里的街道比较熟悉,还是我和小柜子去吧。”

“无妨,就按我说的做吧。”小顺子在王秀春看不到的角度,朝小敏子眨了眨眼,示意他跟着是别有目的。

小敏子收到他的暗示,虽不明白他具体要做些什么,却还是配合道:“好,皇上这边有我照顾,你放心便可。”

小顺子看向王秀春,笑着说道:“王大夫请。”

王秀春心知小顺子此行定另有目的,却没办法拒绝,只能静观其变。

一行四人走在寂静的街道上,前面有两名营骁卫提着灯笼,小顺子就走在王秀春身旁。

小顺子瞥了他一眼,斟酌片刻,道:“我与王大夫应该有十几年未见了,没想到竟还能再见,还真是有缘!”

“是啊,草民也没想到。”王秀春应和了一句。

小顺子在去东宫之前,是皇后张明华的人,就因为他够机灵,福禄才派他过去,后来又经过这么多年的磨练,如今的小顺子已脱胎换骨。

“自上次在皇庄见过王大夫后,主子时常提起,说王大夫不仅医术了得,还怀有一颗仁心,想让王大夫官复原职。只是朝中事忙,又恰逢宫变,便将此事往后推了推。后来,皇上派人去请王大夫时,王大夫已携家人离开京都,此事才搁置下来。”

小顺子想拿官复原职来诱惑他,若换成从前,或许有用。不过在经历了皇庄的囚禁后,他只想过平静的日子。

“承蒙皇上厚爱。只是草民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不想再离开,还请公公向皇上说明,草民感激不尽。”

王秀春的回答在意料之中,小顺子接着说道:“王大夫可是有何顾虑?若是有,直言便可,就算皇上不出手,咱家也能办。”

王秀春摇摇头,道:“草民年纪大了,只想陪着妻儿平平静静地过日子,还请公公多体谅。”

小顺子拉住王秀春,小声说道:“王大夫放心,那些事都已经过去十几年,没人会再提起,王大夫就安安心心地带着妻儿进京便可。”

利诱不成,又改成了威胁,拿十几年前的旧事威胁他,若他不听话,难保不会有人旧事重提,说他是皇后余党,到时别说官复原职,就是一家老小的性命都难保。

王秀春心里苦笑,若单单只有他一人,他定不会妥协,只是妻儿都在,他不能不管不顾,“公公说的对,能否容草民思量思量?”

“今日确实晚了些,那就明日如何?王大夫回去和令夫人商量商量,明儿咱家亲自登门,去听信儿。”

“明日?”王秀春皱了皱眉,道:“公公,皇上的病需三日才能痊愈,那草民便三日后去衙门拜见皇上,就不用再劳烦公公跑一趟,公公以为如何?”

“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干的就是跑腿的活儿,王大夫这是要抢咱家的饭碗啊。”

虽然小顺子脸上带着笑,可他话里话外都是威胁,就算王秀春想装听不懂都不行。他现在无官无职,面对司礼监掌印,只能任人鱼肉,没有丝毫反抗的可能。

“草民不敢。那就依公公,明日午后,草民去拜见皇上。”

“王大夫是个爽快人,咱家就喜欢和直爽的人打交道。”

目的达到,小顺子悄悄松了口气,王秀春与杨清宁交好,也算是自己人,他这么做纯属逼不得已。待以后杨清宁回了宫,王秀春若是告自己一状,他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很快便来到了平安药行,王秀春开了门,按照药方抓了药。小顺子也没再耽搁,带着人就回了衙门,凌南玉的高烧可不是假的,还需这些药救命呢,可耽误不得。

凌南玉被烧得迷迷糊糊,听小顺子叫他,努力地睁开了眼睛,道:“事情办得怎么样?”

“奴才都办妥了,他说明儿给答复。”小顺子扶着凌南玉坐了起来,苦笑着说道:“皇上,奴才这下可把人给得罪了,待以后公公回了宫,要找奴才算账,您得帮着奴才点。”

“瞧你那点出息,得罪就得罪了,他还能把你如何?”凌南玉脑子有些迷糊,小顺子的话只听进去前半句。

小顺子将药碗递了过去,道:“奴才自然是不怕他,奴才怕的是公公,若万一公公找奴才算账,皇上可得帮奴才说说好话。”

“小宁子什么性子,你跟了他那么多年,还能不清楚,他绝非那种心胸狭窄之人。”凌南玉端起药碗‘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又拿起一颗蜜饯塞进嘴里。

“倒也是。”小顺子将药碗接了过去,道:“皇上接着睡,奴才在旁边守着。”

凌南玉重新躺回床上,闭上眼睛说道:“让他们过来侍候,你也去歇会儿。”

“好,那奴才告退。”

接连赶了半个多月的路,他的身子确实也有些撑不住,还是好好歇歇为妙。

第135章 三年之约(6)

第二日上午, 凌南玉刚睡醒,就见小顺子急匆匆地走进来,还差点被门槛绊倒, 不悦道:“发生了何事,让你这般慌里慌张, 成何体统!”

小顺子喘匀了气, 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道:“方才有人来送信儿, 是给皇上的。”

“给朕的?”

凌南玉一怔,知道他来陵县的人除了郭子聪外, 就只有王秀春, 王秀春不可能让人给他送信,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王秀春将他来陵县的消息,透露给了杨清宁,这信是杨清宁写给他的。想到这儿,他急忙坐直身子, 朝着小顺子伸出手,道:“那还不赶紧拿过来!”

小顺子将信递给凌南玉,心里却在吐槽:也不知方才是谁说,慌里慌张, 不成体统。

凌南玉打开信一看, 顿时喜笑颜开,道:“我就知道,他是在意我的!”

凌南玉一时兴奋, 忘了自称,小顺子小声提醒道:“皇上, 注意身份。”

凌南玉神情一滞,随即反应了过来,道:“谁给你的胆子,竟敢消遣朕!”

小顺子慌忙跪在了地上,认错道:“奴才不敢,皇上恕罪。”

凌南玉小心地将信纸折好,“今日朕心情好,不与你计较,若再有下次,小心你的脑袋!”

“是,奴才再也不敢了。”

凌南玉缓了神色,道:“起来吧。”

“谢皇上。”小顺子起了身,出声问道:“皇上,公公可是答应要见您?”

“他让朕三日后去杨府见他。”

“公公定是听说皇上的病三日方能痊愈,才定了这么个时间,公公果然是心疼皇上的。”小顺子知道他爱听什么。

果然不出所料,凌南玉听后扬起了嘴角,道:“今儿早上的药还没喝,你去厨房瞧瞧,顺便让他们多做些饭食。连日奔波,朕都瘦了,气色也不好,得赶紧补回来。”

小顺子提醒道:“皇上,您昨儿不是还说要用苦肉计吗?今儿又改主意了?”

小顺子提醒了凌南玉,仅犹豫了片刻之后,果断舍弃形象问题,选择了苦肉计,毕竟一切都要以接杨清宁回京为基准。只要杨清宁肯跟他回京,一切都不是问题。

“那今日的药就不喝了。”

“那可不成!”小顺子一听,赶忙反对道:“皇上,公公的身子本就不好,最需要人照顾,若皇上因此留下病根,那还怎么照顾公公?苦肉计是计,咱不能舍本逐末不是。”

“说的也是。那就减少药量,拖上几日。”

看着面前的凌南玉,小顺子有种陌生的感觉,眼前这个浑身上下冒着傻气的人,还是他们那个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吗?若非凌南玉身边一直有人守着,他都要以为是被人掉包了。

小顺子忍不住提醒道:“皇上,听说白大人会易容。”

凌南玉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脸上不由火辣辣的,恼羞成怒道:“怎么不早说?朕发烧了,反应迟钝,难不成你也发烧了,还是故意想看朕的笑话?”

小顺子闻言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皇上就算给奴才十个胆子,奴才也不敢笑话皇上,奴才这也是灵光一闪,突然想到的。”

听他这么说,凌南玉这才缓了神色,“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奴才谢皇上恩典。”

小顺子顿觉有些哭笑不得,自从得知杨清宁的下落,凌南玉的言行就十分反常,他本人可能毫无所觉,但他们这些身边人感受颇深。只希望凌南玉能早日将杨清宁请回去,否则他们有得罪受了。

凌南玉喝完药,就昏昏沉沉睡过去,睡醒了就问时间,然后就是没事找事,再然后又到了喝药的时间,于是他又昏昏沉沉睡过去……就这样重复了三日,终于到了约定的时间,底下侍候的人纷纷松了口气,这样反复无常的凌南玉真是让人难以招架。

天还没亮,白鹰就被凌南玉叫来为他易容,看着他眼底青黑,眼睛布满红血丝的模样,白鹰欲言又止,过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皇上昨夜可是没睡好?”

一想到第二天就能见到杨清宁,凌南玉的精神就十分亢奋,压根睡不着,瞪着眼睛熬到了天亮。

“问这个作甚,这与易容有什么妨碍?”

白鹰拿了个铜镜给他,道:“皇上如今的模样已经足够憔悴,根本不必再做伪装。”

凌南玉凑近铜镜瞧了瞧,镜子里面的他两眼无神,胡子拉碴,比之往日憔悴许多。他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这样能行吗?”

“皇上得的只是风寒而已,若做的太过,恐会适得其反,毕竟属下会的,小瓶子也会。况且,宁公公是个聪明人……”

白鹰想说的是,杨清宁是个聪明人,苦肉计这种小把戏,怎么可能瞒得过他,他是否要见凌南玉,完全取决于他个人意愿,与什么苦肉计没什么关系。

若换做平常,凌南玉定能听懂白鹰的话外音,只可惜他现在正处于头脑发热的状态,压根没把白鹰的话听进心里,还在那儿半信半疑地照着镜子,随后担忧地问道:“朕这副模样是否太过邋遢,小宁子见了,可会嫌弃?”

白鹰见状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道:“皇上放心,公公只会心疼,又怎会嫌弃。”

凌南玉摸着青黑的胡茬,道:“要不,朕还是刮刮胡子吧。”

两人根本不在一个频道,白鹰果断放弃,索性顺着凌南玉来,道:“皇上,您用的是苦肉计,若是收拾得太过整齐,怕是达不到效果。”

“那……”凌南玉怎么看镜子里的自己,怎么不顺眼,道:“为何朕突然觉得老了许多?”

白鹰无奈地看着不自信又患得患失地凌南玉,道:“皇上,您今年才二十一岁,才刚刚成年,怎会老?”

“是吗?”凌南玉拿着镜子照了又照,眉头越皱越紧,道:“朕还是觉得要刮刮胡子,小宁子爱干净,这般邋里邋遢,他定不喜欢。”

见他依旧在纠结胡子的问题,白鹰无奈地说道:“若皇上觉得不妥,那臣便为皇上刮刮胡子。”

凌南玉点点头,将铜镜放到了桌上。白鹰见状让人备了水,拿起剃须刀,为他刮胡子。

没一会儿的功夫,青黑的胡茬便不见了,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了不少,凌南玉拿起镜子一照,顿时又不满意了,“这样肯定不行!这哪能看出生了病,小宁子那么聪明,一眼便能看出朕是装的!”

白鹰有些无语,哭笑不得地提醒道:“皇上,您本就生了病,没有伪装啊?”

凌南玉愣了愣,随即想起自己确实是病了,“可朕现在这副模样,根本不似生病,这苦肉计还怎么演?”

白鹰忍无可忍,道:“皇上,您是一国之君,整个南凌都是您的,要什么有什么,您到底在担心什么?”

凌南玉沉默地看着他,过了好半晌,才出声说道:“朕最想要的,也是唯一想要的,只有他。可朕不是他最想要的,也不是他唯一想要的。你说朕在怕什么?”

“皇上,您是一国之君,肩负着整个南凌国所有人的期望和责任,怎能说出这般儿女情长的话?”白鹰并未对谁动过情,十分不理解凌南玉的所作所为。

“朕之所以做这个皇帝,并非朕想要,而是父皇和他想让朕做。若要在南凌和他之间做选择,朕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他,一如当年。”

白鹰一怔,随即看向凌南玉的胸口,当年他以为杨清宁死了,毫不犹豫地拿刀刺向自己,虽然因为阻拦没什么大碍,却还是留了一道疤。

“那南凌该怎么办?”

“南凌没了凌南玉,还有无数人,而朕不能没有他。”凌南玉苦笑着叹了口气,道:“朕曾经也有过雄心壮志,想着开疆拓土,完成一统四国的大业。只是在朕确定心意后,才发现原来朕也是个痴人,这辈子只想和他相伴到老。”

白鹰很难理解他口中那般强烈的情感,“若他不肯,皇上又该如何?”

“他不肯啊……”凌南玉嘴角勾起苦笑,道:“朕不想再与他分开,他去哪儿,朕便去哪儿。”

白鹰皱紧眉头,道:“皇上若当真这么做,岂非辜负了先皇的信任和培养?”

“朕会在皇室中挑选一个合适的继位人选,将皇位禅让与他,不会让南凌毁在我手里。”

白鹰沉默了下来,他好似明白了凌南玉的患得患失与不自信,到底是怎么回事。

时间过得很快,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半个时辰,凌南玉便已迫不及待地前往杨府。

今儿杨清宁也起了个大早,通过密道来了杨府,与小瓶子一起吃了早饭。随着相约的时间越来越近,他也开始紧张起来,抬头看向小瓶子,道“你准备的怎么样?”

他完全不记得,方才已经问过同样的问题。

小瓶子安抚道:“老爷不用担心,一切准备就绪。”

“好,准备妥当就好。”杨清宁深吸一口气,道:“若是感觉不对,不要犹豫,马上离开陵县。”

杨清宁这是说给自己听的,相较于小瓶子,他才是那个需要被叮嘱的人。

凌南玉在小敏子的指引下,来到了杨府的大门口,抬头看看大门上的牌匾,‘杨府’这两个字一看就是杨清宁写的,自己对他的字迹再熟悉不过。

小敏子上前拍了拍门环,很快便听到回应,“谁啊?”

这声音听着耳熟,小敏子脑海中浮现张达的脸,随即说道:“赴约之人。”

话音落下不久,大门便被打开,张达从里面探出头来,看了一眼门前的小敏子,又将目光锁定在凌南玉身上,紧接着便从门后走了出来。今日的他身上穿的衣物十分朴素,一看就是下人打扮。

“我家老爷说了,他只见一人。”

凌南玉看了看身后的众人,道:“你们在这儿等着,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擅入。”

白鹰眉头微蹙,道:“主子,我们并不确定里面的人就是我们要找的人,您贸贸然进入,实在不妥!”

“我确定!”凌南玉面色冷了下来,道:“我意已决,不必再说!”

小敏子见状出声说道:“白大人无需担忧,杨老爷不会伤害主子。”

小柜子也愤愤不平地开了口,“就是,杨老爷怎么可能伤害主子,这世上最不可能伤害主子的,就只有杨老爷!”

“我是说里面那人的身份不确定……”

“白大人多虑了,主子不可能认错杨老爷的笔迹。”小顺子跟着帮腔道。

凌南玉表面看上去很平静,其实心里十分紧张,脑袋嗡嗡的,压根没听到身旁人的争吵。看着半开的府门,他深吸一口气,抬脚走了过去。

张达让开门口的位置,微微躬着身子,他这么做并非因为凌南玉的身份,而是因为他是杨清宁的故人。待凌南玉进了大门,张达紧随其后,扫了众人一眼后,关上了大门。

白鹰看着关上的房门,脸色有些难看,“这个男人是个高手!”

“什么意思?”小敏子怔了怔,随即说道:“你之前没发现他会武功?”

白鹰摇摇头,表情凝重地说道:“他的内功修为在我之上,所以我才会感应不到。”

“那小瓶子呢?他也感应不到吗?”

“小瓶子的修为与我不相上下,我感应不出,他也一样。”

“怪不得老爷那么有钱,却只雇了那么几个仆从,原来是有高手保护啊。”与其他人的担忧不同,小柜子看上去有些高兴。

小敏子见状微微一怔,随即问道:“你就不担心这人身份有疑吗?”

“担心什么?老爷那么聪明,又有小瓶子在身边,有什么好担心的?”小怪子奇怪地看了众人一眼,随即与有荣焉地说道:“也就只有老爷才能收服这样的高手。”

小敏子见他这样,不禁莞尔一笑,“你还真是傻人有傻福!”

凌南玉进了大门,站在门廊底下,等着张达给他带路。

张达见状出声说道:“我家老爷就在院子里,你自己进去吧,我还得看门。”

“哦,好。”

凌南玉紧张到大脑一片空白,压根就忘了什么身份,也没留意张达并不恭敬的态度,全靠本能支撑着他往院子里走。

他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远,直到看到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他本能地顿住了脚步,呼吸有些急,鼻头有些酸,眼睛里也多了层雾,委屈在心里翻涌。他张了张嘴,想要叫他,却哽咽地出不了声。

脚步声突然消失,杨清宁的心随之一颤,等了半晌也不见那人过来,他无奈地笑了笑,紧张的情绪也随着这一笑烟消云散。他转过身看向站在不远处的人,人长高了,也长壮了,脸庞褪去了稚嫩,五官更加立体,轮廓也变得棱角分明,那个少年终于长成了男人。

看着他两眼含泪地看着自己,眼中浓得化不开的依恋和委屈,让杨清宁的心狠狠揪了起来,也跟着红了眼眶,心里的不确定在看到他的这一刻,得到了答案,原来自己也对他动了心,只是不自知罢了。他没说话,只是微笑地打开了双臂。

凌南玉明白了他的意思,不顾一切地朝着他冲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他的身子,几乎用尽他全身的力气。

被勒得有些疼,杨清宁微微蹙了蹙眉,却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回抱着他的身子。

凌南玉想象了无数次他们见面的场景,每次都会在心里不停地告诫自己:凌南玉,你已经长大了,你现在是一国之君,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一定不能哭,可一见到他眼泪就控制不住地往外流,止都止不住。

听他哭得不能自已,杨清宁既心疼又无奈,一边轻抚着他的后背,一边说道:“皇上如今都是一国之君了,怎么还那么爱哭鼻子?若是让那些大臣看到,皇上还有什么威严可讲?”

听他这么说,凌南玉心中越发委屈,“你……”哭得太狠,他一开口就打起了嗝,“你说过……只要我还需要你,就……不会离开我!”

“皇上早就不需要我了,以往不过是伪装罢了。”

“需……”凌南玉松开杨清宁,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急切道:“需要!你……答应过我,我们盖过章!”

见杨清宁不说话,凌南玉又抱住了他身子,“我不让你走!就……就算要走,也不能再……丢下我!”

杨清宁听得一怔,随即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若执意要……走,便也带我……一起走!”

杨清宁惊讶地睁大眼睛,道:“你要和我一起走,那皇位……”

凌南玉趴在他肩上摇摇头,随后又紧了紧双臂,“不要了,我只要你!”

杨清宁的心不由一颤,“你舍得?”

“我本就不想做……做皇帝,是你一直在劝……我,也是你不辞而别,弃我而去!”一说到这儿,凌南玉心里就委屈。

“我……”杨清宁突然有些心虚,道:“我也是被逼无奈,若是不走,怕活不到今日。”

凌南玉看着他的眼睛,控诉道:“那你……为何这么久了,也不……回去找我?而且我派人来寻你,你还避……而不见。”

“我离开京都三年有余,也不见皇上来寻我。”

“父皇与我有过约……定,三年内我不……能去寻你,也不能与你有任何联……系。后来三年之期一到,我……便去问高勤,你究竟在哪儿,可……高勤只说你在江南,而我孝……期未满,不能离开京都,这才派小敏子和……小柜子来江南寻人。”

果然他不来找他是有原因的,杨清宁忍不住问道:“你与先皇有过约定,什么约定?”

“当初得知你不辞而别,我便想到肯定与父皇有关,于是就去质问父皇到底怎么回事。父皇说我对你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没当场杀了你,就是天大的恩赐。我以为你死了,也不想活了,便刺了自己一刀。”见杨清宁皱紧眉头,面露不悦地看着他,凌南玉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你伤到哪儿了?”

“没伤哪儿,当时白鹰拦住了我,就刺破点皮……”被杨清宁这么紧盯着,凌南玉越说越没有底气。

杨清宁一看他那副模样,就知道他没说实话,“再给你一次机会!”

凌南玉见状立马老实了,答道:“胸口。”

杨清宁一听,脸色更难看了,“伤得不重?”

凌南玉急忙举起右手,道:“不重,就只是皮肉伤,我发誓!”

杨清宁压根不信,恼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的,怎么就能做出这种蠢事?你的命是我拼尽全力救回来的,为此我落得个半死不活的下场,你说不要就不要了,凭什么?”

“当时我以为你死了,所以……”

“你的命是我的!”杨清宁既生气又心疼,道:“没有我的允许,就算是你,也没权利处置它!”

凌南玉见他生气,心里有些发慌,“对不起……”

杨清宁压根不想听他解释,扬声说道:“张达,把他轰出去!”

凌南玉一听杨清宁要赶他走,心里一阵发急,上前一步想要抱他,却被躲了过去,“我错了,我以后不敢了,你别赶我走……”

“你嘴上说错,可心里压根就不觉得错。”杨清宁太了解他,“今儿我不想再看到你,出去!”

张达听到杨清宁的叫声,急忙走了过来,行礼道:“老爷。”

杨清宁吩咐道:“把他赶出去,今日之内我不想再看到他。”

“是。”张达走到凌南玉身边,道:“这位公子请回。”

凌南玉转头看了他一眼,不悦道:“放肆!你敢……”

“凌南玉!”杨清宁打断他的话,“你可是想让我下跪?”

喉咙有些痒,杨清宁忍不住咳了起来,藏在暗处的小瓶子突然现身,走到近前,关切道:“老爷切莫动气!”

凌南玉急忙说道:“你身子不好,不能动气,我知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你,咳咳,咳咳……”杨清宁咳个不停,压根说不了话。

小瓶子转头看向凌南玉,眼中并无敬畏,直言道:“若公子不想老爷有事,还是先走吧。”

凌南玉看向小瓶子的眼神有些复杂,一想到这些年两人相依为命,心里就十分不悦,也可以说是嫉妒。

见杨清宁的脸色有些发青,凌南玉心里一紧,顾不得其他,道:“你别气,我现在就走,明日再来。”

见杨清宁并未出言反对,凌南玉心里有了底,一步三回头地朝着大门走去。张达紧随其后,确保凌南玉不会耍什么花样。

杨清宁看着他消失在院中,咳嗽声才渐渐停了下来。

小瓶子担忧地说道:“老爷,可要请王大夫过来瞧瞧?”

“不用。”杨清宁摆摆手,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道:“顺顺气就好了。”

小瓶子不解地问道:“老爷为何要赶皇上走?”

为了避免意外发生,小瓶子一直藏在暗处看着,方才的一幕他看得真切,看得出杨清宁对凌南玉并非无情,只是不懂他为何突然变了态度。

“方才他说的你都听见了吧?”

小瓶子点点头,道:“皇上为了老爷能放弃皇位,老爷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他能为我做到这一步,我心里也欢喜。”杨清宁嘴角勾起一抹苦笑,道:“只是我这身子……你觉得还能活几年?”

“老爷。”小瓶子闻言皱起了眉头,“您的身子只要好生调养,不妨碍寿数。”

“你不必安慰我,我心里有数。我注定不会长寿,若我死了,他再犯傻,谁又拦得住?我要让他深刻地认识到,他的命是我给的,没有我的允许,他不能随意处置!”

第136章 三年之约(7)

杨府门外, 一群人站在门口等着,路过的行人投去好奇的目光,猜测着这些人的身份。

“自杨老爷在陵县住下, 极少有外客登门,也不知他们是什么人。”

“看他们的穿着打扮, 应该是非富即贵。说不准是杨老爷的亲戚, 许久不见,走动走动。”

“我看着不像。若是亲戚, 就算他们是下人,也不该在外面等吧。”

“说的也是。那就是过来找杨老爷谈生意的, 有王大夫坐镇, 平安药行可是远近闻名, 来一两个谈生意的也不奇怪。”

“倒是有些像。”

白鹰扫了一眼看热闹的路人, 转身走了出去。

小敏子见状出声说道:“白大人,你这是要去何处?”

白鹰眉头皱紧,“我不放心,进去瞧瞧。”

小敏子阻止道:“白大人, 您应该了解老爷的脾气,他说过只见主子一人,就只见主子一人,若是您进去, 只会惹老爷厌烦, 让主子不好收场。”

一想到张达那双冷漠的眼睛,白鹰心里就十分不安,道:“里面的还不知是不是本人, 若主子出了事,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小敏子怎会听不出他语气中的威胁, 只是他确定里面的是杨清宁,自认杨清宁不会对凌南玉不利,所以并不惧他的威胁,“主子已经进去许久,若当真有事,即便白大人去了,也于事无补。”

小顺子看了看对峙的两人,出声说道:“我相信里面的是本人,主子不会有事,白大人稍安勿躁。”

白鹰正待

说话,突然听到大门处有动静,紧接着便看到大门打开,凌南玉从里面走了出来。凌南玉转身想说两句话,谁知张达压根不予理会,直接关上了大门,还差点撞上他的鼻子。

白鹰急忙上前,出声问道:“主子,您没事吧?”

凌南玉心里郁闷,明明他是一国之君,谁见了不得跪下磕头,可这杨府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愣是不把他当回事。

“我能有什么事?”被人赶出来这么丢人的事,凌南玉说不出口。

小敏子忍不住出声问道:“主子,您见到老爷了吗?”

凌南玉点点头,径直走了出去。

众人一听,不禁松了口气,终于是见到人了。

小顺子见小敏子给自己使眼色,犹豫片刻,问道:“那老爷怎么说?何时启程回京?”

凌南玉不满地瞪着他,道:“怎么,陵县放不下你这尊大佛?”

一听他这么说,众人心里有了底,肯定是在杨清宁那里碰了壁,而且十有八九是被人赶出来的。

这种事回回都是他来干,小顺子心里那个苦啊,慌忙赔笑道:“主子说笑了,奴才算是哪根葱啊,在哪儿不行,奴才这不是担心主子嘛。”

“就你话最多!”

虽然被赶了出来,但凌南玉心里踏实了许多,至少确定了杨清宁的行踪,还有方才的见面,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杨清宁对他的在乎和关切,和以前并无二致,并未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淡薄。只是他不明白杨清宁为何突然转变态度。

凌南玉一边想,一边往前慢慢走着,耳边突然传来叫卖声,“冰糖葫芦,酸甜可口的冰糖葫芦。”

凌南玉转头看了过去,一眼便看到了插在木桩子上的冰糖葫芦,红艳艳的山楂,裹着亮黄色的糖,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诱人。他还记得他们刚出冷宫没多久,杨清宁出宫带回来的冰糖葫芦,虽然那山楂有些酸,可他依旧吃的有滋有味。

凌南玉脚步一转,走向卖糖葫芦的老者,道:“给我来两串。”

老者见有客上门,脸上的笑意更浓,摘下来两串递了过去。

小顺子连忙问了问价格,从荷包里掏出铜钱,付了账。

凌南玉拿着两串冰糖葫芦,转头扫了众人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在小敏子身上,将其中一串递过去,道:“你把这串冰糖葫芦给小宁子送去。”

小敏子一怔,随即接了过来,应声道:“是,奴才这就去。”

小柜子见状出声说道:“主子,奴才相陪小敏子一起去。”

“那就去吧。”凌南玉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他们以前都是杨清宁的身边人,若是他肯见,就说明他有那么点意愿随他回京都。

小敏子和小柜子重新返回杨府门前,凌南玉带人藏在不远处看着。只见两人很快便敲开了大门,张达从门里走了出来,随后小敏子说了几句,表达了来意。可张达挡在门前,没有丝毫让路的打算,随后说了一句话后,小敏子便将手中的糖葫芦递了过去。

凌南玉看得眉头紧皱,没想到小敏子和小柜子又吃了闭门羹。而就在这时,张达看了凌南玉所在的方向一眼,随后才关上大门。

凌南玉微微一怔,随即看向白鹰,道:“查查他的身份。”

“主子不说,我也会这么做。”

凌南玉转头看了过去,道:“你可看出什么?”

“这人的武功在我之上,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

凌南玉有些惊讶,转头看向杨府的大门,道:“尽快查清他的身份,确保小宁子的安全。”

“是,主子。”

张达拿着冰糖葫芦,径直来到了院子里,见杨清宁已然不在,便又去了卧房。

杨清宁接过张达递过来的冰糖葫芦,遥远的记忆也随之被唤醒,那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迈出皇宫,也是第一次接触古代的停尸房以及仵作,为了缓解翻腾的肠胃,才顺手买了三串冰糖葫芦,一串给了小瓶子,一串给了凌南玉。

杨清宁转头看向小瓶子,笑着说道:“这冰糖葫芦可是我的幸运物啊,若非有它,也不会有你陪在我身边。”

“我留在老爷身边,并非冰糖葫芦,而是因为老爷。”

“虽然我身子不好,却是个有福的,不然怎会遇到你们。”

张达会心一笑,道:“老爷说差了,是我们有福,才能遇到老爷。若非老爷,我张达早就是枯骨一具,哪还能活到今日。”

杨清宁劝道:“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没必要揪着不放,以后的日子都是好日子,别自己给自己套上枷锁,实在不值当的。”

“老爷说的是。”

张达是个绿林中人,一辈子为了一个虚名打打杀杀,也曾经在江湖中闯出了响当当的名号。

一次外出,他遇到了一名男子欲对一名女子行不轨之事,便出手相救,打伤了那名男子,放走了那名女子。他本以为这只是小事,毕竟这种事一年总要遇上几回。不曾想就是因为此事,让他惹上了祸端。

这个欲行不轨的男子叫田胜,是江南富商田光的独生子,从小到大就没被人打过,誓要将张达找出来,报仇雪恨。大笔的钱财撒下去,有关张达的消息,很快便传到田胜的耳朵里。

于是田胜带着人去了张达的家,见张达的女儿张悦儿花容月貌,便生了龌龊的心思,张达的妻子为了阻止,被田胜用力推开,后脑磕到桌角,惨死家中。张悦儿见母亲惨死,不堪受辱,咬舌自尽。后来,张达回到家中,发现两母女惨死,悲痛欲绝,在查明情况后,便去了苏州,打算杀了田胜,为妻女报仇。

田胜在离开张达家后,不免心生惶恐,为了防止张达报复,花大价钱请了一批武林高手,来保护他的安全。张达虽然武功高,却也无法突破那么多高手的层层防御,不过他是个很有耐心的猎人,为了等待这个时机,他足足等了半年之久,终于让他抓到了机会。

田胜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败家子,为了躲张达,在府里一呆就是好几个月,虽然每日都有人陪他换着花样玩,却还是觉得闷得慌,于是不顾众人的反对,偷偷带着人去了烟花柳巷。

张达终于抓到了机会,花钱让老鸨找了几个姑娘给田胜那些保镖,就说是田胜犒劳他们的,那些人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又许久没有寻乐子,有姑娘送上门,自然不会拒绝,各自带着人回了房间,只留下两人在田胜房外守着。张达趁机逐个击破,将那些保镖全部杀死,最后砍了田胜的脑袋,扔到了田家大宅的院子里。

唯一的儿子被害,相当于断了田家的香火,田光勃然大怒,发出万两悬赏,要张达的人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少绿林中人开始寻找张达的下落。张达并未逃走,而是继续潜伏在苏州,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是田光。只是田光老奸巨猾,出门必带二三十个好手,张达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

直到三个月后的一天,田光有笔十分重要的生意要谈,不得不前去赴约,只是对方约在船上,那是条乌篷船,压根装不下那么多人,最后只带了四五个保镖跟着上了船。

张达见机会来了,便偷偷混上了船,后来才发现,这是田光为了引他出来,而设的局。张达陷入苦战,虽然杀光了船上的保镖,自己也身受重伤,在田光派来的第二波人手到来之前,跳下了河。

当他醒来后,发现在一个陌生的房间内,他下意识地起身,看到了身上缠着的绷带,紧接着便听到‘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两个人影从门外走了进来。进来的就是杨清宁和小瓶子,见他醒来,神情有些讶异,只问了他身体如何,其他的什么都没问,随后便又一起离开了房间。

就这样平静地过了三日,每日除了饭点,小瓶子会出现给他送饭外,他没再见过杨清宁。养了三日,他的伤好了些许,也有了力气下床。他本想悄悄离开,却在院子里遇到了杨清宁。

他坐在躺椅上,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小瓶子就站在他身边,给他打着扇子。似乎听到了脚步声,他转头看了过来,神情微微一怔,随即笑着说道:“这是要走吗?”

月光照耀下的他,好似下凡的谪仙,笑起来却十分温暖,好似能带给人勇气,面对这样的笑容,张达不想说谎,只是‘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你伤得很重,若我是你,会养上几日,再行离开。”

杨清宁男生女相,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身边的小瓶子虽是个好手,内力却不如他,若是被田光发现他在这里,只会给他们带来祸端。张达直言道:“我在,会连累你们。”

“就凭你这句话,足以证明你不是恶人。既然你不是恶人,那杀你的人就不是好人,我若此时放你走,那就是帮了坏人,有违我的本心,所以你就委屈一下,再多留几日吧。”

“仅凭一句话,便认定一个人是好是坏?”

“确实太草率了些。”杨清宁认同地点点头,道:“那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张达被问得一怔,沉默了一会儿,道:“算不上好人,但绝不是坏人。”

“所以我并未说错。”杨清宁得意地笑了笑,再次抬头看向夜空,道:“难得晚上还能在外面赏月,又恰巧遇到了要走的你,这就是缘分。晚些再走吧,就当是随了我日行一善的心愿。”

张达沉默地看了杨清宁良久,最后依了他的话,留了下来。后来,张达将自己的事如实告知了杨清宁。

杨清宁听后,决定帮他,不过杨清宁用的方法不是暗杀,而是用计谋,恰巧这个田光也是做药材生意的,杨清宁便决定从他的买卖入手,空手套白狼,赚了他十万两银子,还离间他与合作伙伴的关系,将他们全部挖走,让田光的焦头烂额。随后在收买田家的家仆,收集田光的犯罪证据,最后将证据匿名送到刑值的手上,不出一年的时间,曾经富甲一方的田家便完了,田光入狱,其家产被充公,家中的妻妾也各自离散。去年的秋天,田光被问斩,张达妻女的仇报了,张达便留在了杨清宁的身边,成了杨府的守门人,以报答杨清宁的救命之恩。

张达收回思绪,道:“门前没人守着,老爷若没什么事,我就先退下了。”

“等等。”杨清宁出声拦住要走的张达,道:“再过几日就是张嫂和你女儿的忌日,你便放几日假,回老家祭拜吧。”

“这几日陵县不太平,我留在老爷身边才放心,至于祭拜的事,晚些时候也不打紧,相信她们不会怪我。”

杨清宁明白他的意思,笑着说道:“他们都是故人,不是敌人,应该不会有事,你回吧,不是还有长平嘛。”

“我不放心。老爷,这事您就依我吧。”

杨清宁见他坚持,也没再拒绝,“成,那就依你的意思办。”

张达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卧房。

杨清宁看着手里的冰糖葫芦,张嘴咬了一口,入口先是糖的甜,后是山楂的酸,比以往吃的要酸一些,不过倒也能接受,本着有酸一起吃的原则,留了一半给小瓶子。看着他扭曲的五官,杨清宁不禁轻笑出声,心里的郁气也消散了开来。

凌南玉回到衙门,心里一直泛着嘀咕,见小顺子进来奉茶,出声问道:“朕问你答。”

小顺子将茶杯放在凌南玉手边,道:“皇上,您吩咐。”

凌南玉斟酌片刻,问道:“若有个女子肯为你殉情,你心里怎么想?”

小顺子想了想,答道:“那说明这女子对奴才一往情深,奴才心里自然是十分感动。”

“这反应才对嘛。”凌南玉不解地皱紧眉头,道:“怎么他就和旁人不一样呢?”

小顺子沉吟片刻,出声问道:“皇上,您口中的他可是公公?”

凌南玉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除了他,还能有谁?原本好好的,当朕说到这儿的时候,他的态度就变了,还让人把朕……”

说到这儿,凌南玉急忙住了口,威胁地看向小顺子,道:“你方才都听到什么了?”

小顺子急忙垂下头,道:“方才奴才有些走神,什么都没听到。”

话已说出口,以小顺子的机灵劲儿,定已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凌南玉索性直接问道:“你说他是怎么想的?为何朕说为他殉情,他非但不感动,反而生气了。”

小顺子想了想,答道:“皇上,方才奴才说,有人为奴才殉情,奴才会很感动,是因为奴才与这人之间并无感情。若这人是奴才心爱之人,他为奴才殉情,奴才也会如公公一样,只会生气,不会感动。”

见凌南玉皱紧了眉头,小顺子接着说道:“皇上,您反过来想想,若公公为您殉情,您心里会是什么感受?”

一想到杨清宁某一天会离他而去,心就一阵阵的疼,深吸一口气,道:“朕明白了。”

“皇上,公公生您的气,恰恰证明公公心里在乎您。”

凌南玉眼睛一亮,随即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他也喜欢朕?”

“这个……”小顺子苦笑着说道:“奴才从未经历过情爱,也不知公公这份在意到底是出于对皇上的疼爱,还是……爱慕。”

凌南玉一脚踢在小顺子的小腿上,迁怒道:“连这都不知道,朕要你何用?”

小顺子伸手揉了揉小腿,“是,奴才愚钝,皇上息怒。”

凌南玉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少在朕面前装模作样,朕用了多大力,心里有数。”

小顺子‘嘿嘿’笑了两声,道:“是,奴才知错。”

“朕就给你一次将功折罪的机会,你跟朕出出主意,要怎么才能哄他高兴?”

小顺子闻言皱起了眉头,道:“若要哄人高兴,自然要从他感兴趣的事或物入手。公公除了查案,平日里也没什么嗜好。若是送礼的话,公公在宫里那么多年,什么珍贵的物件没见过……”

“感兴趣的……”凌南玉听进了心里,紧接着问道:“这次出行,你带了多少银子?”

小顺子被问得一怔,随即明白了凌南玉的意思,道:“皇上是打算送银票?”

凌南玉点点头,“除了查案,他就只对银票感兴趣,离家出走之前,除了他身上的平安扣,也只带走了银票。”

“那是以前。如今公公可是陵县第一首富,光是铺子就有十家,那是生意兴隆,日进斗金,应该对银票不感兴趣了吧。”

“陵县一个小小的县城,就算有铺子,每月能有多少收益?”

“皇上有所不知,公公开的铺子中,只有那家药行不怎么赚钱,其他的铺子卖的可都是供不应求的新鲜玩意儿,比如说近两年在京都刚刚时兴的香皂、香水、香粉等等。那可都是预约才能拿到货的物件,最是赚钱不过。”

凌南玉闻言眉头微蹙,道:“那些东西陵县也有?”

小顺子点点头,道:“小敏子和小柜子在陵县两个多月,别的没干,将这里的每条街道都跑了个遍,错不了。”

“若当真如此,京都的那几个铺子十有八九也是他的产业。”

“有可能。”回过神来的小顺子有些咋舌,羡慕道:“所以奴才才说公公现在是生意兴隆,日进斗金,最不缺的就是银票。”

“他在京都开了铺子,而朕竟一无所知。”凌南玉颇为郁闷。

小顺子忍不住感慨道:“公公不愧是公公,就算离了皇宫,也能凭自己闯出一番天地!”

凌南玉闻言心里更加郁闷了,恼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此行的目的?”

小顺子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赔笑道:“记得,自然记得,奴才怎么敢忘。”

“你要是想不出办法哄他高兴,朕就赏你五十板子。”

小顺子一听,顿时垮下脸来,道:“皇上,奴才定竭尽全力,可若是不成,能否少打几板子?五十板子能要了奴才半条命,奴才还怎么服侍皇上。”

“少废话,不想皮开肉绽,就赶紧想办法。”

小顺子绞尽脑汁,过了好半晌,方才说道:“皇上,都说烈女怕缠郎,奴才以为十分在理。”

“烈女怕缠郎?”凌南玉半信半疑地看着他,道:“可小宁子不是女子啊,你确定管用?”

“管不管用,试过才知道,反正皇上也没什么损失,还能守在公公身边。”

凌南玉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倒是有点道理,那就先试试?”

小顺子重重地点点头,道:“先试试。”

第二日,凌南玉早早便起了身,带着人就朝着杨府走去,在路过卖早餐的摊点时,顺便买了些早点,打算和杨清宁一起吃。

白鹰上前,敲开了大门,张达从里面探出头来,见是他们,出声说道:“老爷还没起身,你们过会儿再来吧。”

张达说完就要关门,被凌南玉伸手挡住,道:“我与你们家老爷是……”

不待他说完,张达的手微微一抬,在他的手肘处轻轻一敲,凌南玉只觉得手臂一麻,下意识松了手,紧接着大门就被关上了。

“放肆!”白鹰脸色有些难看,“你竟敢……”

“白鹰。”凌南玉打断白鹰的话,没想到除了凌璋,还有人敢让他吃闭门羹,气极反笑,想要说几句狠话,又怕里面的人学舌,只得无奈地转身,破罐子破摔,一屁股坐在了门前的台阶上。

白鹰见状不由一怔,随即说道:“主子,您怎能坐在这儿,成何体统?”

凌南玉抬头看他,道:“不坐这儿,你让我坐哪儿?有本事,你去把门叫开。”

白鹰神情一滞,紧接着便走了出去。

眼看着他就要翻墙而入,凌南玉连忙出声阻止,道:“你给我回来!”

白鹰脚步一顿,转头看向凌南玉,道:“主子,你放心,虽然我不是他的对手,但在短时间内,他也不能奈我何。”

“我是来求和,不是来开战!”凌南玉脸色沉了下来,道:“白鹰,若你觉得这是屈辱,那现在便回京吧。”

“我是替主子委屈!”

“我不觉得委屈,也无需你替。从即日起,你去二部,让山鹰接替你的位置。”

营骁卫分为九部,一部是凌南玉的贴身暗卫,首领是白鹰。二部负责侦查,首领是山鹰。小瓶子以前是六部首领,负责暗杀。

白鹰闻言心中一紧,急忙上前两步,跪在了地上,道:“白鹰知错,请主子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给过你机会,只是你从未放在心上。”

白鹰匍匐在地,道:“主子,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不会再犯。”

凌南玉沉默良久,刚要说话,就听‘吱呀’一声,大门被打开,张达从里面走了出来,瞥了白鹰一眼,转头看向凌南玉,道:“老爷起了,你随我来吧。”

第137章 三年之约(8)

凌南玉站起身, 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拎着早点就进了大门,没理会跪在外面的白鹰。

小顺子走到白鹰身边, 小声说道:“白大人,您心里怕是从未瞧得起我们这些阉人吧。”

白鹰闻言心微微一颤, 抬头看向小顺子。小顺子笑了笑, 快步追了上去,试探着来到门前, 见张达没有阻拦的打算,心下一喜, 赶忙迈过门槛, 进了杨府的大门。

张达锐利的眼睛扫过白鹰, 警告道:“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 若敢对我家老爷动心思,我必杀你!”

白鹰的脸色异常难看,问道:“你到底是谁?”

张达没有回答,关上大门, 消失在白鹰的视线中。

见小顺子径直朝着院子里走,张达出声阻止,道:“你回来。”

小顺子顿住脚步,转身看向张达, 道:“叫我有事?”

张达指了指旁边的小房间, 道:“老实在门房呆着,否则把你扔出去。”

就连白鹰都不是他的对手,更别提自己这小身板了, 小顺子讪讪地笑了笑,老老实实地进了一旁的门房。他在房间里的凳子上坐下, 看着走进来的张达,试探地问道:“敢问怎么称呼?”

“老张。”张达来到桌前倒了杯茶,端起茶杯喝了两口。

“老张。”小顺子叫了一句,接着问道:“听口音,你好似不是本地人,不知老家在何处?”

张达并未回答,道:“你的话太多了。”

小顺子讪讪地笑了笑,道:“确实有些话多,呵呵。”

见凌南玉拎着早点进了院子,小瓶子现身行礼道:“草民见过皇上。”

“免礼吧。”凌南玉淡淡地看过去,对于小瓶子,他的心情是复杂的,一方面嫉妒他能时刻守在杨清宁身边,又佩服他对杨清宁的不离不弃,他甚至会怀疑小瓶子对杨清宁也怀有爱慕之心,否则怎会为了他放弃高官厚禄,陪着他浪迹天涯。

小瓶子直起身子,道:“老爷在饭厅,草民带皇上过去。”

“好。”凌南玉跟着小瓶子一路来到饭厅。

杨清宁见他进来,起身行礼道:“草民参见皇上。”

凌南玉急忙上前,将他扶了起来,道:“你这是作甚?”

杨清宁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道:“您是皇上,我不过一介草民,给皇上行礼是应该的。”

凌南玉感受到他由内而外的疏离,心脏一阵揪痛,道:“你这是要跟我划清界限?”

杨清宁并未回答,反问道:“听闻皇上将郭县令抓了起来。”

凌南玉一怔,随即想起还有这么回事,这几天只想着杨清宁,把这茬给忘了。他急忙解释道:“你有所不知,我只是问他,你是否在陵县,他就跟我寻死觅活的,我是一时气愤,就让人……”

“寻死觅活?”杨清宁神情一怔,随即问道:“怎么回事?”

见他变了脸色,凌南玉恨不能抽自己两巴掌,怎么一见到他,就变得这么蠢。

见他眼珠滴溜溜地转,杨清宁出声警告道:“我要听实话。”

凌南玉一听,顿时老实了,将那日发生的事如实地说了一遍,“我是怕他当真死了,你知道后会生气,便让人将他控制了起来。你放心,我回去就让人把他放了。”

“他竟做到如此地步?”

杨清宁听后十分惊讶,不明白郭子聪为何会为他做到这种地步,在他心里,两人几乎没什么交集,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

“我当时也十分震惊。”凌南玉小心地观察杨清宁的脸色,试探地问道:“你和他的关系……很好?”

杨清宁瞥了他一眼,哪能不明白他心中所想,道:“之前关系一般,往后可以成为好友。”

凌南玉闻言十分郁闷,只是他现在正处于求和的状态,压根不敢有一丝抱怨,将手里的早点往上拎了拎,讨好地笑着说道:“来的时候买的,还热着呢。”

杨清宁看向门口的小瓶子,道:“长平,去拿碗筷。”

小瓶子应声,转身去拿碗筷。

凌南玉将东西放到桌上,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生气了吧。”

“听闻皇上还让小顺子威胁王大夫。”

凌南玉心里‘咯噔’一声,果然该来的还是会来,今儿让他进来,是为了找他算账的。他老老实实地认错,道:“我来了,怕你不见我,这才出此下策。我保证下不为例。”

杨清宁不为所动,“怕我不见你,便想着用苦肉计。”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凌南玉苦笑着说道:“我这不是没办法嘛,若我伤害了他们,以你的性子,只会适得其反,我也只能对自己下手了。”

“先皇是何等睿智,怎得调教出的皇上,竟这般蠢!”杨清宁见小瓶子过来,道:“长平,送客。”

不待小瓶子有所动作,凌南玉急忙说道:“我也不知为何,明明北慕和蛮人都被我打了回去,明明满肚子阴谋诡计,可一遇到你的事就犯蠢。要不你教我,要怎样做,才能让你不生气。”

杨清宁的心不由一颤,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看着他的眼神也缓了下来,“留下吃完早饭再走吧。”

凌南玉闻言眼睛一亮,‘嘿嘿’傻笑两声,一屁股坐了下来,一副唯恐赶他走得架势。杨清宁看得一阵好笑,还有一丝得意,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小瓶子自始至终没有言语,默默将碗筷摆好,随后站到一旁。

杨清宁转头看了过去,道:“怎么不坐?”

小瓶子抬头看了凌南玉一眼,正巧看到他蹙眉,不过他并未在意,来到杨清宁身边坐了下来。

凌南玉心中不满,却不敢多说,眼珠子一转,道:“本以为小顺子是个机灵的,没想到也是那么蠢,竟只买了两份早点。”

这早点分明是他买的,小顺子再一次被当了挡箭牌。

杨清宁太了解他,一听便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道:“皇上若是觉得吃不饱,可以回去吃。”

就算要和凌南玉在一起,杨清宁也不可能抛弃身边这些人,尤其是小瓶子,正如他说的,他们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他不会为了爱情,抛弃亲情。

凌南玉一听,讪讪地笑了笑,道:“吃得饱。这两日生病,胃口小了些,吃什么都觉得没味。”

杨清宁将面前的豆花推到凌南玉身边,道:“我吃不完,分你一半。”

凌南玉见状心中一喜,得意地瞥了一眼小瓶子,笑着说道:“你先喝,剩下的给我就成。”

凌南玉拿起一根油条撕成两半,将其中一半递给杨清宁,道:“这个给你,路过小摊时,就闻着很香,我还没吃过。”

杨清宁接了过来,道:“吃油条时,我喜欢配豆浆,解腻。”

凌南玉一怔,随即说道:“那我明日来时,一块买来。”

“豆浆还得去西施豆腐坊买,味道更好。”

见杨清宁没有拒绝,还告诉他哪里的豆浆好喝,说明愿意给他机会。凌南玉心里高兴,眼睛都笑成了月牙,“西施豆腐坊,好,我记下了,明儿指定去那儿买。”

杨清宁见他这副傻样,也不自觉地跟着扬起嘴角,吃在嘴里的东西都觉得比往日的香了许多。

小瓶子一直没说话,专心吃着面前的早餐。只要杨清宁不觉得他多余,他就不觉得自己多余。

一顿早饭在相对和谐的气氛下结束,凌南玉本想赖着不走,实施他所谓的‘烈女怕缠郎’计划,可惜杨清宁压根不给他机会,早饭一吃完,便下了逐客令。

凌南玉无奈只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毕竟一口吃不成胖子,避免适得其反,这种事还得慢慢来。

门房的小顺子见凌南玉走过来,急忙迎了出去,和张达同在一个屋檐下,压力着实有点大。

“主子。”

凌南玉瞥了他一眼,随后看向张达。张达起身去开门,随后便让到一旁,等着两人出门。凌南玉和小顺子相继走了出去,只见白鹰还跪在门口,旁边围着不少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看着白鹰指指点点。

凌南玉走到近前,出声说道:“起来吧,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是,主子。”白鹰起了身,跟在凌南玉身后走了出去。

待凌南玉走后,杨清宁和小瓶子也随之出了门,昨日小瓶子去了趟牙行,找了家还不错的铺子,杨清宁打算过去瞧瞧。两人坐在马车上,一路朝着城东的方向走去,约莫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便来到了目的地。

殿门口站在三个人,一个是牙行的伙计,一个是原铺子的主人,还有一个是那人的仆从。三人见马车在门前停下,便知是和他们约好的人,朝着马车走了过去。

待马车停稳,小瓶子掀开车帘,杨清宁方才下了马车。车前的三人见到杨清宁,神情微微一怔,没想到竟是这般俊美的男子。

杨清宁见状无奈地出声说道:“不知三位是……”

牙行的伙计率先回了神,笑着说道:“这位应该就是杨老爷吧,跟杨老爷做成了不少买卖,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人,没想到竟这般年轻。”

杨清宁温和地笑了笑,道:“已过而立之年,不年轻了。”

那铺子的主人也回了神,应和道:“今日有幸见到大名鼎鼎的杨老爷,我也是三生有幸了。”

杨清宁客气道:“不知这位先生贵姓?”

“先生不敢当,鄙人姓吴,口天吴,若杨老爷不弃,叫我一声老吴便可。”

“原来是吴兄,幸会幸会。”

“杨老爷可是咱们陵县的风云人物,该说幸会的该是吴某。”

“不说这些客套话,咱们还是进去瞧瞧铺子吧。”

吴凌也是个爽快人,微微侧了侧身子,道:“杨老爷请。”

“吴兄请。”

众人相继进了铺子,杨清宁四下看了看,里面被收拾得很干净,只剩下空荡荡地铺子。铺子总共三层,面积不算小,布局也算合理,门窗上的漆面很新,应该是刚刚翻新没多久。

杨清宁问道:“吴兄,这铺子原先是做什么的?”

“原本是间酒楼,生意还说得过去,只是家里出了点事,急需一笔银子周转,这才不得已出手。”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杨清宁点点头,表示理解,道:“铺子还不错,吴兄打算卖什么价钱。”

吴凌斟酌了片刻,道:“原本我在牙行挂的价格是一千两,既然是杨老爷要买,那我再便宜些,就九百两吧。”

杨清宁微微一怔,在陵县这样的价格算得上高价,只是这铺子确实不错,而一千两银子与他而言实在不算什么,就当是日行一善,帮他度过难关吧。

“吴兄遇到了困难,我不能帮忙也就罢了,若再压你的价格,那就太不厚道,一千两就一千两。吴兄可带了地契房契?”

吴凌一怔,没想到杨清宁非但没有压价,还打算原价收购,与那些唯利是图的商人完全不一样,让他不禁有些感动,“带了,一直随身带着。杨老爷果然是大善人,吴某佩服!”

“吴兄太客气了,我可什么都没做,咱们就是正常做买卖。”杨清宁顿了顿,接着说道:“既然房契地契都带齐了,那咱们就直接去衙门,把手续给办了。”

“好,听杨老爷的。”吴凌现在急需用钱,自然是越快越好。

众人没有多说,一起前往衙门。当他们到时,郭子聪也被凌南玉放了出来,听说杨清宁来了,不禁微微一怔,随即便小跑着迎了出来,直奔杨清宁,拉着他就往衙门外走,“快走,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杨清宁哭笑不得地看着他,道:“大人,我是来过户的,不来衙门,那要去哪儿?”

“过户?”郭子聪顿住脚步,转头看向杨清宁,道:“你不是在躲着……那位吗?为何又送上门来?可是因为我?”

“不是。”杨清宁第一次认真地打量郭子聪,这个他从未放在心里的知县,却为了一句承诺甘愿赴死,这份气节让人佩服。

“既然大人在京都呆过,应该听说过我与他的事,我们之间有很深的羁绊,不是说躲就能躲得开的。我之所以劳烦大人,是为了拖延时间,因为有些事我没想明白,需要时间去思考,如今我想明白了,便也不必再躲了。没想到差点连累大人,是我思虑不周,我欠大人一份人情。”

“你想明白了?”郭子聪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复杂,道:“是要跟他回京都吗?”

“这个还不一定。不过大人放心,他不会勉强我。”杨清宁安抚地笑笑,随即转移话题道:“有件事我一直没想明白,还想请大人为我解惑。”

“你说。”

“除了办案外,我与大人并无来往,说句不好听的,我们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为何大人为了竟做出那般决绝的决定?”

“我欣赏你的才华,佩服你的为人。在你那里,我们连朋友都算不上,可在我这里,早已将你试作至交好友。”

看着他坦荡的眼神,杨清宁轻松一笑,道:“能结交大人这样的朋友,是我三生有幸。”

郭子聪一怔,随即说道:“你的意思是……”

杨清宁笑着说道:“以后还得仰仗大人多多关照。”

郭子聪闻言激动地说道:“多多关照,多多关照。”

两人正说话,凌南玉从衙门走了出来,将郭子聪冲着杨清宁傻笑,心里的醋坛子瞬间被打翻,三两步走到杨清宁身边,将郭子聪挤到了一边,道:“你来了,怎么不进去?”

杨清宁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不禁有些好笑,道:“我来找知县大人办点事。”

凌南玉瞥了郭子聪一眼,道:“找他办什么事?”

“我想买间铺子,过来找知县大人过户。”

“买铺子?”凌南玉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不过很快便舒展了眉头,道:“买铺子这种小事交给他们去办就好,你身子不好,何必亲自跑一趟,快随我进去歇歇。”

凌南玉伸手去拉,被杨清宁躲了过去,道:“劳您挂心,我身子还没弱到连门都出不了的地步。”

“那我陪你一起。”凌南玉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杨清宁见状下意识地看了郭子聪一眼,随即一把拉起凌南玉,将他拽到了一边,小声说道:“你可是一国之君,露出那副模样,成何体统!”

凌南玉小声嘀咕道:“一国之君又怎么样,还不是拿你没办法。”

“你!”杨清宁被气笑了,拉着他就往衙门里走,“随我进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看着被拉着的手腕,凌南玉得逞地扬起嘴角,亦步亦趋地跟在杨清宁身后。

郭子聪看着两人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他们之间占据主导地位的,从来都是杨清宁,他还真是杞人忧天!

有郭子聪在,过户十分顺利,随后便是一手交钱,一手交房契地契。待一切办妥,吴凌便急着要走,杨清宁从小瓶子那里又拿了五百两,递给吴凌,道:“这五百两就当我借给吴兄的,待吴兄度过难关,手头宽裕了,再还不迟。”

吴凌看着杨清宁手里的银票,心中难免感动,自他遇到难处,没少求人借钱,可能借到的少之又少,没想到与他从无来往的人,却愿意出手相助。

“多谢杨老爷,待吴某有了银钱,定及时还上。”

“这五百两与我来说不算什么,吴兄不必太放在心上。”

“大恩不言谢,以后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好,那我就不留吴兄了,再会。”

“再会。”吴凌朝杨清宁拱了拱手,转身出了衙门。

“老爷!”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杨清宁转身看了过去,只见小柜子快步走了过来,神色间难掩喜色。

“小柜子。”

小柜子来到近前,打量着杨清宁,不禁红了眼眶,道:“老爷,您瘦了,可是这里的伙食不好?”

杨清宁见状有些愧疚,道:“没瘦,比在京都还胖了些。”

小柜子吸了吸鼻子,“老爷,您走,怎么也不知会奴才一声,有奴才跟着,您也不必找旁人看门了。”

听了他的话,杨清宁鼻头有些发酸,道:“抱歉,当年我不辞而别,让你们伤心了。”

小柜子擦了擦眼角,道:“奴才不怪老爷,小敏子说老爷当年不辞而别,是情非得已,不带着我们,是为我们好。”

“这几年你倒是没变。”

“老爷也没变。”小柜子笑着挠挠头,随即说道:“老爷,奴才想跟着您回杨府,您那看门的小厮呆头呆脑,哪有奴才机灵。”

杨清宁听得哭笑不得,道:“这就要看皇上放不放人了。”

“放,只要你想要,说一声就成。”凌南玉巴不得小柜子能去杨府,这样他就多了个眼线,答应得甭提多爽快。

“还有小敏子,他也想去。”小柜子不忘为小敏子争取。

“若是小敏子再去,皇上身边就只剩下小顺子了。”

凌南玉闻言急忙说道:“不碍事,衙门里侍候的人多的是,倒是你身边拢共没几个,就让他们过去吧。”

小敏子比小柜子机灵,若是他也能去,那就再好不过。

杨清宁哪能不明白凌南玉的心思,却也没有拒绝,道:“既如此,那便一起过去吧。”

小柜子兴奋地说道:“那咱什么时候走。”

凌南玉闻言眉头一皱,出声说道:“这眼看着就要到午时了,还是留下吃了午饭再走吧。”

“距离午时还有一个时辰,午饭就不在这儿吃了。”杨清宁转头看向小柜子,道:“你去叫一下小敏子,随我一起回去吧。”

凌南玉不停地朝小柜子使眼色,想让他劝杨清宁留下用午饭,可小柜子压根没留意,转身就朝着内院跑去。凌南玉的脸色黑了下来,有些怀疑让他跟着杨清宁,到底是对是错。

杨清宁看得一阵好笑,差点憋不住。

凌南玉转头看向杨清宁,道:“当真不留下吃午饭?”

“不了。”杨清宁果断拒绝。

凌南玉无奈地说道:“你要怎样才能消气?”

“那要看皇上何时能认识到错在何处。”

凌南玉举起右手,道:“我认识到了,而且极为深刻,我保证以后定爱惜生命,爱惜身体,不会再做这种蠢事。”

“那我问你,若有一日我不在了,你会如何?”

凌南玉的心猛地一揪,疼得他皱紧了眉头,道:“好好的,怎么突然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凌南玉突然想到了什么,随即紧张地问道:“你与我说实话,可是身体出了问题?”

“现在没有,不能保证以后没有,若哪日我突然走了……”

“不会有那一日。”凌南玉下意识地打断杨清宁,随后又觉得自己反应太大,缓声说道:“我们都好好的,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我不逼你,你好好想想,待哪日想好了答案,再告诉我。”

“我……”凌南玉握住杨清宁的手,红着眼睛说道:“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我……我甚至连想都不敢想,一想到……我的心就很疼很疼,就好像要死了一样,你让我怎么回答?”

杨清宁的心也跟着一阵阵地疼,道:“若想让我跟你回京,你必须做到两件事。”

凌南玉眼睛一亮,急忙问道:“哪两件事?”

杨清宁深吸一口气,道:“第一,若想和我在一起,就不能再有其他人,也就意味着你不会有子嗣。”

惊喜来得太突然,凌南玉有些反应不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你对我也是……喜欢?”

第138章 三年之约(9)

其实在与凌南玉再见的那一刻, 杨清宁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不得不承认他对凌南玉的感情,不知在何时变了质, 已不再是他认知中如水般温润的亲情,而是如火般热烈的爱情。变态就变态吧, 喜欢了就是喜欢了, 只要他们你情我愿,无所谓这份感情是从何时开始变质。

在凌南玉期待的眼神中, 杨清宁缓缓开了口,“我愿意试试。”

“真的?”凌南玉激动地攥紧杨清宁的手。

杨清宁心里也有些紧张, 就好似初尝爱情滋味的毛头小子, “我何时对你撒过谎?”

“没有!”凌南玉忙不迭地肯定, “你愿意试就好, 就很好!”

看着他湿了眼眶,杨清宁突然有些心酸,不过该说的,还是要说清楚, 道:“我还没说完。”

“你说,你说什么,我都答应!”凌南玉一边说,一边擦了擦眼角。

杨清宁见状掏出帕子递给他, 道:“我方才说的第一条, 你可能做到?”

凌南玉接过帕子握在手里,“能,我不要子嗣, 我只要你!在我眼里,也只容得下你!”

如此直白的情话, 让杨清宁有些不自在,四下扫了一眼,道:“我们去房内说。”

“好。”凌南玉自然没有意见,拉着杨清宁回了自己的卧房。

小瓶子亦步亦趋地跟着,待来到房门口,杨清宁转头看过去,道;“长平,你在门外守着。”

小瓶子点点头,随手带上了房门。

凌南玉迫不及待地说道:“你快说第二条。”

杨清宁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道:“第二,若有朝一日我离开人世,你要答应我好好活下去,不能如之前那般做傻事。”

凌南玉脸上的笑意慢慢凝固,随即又勾起嘴角,道:“好。”

杨清宁一看便知他在撒谎,“若你不答应,之前的话就当我没说,你回京都吧。”

“我答应了啊!”凌南玉的声音有些不稳,眼里泛着泪光。

“我看着你长大,你说的是真是假,我一看便……”

杨清宁正说话,眼前突然一暗,紧接着双唇被吻住,打断了他的话。他震惊到呆住,完全忘记挣扎,直到一滴眼泪流进他的嘴里,尝到那又苦又涩的滋味,他才算回过神来。而凌南玉也松开了他的唇,靠在他的肩上,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你明知道我做不到,却还要这般为难我,你怎么就这么狠的心!”

杨清宁叹了口气,“我比你大九岁,身子又这么不争气,也不知还能熬几年,而你的日子还长,我不想我走后,你做傻事。”

“不会的。”凌南玉抱紧他的身子,“你会好好的,会好好的!”

杨清宁心里一阵阵发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也是我一直在犹豫的原因,你的人生路才刚刚开始,而我的人生路早已过半,我始终陪不了你一辈子。”

凌南玉哽咽道:“你知道父皇驾崩时,我什么感受吗?心就好是被人活活剜了一块,若不是想着这世上还有你,疼也能疼死我!若这世上再没了你,我就算活着,也只剩一具躯壳,除了痛苦,还能剩下什么?”

“凌南玉,这事没商量,你若不答应,那就走吧,别再来找我!”杨清宁的心疼得厉害,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我不!”凌南玉收紧双臂,道:“我哪儿也不去,就赖着你,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休想甩掉我!”

“凌南玉,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狠,你若不答应,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找不到我。”

“那我问你,若有朝一日,我死在你前面,你……”

“我不会为你殉情。”杨清宁打断凌南玉的话,“我会好好活着,慢慢忘了你,再找一个喜欢的,过完余下的日子。”

凌南玉抬头看向杨清宁,含泪地说道:“你说的是……真的?”

“是。”杨清宁与他对视,“痛苦只是一时的,很快就会忘却,说不准还有更好的人等着我。”

眼泪夺眶而出,凌南玉哽咽道:“没有了,没人比我更爱你!”

“你不希望我活着吗?”杨清宁强忍着心痛,说着狠心的话。

“我……”凌南玉看着杨清宁,到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

“你也希望我好好活着,不是吗?”杨清宁深吸一口气,道:“若你能答应,我们便继续,若你不能答应,那就回京都吧。”

凌南玉看着他,眼泪一颗一颗往外涌,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道:“好,我答应你。”

杨清宁看着他的眼睛,“既然答应我了,就一定要做到。”

“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凌南玉再次抱紧杨清宁,“好好抱抱我成吗?”

杨清宁环住凌南玉的身子,轻抚着他的脊背,慢慢安抚着他的情绪。

凌南玉埋首于他的肩上,闷闷地说道:“我想你,很想很想!”

“嗯。”杨清宁轻轻应了一声。

凌南玉迟疑了一瞬,问道:“那你想我吗?”

“想。”杨清宁不打算再压抑自己的情感,道:“想你为何不来找我。”

“我不是不想找你,只是我与父皇有三年之约,三年之内,我不能去找你,否则他答应我的,就不做数了。”

“先皇答应了你什么?”

凌南玉站直身子,看着杨清宁的眼睛,道:“若我信守承诺,他便写下遗诏,封你为皇后。”

杨清宁震惊地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说道:“封我做皇后?这……这怎么可能?”

“千真万确!”凌南玉激动地说道:“是我亲眼看着父皇写的,不过还有一个前提条件。”

杨清宁的脑袋有些懵,下意识地问道:“什么条件?”

“前提是必须你同意。”想起凌璋,凌南玉难免悲痛,道:“父皇在临终前曾让我答应他,不能勉强你。”

“先皇临终前竟还想着我?”杨清宁心里既感动又愧疚。凌璋不仅放了他自由,还为他的以后铺好了路,可见他是真心待他。

“父皇走前一个月,那毒品就没了,他每过一日,都是煎熬,我知道他那么苦苦熬着,都是为了我。临走之前,他拉着我的手,说他终于解脱了,让我不要伤心。”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凌南玉的声音有些哽咽。

杨清宁虽然不在身边,却能想象凌璋的痛苦,也能想象凌南玉的煎熬,捧住他的脸,“别怕,你还有我!”

“可你不在,我……我只想你能抱抱我,我不想一个人,可你不在……”

看着凌南玉泣不成声,杨清宁心疼得厉害,犹豫了一瞬,抬头亲了亲他的额头,最后亲了亲他的唇。

凌南玉的呼吸一滞,悲痛也随之戛然而止,杨清宁很早就对他说过,不能亲妻子以外任何人的唇,而杨清宁方才竟亲了……

两人相互对视,不自觉红了脸,却在看到对方脸红后,笑出了声。

凌南玉眼巴巴地看着他,“我想跟你回家。”

见他得寸进尺,杨清宁感觉有些好笑,道:“这里住的不舒服?”

“没家里舒服。”凌南玉紧张看着他,道:“你提的条件,我都答应了,你可不能反悔!”

杨清宁松开凌南玉,道:“那走吧,回去刚好赶上午饭。”

凌南玉一怔,随即说道:“走,现在就走。”

杨清宁一把拉住凌南玉,无奈地说道:“脸花的跟猫儿似的,就这么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我管别人作甚,只要你不嫌弃就行。”

“嫌弃,谁说我不嫌弃,你不嫌害臊,我还嫌丢人呢。”杨清宁扬声说道:“长平,让小顺子打盆水来。”

“好。”门外传来小瓶子的声音。

没过多大会儿的功夫,门外便传来敲门声,凌南玉下意识地看了杨清宁一眼,方才说道:“进来。”

房门被打开,小瓶子端着水盆走了进来,放在一旁的盆架上。

两人相继上前洗了把脸,又在小瓶子的帮助下整了整衣冠,这才一起出了门。

凌南玉看向门外的众人,笑着说道:“都收拾收拾,今日搬去杨府,咱们回家。”

众人一听,不由面露喜色,他们还以为得在陵县呆上一段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完成了目标。

杨清宁扫了一眼众人,苦笑着说道:“我那么大点的地方,住不下这么多人。”

凌南玉闻言急忙说道:“不能一人一间,那就两人一间,三人一间,让他们打地铺都成。”

小柜子出声说道:“是啊,老爷,咱们都不是讲究人,但凡有间屋子,有床被,怎么住都成。”

杨清宁略微思量了思量,转头看向小瓶子,道:“将这些营骁卫安置在隔壁的院落吧。”

“是,老爷。”

小瓶子明白了杨清宁的意思,既然决定要一起回京,就没必要再隐藏。

“那你们收拾东西,我们先行一步。”

众人应声,急急忙忙去收拾东西。

杨清宁和郭子聪打了声招呼,便和凌南玉一起回了杨府。小顺子、小敏子、小柜子留在了杨府,其他人都去了隔壁的宅子,包括白鹰。

小柜子一进杨府,就直接去了门房,一看看门的换了人,便和张达聊起了天,好半晌没出来。小顺子十分好奇,拉着小敏子小声嘀咕着。

“你说小柜子会不会有危险?”

“我们都是老爷的人,能有什么危险?”

“你不知道,那老张阴森森的,渗人得很!”

“我看是你亏心事做多了,见谁都不像好人。”

“你这张嘴还是那么不招人待见,我就多余问你。”

“你待见谁,便找谁去,以后都别来找我。”

“不是,我错了,我认错,你别生气。”

就在这时,小柜子走了出来,嘴里还哼着小曲,看那模样两人似乎聊得很开心。

小顺子十分好奇,招呼道:“小柜子,你过来,我有事问你。”

小柜子脚步一转走了过去,道:“找我有啥事?”

“你和那个老张都聊了什么,怎么聊了那么久?”

“就聊了些过去的事。”小柜子得意地笑着说道:“老张说我筋骨不错,要教我习武。”

小顺子惊奇地说道:“你都快三十的人了,这时候习武?”

小柜子闻言不服气地说道:“三十怎么了,谁说三十就不能习武了?老张说了,还有五十岁习武的呢!只要我足够勤奋,即便成不了高手,也绝对能为老爷守得住门户。”

小顺子好笑地说道:“又是看门,你也就这么点出息。”

“看门怎么了?是你浅薄无知,不知门户的重要性,还嘲笑别人。”小敏子转头看向小柜子,道:“人家现在是司礼监掌印,大人物,咱们身份低微,就不在这儿讨嫌了。走,咱们去瞧瞧房间,今儿咱们俩一间,让掌印大人自己一间。”

“成啊,晚上咱们还可以聊天,我最怕寂寞了。”

小顺子见状急忙追了上去,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嘛,你们等等我。”

杨清宁带着凌南玉来到了东厢房,推开房门走了进去,道:“这个房间和正房差不多大小,里面的被褥都是全新的,今儿你就住这儿吧。”

凌南玉瞧了一眼旁边的小瓶子,拉着杨清宁走到一边,小声说道:“我们都许久未见了,今晚我能不能去你房间睡?”

“不能!”杨清宁果断拒绝,脸上有些发烧,瞥了小瓶子一眼,小声说道:“你如今已是成年人,不能再像儿时那般……”

凌南玉眼巴巴地看着他,“可你已经同意和我在一起了呀,我们睡一起,有何不妥?”

“我只说可以试试,你别得寸进尺!”

见杨清宁有恼羞成怒的迹象,凌南玉急忙认怂,道:“你不同意,就当我没说,你这身子可不能动气。”

杨清宁无奈地看着他,也不知他们到底谁才是现代人,怎么他的思想就这么开放。倒不是杨清宁矫情,这事得循序渐进,他虽然确认了自己的心意,却还没做好和凌南玉做那种事的心理准备。

想到这儿,杨清宁突然意识到有个问题被他给忽略了。犹豫片刻,他转头看向小瓶子,道:“长平,你去厨房瞧瞧,看午饭准备好没?”

小瓶子应声,转身走了出去,临走之前还关上了房门。

杨清宁转头看向凌南玉,道:“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我觉得今日有必要和你说一下。”

凌南玉见他一脸严肃,心不由提了起来,道:“什么事?”

杨清宁有些难以启齿,略显苍白的脸色泛起红晕,看得凌南玉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上前一步,握住了杨清宁的手,道:“你先别说,让我猜猜。”

“你猜?”杨清宁愣了愣,随即面色古怪地问道:“你知道?”

凌南玉嘴角勾起笑意,视线慢慢下移,最后停在令杨清宁窘迫的位置上。他涨红了脸,本能地后退,拉开两人的距离。

凌南玉起身上前,将杨清宁逼在墙角,得意地说道:“我知道你的秘密。”

杨清宁用手抵住凌南玉的身子,“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忘了?当年你中毒昏迷,长达九个日夜,那九日我一直在你身边,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就算当年我年纪小,不懂这些,可我总会长大啊。”当年他发现这个事实时,心里也是十分震惊,联想凌南玉记忆中那些参奏小宁子秽乱后宫的奏折,也就明白了。

杨清宁恍然大悟,道:“为何从未听你问起?”

“那是你的秘密,你不说,我便不提。”

说到这儿,杨清宁忍不住问道:“我问你,你是从何时开始对我……有了那种心思的?”

“哪种心思?”

杨清宁眉头皱紧,道:“跟我装傻?你说哪种心思?”

“不敢。”凌南玉连忙服软,道:“我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过我确认这份感情并非亲情,是在我十七岁那年。”

过往的回忆开始翻涌,杨清宁接着问道:“你向我表明心迹那日,曾说你什么都懂,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记得敬事房的人去过东宫啊。”

凌南玉闻言有些心虚地红了脸,道:“在我确定心意后,曾去过敬事房。”

“你……”杨清宁震惊地看着凌南玉,随即问道:“那是在去城南皇庄之后,还是在去城南皇庄之前?”

“是在那之后。”

杨清宁一听,顿时松了口气,在城南皇庄时他们一直同塌而眠,之后回到皇宫,便没再同床过。

“你不想和我同房?”

杨清宁用力推开凌南玉,道:“我们现在还处于恋爱阶段,你想得太多了。”

凌南玉疑惑地问道:“‘恋爱阶段’是什么?”

“就是彼此相互了解,慢慢由朋友发展成情人的阶段。”

凌南玉眉头皱紧,道:“我们要做的是夫妻,不是情人。”

“做夫妻之前,还有确定关系的情人阶段,就是彼此深入了解,若是觉得不合适,就分手,若是觉得合适,就成亲。”

“不分手!”

虽然没听过‘分手’这个词,但凌南玉能猜到他的意思,本能地排斥这个词。

“即便是再相爱的两个人,若是性格不合适,也不适合成亲。强行在一起,只能成为怨侣。有的时候做朋友,关系倒能维持的久些。”

“我们合适,你想要什么样的伴侣,我就变成什么样的人。”

“两个人在一起,妥协和包容是一定的,但不能没了底线,这样彼此都会很累,很痛苦。”

凌南玉抱住杨清宁,耍起了无赖,“我不管,我就赖着你,谁也不能分开我们。”

杨清宁看着他这副样子,好笑地说道:“看你现在的模样,谁能想到你居然是一国之君,这要是被南凌的大臣和百姓看到,他们的心情得多复杂。”

“那怎么能一样,在你面前,我不想端着。反正我什么模样,你都见过,也不怕丢脸。”

两人吃过午饭,各自回房睡了午觉,下午时分,杨清宁又见了小瓶子招来的工匠,都是签了死契的奴仆,这样能最大可能地避免商业秘密的泄露。

“这就是你说的玻璃?”凌南玉拿着块玻璃在阳光下看着。

“是啊,我原本打算把宅子里所有的窗纸都换成玻璃,这样就算是冬日,在屋里也能晒到太阳,还能欣赏雪景。

“宁,你也太聪明了,这东西也能造的出来。”

听他这么称呼自己,杨清宁总感觉有些别扭,道:“你还是叫我‘清宁’吧。”

“我觉得叫‘宁’更亲密。你要是不喜欢,那就叫‘阿宁’。”

杨清宁想了想,道:“那就‘阿宁’吧。”

“阿宁,你说这东西造出来,销往其他国家,那我们岂非能赚许多钱?”

杨清宁思量了思量,道:“皇上,我们来谈笔生意吧。”

“阿宁要跟我谈生意?”凌南玉微微蹙眉,道:“连我都是你的,想要什么直接开口就成。”

杨清宁摇摇头,道:“我与你谈恋爱,是处于你我地位相等的基础上,我不是要成为你的附属品,我要有我自己的事业。”

“我从未将你当成附属品……”

“我知道。”杨清宁打断他的话,认真地说道:“但我不想再像以前那样,被困在宫里,我要做自己想做的事,这是我的底气。”

看着杨清宁闪着光的眼睛,凌南玉的心为之一颤,随即说道:“既然你想,那就依你,你想跟我谈什么生意,玻璃吗?”

“是。”杨清宁深吸一口气,道:“我可以将玻璃的制作方法卖给皇上,不过我要从中抽取利润。皇上每卖出一件玻璃制品,都要分我两成利润,皇上以为如何?”

“只抽两成?”凌南玉眉头皱紧,道:“这可是你辛辛苦苦创造出来的东西,怎能只抽两分利,太少了些,怎么也得五成。”

杨清宁好笑地说道:“皇上,你可知五成的利润有多少?”

“管他有多少,大不了以后我靠阿宁来养。”

“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杨清宁听得一阵哭笑不得,道:“不过就算你同意,那些大臣也不会同意。”

“这可是平白来的一笔财富,管他们同不同意,况且我才是皇上,他们不同意也得同意。”

杨清宁点点头,“那我尽快起草一份合同书,待回到京都,还得劳烦皇上签字画押。”

凌南玉趁机问道:“那我们何时启程回京?”

杨清宁想了想,道:“皇上出来的时日不短了,唯恐朝中生变,还是早日回去为好。这样吧,我的身子不好,受不住日夜兼程,不如皇上先行一步,待我安顿好了,便启程进京。”

“那不成,万一你反悔,跑了怎么办?说什么我都要与你一起。至于朝堂,有几位阁老在,不会出什么问题,你不必担忧。况且,我还从未和你一起出游过,下一次也不知会在何时,当然要趁此机会,好好游玩一番。”

杨清宁一想也是,便索性应了下来,“那就三日后启程回京。”

当晚,杨清宁便召集了府中的几人,询问他们的意愿,他们都表示愿意随他回京。杨清宁思量了思量,决定只带走张达,其他人留在陵县,照看这里的铺子。他们都是受了他恩惠的人,对他忠心耿耿,留他们在陵县,他心里踏实。

之后,他又询问了王秀春的意愿,王秀春表示他想过平静的日子,不想再涉足官场。杨清宁没有勉强,有王秀春照看药行,他走得也安心。

临走之前,他还去了一趟县衙,和郭子聪告别。郭子聪虽有不舍,却也知留不住他,便拜托他捎些东西给严太升。

三日后的清晨,一队车马悄悄出了陵县,朝着京都而去。

第139章 青楼头牌被杀案(1)

傍晚时分, 一队车马进了苏州城,在城中的一处宅院外停下。张达上前叫门,门房的人一看是他, 急忙打开了侧门,让马车进了宅子。

这里也是杨清宁的房产, 当初答应张达为他报仇, 为了方便行事,便买下了这座宅子。后来又陆续在苏州城中购置了些商铺, 如今的生意也是相当红火。

这次回京,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来苏州一是为了查账;二是因为张达妻女的忌日马上就要到了, 想让他回家拜祭;三是带凌南玉欣赏一下苏州的风景。

两人相继下了马车, 凌南玉四下打量了打量, 忍不住问道:“阿宁,你到底还有多少宅子?”

杨清宁笑了笑,道:“狡兔三窟,不能对外人道也。”

“我又不是外人, 我是自己人!”凌南玉眼巴巴地问道:“阿宁,咱们家到底有多少产业?”

杨清宁扫了一眼小顺子等人,他们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 还有人直接把自己当成树桩子, 权当自己出门没带耳朵。这一路上,他们见惯了这种场景,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杨清宁尴尬地咳了一声, 道:“老张,你去厨房瞧瞧, 晚饭我想吃鱼。”

张达应声,转身去了厨房。

杨清宁这才看向凌南玉,无奈地说道:“你以后说话注意些,这里都是自己人,倒没什么,在外面可别这样,我丢不起那人。”

“嗯嗯。”凌南玉忙不迭地点头,道:“阿宁说什么就是什么。你看我这么听话,是不是能告诉我,咱家到底有多少产业?”

在场众人都是一副没眼看的表情,这还是他们英明神武的皇上嘛,这铁定是被人掉包了吧。

杨清宁见状一把拉起凌南玉的手,朝着正房的方向走去,道:“有话进屋再说。”

“还是阿宁思虑周全,这种事就该关起门来说,不能让旁人听了去。”

杨清宁闻言不禁有些脸热,转头看向他,小声警告道:“你闭嘴!再多说一句,你自己回京吧。”

凌南玉急忙闭嘴,老老实实地跟着杨清宁进了正房。

小顺子看向小敏子,小声说道:“你觉不觉得主子变得有点多?”

“变了吗?”小敏子转头看了过去,道:“哪里变了?以前主子与老爷在一起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吗?”

小顺子一怔,随即叹了口气,道:“那三年发生了太多事,我都忘了以前主子在老爷面前也是这般小孩子气。”

“这样的主子才最真实,朝堂上的不过是主子的伪装罢了。”

小顺子环顾了一眼四周,小声说道:“就是有点傻里傻气的。”

“傻人有傻福!”小敏子看向朝着门房走去的小柜子,道:“这就是典型的例子。”

小顺子见状有些无语,随即说道:“这宅子挺大,咱们溜达一圈,待会儿主子有什么吩咐,也能及时去办。”

“嗯,走吧。那边有小瓶子在,应该也用不上咱们。”

众人吃过晚饭,打算出去逛逛街,苏州城虽然入夜就关城门,却没有宵禁,而且城中有夜市,整整有三条街,吃的喝的玩的,应有尽有,格外热闹。

小顺子感慨道:“没想到啊,苏州城晚上竟然这么热闹!”

杨清宁笑着说道:“你们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今儿我来付账,就当前段时间避而不见的赔礼。”

小敏子接话道:“这可是老爷说的,那奴才可就不客气了。”

“我说的,但凡这街上有的,能买卖的,你们随便买。”

小柜子兴奋地走向一旁捏面人的摊子,道:“老爷,您看这面人捏得活灵活现的,要不我们每人捏一个吧,就照咱们的样子捏。”

“好啊。不过咱们人多,怕是要费些功夫,待捏完,夜市也差不多要关了。”

听杨清宁这么说,捏面人的老板开了口,笑着说道:“这位客官,只要您让小的看上一眼,您只管去逛您的,待逛完回来,小的这面人也就捏完了。”

杨清宁有些讶异地看着他,道:“难道老板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老板笑了笑,道:“小的就靠这手艺混饭吃,自然要有点本事才行。”

“果然高手在民间啊!”杨清宁感慨了一句,随即说道:“那这面人多少钱一个?”

“若您买现成的,是八文一个,若您要定制,那就十文一个。”

“定制?”杨清宁微微一笑,道:“好,那就每人定制一个,你们都围过来,让老板点点人数。”

众人朝着这边靠拢,老板数了数,“一共八人。”

白鹰见状出声说道:“老板不必把我算在内。”

白鹰是暗卫,轻易不出现在人前,不参与也在情理之中。

张达接话道:“我也不要。”

“不算他们两个,那就一共六人,六十文。”

杨清宁转头看向小瓶子,小瓶子从荷包里掏出一小块散碎银子递了过去。

“待会儿我们回来再找不迟。”

“小的定拿出看家本事,以谢客官的信任。”

众人没再多说,继续逛着夜市,人群突然一阵涌动,不少人嘴里嚷嚷着,“风华楼的秋秋姑娘出街了,大家快去看看啊。”

“秋秋姑娘的舞技那可是天下一绝啊,今儿秋秋姑娘出街,咱们可有眼福了。”

“那还不赶快走着,待会儿可寻不到好位置了。”

……

看着人群朝着一个方向移动,小柜子的好奇心大涨,转头看向杨清宁,道:“老爷,您可知这秋秋姑娘?”

杨清宁点点头,道:“秋秋姑娘本名木晚秋,是风华楼的头牌,不仅人长得漂亮,舞技也是一绝。”

凌南玉闻言皱紧了眉头,道:“阿宁为何知道得这般清楚?”

杨清宁随口说道:“我去过风华楼,与秋秋姑娘有过接触。”

“阿宁竟然去逛青楼!”凌南玉的脸色一下子黑了下来,道:“阿宁跟那个什么秋秋可有……”

“自然没有。”杨清宁好笑地看着他,道:“我去风华楼,是为了正事,又不是真去逛青楼。”

“去青楼能办什么正事?”凌南玉越想越觉得委屈,道:“我为你守身如玉,你却有心思逛青楼,你……”

杨清宁急忙上前捂住了凌南玉的嘴,拉着他朝着人少的地方走去。小顺子等人无奈地对视一眼,自觉地围成一圈,还与他们保持一定距离。这样既能保证不会有人心怀不轨,又能避免听到他们不该听的话。

杨清宁压低声音说道:“出来之前,我是怎么说的?”

凌南玉气鼓鼓地控诉道:“阿宁背着我逛青楼。”

杨清宁无奈地说道:“我是去办正事,不是逛青楼。”

“不是逛青楼,那怎么会认识那个秋秋,怎么知道她的本名,还说什么不仅人长得漂亮,舞技还十分了得。”

凌南玉两边的腮帮子鼓着,鼻翼也随着呼吸一动一动的,抱着手臂瞪眼看他,跟幼时生气时一模一样,活脱脱一副青蛙模样。

杨清宁被逗得‘噗呲’一乐,道:“你都多大人了,怎么还是这副模样。”

“阿宁还取笑我?”凌南玉看他笑,也没绷住,跟着笑了起来,随即说道;“你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去风华楼是为了老张。”杨清宁转头看向张达,“老张原本是绿林中人,行侠仗义,快意恩仇,在江湖上也有些名号,后来……”

杨清宁将之前发生的事,详细地说给凌南玉听,“在那场戏中,我是个挥金如土的纨绔,纨绔常去的地方,自然是秦楼楚馆,而风华楼是这苏州城中最大的青楼,秋秋姑娘又是风华楼的头牌,难免与她有些接触。这个秋秋姑娘本是官家小姐,因其父亲获罪,才被充了官妓,而且她是个清倌,只卖艺不卖身。”

凌南玉将信将疑地说道:“只卖艺不卖身?”

“这是苏州城百姓人人皆知的事,你若不信,可随便去问。”

凌南玉的脸色好了些许,道:“既然她长得漂亮,舞技又好,那阿宁可对她动过心思?”

“若我对她动了心思,早就娶她为妻了,还有你什么事?”

“那是否说明,我在阿宁心中是独一无二的?”

见他期待地看着自己,杨清宁笑着说道:“算是吧。”

凌南玉的眼睛瞬间被点亮,那上扬的嘴角压都压不住,得意地说道:“那走吧,我也去瞧瞧那个秋秋是否如你说的那般好。”

“不生气了?”

“谁生气了,我可没生气,阿宁可不能冤枉我。”

“成,没生气,那待会儿我与秋秋姑娘……”

“不行!”凌南玉打断杨清宁的话,警惕道:“突然不想去了,那么多人挤来挤去,实在太危险!咱们还是去逛街好了。”

杨清宁听得一阵好笑,道:“说得有理,那就去逛街。”

两人把话说开,又开始继续逛街。

“阿宁,这是什么?”,凌南玉指着一串烤蝉蛹问道。

杨清宁微微皱了皱眉,道:“这是蝉蛹。”

“蝉蛹?这个好吃吗?”凌南玉从未吃过,对这个十分好奇。

杨清宁摇摇头,道:“我没吃过,不知什么味道。”

见杨清宁的脸色白了几分,凌南玉突然想起他怕虫子,急忙拉着他离开了摊点,懊恼地说道:“是我不好,竟忘了你怕虫子。”

“死的还好些。”杨清宁不由长出一口气。

凌南玉刚想说话,就听有人呼喝道:“让开,都让开,衙门办差!”

众人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队差役从远处走来,差役的中间有顶轿子,看这架势,应该是某个官员坐在其中。

凌南玉护着杨清宁让到一边,看着轿子从面前走过。

身旁有人在小声议论着,“这是怎么了,怎么连知府大人都惊动了。”

“你不知道吗?风华楼出了命案,秋秋姑娘被杀了。”

“什么?秋秋姑娘被杀了?你是听谁说的?”

“方才我正摆摊,一转眼的功夫,我们家那口子就不见了,我一猜就知道,他定是去了风华楼,于是也追去了,等我到哪儿,就听说秋秋姑娘死了,就死在她房里。”

“秋秋姑娘可是经常出入知府大人的府邸,如今她出了事,知府大人怎会坐视不理,怪不得会亲自到场。”

……

凌南玉转头看向杨清宁,果然见他皱紧了眉头,道:“阿宁,要不要过去瞧瞧?”

杨清宁摇摇头,轻声说道:“你的身份不能暴露,还是算了吧。时辰不早了,咱们也回去吧。”

凌南玉是偷偷离京,若他的行踪暴露,十有八九会引来追杀,这个风险他承担不起。

凌南玉了解杨清宁,相熟之人遭遇不测,他定想去看个究竟,“这个简单,我跟他们换身衣服,直接扮做你的护卫不就成了。”

杨清宁想也未想,直接说道:“不行,案子自有人会查,而你的安危却不能有丝毫闪失。”

凌南玉见他这么在意自己,心里说不出的欢喜,道:“好,听你的,咱们回去。”

众人没了继续逛的心思,拿了面人后,便一起回了宅子。

第二天清早,杨清宁刚起身,就听门房来报,说是知府大人派人来请。

杨清宁微微蹙眉,转头看向凌南玉,道:“我怕是要去一趟,你呆在宅子里不要乱跑。”

凌南玉忍不住出声问道:“阿宁与这里的知府相熟?”

杨清宁摇摇头,道:“我办过一个案子,死者与知府有亲,故而有过接触,并不熟悉。他来请我,多半是与昨晚的案子有关。只是不知他是从何处得知我来了苏州。”

凌南玉猜测道:“许是昨晚逛夜市时,被衙门的差役认了出来。”

杨清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既然他来请,我也不好拒绝,你便在宅子里乖乖待着,不许乱跑。”

“这里是苏州,又不是京都,莫说这里的百姓,就是知府也不曾见过我,就算我与他们走个当面,他们也不知我是谁。说好了一起游山玩水,你可不能丢下我。”

杨清宁无奈地说道:“我又不是去游山玩水。”

“易容!白鹰他们会易容,只要易了容,就算认识我的人见了,也保证认不出来。”

杨清宁见状无奈地说道:“成吧,那就让白鹰给你易容,你装扮成我的护卫,跟着一起去吧。”

凌南玉急忙叫来白鹰,以最快的速度给他易容,随后又换上护卫穿的衣衫。杨清宁打量了打量,不禁满意地点点头,带上小瓶子、白鹰、张达,坐上马车去了知府衙门。经过差役的通传,杨清宁带着人进了内堂,见到了知府大人廖智。

杨清宁行礼道:“草民参见知府大人。”

杨清宁并没有行跪礼,主要他身后跟着凌南玉,如今的身份是他的护卫,若他要跪,身后的凌南玉也要跪,让皇上给知府跪拜,实在是怕廖智折寿。

廖智欣赏杨清宁的才华,再加上有求于他,倒也没有在意。

一番寒暄后,杨清宁出声问道:“不知知府大人叫草民过来所为何事?”

廖智直言道:“昨日风华楼出事,你应该有所听闻吧。”

“风华楼出事了?”杨清宁佯装讶异地说道:“昨日我去逛夜市,听说秋秋姑娘出街,本想去瞧瞧,可人太多,便并未过去。敢问大人,风华楼出事,可与秋秋姑娘有关?”

廖智叹了口气,眼中难免悲痛之色,道:“昨日是秋秋姑娘的生辰,本打算出街表演,以示庆贺,不曾想过了约定时辰,依旧没有出来,后来老鸨派人去请,发现秋秋姑娘竟死在了房中。”

“秋秋姑娘死了?”确定了消息,杨清宁心里不免有些难过,道:“秋秋姑娘怎么死的?大人可查到了什么?”

“经仵作查验,秋秋姑娘应是被毒死的,她死在自己房中,门窗皆是反锁,房中除了她自己,并无旁人。在她的书桌台上,发现了一封遗书。”

廖智将桌上的遗书拿了起来,交给了一旁的侍从。侍从双手接过,随后递给杨清宁。杨清宁打开遗书看了看,上面写的内容大致是,老鸨逼她接客,她不堪受辱,故而寻死,以保清白。

杨清宁将遗书折好,重新放进信封,道:“这般看来,秋秋姑娘自杀的可能性很高。大人叫草民过来,可是发现其中疑点?”

“本官查问过老鸨,她否认逼秋秋姑娘接客一事,若此事不符,那这封遗书便存疑,若遗书存疑,那秋秋姑娘的死就有问题。”廖智顿了顿,接着说道:“昨日本官去案发现场时,身边的衙役瞧见了你,本官深知你擅侦查,便想让你帮忙调查,查出秋秋姑娘死亡真相。”

杨清宁为难地皱起眉头,道:“人命关天,若是放在平常,草民定义不容辞,只是草民有急事,要去京都一趟,怕是……”

廖智眉头微蹙,道:“你要去京都?所为何事?”

“皇上召见。”

“皇上召见?”廖智惊讶地看着杨清宁,道:“所为何事?”

杨清宁半真半假地说道:“草民有望成为皇商。”

廖智怔了怔,随即说道:“这可是大好事啊!本官在此,先行恭贺了!”

能做皇商的都是世代经商,大富大贵之人,没想到杨清宁这个无根无基的商户,竟也能入得了皇家的眼。

“多谢大人。”杨清宁还礼,道:“皇上限期让草民进京,草民之所以来苏州,也是为此事做准备,最多逗留两三日,便需启程进京。”

“这么说,你明日才动身?”

杨清宁点点头,道:“是,明日清早动身。”

“那就趁还有些时间,帮本官查一查此案,即就算不能查清真相,能找到些线索也可。”

杨清宁犹豫片刻,躬身说道:“那草民便听大人的。”

廖智闻言心中一喜,扬声说道:“来人。”

门外走进来一名差役,行礼道:“小的在。”

“去把林捕头叫来。”

“是,大人。”差役领命,转身走了出去。

杨清宁出声说道:“大人,草民的时间不多,想先去停尸房瞧瞧秋秋姑娘的尸体,待林捕头过来,劳烦您让他去停尸房寻草民,可好?”

廖智赞成道:“好,我这就让人带你过去。”

廖智看向身边的侍从,道:“廖山,你陪杨老爷走一趟。”

廖山应声,带着杨清宁等人一起去了停尸房。

刚走进院门口,就闻到一股腐臭味,杨清宁急忙掏出帕子,捂住了鼻子,转头看了一眼凌南玉,道:“停尸房里的味道不太好,若有人受不住,便不要进去了。”

小瓶子解下身上的香囊递了过去,“老爷,这香囊里装的是仁丹草,您闻着会舒服点。”

杨清宁接了过来,每次去衙门查案,他都会带着这个,只是这次出来,未曾想到还能遇到命案,所以并未携带。杨清宁并未递给凌南玉,这样的行为太过突兀,容易引人怀疑。

杨清宁看向廖山,道:“这位……”

“杨老爷叫我廖山便可。”

“廖山兄弟,秋秋姑娘的尸体应该不会腐败的这么快,可是在此之前发生了命案?”

“是,三日前,苏州河上发现一具女尸,发现时尸体已经不成人样,实在是恐怖!”应是想到了尸体的惨状,廖山的脸色白了些许。

杨清宁点点头,随口问道:“那女尸的身份确定了吗?”

“没有。尸体就像皮球一样,被整个吹起来了,根本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杨清宁没再多问,跟着廖山进了停尸房。

停尸房内站着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少年,正对李晚秋的尸体进行尸检。见门口来了人,中年男人抬头看了一眼,见是廖山,便放下了手上的东西,走了过来。

“廖管事,您来了。”中年男人转头看向廖山身边的杨清宁,神情不由微微一怔。

廖山见状出声说道:“老朱,这位是陵县来的杨老爷,知府大人让他来帮忙调查秋秋姑娘被害一案。”

“陵县来的杨老爷?”朱耿眼睛一亮,道:“您就是那个在陵县屡破奇案的杨老爷?”

杨清宁笑了笑,道:“屡破奇案不敢当,就是凑巧找到了关键线索,这才破了案。”

“杨老爷谦虚了。我可听说,您破案最长的一次,只用了七日,还是为了抓马匪。这可不是什么凑巧,是您断案如神。秋秋姑娘的案子让您来查,定能水落石出!”

那少年也走了过来,略显木讷的脸上有了表情,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杨清宁,可当杨清宁看过去的时候,又慌忙转开视线,脸红地躲在朱耿身后。

朱耿见状笑着说道:“他是我徒弟,叫牛秀,为人老实木讷,不善言谈。不过他在尸检上十分有天赋,不过三年已经将我浑身的本事都学了去。”

“牛秀。”

杨清宁眼睛亮了亮,仔细打量着少年,少年的皮肤很白,白的有些不正常,没有血色,情况应该与他差不多。五官算不上多好看,却让人看起来很舒服,属于耐看型。身材有些偏瘦,身高不算高,有着南方人独有的秀气。

朱耿拉了拉身后的牛秀,道:“你不是一直很想见杨老爷吗?现在人来了,你躲起来作甚,快和杨老爷问好。”

牛秀犹犹豫豫地从朱耿身后走了出来,低垂着头,小声说道:“杨老爷好。”

杨清宁客气地说道:“不错,好好干,将来定能超过你师父。”

牛秀闻言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杨清宁,黑白分明的眼睛闪着光,不过很快又垂了下去,道:“谢杨老爷。”

杨清宁笑了笑,转头看向朱耿,道:“老朱,我时间不多,还是尽快进入正题吧。”

第140章 青楼头牌被杀案(2)

“秋秋姑娘中的是什么毒?”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 杨清宁没有过多寒暄,而是直接进入正题。

朱耿见状收敛神色,答道:“回杨老爷, 秋秋姑娘中的毒是□□,我刚刚已经确定。”

“□□?”

杨清宁眉头微蹙, □□人人都可买到, 想要从毒药上找凶手,怕是行不通了。他朝着李晚秋的尸体走了过去, 随即看向朱耿,道:“可还有多余的手套?”

朱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道:“这手套是特质的, 比较轻薄, 做起来十分麻烦, 小人也就做了两套,若杨老爷不介意,就戴小人手上的这副?”

杨清宁看向朱耿手上的手套,虽然不如现代的那般轻薄, 却比普通人用的手套薄上许多,应该是某种特殊材料所致,夸赞道:“好手艺啊!大男人没那么矫情,脱下来给我便是。”

“杨老爷谬赞了!”朱耿将手套脱了下来, 递给杨清宁。

杨清宁接过手套戴上, 仔仔细细得查看着尸体的情况。

过了许久,他方才直起了身子,道:“尸体没有任何挣扎伤。也就是说她在死前, 并未与人发生过打斗。”

朱耿插话道:“看尸体的状态,应该是自杀。”

杨清宁抬头看了他一眼, 道:“昨晚你可去了案发现场?”

朱耿点点头,道:“去了。是我和牛秀将尸体抬回来的。”

“当时尸体的仪容如何?”

朱耿想了想,道:“脸上上着妆,头发输得一丝不苟,衣衫穿戴整齐。”

杨清宁接着问道:“发现她时,她时怎样一副状态?”

“她坐在梳妆台前的凳子上,脑袋搭在梳妆台上,两手垂直放着,两腿微微张开。”

杨清宁看着她脸上的尸斑,出声说道:“她的右脸朝上,左脸被压在下面?”

“是。”

杨清宁仔细查看着尸体的左脸,除了尸斑外,并没有发现丝毫伤痕。

“尸体有问题,怕不是自杀。”

朱耿闻言一怔,随即问道:“何以见得?”

杨清宁看向牛秀,听完他说话,表情一直在变化,先是疑惑,后是恍然,现在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出声问道:“你想说什么,直言便可。”

牛秀一怔,本能地转头看向朱耿一眼。

朱耿见状出声说道:“杨老爷问你,你就只管回话。”

牛秀闻言移开视线,看了杨清宁一眼,又垂下了头,道:“她脸上没有伤,这不符合常理。”

杨清宁眼睛一亮,笑着说道:“没错。以老朱方才所叙述的她死后的形态来讲,应该是身子猛得前倾,脑袋落在梳妆台上,而且没有丝毫挣扎。若是如此,无论是哪边脸撞上去,都应该有伤痕,可事实却是没有。还有无论是什么毒药,发作时总有那么一点点时间留给人挣扎,而死者完全没有挣扎的迹象。最后,若我记得没错,秋秋姑娘是左撇子,发钗的方向应该是从左往右,而她头上的这根发钗是从右往左,与她平日的习惯不同。以上三点,我都存疑。”

牛秀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杨清宁,随着他说话,眼睛越来越亮。

朱耿听后,不禁感叹道:“杨老爷不愧是杨老爷,这刚来,便找到了这么多疑点,小人惭愧啊!”

杨清宁笑了笑,接着说道:“我怀疑是有人先将她迷倒,随后再灌入毒药,最后将尸体摆成那副模样。”

“发现尸体时,门窗都是反锁的,里面并无旁人,那凶手是怎么从房间里出来的?”

门外传来说话声,众人纷纷转头看了过去,只见一名身材魁梧、差役打扮的男人正站在门口。

“林捕头?”杨清宁并未见过他,试探地喊道。

“是我。”林闵迈过门槛走了进来,抱拳道:“小人见过杨老爷。”

“林捕头不必客气。”杨清宁并未回答林闵的问题,道:“尸体看得差不多了,还得劳烦林捕头带我去案发现场瞧一瞧。”

“好,杨老爷请。”林闵一侧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杨清宁转头看向朱耿和牛秀,道:“你们继续尸检,最好能检查一下她的胃部,看看她都吃了些什么,那些食物残渣中,是含有蒙汗药之内的药物。”

朱耿一愣,随即说道:“好,若有消息,第一时间知会杨老爷。”

杨清宁点点头,朝牛秀鼓励地笑了笑,随后便离开了停尸房。

凌南玉一直在旁边看着,虽多有不满,却未曾开口,直到他们走出停尸房,这才走上前,道:“老爷,小的有事禀告,还请借一步说话。”

杨清宁挑了挑眉,随即跟着他到一旁,道:“何事?”

凌南玉瞥了一眼林闵,道:“老爷对那个牛秀很是在意?”

虽然他脸上并未表现出什么,可杨清宁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这人定然又吃醋了,无奈地说道:“他还是个孩子,你连孩子的醋也吃?”

“我喜欢你的时候不也未成年吗?”凌南玉小声嘀咕了一句。

其实算上前世,凌南玉早就成年了,不过杨清宁并不知其中内情,听他这么说,就好似自己引诱未成年一样,不禁有些好笑,“这与我有何关系?”

“怎能和你没关系,若非你好的无可挑剔,我怎会……”

“打住!”杨清宁打断凌南玉的话,不自在地扫了众人一眼,小声说道:“我关注那孩子,是因为那孩子在尸检方面十分有天赋,若是悉心培养,将来在刑案方面定有大成就,南凌缺的就是这样专业性人才,我是在为你招揽人才,你别总往旁处想。”

凌南玉闻言扬起嘴角,果断认错道:“对不起,我也不想,可我控制不住,我保证以后尽量克制。”

以前常听人说,在一段感情中,没有安全感的一方,才会出现这种疑神疑鬼的状态,没想到身为帝王的凌南玉竟也会如此。杨清宁也是第一次谈恋爱,不太懂该如何给他安全感,只能尽量与他人保持距离,包容他的这种不安。

“好。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还是尽快去现场瞧瞧,争取在明日之前找到破案的线索。”

凌南玉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满口答应道:“好。”

看着杨清宁走出去,凌南玉刻意落后一步,转头看向白鹰,又看了看停尸房。白鹰会意,微微点了点头。

众人没再耽搁,一起来到了风华楼,老鸨听闻林闵带人过来,急忙出来迎接,一眼便认出了杨清宁,笑着说道:“咦,这不是杨老爷嘛,您可是许久没来咱们风华楼了。”

“许久未见,刘妈妈依旧光彩照人。”

老鸨闻言笑得跟朵花似的,笑得脸上的粉都有些挂不住,留下几道明显的痕迹,“奴家人老珠黄,杨老爷才是越活越年轻。”

“刘妈妈谦虚了。”

“杨老爷这时候过来是……”老鸨说着转头看了看林闵。

杨清宁解释道:“我昨日刚到苏州,便听闻秋秋姑娘出了事,于是请求知府大人,跟着林捕头过来瞧瞧。”

“原来是这样。”老鸨叹了口气,愤恨道:“也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竟在我们风华楼杀人,这还让我们怎么做生意。”

老鸨说完,意识到不妥,改口道:“我是说秋秋那么好的姑娘,谁这么狠心,竟下得了这狠手。”

“是啊,秋秋姑娘遇害,我也是痛心无比。”杨清宁感慨了一句,随即说道:“不耽误妈妈做事,我与林捕头先去秋秋姑娘的房间瞧瞧,若有事再叫妈妈。”

“现在时辰还早,我也没什么事,便陪杨老爷和林捕头一起吧,您二位若有什么吩咐,我也能及时去办。”老鸨这话说得体面,其实就是想看着他们。

“也好。”

看着杨清宁游刃有余地与这些人打着交道,凌南玉心里有种自豪感,也不禁有些失落,杨清宁与谁都能相处,而且能处得很好,而自己好似与这些人没什么区别,在他心里不是独一无二的存在,这也是他感到不安的地方。

众人一起上了二楼,来到李晚秋所住的房门前,门上贴着封条,门口有两名差役守着,见林闵过来,上前迎了两步,道:“头儿,你来了。”

林闵点点头,道:“我们过来重勘现场,把封条取下来。”

“是,头儿。”两名差役扫了杨清宁等人一眼,转身将封条取了下来。

杨清宁转身看向众人,吩咐道:“我与林捕头进去便可,你们在这儿等着。”

“是,老爷。”

杨清宁并未着急进去,而是站在门口看着门里的情况,这个房间他来过不止一次,多少有些印象,房间里的布置与原来一样,只是摆设有些许不同。

正对着门的地方是一间小厅,厅中有矮桌和蒲团,矮桌上放着茶具,茶具旁边是个莹白色的花瓶,花瓶里擦着几株兰花。西墙的位置是个博古架,上面摆着几个瓷器,还有一些书籍。北墙窗子的两边各挂了一副仕女图,窗户与矮桌中间放着一把古琴。

杨清宁径直走向对面的窗子,发现窗子并未锁死,那插销只插进去一点点。杨清宁仔细看着插头,以及窗子的边缘,发现了虽然很浅却很新的痕迹。他推开窗子,探头往外看去。

林闵跟了过来,“杨老爷可是有何发现?”

杨清宁不答反问,“林捕头,你们离开时,这窗子是谁关的?”

“杨老爷稍等,我去问问。”林闵说完走向门口。

杨清宁也跟了过去,看向小瓶子,道:“长平,你去外面,瞧瞧墙上是否有爬过的痕迹,然后在去房顶看看。”

小瓶子应声,抬脚进了房间,来到窗前,纵身跳了出去,随后在半空转身,看向两边的墙壁,最后安稳落地。

凌南玉也想进去看看,只是受身份所限,只能站在门外探头往里看,见杨清宁吩咐小瓶子办事,也想有所表现,出声问道:“老爷还有什么吩咐,小的也可以做。”

见他一脸期待的模样,杨清宁有些好笑,道:“你进来吧。”

“是,老爷。”凌南玉急忙应声,抬脚就进了房间。

杨清宁领他来到窗前,指了指窗框和窗子边缘的痕迹,道:“你仔细看好了,然后去隔壁房间,瞧瞧那边的窗子是否也有这种痕迹。”

凌南玉仔细瞧了瞧,道:“这痕迹虽然轻,却很新,应该是最近弄上的。”

“嗯。”杨清宁满意地点点头。

杨清宁脸上的笑意,给了凌南玉莫大的鼓舞,再次看了过去,道:“好像是一种极细又坚韧的东西摩擦所致。”

“聪明。”

“嘿嘿。”凌南玉得意道:“我就说嘛,他能干的,我也能干。”

“那还磨蹭什么,还不赶紧去?”

“哦哦,我这就去。”凌南玉急忙走了出去。

杨清宁见状无奈地笑笑,转身朝着卧房走去。卧房与小厅中间仅有一道屏风隔着,卧房内有一张床,床头是梳妆台,床尾是衣橱。杨清宁来到梳妆台前,一眼便留意到铜镜旁边放着的首饰盒,那盒子似乎被人动过,并未合上,夹着什么东西。

林闵走了过来,道:“杨老爷,我问过了,当时关窗的是李玉,他正在衙门当值,并不在此处。”

杨清宁点点头,伸手打开了首饰盒,里面已经空无一物,夹在缝隙里的是底下铺着的绒布。他抬头看向林闵,道:“林捕头,这首饰盒里的东西……”

林闵一看,顿时皱紧了眉头,道:“昨晚走时,这首饰盒里的东西还在。”

“林捕头怕是要派人去叫一下这个叫李玉的差役了。”

林闵一怔,随即说道:“杨老爷是怀疑李玉杀了秋秋姑娘?”

“我不知秋秋姑娘是否为他所杀,不过这首饰盒里的东西,十有八九是他所拿。”

“杨老爷为何有此判断?”

杨清宁转头看向窗子,“我进来时,发现那窗子并未锁上,咱们来时,那封条贴得很好,说明封上后,无人从门口进来过。而首饰盒里的首饰不能凭空消失,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从窗子进来,拿走了首饰盒里的首饰。”

杨清宁并未继续往下说,相信林闵能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林闵的脸色不太好看,道:“虽然他有嫌疑,但我不相信此事是他所为。不过为证明其清白,我会让人将他叫来,与杨老爷对峙。”

“林捕头有情有义,且公允,杨某佩服。”

就在这时,小瓶子从窗外跳了进来,走到杨清宁身边,道:“老爷,墙上确实有脚印,而且不止一处。”

杨清宁问道:“是否在窗口的正下方最多。”

“是,正下方有三个脚印,应该是有人攀爬所致。”

“可能看清鞋印?”

“中间那处可以看清,上下两处都有被擦过的痕迹。不过只有前脚掌。”

杨清宁低头看向林闵的靴子,随即说道:“林捕头,你这靴子应该是衙门统一下发的吧。”

林闵点点头,“是。”

“劳烦林捕头将靴子脱下来。”

林闵一怔,随即将靴子脱了下来。

杨清宁拿起来,仔细看了看鞋底,发现鞋底有花纹,便递给了小瓶子,道:“你去跟刘妈妈借把梯子,把这个靴子与墙上的鞋印比对一下。”

“是,老爷。”

小瓶子刚出去,凌南玉便又回转,兴奋地说道:“老爷,西间的窗上也有同样的痕迹,而且西间的窗台上,还被染红了一块。”

杨清宁闻言眼睛一亮,道:“走,过去瞧瞧。”

凌南玉在前带路,带着杨清宁进了隔壁的房间,果然在窗框和窗子边缘,都发现了同样的痕迹,而且窗框上被蹭红了一块,长条状,好似好有些花纹。杨清宁伸手抹了一下,放在鼻子下闻了闻,道:“这是胭脂。”

凌南玉也凑过去闻了闻,道:“确实是胭脂的香味。”

“看来这所谓的密室,是通过这些小机关做成。”

怎么做成这个机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秋秋的房间是凶手杀完人以后,布置成的密室。

杨清宁转身来到门口,看向门口的老鸨,道:“刘妈妈,这间房是谁的?”

“这是娇娇的房间,昨儿下午她去了胡府,到现在还未回。”

杨清宁微微蹙眉,道:“胡府?”

老鸨皆是道:“就是胡通判的府上。”

杨清宁转头看向林闵,道:“劳烦林捕头跑一趟,请娇娇姑娘回来,顺便请教一下胡通判,昨日午后姑娘是否一直在胡府。”

林闵点了点头,道:“待会儿我便走一趟。”

没一会儿的功夫,小瓶子便拿着靴子回转,道:“老爷,那鞋印的花纹,与林捕头鞋底的花纹一致。”

果然不出所料,杨清宁瞧了瞧林闵沉下来的脸色,道:“把靴子给林捕头吧。”

林闵接过靴子穿上,抬头看向杨清宁,道:“我这就让人把李玉叫来。”

“那就劳烦林捕头了。”

林闵没再多说,转身出了房间。

杨清宁转头看向小瓶子,道:“房顶上可有异常?”

“房顶有几处瓦片被踩裂,裂口很新,应该是最近有人上去过。一处瓦片上有些红色粉末,我闻了闻,应该是胭脂。”

杨清宁点点头,看向门外站着的老鸨,道:“刘妈妈,我记得秋秋姑娘有个贴身侍女,叫小小。”

“没错。”老鸨奉承道:“杨老爷的记性就是好。”

“劳烦刘妈妈把小小带来,我有话要问。”

“杨老爷稍候,我这就差人去叫。”

杨清宁在房中的矮桌前坐下,见凌南玉下意识地走到他对面,阻止道:“你去泡杯茶来。”

凌南玉一怔,随即回过神来,道:“是,小的这就去。”

没过多大会儿的功夫,小小便被叫了过来,形容有些憔悴,见房中坐着的是杨清宁,神情不由一怔,随即说道:“杨老爷,您终于来了。”

小小说着就哭了起来,杨清宁被她哭得有些摸不着头脑,道:“人死不能复生,小小姑娘节哀。”

小小哭着说道:“杨老爷,我家小姐死得冤,她绝对不是自杀,是被人谋害!”

“哦,你为何如此说?”

小小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眼泪,道:“我家小姐自见过杨老爷,就一直对杨老爷念念不忘,她曾说要努力攒银子为自己赎身,到时便能清清白白地去寻杨老爷。即便不能做杨老爷的妻妾,在杨老爷身边做个奴婢,也心甘情愿。”

凌南玉端着泡好的茶走了进来,径直走到杨清宁身边,小声说道:“念念不忘,为奴为婢?”

杨清宁轻声回道:“她心中如何想,又非我能左右。”

“这里人多,咱们事后再说。”凌南玉说完便站了起来。

杨清宁心中苦笑,不过并未在意,沉吟片刻,接着问道:“秋秋姑娘写有遗书,遗书上提到是因刘妈妈逼她接客,这才想不开自我了断。据你所知,可有此事?”

小小闻言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杨清宁也随之看了过去,只见老鸨也正看着小小,警告之意十分明显。察觉到杨清宁的视线,她的表情立马转换,朝着他笑了笑。

杨清宁扬声说道:“刘妈妈,劳烦你去厨房一趟,给我准备一些吃食,自早上起来,我还未曾用过饭。”

老鸨哪能不知杨清宁是要支开他,笑着说道:“杨老爷想吃什么?”

“这两日胃口不好,吃着清淡的便可。”

“成,我这就吩咐人去做。”

老鸨临走之前,还看了小小一眼。

待老鸨走后,杨清宁出声说道:“小小,秋秋姑娘的案子,知府大人很是重视,你有话直说便可,晾她刘妈妈也不敢把你如何。”

小小犹豫片刻,道:“杨老爷,您能为小小赎身吗?只要杨老爷愿意为小小赎身,小小愿意为杨老爷当牛做马,报答杨老爷。”

“我可以为你赎身,跟着我就不必了,我身边不缺人侍候。”

“杨老爷,小小什么都能做,就算小小不会,也可以去学,绝不让杨老爷失望。”

“我常年南来北往,身边侍候的都是男子,不用女子。”见小小还想再说,杨清宁接着说道:“我愿意为你赎身,是看在秋秋姑娘的情分上,若你想报答,便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其他不必再说。”

小小见杨清宁面上已有不悦,不敢再多说,道:“杨老爷请问,奴婢定如实回答。”

“刘妈妈可有逼迫秋秋姑娘接客?”

“有。”小小有些不安地转身看了看,见老鸨不在,神色稍缓,道:“杨老爷,奴婢能否单独跟您说?”

杨清宁看了看门口的众人,道:“长平,你去门外守着,没有我命令,不许任何人打扰。”

“是,老爷。”小瓶子应声,转身走了出去,随手关上房门,遮去了外人的视线。

杨清宁看向小小,道:“现在你可以说了。”

小小并未开口,而是看向杨清宁身后的凌南玉。

杨清宁眉头微蹙,道:“为了自身安全,我必须留下一名护卫,你若介意,不想说,那便出去吧。”

小小沉吟片刻,道:“杨老爷有所不知,刘妈妈不是逼着姑娘接客,而是知府大人想为姑娘赎身,打算养在别院做个外室。只是姑娘倾心杨老爷,一直拖着不答应,刘妈妈便几次三番地来劝,还威胁姑娘。”

杨清宁惊讶道:“知府大人要收秋秋姑娘做外室?”

“是。这事在风华楼不是秘密,几乎人人都知道,只是事关知府大人,他们都不敢说。其实姑娘心里对知府大人很是感激,若非有大人撑腰,姑娘哪能做什么清倌儿,怕是早就被逼着接客了。姑娘说过,若非遇到了杨老爷,她定会答应,只是造化弄人,姑娘心里有了杨老爷,再难容得下旁人。”

杨清宁下意识地看向凌南玉,果然见他脸色又黑了几分,心里不禁一阵苦笑。

“刘妈妈可是把她逼得狠了,所以她才选择自尽?”

“有知府大人给姑娘撑腰,刘妈妈根本不敢对姑娘如何,姑娘也从未和奴婢说过寻死的话。而且,姑娘总说,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你可曾看过遗书,可是秋秋姑娘的笔迹?”

“奴婢看过,那字确实有些像姑娘写的,应该是有人模仿姑娘的笔迹写的。”

“你最后见秋秋姑娘是什么时候?”

“是在姑娘上妆之前。姑娘的舞衣不知怎么脏了一块,就让奴婢拿去清洗,再用炉子烘干。奴婢弄好以后,便拿来给姑娘,姑娘让我将东西放在桌上,在门外守着。”

“这期间你可曾离开过?”

“不曾,奴婢一直在外面守着,直到刘妈妈带人来催,奴婢叫门没人应,房门还被反锁了。刘妈妈便让人撞门,之后就发现姑娘死了。”

“这期间可有人来找过秋秋姑娘?”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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