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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寿诞在即(4)

凌南玉察觉不对劲, 本想自己过去查看,只是身边还跟着北慕使团,便只能让吴乾军带人过去产看情况。吴乾军领命, 点了几个人,径直前往茶楼。

随行的南凌一众大臣个个面露诡异之色, 猜测着到底是哪个倒霉蛋, 遇上了杨清宁这个煞星。

北慕昭虽未听到凌南玉与吴乾军的对话,却一直在留意两人的动向, 见他们时不时地看向茶楼的窗口,便记下了小顺子的脸。

凌南玉虽吩咐继续上路, 心里却不踏实, 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 想着快点送使团去四方馆, 好返回此处,亲自查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茶楼的掌柜见有身着甲胄的官兵进来,心中一惊,急忙上前, 道:“小人参见诸位大人。”

吴乾军没有搭理他,带人径直上了二楼,根据窗口的朝向,找到了杨清宁所在雅间的位置, 见外面站着个西楚国打扮的男人, 不禁微微蹙眉,冷声说道:“你是谁?为何在此?”

门口的侍卫见吴乾军身穿一身铠甲,眼神中闪过忌惮之色, 道:“我是西楚国军士,我家王爷正在里面喝茶, 你们是谁?”

吴乾军未理会侍卫的问题,扬声说道:“宁公子可在里面?”

杨清宁听到吴乾军的声音,应声道:“吴统领,我在。”

吴乾军闻言冷眼看过去,道:“让开。”

“没有王爷的命令,谁也不能进去!”侍卫虽然忌惮吴乾军的身份,但西楚桓没发话,他也不敢放人进去。

吴乾军冷声说道:“这里是南凌国都城,你们西楚人竟明目张胆地扣押我朝官员,可是想挑起两国战事?”

侍卫被吴乾军的气势所摄,脸上闪过惊慌之色,正犹豫该怎么办时,房门被打开,西楚桓出现在门口,在看到吴乾军时,眼中闪过惊讶之色。

西楚桓进过宫,也见过吴乾军,清楚他的身份,道:“本王只是来茶馆喝茶,几时扣押南凌官员了,这话可不要乱说。”

西楚桓的话音刚落,便听到里面传来呼喊,“公子,公子,不好了,公子晕倒了!”

吴乾军一愣,顾不得其他,推开西楚桓,大步走进雅间,只见杨清宁脸色煞白,双眼紧闭地躺在小瓶子怀里。

“公子!”

吴乾军蹲下身,打算给杨清宁把脉,却被杨清宁捏了捏手指,吴乾军神情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愤怒地转头,看向西楚桓,道:“好一个西楚广桓王,私自扣押我朝官员,还致其发病昏迷,简直欺人太甚!来人,把他们围了,全部带去皇宫,由皇上发落!”

“是,统领。”门外的禁卫军纷纷抽出兵刃,虎视眈眈地看着房内的西楚人。

张传回过神来,大声说道:“他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可能说晕就晕,他定是装的!”

张传说完就要上前,被吴乾军拦住去路,腰间的佩刀也随之出鞘,“带走!若有反抗者,不必估计,直接捆起来!”

“是,统领。”

随行的禁卫军领命,虎视眈眈地看着房中西楚人。房中的气氛剑拔弩张,仿佛下一刻就要打起来。跟来的掌柜见状,急忙带着伙计溜之大吉,客栈毁了,还能再建,若是人死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西楚桓看着双眼紧闭的杨清宁,脸色阴晴不定。

张传握紧手中的弯刀,看向西楚桓,叫道:“王爷。”

西楚桓拍了拍张传的手,道:“事已至此,也只能请南凌的皇帝陛下来主持公道了,正好本王也想知道美人到底是何身份,竟能惊动南凌国禁卫军统领带人亲自过来。”

不说杨清宁与他是熟识,就是普通的南凌百姓,身为南凌武将,他也不能任由外国人来侮辱,警告道:“广桓王若再出言侮辱我南凌国官员,就别怪我不客气!”

西楚桓桀骜地昂起头,道:“不客气?你能把本王如何?”

吴乾军皱紧眉头,道:“我是不能把广桓王如何,但皇上会就此事向西楚皇帝陛下讨个说法。”

“哼。”西楚桓嚣张地冷哼一声,抬脚走了出去。

吴乾军给手下使了个眼色,便有人即刻追了上去。

小瓶子抱起杨清宁,在吴乾军的护送下出了茶楼,上了马车。杨清宁是装晕,就是不想西楚桓将这件事轻易揭过,只是被一个大男人公主抱,实在羞耻得很,脸上火辣辣的。只得埋首在小瓶子怀中,尽量遮起自己的脸,完全是一种鸵鸟心态。

小瓶子走在前,陈青风跟在后,却在路过隔壁雅间的时候,被陈青云一把拉住了手腕,强行拖了进去。

陈青风挣扎道:“哥,你快松手,我是证人,得进宫作证。”

“你做什么证?方才隔壁发生了何事,宁公公怎会晕倒?”好奇之下,陈青云抛出一连串的问题。

当陈青云看到吴乾军带着禁卫军上来时,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只是门口有人把守,他进不去,只得焦急地等着,直到看到杨清宁被抱着出了雅间,陈青风安然无恙地跟在身后,这才长出一口气。

陈青风使劲儿地甩着手,试图挣脱陈青云的钳制,焦急道:“我没工夫跟你说,快松手,他们都走远了。”

“若你真有用,他们会回来寻,好生给我坐下。”陈志方实在看不下去,这才开口说道。

陈青云停下了挣扎,不甘不愿地说道:“哥,你先松手,我的手腕都被你弄疼了。”

陈青云下意识地松了手,陈青风一得到自由,便朝着窗口的位置跑去,纵身一跃,便想跳窗而逃,却被陈青云薅住了脖领子,将他拉了回来。

“今儿你不把话谁清楚,哪儿也去不了。”

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太清楚彼此的脾性,陈青云就知道陈青风不会乖乖配合,所以即便松了手,也并未放松警惕。

陈青风被陈青云拎着来到桌前坐下,哀嚎道:“哥,你就不能等我从皇宫回来再问嘛,生生让我错过一场好戏!”

陈青云皱着眉头说道:“这是宁公公与广桓王之间的事,你跟着掺和什么?”

“哥,你说这话就不对了,这是南凌国与西楚国的事,身为南凌国人,自然与我有关,这是国家大义问题。”陈青风转头看向陈志方,道:“父亲,你说是吧。”

“行了,你也别废话了,说说方才都发生了何事。”鉴于杨清宁过往的英雄事迹,一旦被他遇上事,那定然小不了,陈志方也是十分好奇。

想起刚才杨清宁与西楚桓的博弈,陈青风就忍不住兴奋,道:“你们不知,宁公公实在太厉害了,三言两语就化解了西楚的阴谋……”

陈青风将方才杨清宁与西楚桓的对话,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随即皱着眉头说道:“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宁公公是怎么知道他们的计划的?那个广桓王到底是哪里露了破绽,明明我也在场,为何什么都想不出?”

陈志方和陈青云也是听得目瞪口呆,过了好半晌,陈志方才出声说道:“了不得,真是了不得啊!”

陈青云忍不住出声问道:“父亲,若换成您,是否能察觉其中有诈?”

陈志方苦笑着摇摇头,道:“我做不到。”

“怪不得别人破不了的案子,到他手里能轻易侦破,有这样的智谋,什么案子破不了。”

陈志方忍不住叹息道:“智珠在握,近乎于妖,这样的人才百年难遇,只可惜……”

陈青风原本正为杨清宁感到自豪,突然听到陈志方话音一转,忍不住问道:“可惜什么?父亲不会也和那些愚人一样,嫌弃宁公公的身份吧?”

陈青云清楚陈志方在想什么,道:“父亲是在担忧宁公公的身子?”

陈志方瞥了陈青风一眼,道:“听闻他常年缠绵病榻,这也是他极少出宫的缘由,这样的身子怕是无法长寿,这大概就是古人常说的慧极必伤吧。”

“方才宁公公晕倒只是假装的,我看他身体好得很,哪有你们说得那般孱弱。”陈青风不想杨清宁出事,下意识地嘴硬道。

陈青云没有搭理陈青风,问道:“父亲,方才宁公公并未去窗口处,是否也是在他的算计内?”

陈志方点点头,道:“殿下前往城门时,看到了茶楼上的他,若回来并未看到,只看到了他身边的侍从,殿下定会有所怀疑,以他和殿下的关系,势必会派人上楼,这样便能帮他解围。”

“他假装昏倒,是为了配合吴统领所说的,西楚人在南凌国私自扣押南凌官员?”

陈志方再次点了点头,道:“他的身子本就孱弱,就算西楚国的人派太医给他诊治,也看不出什么,也就由他说了。”

陈青云忍不住感叹道:“这还真是一环扣一环,宁公公果真智谋无双啊!”

“那当然,这可是我崇拜的人!”

陈青云见他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不禁有些好笑,道:“今日出来,你最得意,不仅见了想见的人,还参与其中,真是让人羡慕啊!”

“嘿嘿。”陈青风得意地笑了两声,随后又垮下了脸,道:“原本我还能进宫看戏,都被你搅和了。”

“到现在也没人来寻你,说明你在其中的作用可有可无,就不必再埋怨了。”

陈青风争辩道:“若兄长不拦我,就算我可有可无,也能进宫看戏。现在可好,想知道后续,还得等宫中传信儿出来,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哪有身在其中看得真切。”

陈青云此时也有些后悔,早知如此,他就忍一忍好奇,让陈青风进宫了。

陈志方安慰道:“以后还有机会。”

“有啥机会?这些年一共就出宫四次,一次隔了八年,另外两次分别隔了两年,这次是三个月前,下一次还不知是什么时候。”陈青云沮丧地趴在了桌子上。

陈青云理亏,出声安慰道:“你没发觉他出宫的时间间隔越来越短吗?说不准明日就出宫呢。”

“哥,你说这话自己信吗?”陈青风显然不信他的话。

……

马车上,杨清宁睁开了眼睛,看向小瓶子,小声问道:“可让人给殿下传了信儿?”

“公公放心,吴统领已吩咐人去办了。”

杨清宁靠在马车上,道:“殿下竟没亲自过来,真是让我意外,不过也很欣慰,他终于懂得以大局为重。”

虽然杨清宁的脸上挂着笑,小瓶子隐隐感受到他心里的失落,道:“殿下是见小顺子无事,想着公公并无生命危险,这才只派人过去给公公解围,并未亲自过来。”

听他这么说,杨清宁微微一怔,随即自嘲地笑了笑,道:“嘴上说着希望殿下能以大局为重,可一旦他这么做了,心里又难免有些失不是滋味,我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是个难侍候的。”

“公公是人,不是神,自然也和普通人一样。”

听他这么说,杨清宁心里舒服了许多,道:“你啊,总是这么会安慰人。”

小瓶子笑了笑,道:“公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难道你忘了?我现在正处于昏迷状态,自然是被送回东宫,然后再请太医,剩下的事就由皇上处理。不过,你得跟着吴统领去一趟,将发生的事‘如实’地禀告皇上。”杨清宁将‘如实’两个字咬得很重。

小瓶子点点头,道:“好,交给奴才就好。”

杨清宁的马车进了宫,继续往前走着,而吴乾军等人则在宫门口便下了马,西楚桓亦不例外。

西楚桓看着远去的马车,回想南凌皇室成员,却并未找到与其相符合的人选,好奇道:“他到底是谁,为何能在宫中坐车?”

吴乾军尽是瞥了他一眼,并没有回答的打算,继续往前走,走到小瓶子身边。

“公公犯了病,便先行回宫了,便由我跟着统领面见皇上。”小瓶子小声说道。

吴乾军会意地点点头,道:“好。”

两人也算是老搭档了,还是有一定默契的。

一炷香后,众人来到了乾坤宫,吴乾军和小瓶子先进去回禀。

凌璋看看两人,出声说道:“你们一起过来,可是小宁子又出宫了?”

小瓶子回禀道:“是,公公听说殿下会到城门处接北慕国使团进京,便也想出宫瞧瞧。”

“结果他一出宫,就又出事了?”凌璋的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沉默了。

小瓶子心里也很是无奈,杨清宁出宫的次数,一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可每次出宫都出事,每次还都是大事,这任谁都会往歪处想。

小瓶子收回思绪,道:“皇上,若非公公今日出宫,殿下怕是危险了。”

“哦,说来听听。”

小瓶子将之前发生的事如实地说了一遍,没有任何隐瞒。

听完他的讲述,凌璋的眉头皱了起来,道:“照你这般说来,他们是打算趁机生事,刺杀北慕国公主,破坏两人联姻,挑拨两国关系?”

“回皇上,公公确实是这么猜测的。”

即便吴乾军与杨清宁已合作过几次,当他听到此事时,也忍不住惊叹道:“公公洞察人心,智谋双全,令人佩服!”

“公公说这只是他的猜测,并无实据。”

凌璋闻言没好气地说道:“每次出去都给朕惹麻烦,而且事儿是一次比一次大,朕真不知该说他什么好。”

高勤接话道:“皇上,依奴才看,宁公公是那些心怀不轨之人的克星,每每他们想搞什么阴谋,都被宁公公撞上,每次都一败涂地,所以该发愁的是那些人,不是皇上。”

吴乾军认同地点点头,道:“臣以为高公公言之有理,宁公公从不无的放矢,他说西楚国与东吴国有阴谋,那就十有八九是真的。今日若非宁公公在,怕此时京都已经闹起来了。”

“行了,你们也别给他说好话了,自己装晕躲清闲,让朕给他收拾烂摊子,也不知到底谁是主子,谁是奴才。”

高勤听惯了这种话,一点没放在心上,出声说道;“皇上,那广桓王还在殿外候着,您看?”

“皇上,那广桓王口口声声叫公公‘美人’,还说要向皇上求娶,实在欺人太甚,还请皇上为公公做主。”小瓶子说着跪在了地上。

凌璋好笑地看着他,道:“既然戏台已搭好,那就开场吧。”

高勤会意,扬声唱道:“宣西楚国广桓王西楚桓觐见。”

话音落下,殿门被推开,西楚桓从殿外走了进来,行至近前,行礼道:“西楚国广桓王西楚桓拜见南凌国皇帝陛下。”

“广桓王真是好大的手笔,竟在我南凌国国都扣押我朝官员,西楚国这是想向我南凌宣战不成?”

刚一见面,凌璋便扣下一顶大帽子,将主动权掌握在手中,这就是明晃晃的下马威。

西楚桓心中一凛,面上却不显,辩解道:“陛下,小王不知他是南凌国官员,甚至不清楚他的身份,只是见他生的好看,便生了结交的心思,许是小王行动过于唐突,这才让他心生误会。”

吴乾军出声说道:“皇上,臣去时,雅间门前守着广桓王的侍卫,不让出也不让进,即便是臣穿着铠甲,亦是如此,若这还不算扣押,算什么?就算之前广桓王不知他的身份,臣去后,还能不知?”

不让进是真的,至于不让出,是吴乾军故意加上的,就是要定死西楚桓私自扣押南凌官员的罪名。

小瓶子开口说道:“皇上,广桓王知道公公身份,陈尚书的次子陈青风可作证。”

“公公?”西楚桓抓住了小瓶子话中的关键,惊讶地说道:“他是个太监?”

“公公已向王爷表明身份,王爷何必在此装腔作势。”

撒谎撒得面不改色,若杨清宁在此,定会竖起大拇指。

“有人证,这般说来,广桓王私自扣押我朝官员是真的。”凌璋一句话定了基调,接着说道:“广桓王扣押我朝官员,扣押的还是太子身边的内官,意欲何为?逼问我朝密辛?还是意图谋害我朝太子?”

杨清宁的身份一经爆出,西楚桓就乱了阵脚,打死也想不到他竟是凌南玉身边的内官,那他扣押杨清宁一事被定死,就彻底说不清了。

“陛下,小王确实不知他的身份,若早知他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内官,便不会如此鲁莽行事了。”

“皇上,当时太子殿下从街前路过时,公公曾向殿下打招呼,广桓王定是看到了这一幕,才带人去雅间找公公麻烦。皇上的寿诞在即,公公不想与别国使者起冲突,便表明了身份,谁知广桓王竟还敢私自扣押,不让公公离开,这分明是图谋不轨,还请皇上明鉴。”小瓶子说得那叫一个义正词严,明明是张面瘫脸,却能从其中读出,他想让人读出的表情。

西楚桓惊讶地看着小瓶子,随即说道:“陛下,他说谎!”

“皇上,公公与殿下打招呼时,有不少人看到,您若是不信,找来一问便知。”小瓶子这话说的有恃无恐,他清楚凌璋不会派人去问,即便去问了,结果也定如他所说。

吴乾军也对小瓶子刮目相看,随之应和道:“皇上,当时臣陪同殿下走在当街,确实看到了宁公公与殿下打招呼。”

西楚桓被他们的厚颜无耻气笑了,道:“陛下,他们有证人,小王也有证人,可以证明小王并不知宁公公的身份。”

话音刚落,小瓶子紧接着质问道:“既然你不知公公身份,又怎会知道他名字中有个‘宁’字?还称呼为‘宁公公’?”

西楚桓的反应也很快,道:“之前在茶楼,你们称呼他宁公子,所以本王猜测他名字中有个‘宁’字,叫他一声‘宁公公’,有何不妥?”

“我们是公公的贴身内侍,在宫中称呼‘公公’,在宫外称呼‘公子’,从不加‘宁’字,请问广桓王是从何人口中听到这个字的?”

小瓶子这话说得没毛病,让西楚桓一时竟不知从哪儿反驳,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不是你们,是别人。”

小瓶子紧追不舍,道:“自广桓王进了雅间,就仗着人多,将雅间封了,不能进不能出,敢问广桓王是从何人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

西楚桓脑海中灵光一闪,“是雅间中那个穿紫色衣服的少年!

高勤出声说道:“广桓王可确定?若是把他找来,他却没有如王爷所说那般称呼过,那王爷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西楚桓不知高勤这般做的目的,只觉得他说得在理,转移话题道:“陛下,小王也有证人,证明小王不知他的身份。”

凌璋淡淡地开口:“那证人是谁,现在何处?”

“证人是当时在房中的西楚国军士,如今就在宫门外。”

凌璋眉头微蹙,一副为难的模样,“既是广桓王身边的侍卫,又怎能作为人证,岂非有包庇之嫌。”

西楚桓闻言即刻反驳道:“陛下,他们所说的人证,也是与他们关系密切者,是否也有包庇之嫌?”

“这自然不一样。我们是苦主,你们是加害者,我们的人能做人证,而你们的不行!”小瓶子说得那叫一个理所当然。

“陛下……”

凌璋摆摆手,打断西楚桓的话,道:“朕以为有道理。”

西楚桓……

吴乾军与小瓶子对视一眼……

凌璋旁若无人地拉偏架,让西楚桓十分无语,来之前他确实预想过,应该会有这样的场面发生,只是没想到他们这么不要脸,完全是开头一句话,剩下全靠编,反正除了他,其他都是自己人。

第112章 寿诞在即(5)

“朕希望广桓王能给朕一个交代, 否则朕只能修书一封,问问西楚帝,是否打算开战。”

对于凌璋来说真相不重要, 重要的是西楚桓被抓了个现形,私自扣押南凌官员的罪名, 他是背定了。

西楚桓也明白了凌璋的意思, 自己此时在南凌京都,距离西楚千里迢迢, 再加上他本就理亏,此时的他就是那案板上的面团, 只能任凌璋揉圆搓扁。

既然挣扎无望, 那就索性忍了, 西楚桓深吸一口气, 道:“小王知错,还请陛下看在小王并未犯下大错的份上,饶恕小王,小王将不胜感激。”

他们已经做到这份上了, 事情就必须按照他们的意愿发展,否则就太说不过去了。

事实证明,‘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句话, 十分有道理。

“这般说来, 广桓王是承认囚禁我朝官员,意图不轨了?”

“小王承认对宁公公意图不轨,是因小王对宁公公一见倾心, 小王知错,还请陛下饶恕。”西楚桓是选择忍了, 却绝对不能承认凌璋给自己按上的罪名,否则西楚将陷入极为被动的局面。

凌璋的脸色冷了下来,不说这么多年的相处,凌璋已将杨清宁划归为自己人的行列,西楚桓当着他的面如此羞辱杨清宁,这就相当于打他的脸,道:“你以为朕会信?”

“陛下,在我们西楚国迎娶男妻很是寻常,宁公公相貌俊美,又是一副玲珑心肠,小王对他倾心并无不妥。若陛下愿意成全,小王愿迎娶他为王妃,保证绝不薄待于他。”

凌璋冷眼看着他,道:“看来广桓王是有所依仗才这般肆无忌惮,莫非西楚真与东吴结了盟,想要打破四国相安无事的局面?”

“陛下,我们西楚绝无此意,也并未与东吴结盟。小王是真心倾慕宁公公,否则也不会冒着被陛下误解的风险,做出此等事。”西楚桓想要脱身,只能咬死了这件事。在他想来,凌璋是绝不可能让杨清宁与他有任何关系。

“吴乾军,护送广桓王回四方馆,朕将亲自发国书给西楚帝,在未接到西楚国国书之前,广桓王不得离开四方馆半步。”

吴乾军领命道:“是,臣遵命。”

吴乾军来到西楚桓面前,道:“广桓王请吧。”

西楚桓站起身,道:“小王告退。”

西楚桓清楚就算自己抗议,也无法让凌璋改变主意,索性什么都没说,省的浪费口舌,跟着吴乾军出了乾坤宫。两人刚出乾坤宫,便看到了迎面而来的凌南玉。

吴乾军连忙行礼道:“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西楚桓也随之行礼道:“小王见过太子殿下。”

西楚使团进京后,曾到皇宫拜见,凌南玉因此见过西楚桓,冷笑道:“广桓王真是威风啊,便是来了我们南凌的地界,也是这般毫无顾忌,本宫不知是谁给了广桓王这么大的依仗?”

自得知杨清宁的身份后,西楚桓就开始后悔,只是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是无用,倒是因此让他对杨清宁多了几分兴趣。

“小王与宁公公一见倾心,行事上虽有些出格,却也是出自本心。父皇让小王来给陛下贺寿,本就有和亲的打算,若殿下愿意……”

“闭嘴!”凌南玉的脸色黑如锅底,脑海中回响着西楚桓那句‘小王与宁公公一见倾心’的话,怒道:“别以为你是西楚国亲王,本宫就不能把你如何,若是惹恼了本宫,本宫有无数办法让你死得无声无息。”

西楚桓闻言变了脸色,没想到凌南玉会说出这番话,道:“太子殿下,虽然西楚国不如南凌国强盛,却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小王在父皇心中虽不如太子皇兄,却也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若小王在南凌当真有个好歹,父皇能倾全国之力,为小王复仇。到时候就算我们西楚灭国,你们南凌也好不到哪里去,最后会成为北幕和东吴蚕食的对象。殿下可要想清楚。”

眼看着事情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吴乾军连忙上前一步,道:“殿下,皇上已下令广桓王禁足四方馆,没有皇上的准许不准离开。”

凌南玉沉默良久,方才转开视线,抬脚进了乾坤宫。逆鳞触者死,现在或许动不了他,但总有一日,他会死在他手上。

西楚桓下意识地松了口气,没想到明明比自己还小上几岁的凌南玉,竟有这样可怕的压迫感。

西楚桓意味深长地说道:“看来宁公公很受太子看重啊。”

吴乾军不想搭他的话茬,各国都有在敌国京都安插细作,这是公开的秘密,各国皇室发生的事除了一些隐秘,对于他们都不是秘密。杨清宁虽然不常出宫,他与凌南玉之间的关系,也并非隐秘,西楚桓不可能不知,只是伪装罢了。

吴乾军做了个请的手势,道:“王爷请。”

西楚桓看了看他,抬脚走了出去。

凌南玉气冲冲地走进乾坤宫,径直进了御书房,道:“父皇,这个西楚桓实在太混账,您就这么放他走了?”

“不然呢?”凌璋低头看着手中的奏折,“一切都只是小宁子的猜测,莫说真凭实据,这事压根就没发生,朕能把他如何?”

想到西楚桓的有恃无恐和厚颜无耻,凌南玉便怒火中烧,道:“他扣押小宁子这事是真啊,那么多双眼睛看着。”

凌璋依旧没有抬头,拿着朱笔在奏折上勾画着,“朕已让他禁足,还会亲自发国书给西楚帝,只是结果无非就是道个歉了事,如今这形势谁敢率先开战?到最后不过是给旁人做嫁衣裳。”

凌南玉不甘心地说道:“父皇,您没看到他方才那副模样,他就是仗着咱们有所顾忌,才那般肆无忌惮。”

“朕教你的都忘了?”凌璋终于抬起了头,严厉地看着他,道:“遇事要沉着冷静,让人猜不透你在想什么。你如此急躁,除了给人趁虚而入的机会,还有何用处?”

凌南玉悻悻地坐了下来,却依旧不服气,道:“父皇息怒,儿臣知错,儿臣就是听不得他侮辱小宁子!”

“做事要用脑子,方能事半功倍,而不是只会用蛮力。”凌璋提点道:“西楚和东吴私下结盟的事,相信北慕国也很感兴趣。”

凌南玉明白凌璋的意思,他这是想借力打力,道:“可这只是小宁子的猜测,事实并未发生,咱们也并无真凭实据,北慕国那边能相信吗?”

“没有真凭实据,那就找出真凭实据,总之一句话,西楚和东吴确已联盟。”

凌南玉若有所思地看着凌璋,“父皇打算和北慕国联盟?”

凌璋从御案之后站了起来,踱步来到堂中,道:“北慕国是三国中最让朕忌惮的,他们虽然人少,却个个

骁勇善战,尤其是骑兵,所到之处,横冲直撞,就好似下山之猛虎,与他们联盟无异于与虎谋皮。”

凌南玉听得一头雾水,问道:“恕儿臣愚钝,不太明白父皇的言下之意。”

“若要结盟,朕宁愿选择和西楚、东吴合作,也绝不与虎谋皮。”

“父皇是想让北慕给两国压力,让他们向南凌抛出橄榄枝,以求结盟对抗?”见凌璋没有否认,凌南玉接着说道:“那与北慕国的联姻,父皇打算怎么处理?”

凌璋不答反问,道:“你可见了那北慕国的小公主?”

凌南玉摇摇头,道:“儿臣去接他们进城时,只见到了北幕昭,他说北幕晴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儿臣,故而没有露面。”

“没露面?”凌璋不禁有些奇怪,道:“是他们有意和亲,正主却不露面,这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凌南玉想了想,道:“女儿家都爱美,一路舟车劳顿,再加上得了风寒,定然形容憔悴,不想让人看到也是情理之中。况且她还有北慕第一美人的称号,若名不副实,丢的可是北慕的脸。”

凌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太子今年十七了,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朕也好给你留意着。”

凌南玉闻言脸上的表情一僵,随即说道:“父皇,儿臣还未成年,婚事等等再说。若哪日儿臣遇到喜欢的,定第一时间告诉父皇。”

“等到何时?”凌璋话一出口就后悔了,道:“那就先定下,待日后成年,再迎娶便是。”

虽然凌璋及时住了口,但凌南玉还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躬身说道:“父皇,儿臣回宫后便直接来了乾坤宫,想回去瞧瞧小宁子,待午后再过来帮父皇处理朝政。”

“好,你去吧。”凌璋心里也不好受,并未强留。

“儿臣告退。”凌南玉转身离开了御书房。

高勤给凌璋换了杯热茶,道:“皇上,殿下听不得您说这个,心里不好受,所以才……”

“朕明白。”凌璋沉沉地吐出一口浊气,道:“只是朕的日子不多了,自然要给他安排好,才能放心。”

高勤沉吟片刻,接着说道:“皇上用心良苦,奴才都明白。只是此事急不得,若皇上因此草草定下此事,以殿下的孝心即便心中不愿,也定会答应,只是以后两人的日子怕是都不好过。”

“你说的朕都明白,太子若是不愿,朕不会勉强他。”

“皇上待殿下千好万好,自然不会委屈殿下,奴才多嘴了。”

“你和小宁子都是好的,有你们两个照顾太子,朕放心。”

高勤跪了下来,道:“奴才谢皇上信任,定不负皇上所托!”

东宫,小瓶子正与杨清宁说话,禀告乾坤宫内发生的事,怒道:“公公,这个广桓王实在欺人太甚,他竟一再出言羞辱公公!”

“这只是他的脱身之法,不必在意。”见他罕见地情绪外露,杨清宁不在意地笑笑,道:“皇上和你们一唱一和,就是想定他扣押东宫内官,意图刺探南凌机密的罪。这罪名若是定了,西楚那边若是不舍弃西楚桓,就只能割地或者赔款,无论哪一条所付出的代价都是巨大的。而他聪明的将这件事扯到个人感情上,那性质就变了,传出去也只会落得个霸道、荒唐的名声,并没有多大妨害。即便皇上发国书给西楚国皇帝,最多也就是道个歉,责骂西楚桓一顿。这样便以最小的代价,化解了此事。”

小瓶子眉头紧皱,脸上依旧是愤愤之色,“他分明是心怀不轨,难道我们就这么算了?”

“行动被迫中止,除了他们自己,外人甚至不知有这回事,他们可以说这些都是我们的臆想。”见他的眉头越皱越紧,杨清宁笑着说道:“不过我们也并非没有收获,至少我们知道了西楚和东吴很有可能已经联合,他们参加此次寿诞的目的并不单纯,还有西楚桓此人心机深沉,并非他表现地那般跋扈、荒唐。我们有了防备,只要他们还想行事,那我们就有可能抓到他们的把柄,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要耐得住性子。”

小瓶子深吸一口气,道:“奴才明白了。”

“在西楚娶男妻当真是寻常事?”杨清宁对这个比较好奇。

小瓶子点点头,“西楚男多女少,故而时常有这样的事发生,不过这都是寻常百姓家才会发生的事,贵族都是娶女子为妻,男子只能做妾室。”

“原来是这样,还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杨清宁顿了顿,接着说道:“那在西楚,女子的地位是否比其他国家要高些?”

“普通人家能娶到女子,是件很有脸面的事,地位相对高些。不过在贵族,三妻四妾是寻常事,女子的地位与南凌并无区别。”

杨清宁闻言不禁感慨道:“果然无论在哪儿,有权有势就高人一等。”

两人正说话,便听外面传来小顺子的声音,“殿下回来了。”

帘子被掀开,凌南玉走了进来,脸色看上去有些阴沉。

杨清宁看得一怔,随即问道:“殿下与广桓王遇上了?”

凌南玉气冲冲地坐到杨清宁旁边,怒道:“那个混账东西,满口污言秽语,我真想打烂他那张嘴!”

杨清宁看得一阵好笑,道:“殿下怎的和小瓶子一样,这么沉不住气?”

“他攀扯你……我怎么沉得住气?”凌南玉越想越气,道:“他算个什么东西,竟敢肖想你,简直是痴心妄想!”

“他是亲王,而奴才不过是个内官,即便他对奴才有何想法,那也不能算是肖想,而是垂帘。”

凌南玉闻言心里一紧,转头看向杨清宁,道:“小宁子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真如那个混账所说,你与他一见倾心?”

“他说奴才与他一见倾心?”杨清宁顿觉有些哭笑不得,道:“没想到殿下竟信这种鬼话,若他是个女子,或许还有可能。”

杨清宁的话非但没让凌南玉安心,反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道:“小宁子喜欢女子?”

杨清宁奇怪地看着凌南玉,道:“奴才虽净了身,说到底还是个男子,喜欢女子是理所当然的事,殿下为何如此问?”

凌南玉移开了视线,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道:“只是随口一问,没别的意思,你别多想。”

杨清宁不疑有他地点点头,“殿下不要被西楚桓乱了心绪,殿下现在要想的是怎样应对西楚和东吴联盟的局面,还有他们这次的计划以失败而告终,是否还会有下一次计划。”

凌南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道:“父皇方才也提及了此事,说是要将这件事透露给北慕国。只是父皇对北慕国更为忌惮,说与他们联手无异于以虎谋皮,若是有可能他宁愿与西楚和东吴联手。”

杨清宁认同道:“北慕虽然人少,却人人善骑射,上马便能打仗,确实是南凌目前最大的威胁。皇上向北慕透露两国联盟一事,应该是想挑起北慕对两国的不满。”

凌南玉担忧道:“我们没有证据,北慕那边会信吗?”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北慕那边一旦得了信儿,定会着手调查,若得到证实,即便我们不找他们,他们也得找上我们。”杨清宁顿了顿,接着说道:“殿下,东吴那边来的是谁?”

“东吴来的是丞相林相之,以及镇国将军余平。”

“东吴的使团竟没有皇亲国戚?”杨清宁有些惊讶,随即说道:“殿下可知这林相之和余平两人关系如何?”

“听闻两人素来不和。”凌南玉端起茶杯,接着说道:“他们一个是丞相,一个是镇国将军,若是关系密切,东吴的皇帝陛下怕是睡都睡不安稳。”

杨清宁斟酌片刻,道:“这次出使各国心怀鬼胎,若派来的人当真不和,东吴的皇帝陛下就不怕节外生枝?”

凌南玉愣了愣,紧接着说道:“你的意思是他们不和,只是东吴放出的假消息?”

“这个奴才不能肯定,不过外面流传的消息听听就罢,千万不能当真。若当了真,打了主意,很有可能中了别人的圈套。”

凌南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杨清宁随口问道:“对了,殿下可曾见了北慕国的小公主?”

“没有,北昭王说她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我,一直未曾露面。”同样的问题,同样的说辞。

“一直未露面?”杨清宁沉默片刻,道:“那就耐人寻味了。”

接风宴在五月初五举行,设在奉天殿外的广场上,晌午的阳光有些热,好在搭了遮阴的棚子,再加上今日微风徐徐,倒也不是不能忍受,至少比每年的除夕宴要强上许多。

奉天殿前面的广场上摆满了桌子,各国使臣进宫后,在内侍的引导下找到各自所在的位置落座。座次是按照各个国家的国力强弱依次排列,国力越是强盛,座次越靠前。最靠前的正是北幕、东吴和西楚三国。三十几个国家的使臣,来了三百多人参宴,这已经是精简以后的人数,再加上南凌国的大臣,广场上坐了近五百人之多。生生让空荡的官场,变得满满当当,场面十分壮观。

杨清宁的桌子就在凌南玉之后,以他如今的身份,就算能坐,也应该是在最后一排,可凌璋抬举他,就安排在凌南玉身后,除了内阁首辅鸿吉和次辅邱礼外,就他的位置最靠前。虽然他表面一派平静,心里就感觉自己活像个靶子,真的是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还不如让他站着踏实些。

相较于杨清宁的不自在,凌南玉对于这样的安排则十分满意,甚至觉得杨清宁就该与他同桌而食,如今这般座次都是委屈了他。

凌璋还未到,各国使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向来喜欢清净的杨清宁只觉得有几百只苍蝇在自己耳边嗡嗡地叫,主要是他压根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三十多个国家,三十多种语言,就连南凌许多官员也操着一口方言,明明就在身边却跟听天书一样。跟电视剧中演的完全不一样。

今日是接风宴,西楚桓被特许过来参加,就坐在西楚国使团最前面的位置,他身边还坐着一个男子,与他长得有几分相像,约莫二十多岁的模样,气质温润,含蓄内敛,与西楚桓完全相反。

因为西楚桓的缘故,杨清宁这几天加班加点,看了各国的出使名单,并熟记了他们的特征。结合名单上的资料,确定了西楚桓身边男子的身份,他叫龚瑞琪,是西楚桓的表哥,别看他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其实他是西楚禁卫军统领,据说武功很高。

西楚桓在杨清宁进场后,便一直在留意着他,他的脸色依旧很白,正是这种苍白让他柔美的五官,更多了几分羸弱之美,一颦一笑都惹人怜爱。想到那日他不过几句话便差点识破了他们的计划,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感受,既觉得气闷,又觉得新奇,这几日他被禁足,脑海中总会不自觉地回想那日的场景,两人的交锋以他一败涂地而收场,而杨清宁则潇洒离去,自长大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受挫。

见西楚桓直直地看着杨清宁,龚瑞琪微微靠了过去,小声说道:“坐在南凌太子后面的就是你说的那个宁公公?”

“就是他。”西楚桓端着茶杯把玩,轻声说道:“男生女相,他是我见过最美的男子。”

“长得确实不错,弱不禁风的模样,很容易勾起人的保护欲。”龚瑞琪错开目光,接着问道:“他当真如殿下说的那般……聪明?”

西楚桓转头看了过去,道:“我何时与你说过谎?”

龚瑞琪温润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兴趣,道:“若当真如此,那南凌太子的将来岂不有如神助?”

“只可惜他的身子不好,也不知能活多久。”说到这儿,西楚桓微微皱眉,方才他的心疼了一下,就好似针扎一般,虽然不是很疼,却切切实实疼了。他这是怎么了,竟为了那个差点坏了他计划的太监心痛?

“慧极必伤,这样的人注定不会长寿,可惜了。”

西楚桓突然起身,走向凌南玉所在的桌子,微微弯了弯腰,道:“小王见过太子殿下。”

凌南玉本来心情挺好,一看到西楚桓,顿时晴转多云,道:“广桓王不必多礼。”

西楚桓看向杨清宁,笑着说道:“几日未见,宁公公的脸色依旧,不知身体恢复得如何?”

杨清宁起身,嘴角勾起职业性地微笑,道:“只要王爷不为难,咱家一切都好。”

“那日确实是本王心急了些……”

第113章 寿诞在即(6)

凌南玉起身, 挡在杨清宁身前,打断了西楚桓的话。他刚要开口,就感觉身后的衣服被拉了两下, 他知道是杨清宁在提醒自己,深吸一口气, 压下心底的愤怒, 面无表情地说道:“广桓王可是忘了禁足一事?若广桓王再做纠缠,就别怪本宫不讲情面。”

相较于凌南玉的冷眼相待, 西楚桓脸上始终带着笑,只是这笑多是玩世不恭, 并无半分恭敬, “太子殿下息怒, 小王没有别的意思, 只是想为那日的事,向宁公公道歉。”

“道歉就不必了,只要广桓王离他远些便可。”

西楚桓为难地摇摇头,道:“太子殿下, 请恕小王不能照办,小王是真心倾慕宁公公,只要陛下同意,小王愿即刻迎娶他过门, 做本王的王妃。”

无论是凌南玉, 还是西楚桓,都是众人关注的重点,如今两人剑拔弩张, 勾起在场众人心中的八卦之火,纷纷将目光投注在两人身上。只是各国的座次相隔有些距离, 所以能听到对话的,除了南凌的大臣,也就只有紧挨着南凌的北慕国使团,却不妨碍他们看戏的心情。

“你!”

凌南玉怒火中烧,很想一拳头挥过去,却被杨清宁拦了下来,“奴才的事还是由奴才来处理吧。”

凌南玉转头看向杨清宁,不禁微微怔了怔,杨清宁素来待人温和,与人交谈也总是一副笑脸,还从未见过他对谁如此严肃过。以至于凌南玉下意识地让开了位置。

杨清宁上前一步,站到了西楚桓的对面,平静地与他对视,道:“听闻广桓王对咱家一见倾心?”

西楚桓点点头,道:“确实如此。”

杨清宁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意,道:“广桓王是对咱家感兴趣,还是对咱家的身份感兴趣?众所周知,咱家是太子殿下的贴身内侍,是御马监的掌印太监,咱家所知道的都是南凌国的机密,广桓王却对咱家纠缠不清,明显是居心叵测。”

“小王并无此意……”

“广桓王是否想说是咱家多虑了,你确实对咱家动了心,无关其他?”杨清宁打断西楚桓的话,接着说道:“若广桓王哪怕对咱家有半点情意,也不会在明知咱家身份的情况下,一再对咱家纠缠,这样只会让皇上对咱家心生疑虑,一个奴才没了主子的信任,还能活多久?广桓王明显是在挑拨离间,想置咱家于死地。”

西楚桓眉头皱紧,道:“本王从未想过……”

“广桓王为何对咱家心生杀意,还不是咱家破坏了你们的计划。”杨清宁再次打断西楚桓,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道:“是,事实并未发生,咱家也没有证据,你们可以说那只是咱家的臆想。但这里是南凌,不是你们西楚,想要胡作非为,你们选错了地方!”

南凌的大臣个个怒目而视,并非他们有多在意杨清宁,而是因为杨清宁对面站的是西楚人,对内如何争斗,那都是自家的事,对外定要做到同仇敌忾。更何况听杨清宁的意思,西楚好似还想搞什么阴谋,若是让他们在自家地盘上成了事,那就相当于打了南凌满朝文武的脸,他们可丢不起这个人。

吴国公吴平昌站起身,冷声说道:“广桓王,这是在南凌的地界,不是你们能耍弄心计的地方。”

鸿吉也出声说道:“广桓王,这里是南凌,不是你们西楚,须知谨言慎行,才是生存之道。”

南凌的大臣纷纷出声,表达对西楚桓的不满。

西楚桓扫了众人一眼,最后将视线落在杨清宁身上,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眉头微微蹙着,眼神坚定地与他对视。明明是一阵风都能吹倒的人,说出的话却铿锵有力,气势丝毫不输凌南玉,甚至比凌南玉更加冷静、智慧,这样的反差让他更具魅力。

心脏在‘扑通扑通’地狂跳着,而且速度越来越快,西楚桓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这种陌生的情绪来得极快,且从未体验过,让他一时有些无措。

凌南玉见他盯着杨清宁发呆,忍不住开口道:“今日是接风宴,广桓王若不想太难堪,最好回到你的座位,否则……”

龚瑞琪见西楚桓成了众矢之的,急忙起身走了过来,行礼道:“西楚禁卫军统领龚瑞琪见过太子殿下。”

凌南玉瞥了龚瑞琪一眼,道:“龚统领,广桓王喝多了,快扶他回自己的位置去吧。”

众目睽睽之下,凌南玉不想与西楚桓彻底撕破脸皮,以防别人趁虚而入,便给了西楚桓一个台阶下。

龚瑞琪闻言松了口气,道:“殿下恕罪,王爷确实喝得有点多,外臣这就扶殿下离开。”

龚瑞琪上前扶住了西楚桓的手臂,小声说道:“殿下,您该回去了。”

西楚桓没有多说,跟着龚瑞琪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北幕昭就坐在凌南玉的旁边,方才的对话他听得最为清楚,也不住地打量着杨清宁,见西楚桓离开,好奇地问道:“太子殿下,到底发生了何事?这广桓王为何会对这位公公纠缠不休?”

凌南玉脸上浮现为难之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北幕昭见状接着说道:“是小王唐突了,若殿下不便多说,那就当小王没问过。”

杨清宁适时地接话道:“王爷,并未殿下不方便说,实在是无凭无据,说了也没人信。”

“殿下多虑了,无凭无据,并不代表没发生过。殿下只管说,本王就当故事听。”

杨清宁看向北幕昭旁边空着的位置,道:“王爷,公主怎么还未到,可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脚?”

北幕昭被问得一愣,似乎有些跟不上杨清宁的节奏,解释道:“晴儿还在病中,今日就不来了,待到了寿诞当日,晴儿再来给陛下贺寿。”

杨清宁闻言皱紧了眉头,急忙问道:“那四方馆中可留有人手保护?”

北幕昭奇怪地问道:“公公为何这么问?可是有什么不妥?”

“三日前,殿下奉命去城门处迎接北慕国使团,咱家也想去瞧瞧热闹,便带人出了宫。我们在北慕使团必经的那条路上,找了个茶楼,要了个雅间,想着一边喝茶,一边等北慕使团经过。”

杨清宁半真半假地讲着那日发生的事,“我们刚进茶楼后不久,广桓王便派手下来到茶楼,态度强硬地让我们让出雅间,我们据理力争,不肯让步,眼看着剑拔弩张,却不知为何那些人竟虎头蛇尾地跑了。咱家以为这件事就这么了了,谁知在殿下路过茶楼后,他们再次强硬地冲进雅间,不住地用言语挑衅,想要激怒我们。”

见杨清宁停了下来,北幕昭适时地接话道:“他们为何这么做?”

“咱家当时也起了疑心。不瞒王爷,虽然咱家带的人不多,却有高手保护,就在殿下路过茶楼后,一个少年不慎从窗口跌落,咱家便让他出手相助,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也应该看到了这一幕。为何还要故意激我们与他们动手,就不怕偷鸡不成蚀把米吗?”

听杨清宁发问,北幕昭答道:“他们这么做定是别有目的。”

“王爷英明。”杨清宁奉承了一句,接着说道:“当时咱家绞尽脑汁,想他们到底是什么目的,直到想起之前听到一句话,咱家突然间恍然开朗。”

北幕昭似乎听得入了神,紧接着问道:“什么话?”

“店小二曾说为了看太子殿下迎北慕国使团进城,那条街上所有的茶馆酒肆全部满客。”说到这儿,杨清宁便停了下来,给北慕昭以充分的想象空间。

北幕昭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头,随即说道:“你的意思是说,他们的目标是太子殿下和我国使团?”

见北慕昭上套,杨清宁接着说道:“他们激我们动手,势必会造成混乱,恰巧那时殿下与贵国使团经过,若在那时趁乱动手,他们成功的几率会很大。”

北幕昭瞥了一眼西楚桓,随后便转开了视线,紧接着问道:“后来呢?你是如何做的?”

“咱家便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广桓王当即就变了脸色,虽然转瞬即逝,却还是被咱家捕捉到,咱家便肯定自己猜对了。”杨清宁表情生动,说得绘声绘色,很容易将人带进去,“于是,咱家就说‘你们最好停止计划,待会儿若真出了事,就是你们干的’。”

北慕昭恍然大悟,道:“所以他们不得不取消计划。这就是你方才说的‘事实并未发生,我也没有证据’的原因?”

“是啊。”杨清宁嘴角勾起一抹苦笑,道:“咱家没证据,所以他们才有恃无恐,甚至想置咱家于死地。”

北慕昭点点头,道:“他们这么做有何目的?”

杨清宁答道:“咱家思来想去,也只能想到北慕将和南凌联姻一事上,他们是想破坏联姻,进而挑拨南凌与北幕的关系。”

北幕昭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难看,道:“他们是想杀了晴儿!”

“杀了……”杨清宁佯装吃了一惊,随即说道:“这不可能吧,他们怎么敢,那可是北慕国皇帝陛下最疼爱的小公主。”

“若想破坏两国联姻,最好的办法便是杀了联姻对象,这里是南凌,他们不会杀了太子殿下,那剩下的唯一目标便是晴儿。”北慕昭的脸色越发难看。

杨清宁佯装不敢置信地看向西楚国的方向,正巧与西楚桓对视,他正看着这边,不止是他,就连龚瑞琪也不例外。杨清宁并不觉得意外,他向来敏锐,西楚桓如此热烈的眼神,就算他想忽视也忽视不了。虽然两桌相聚甚远,他们谈话时又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西楚桓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西楚桓的纠缠不休让他反感,他就是要当着西楚桓的面儿告他的状。

北慕昭也看了过去,眼神中带着不善,很明显是将杨清宁的话听进了心里。就如杨清宁先前所说,这种事不需要证据,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北慕昭招来随身护卫,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那人点点头,随即退出人群,脚步匆匆地走了出去。

西楚桓一直在盯着杨清宁,就如杨清宁所想,他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不过他并不在意,即便杨清宁不说,凌璋也会说,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他一清二楚,压根不担心。他真正在意的是方才自己的怪异反应,那种心跳加速,大脑空白的感觉,从未有过,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龚瑞琪低垂着目光,端起杯子作势要喝茶,轻声说道:“殿下,你到底怎么了,为何对他纠缠不休?难道当真如他所说,想要毁了他?”

西楚桓的眼睛紧盯着杨清宁,道:“表哥,我想要他!”

龚瑞琪一口水呛在喉咙里,止不住‘咳’了起来。

身旁的侍从见状急忙掏出帕子,替他擦拭身上的水,关切道:“统领,您没事吧?”

龚瑞琪摆摆手,掏出帕子擦了擦嘴,不可思议地看向西楚桓,道:“殿下,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西楚桓转头与他对视,道:“你看我像是在说笑吗?”

龚瑞琪从他眼中看到了认真,“殿下,先不说皇上那边什么态度,就说南凌的皇帝也绝不会同意。”

“事在人为。”西楚桓转头看向杨清宁,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就想要他。”

龚瑞琪小声提醒道:“殿下别忘了咱们来南凌的目的,这可关系到殿下的未来,殿下千万不要冲动,坏了咱们的计划。”

“我没忘!”西楚桓斩钉截铁地说道:“他……我势在必得!”

就在这时,凌璋的车辇到了,高勤扶着凌璋下了车,扬声唱道:“皇上驾到!”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道:“参见皇上(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凌璋穿过人群,拾阶而上,坐到了最上面的位置上,扬声说道:“诸位爱卿平身。”

“谢皇上(陛下)。”

见众人起了身,凌璋接着说道:“都入座吧。”

众人回到各自的座位上,便有内侍和侍女陆陆续续地摆上酒菜和瓜果,随后候在一旁侍候着。

“今日的宴会就是为了给各国使团接风,以谢各位千里迢迢赶来南凌,为朕贺寿,诸位不必拘束,就当是家中摆宴,自在畅饮便可。”

“谢皇上(陛下)。”

凌璋是个不喜欢废话的人,每次宴会他说的话都不多,若非必要基本不开腔,与现代那些喜欢废话的领导,形成鲜明对比。

高勤拍了拍手,便有舞姬走了上来,与除夕宴相比,她们的舞步明显轻盈不少,毕竟任谁在大冬天穿着轻纱,身体都会僵硬,尽管她们受过专业训练,也难免会受本能的影响。

杨清宁的注意力从来不在那些舞姬身上,他一边喝茶,一边扫视着各国使臣,与脑海中的名单一一对应着。看着这么多外国人,他的心情有些微妙,没想到这种场面竟会在古代出现,而且就在他眼前,不由在心中感叹:这就是国家强盛的表现。

而这一切都是凌璋多年苦心经营的结果,杨清宁抬头看向坐在高处的男人,相较于半月前,他的神色看上去好了许多,似乎还胖了些。杨清宁心里清楚,这只是暂时的,再过段时间,他的情况会急剧下降,且对药物的需求会越来越多。

杨清宁垂下视线,遮住眼底的哀伤,这个男人为了南凌,为了凌南玉付出了所有,是个了不起的帝王,也是个合格的父亲。一阵风吹过,杨清宁的嗓子有些痒,不禁咳了几声,侍候在一旁的小瓶子连忙走了过来,凌南玉也紧张地转头看向他。

杨清宁见状安抚地笑笑,道:“奴才没事,殿下不必担忧。”

凌南玉忍不住叮嘱道:“若是身体不适,和父皇禀告一声,退下便是,千万莫要逞强。”

“奴才知道。”

杨清宁抬头看向小瓶子,示意他靠近。小瓶子会意,身子又弯了几个度,附耳过去。

杨清宁压低声音,问道:“四方馆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小瓶子摇摇头,道:“公公放心,若那边有消息传来,奴才定第一时间禀告。”

杨清宁也认为那日西楚桓的目标是北慕晴,上次的计划还未来得及实施,便以失败而告终,定会再来第二次,所以杨清宁便派人盯着四方馆,保护北慕晴。今日是接风宴,各国使团的主要人物都到了场,唯有北慕晴未到,这是他们动手的最佳时机,故而杨清宁才有此一问。

一曲舞毕,北慕昭端起酒杯,起身说道:“陛下,小王在此代表我北慕国,多谢陛下款待。”

凌璋也端起酒杯,笑着说道:“好,朕同北昭王共饮此杯。”

两人一仰头,喝光了杯中酒,北慕昭坐下,东吴丞相林相之随之站了起来,道:“外臣也敬陛下一杯。”

高勤为凌璋续上酒,凌璋笑着说道:“今日来了这么多人,若每人一杯,朕岂非很快就醉了,还是大家共同举杯吧。”

众人纷纷起身,相继举起了酒杯,齐声道:“多谢陛下款待。”

众人一饮而尽,随即坐回原位,高勤再次拍了拍手,另一批舞姬走上前来,正要随着音乐起舞,却见西楚桓站了起来,随即说道:“陛下,这些歌舞我们也瞧腻了,不如换个节目。”

凌璋淡淡地看过去,道:“广桓王想看什么节目?”

“听闻太子殿下能文能武,小王不才,想与殿下比一比骑射,不知皇上是否应允。”西楚桓说完,挑衅地看向凌南玉。

凌璋淡淡地笑了笑,道:“太子与广桓王不同,他是一国储君,要做的是学习如何理政,让天下百姓过上好日子,习武也不过是为了强身健体。我们南凌有优秀的武将,用不着一国储君上阵杀敌。广桓王若想下场比试,那就从南凌武将中挑一个便是。”

凌璋明显是对西楚桓不满,藏在话中的意思是你西楚桓就是个王,而凌南玉则是未来的君,你跟他根本没有可比性,你也就配和我家的臣子比一比。

西楚桓很聪明,自然明白凌璋的意思,却并不打算罢休,道:“南凌国数位皇帝都是马上皇帝,上阵杀敌,开疆拓土,何等英武,是小王心中的偶像。小王以为太子殿下也会效仿先祖,做个能文能武的储君,故而有此请求,看来是小王想错了。”

西楚桓明显是在用激将法,在场的人心里都清楚,只是他将台子架得太高,让凌南玉下不来台,只能同意与他比试。

凌南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道:“广桓王这激将法用得真好,本宫都差点没听出来。”

在场众人都清楚凌南玉在说反话,却也兴致勃勃地看着,毕竟看热闹不嫌事大,是人之本性。

“殿下过奖了。既然殿下对骑射并不精通,那小王便不做为难,就当小王并未提过此事。”西楚桓虽然是对凌南玉说的话,眼睛看得却是杨清宁。

他的这番举动彻底激怒了凌南玉,他嘴角的冷笑更浓,道:“既然广桓王有这个兴致,那本宫便陪你玩一玩。”

凌南玉抬头看向凌璋,请求道:“父皇,儿臣愿与广桓王比试一番,还请父皇应允。”

凌璋将两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不禁微微蹙眉,心中虽有不满,却并未让凌南玉下不来台,道:“既如此,那就玩玩吧。不过,太子要切记自己的身份,莫要逞一时之勇,伤了自己的身子。”

“父皇放心,儿臣明白。”凌南玉转头看向西楚桓,道:“广桓王可备了弓箭?”

“未曾。”西楚桓不在意地笑笑,道:“殿下只需让人为小王准备一把短弓即可。”

凌南玉转头看向高勤,吩咐道:“你拿几把短弓来,由广桓王挑选。还有马匹,为了公平起见,随便从马场挑两匹便可。”

“是,奴才这就让人去办。”高勤应声,转身离去。

“既然要比试,那就该设有彩头。”西楚桓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杨清宁,道:“方才小王瞧宁公公身上的那块平安扣品质不错,不知能否割爱当做彩头。”

杨清宁下意识地低头看去,这是他在美玉楼赌石赢来的那块满绿所制成的,是身边独属于自己的东西,他身上没别的坠饰,只有这枚平安扣,没想到竟还被人惦记了去。

“广桓王见谅,这平安扣是咱家心爱之物,请恕不能割爱。”

第114章 寿诞在即(7)

西楚桓的挑衅惹怒了凌南玉, 同意了与他比试骑射,谁知西楚桓竟提出更过分的要求,想用杨清宁心爱的平安扣作为彩头, 不过被杨清宁果断拒绝。

这次西楚桓刻意放大了声音,但凡不是距离太远的人都能听到他说了什么, 开始小声议论了起来, “这位宁公公男生女相,美貌更胜女子, 这广桓王不会当真看上他了吧。”

“西楚国男多女少,娶男妻是寻常事, 以这位公公的相貌, 莫说是他, 就是我也有些心动。”

“北慕想和南凌联姻, 带来了北慕第一美人北慕晴,其他两国怎能坐视不理,应该也有联姻的打算,只是没想到这广桓王竟看中了一名内侍。”

“这内侍可不简单, 听说其聪明绝顶,断案如神,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况且他还是南凌太子的贴身内侍……”

“那照你这么说,这广桓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

“公公可是怕殿下输给小王?”西楚桓再次用起了激将法。

杨清宁见惯了这种把戏, 道:“古人云‘君子不夺人所好’, 这平安扣与咱家而言意义不同,广桓王还是换个彩头吧。”

他要的就是这个意义不同,“若非心爱之物, 怕殿下不出全力,为了公平起见, 小王也出一件心爱之物作为彩头,如何?”

“不如何。”杨清宁果断拒绝,不给商量的余地。

见杨清宁不同意,西楚桓看向凌南玉,道:“殿下敢应战,便说明有把握赢小王,为何不劝劝宁公公,反正只要殿下赢了,那平安扣便依旧是宁公公的。”

凌南玉淡淡地看着他,道:“这世上本宫所珍视之人有二,一为父皇,二为他,无论在何种情况下,本宫也不会拿自己珍视之人做赌注,包括他们心爱之物。”

凌南玉的一番话又让众人议论了起来。

“南凌太子与这内侍的关系不简单啊,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这内侍是南凌太子的男宠?”

“你有所不知,这内侍救过南凌太子的命,而且不止一次,南凌太子待他好,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不止南凌太子待他好,就连南凌皇帝待他也是极好,从他的座次中便能看得出。”

……

杨清宁懒得搭理西楚桓,也不想凌南玉与其纠缠,直接看向凌璋,道:“皇上,请恕奴才不能从命。”

凌璋虽不满凌南玉在这种场合,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在众人面前,却也不想被西楚桓牵着鼻子走,道:“君子不夺人所好,这话没错。况且他身上戴的平安扣品质一般,不过若广桓王喜欢,那朕让人取一块同品质的玉器来做彩头便是。”

凌璋说完转头看了看高勤,高勤会意,“奴才这就去准备。”

凌璋直接做了决定,不仅打消了西楚桓的念头,还顺便讽刺他没见过好东西。

杨清宁闻言在心里给凌璋点了个赞,道:“谢皇上体谅。”

“你的穿戴太过寒酸,不知道的还以为朕与太子亏待了你,以后出门多戴些配饰,若再遇到这种状况,也不会如此为难。”

凌璋回应了凌南玉的话,向在场众人表明杨清宁在他们父子心中的地位,又借此对西楚桓进行了一轮讽刺攻击。

杨清宁明白凌璋的意思,心中十分感激,“是,奴才谨记。”

凌璋看向西楚桓,道:“广桓王可还有其他要求?”

西楚桓的眼睛在杨清宁和凌南玉两人身上流连,好似明白了什么,骤然听到凌璋的问话,被吓了一跳,随即说道:“没了。”

凌璋的眼神缓了些许,道:“既如此,那就这么办吧。”

双方达成共识,高勤便招呼内侍布置现场,几十个侍从经过一炷香的准备,终于将场地准备妥当。在场众人纷纷看了过去,眼中皆闪烁着兴致勃勃的光。毕竟吃瓜看戏是人生一大乐事,尤其还是近距离全免费,那就更添了几分兴致。

杨清宁并不担心凌南玉的骑射,自他六岁便开始习武,凌璋更是专门为他指派骑射的老师,十年的不间断练习,再加上天赋本就不错,就连小瓶子都说凌南玉的骑射上与他不相上下。

只是杨清宁越发看西楚桓不顺眼,这就是个没事找事的祸害,但凡跟这样的人在一起,无论是朋友,还是爱人,必须有一颗强大的心脏,以及不怕死的精神,因为早晚有一天会被他给害死。

凌南玉和西楚桓都已换了骑装,凌南玉的骑装是黑色打底,上绣着金色龙纹,张牙舞爪的仿佛要腾空而去。西楚桓依旧是一身正红,胸前那朵妖异的黑色花朵,在阳光下显得更加神秘。两人站在一起,一冷一热,十分扎眼。

为了看热闹,不少人纷纷离席,围在近处观看,当然也有自持身份的人依旧坐在位置上,这其中就包括凌璋、北幕昭、林相之、余平、以及龚瑞琪。

杨清宁是凌南玉的贴身内侍,那什么御马监的掌印,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奴才,自然没什么身份好自持,便在小瓶子的护佑下,找了个最佳的观看位置,顺便给凌南玉加油打气。

凌南玉让西楚桓先挑选马匹和弓箭,自己则在他之后挑选,说是挑选,不过是就近牵了一匹马,拿了一张弓。场面看上去十分和谐,事实却是两人心里都憋着一口气,誓要将对方打败,且让对方败得心服口服。

凌璋看向北幕昭,笑着说道:“北慕国最善骑射,北昭王更是其中翘楚,就作为此次比试的裁判吧。”

北幕昭笑了笑,起身说道:“那小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北幕昭看了看场地,了解了一下比赛内容,扬声说道:“比试分两场,一场固定靶,一场移动靶,得分高者取胜。第一场固定靶,从起始地到达目的地,需骑马越过障碍栏,且不得破坏障碍物,每撞到一次障碍物,减一分。中间有五个箭靶,需分别射击,得分高者胜,若得分相同,时间短者获胜。”

众人一边听规则,一边看着布置的场地,每隔十米的距离,便有一个高约一米的障碍栏,第一个箭靶距离障碍栏约一百一十米,之后的四个箭靶一次是一百二十米到一百五十米,一百五十米是短弓的最远射程。这是临时增加的比试,短时间内的场地布置也就只能达到这种地步。

两人准备好后,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若非西楚桓不开口说话,单看外表也是英武不凡,妥妥的帅哥一枚。尤其他一身红衣,再配上他嘴角的似笑非笑,甚至比凌南玉还要夺人眼球,只是他那讨人厌的性子,太败好感。

相较于西楚桓,凌南玉便沉稳许多,杨清宁是越看越觉得好看,不禁在心中感慨:不愧是我带大的娃儿,就是这么优秀!

杨清宁转头看向小瓶子,小声问道:“你说他们谁会赢?”

小瓶子眉头微蹙,如实答道:“奴才没见识过广桓王的骑射,无法做出判断。”

“你还真是……”杨清宁好笑地看着他,道:“大多数时候做事都要冷静客观,而面对这种情况时就只需主观臆断,我就说殿下一定会赢。”

小瓶子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道:“公公是说……同仇敌忾?”

杨清宁点点头,“也可以说是一致对外。”

小瓶子微微躬下身子,道:“是,奴才受教了。”

就在这时,只听北幕昭扬声问道:“太子殿下,广桓王,你们可准备好了?”

凌南玉点点头,“本宫准备就绪。”

西楚桓扫了一眼人群中的杨清宁,道:“小王也准备好了。”

北幕昭将哨子含在嘴里,又抬起手中的旗帜,道:“预备……”

随着一声哨响,旗帜随之落下,两人两马紧接着窜了出去,几乎是同一时间出发,在遇到障碍栏时,又是同一时间起跳,同一时间落地,同时搭弓上箭,在路过箭靶时,又是同一时间射出。

人群中又开始议论纷纷。

“两人的骑射不分上下!”

“两人的动作出奇一致!”

“若不是他们穿着大相径庭,我都以为他们是一个人。”

……

杨清宁的目光被凌南玉吸引,不由赞叹道:“我虽然知道殿下这些年一直都在学习骑射,没想到竟这般厉害,即便是在马上,射箭的动作依旧行如流水,太棒了!”

小瓶子认同地点点头,道:“殿下在骑射方面很有天赋。”

说到这儿,杨清宁不禁看向小瓶子的右手,道:“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你的右手……应该会对射箭有妨碍吧。”

小瓶子抬起右手,实话说道:“妨碍很大。有一段时间奴才不敢碰弓,后来去了西南,在战场上生死不过一瞬间的事,弓箭手远比近战的战士更能保住命,为了活着任何困难都能被克服。”

看着他满是老茧和伤疤的手,杨清宁不禁有些动容,道:“你真了不起,我比不上你!”

小瓶子笑笑,“公公抬举奴才了。”

就在这时,一阵锣声响起,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他们看向赛场,只见凌南玉和西楚桓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杨清宁有些懊恼地说道:“方才有些走神,竟没看到谁输谁赢。”

“殿下赢了。”

杨清宁一怔,随即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奴才最了解的就是弓箭和箭靶,可以根据箭射中的位置,推算他们所得的分数。若奴才推算的没错,殿下应该是五十分,而西楚桓则是四十九分。”

小瓶子的话音刚落,便听到北幕昭扬声说道:“太子殿下得分五十,西楚广桓王得分四十九,太子殿下胜!”

杨清宁惊讶地看向小瓶子,道:“竟然丝毫不差,你的眼力也太好了些。”

小瓶子微微躬了躬身子,道:“谢公公夸赞。”

“第一场比试结束,太子殿下获胜。即刻进入第二场,第二场是移动靶,待会儿会有禁卫军手举箭靶,来回在场地中奔跑,参赛者除了要跨越障碍外,还需射中移动中的箭靶,同样是得分高者的人获胜,若分数相同,时间短者获胜。”

西楚桓看向杨清宁,见他眼中只有凌南玉,不曾看自己一眼,心中顿觉不悦,再看凌南玉,见他正看向杨清宁,随即靠了过去,轻声说道:“太子殿下应该也对他动了心思吧。”

凌南玉闻言心脏一阵紧缩,道:“广桓王在胡说些什么?”

西楚桓虽然从未动过心,却流连花丛多年,太清楚爱慕一个人的眼神,即便凌南玉藏得很深,也能看透了他的心思,直言道:“殿下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你心里对他本就不纯洁。也难怪,像他这样要容貌有容貌,要才华有才华的人,殿下与他朝夕相处,难免会心生情愫。”

凌南玉盯着西楚桓没有说话,他的心乱了,他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没想到竟被西楚桓看穿,“你到底想说什么?”

“借用你们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这里是南凌,不是西楚’,若是被你们皇帝陛下知晓此事,殿下以为他会是什么下场?”

凌南玉心中一紧,面上却镇定自若,“不要用你龌龊的思想,去揣测别人的心思,你太自以为是了!”

“我龌龊?”西楚桓讥诮地笑了笑,道:“好,是我龌龊。既然殿下对他没那个心思,不妨将他让给我,我保证明媒正娶,让他做我的王妃。”

凌南玉强忍着心中的怒气,尽量让自己的情绪不外露,道:“你不配!”

“我不配?谁配?殿下配吗?”西楚桓上下看着凌南玉,此时他的行为可以说是挑衅意味十足,“以殿下的身份确实配得上任何人,只是殿下能像我一般,给他一个名分吗?还是说殿下打算将他圈养在身边,做一个让人瞧不起的男宠?”

西楚桓戳中了凌南玉的痛处,南凌不似西楚,别说权贵人家,就是寻常百姓也没有娶男妻的习俗,一些男子只能以男宠的身份,被圈养在权贵人家的后院。

更何况凌璋就三个儿子,一个被养废了,一个生了怪病,只有他是南凌皇室未来的希望,凌璋绝不会让他和杨清宁在一起。若凌璋得知他的心思,十有八九会想办法除掉杨清宁,这也是他将情感小心翼翼藏起来的原因。

“这是本宫的家事,无需广桓王过问!”

众人离他们较远,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也看不真切他们的表情,却莫名能感受到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杨清宁看得眉头皱紧,道:“这个广桓王莫不是怕输,再动摇殿下的心智?”

小顺子答道:“他们好似再说公公。”

杨清宁闻言一怔,随即惊奇地说道:“距离这么远,你居然也能听到?”

小瓶子犹豫片刻,道:“奴才看他们的口型,能大概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是不太准确。”

杨清宁这下更惊讶了,道:“你竟会读唇语?”

“会的不多,只能猜到大概的意思。”

杨清宁惊叹道:“小瓶子,你不仅博闻强记,思维敏捷,还武功高强,甚至还能读唇语,你简直是个天才啊!”

小瓶子被夸得有些脸热,道:“公公谬赞了,奴才比不上公公。”

“不不不,你比我强多了。”看着面前的小瓶子,杨清宁突然有些惭愧,虽然他平日里表现得很平和,心里难免会因为自己是现代人,而不自觉地有自傲的心理,如今他才真正的意识到,是自己太过自以为是,不说凌璋,就是小瓶子,他都比不上。

两人正说话,就听北幕昭说道:“第二场马上开始,太子殿下、广桓王可做好准备?”

不待两人回话,杨清宁大声喊道:“殿下加油,再赢一场!”

凌南玉转头看向杨清宁,看着他脸上的微笑,乱了的心顿时安定下来,朝他挥了挥手,随即移开了视线,道:“准备好了。”

西楚桓变了脸色,心中有一股火气在升腾,道:“准备好了。”

比赛在一声哨响后,正式拉开序幕,凌南玉和西楚桓又是一同起步。这次的箭靶由身穿铠甲的禁卫军举着,他们在场中来回跑动,凌南玉和西楚桓需要在这种情况下射中箭靶,而每个箭靶只要有人射中,另一人便不能再射,也就是说他们两人,要争抢五个箭靶,这就要求他们不仅要准,还要快,无疑又增加了难度。

凌南玉在翻越障碍后搭弓上箭,一箭射出,正中靶心。与此同时,西楚桓也射出一箭,也是正中靶心。

西楚桓转头看了一眼跟他不相上下的凌南玉,扬起马鞭狠狠抽了下去,马儿吃痛,猛地往前一窜,拉开了与凌南玉的距离,争抢下一个箭靶。只是他忽略了十米一个的障碍物,马儿突然变速,使他乱了节奏,马儿跃起的时间提前,马前蹄撞到了障碍物,将其撞到,后踢落地,重重地踩在上面。而就在此时,凌南玉越过了他,抢到了前面,射中了那个箭靶。

西楚桓见状脸色越发难看,再次狠狠抽打马儿,追赶凌南玉。虽然这人性格不讨喜,骑射方面的技术还是很过硬的,在这种情况下,还抢到了第四个箭靶。

“只剩最后一个箭靶了!”杨清宁看得热血沸腾,也跟着紧张了起来,道:“只要抢到就赢了!”

凌南玉转头看向西楚桓,见他也正看着自己,眼中尽是挑衅之色,不禁在心中冷笑,随后双脚一蹬,立在了马上,搭弓上箭射向西楚桓挡住的箭靶。

西楚桓见状急忙射出一箭,两只箭同时射出,直直地朝着箭靶射去,举着箭靶的禁卫军,只觉得两到劲风吹来,却不敢去看,唯恐自己看到慌了神,反而会被射中。

在场众人屏气凝神,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两只箭,在两只箭即将射到箭靶时,突然相交,同时射进靶心。

“平手吗?”众人心中同时升起这个念头。

“赢了!”杨清宁率先回过神来,兴奋地说道。

小瓶子见他如此,也跟着扬起嘴角,点头说道:“广桓王的马绊倒了障碍栏,要扣一分,即便他和殿下的得分相同,也输了。”

众人一听纷纷回过神来,“是啊,方才广桓王的马撞倒了障碍栏,是要扣分的,除非太子殿下在得分上输给他,否则他就输了。”

北慕昭在众目睽睽之下,依次观看了五个箭靶,笑着说道:“两人皆是三十分,不过广桓王的马撞倒了障碍栏,要扣除一分,这场比试依旧是太子殿下取胜。”

射出那一箭后,凌南玉便重新坐回了马上,骑着马来到杨清宁身边,随即翻身下马,笑着说道:“我赢了。”

杨清宁点点头,急忙提醒道:“殿下快去禀告皇上。”

凌南玉明白杨清宁的意思,快步来到近前,单膝跪地,道:“父皇,儿臣幸不辱命。”

“做的不错。”凌璋脸上并无太多表情,好似这样的结果早就在意料之内,接着说道:“太子还需记住,骑射不过是锦上添花之事,你要做的是如何掌控一个国家,而不是掌控一匹马。”

凌璋的表现相当于给了西楚桓一巴掌,明着告诉他,你格局太小,我还不放在眼里。

凌南玉躬身说道:“是,父皇,儿臣谨记。”

龚瑞琪走向西楚桓,小声说道:“没想到南凌太子的骑射如此出众,竟能赢得了你。”

西楚桓的眼睛看向杨清宁,道:“南凌太子是他带大的。”

“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龚瑞琪也随之看了过去,道:“他又不会骑射。”

西楚桓移开视线,直直地看向龚瑞琪,道:“你以为南凌太子的威胁在所谓的骑射上?”

龚瑞琪一怔,随即明白了西楚桓的意思,道:“看来坊间的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我与他交过手,深知他的厉害之处,只是你不信罢了。”

龚瑞琪微微蹙眉,道:“是我短见了。”

西楚桓没有多说,将马匹交给一旁的禁卫军,抬脚走了回去。

凌璋见他过来,笑着说道:“没想到广桓王骑射如此厉害,真是让朕刮目相看啊。”

“太子殿下的骑射天下无双,小王心服口服。只是不知与北昭王相比,谁能更胜一筹?”西楚桓哪能听不出凌璋这是在挖苦他,不过他并不在意,反而用言语挑唆,想让北慕昭与凌南玉再比一场,杀杀凌南玉的锐气。

北慕昭瞥了西楚桓一眼,道:“怕是要让广桓王失望了,南凌的美酒佳酿、珍馐美味,小王还未来得及品尝,可没什么力气去比试。”

见北慕昭不接招,西楚桓也不好多说,从身上解下玉佩,走到凌南玉身前,放在了桌上,道:“大丈夫言而有信,这玉佩跟随小王多年,如今它是殿下的了。”

“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这玉佩广桓王的心爱之物,本宫自然不能收。”有关西楚桓的任何东西,凌南玉都不想碰。

“既然赌,那就要输得起,小王输得起,如今它是殿下的了,如何处置全凭殿下做主。”西楚桓说完看了杨清宁一眼,转身回了自己的位置。

杨清宁头也没抬,这种人越是搭理,他越是纠缠不休。

凌璋见状笑着说道:“场地既然已经搭好,若还有想要比试的,可以踊跃参加,彩头由朕出。”

此话一出,有不少人开始跃跃欲试,来的都是周边小国,自然想出出风头,若是既能出风头,还能有奖赏,那就更好了。

“陛下,外臣的骑射还不错,愿在大家面前献献丑。”

“还有我,陛下,我来应战!”

第115章 寿诞在即(8)

就这样, 一场宴会闹到了傍晚时分才散场,不过凌璋的身子不好,只作陪了一个多时辰, 便以政务为由离开了,接下来的宴会主持工作便由凌南玉接手。凌南玉接手后, 第一件事就是让人将杨清宁送回了东宫, 一是因担心杨清宁的身子,二是宴会上有个对他虎视眈眈的西楚桓, 但凡西楚桓多看他一眼,凌南玉心里都觉得极度不适。

杨清宁本就不喜这种场合, 回去也就回去了, 不过在临走之前, 他专门叮嘱了凌南玉, 处事一要以大局为重,二要冷静以对,不要头脑发热,掉进别人的陷阱中。

凌南玉微笑着听完, 他喜欢听杨清宁唠叨,因为这代表杨清宁在意他,随后再一一答应,便能如愿地看到他脸上满意的微笑。杨清宁笑起来很好看, 很温柔很温柔, 就好似冬日里的阳光,夏日里的凉风,让人看了也会忍不住欢喜。

西楚桓坐在一旁, 沉默地看着对面的两人,杨清宁嘴角含笑, 那笑十分温柔,且十分真挚,与面对旁人时的笑完全不同。他们之间虽然表面上是主仆,可两人实际相处起来却正好相反,主导权并不在凌南玉手中,而在杨清宁手中。

自方才回到座位,龚瑞琪便一直在留意杨清宁,自然也看到了他与凌南玉互动的情景。

“他们之间的感情十分深厚,旁人根本插不进去。”

西楚桓垂下目光,看向手中的酒杯,随即一饮而尽,道:“再深厚的感情也经不住考验。”

龚瑞琪转头看过去,道:“殿下,你当真对他有想法?”

西楚桓与他对视,道:“我从不无的放矢,你应该最清楚,我说过要他,就一定要得到他。”

“殿下,您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且不说南凌这边不会放人,就是皇上那边绝不会同意。殿下切莫因为一时冲动,坏了大事!”

“我的事从来都是我做主。”西楚桓放下酒杯,道:“还有,我并非一时冲动。”

坐在西楚对面的是东吴使团成员,镇国将军余平靠近丞相林相之,小声说道:“这个广桓王到底在干什么?”

林相之眉头微蹙,道:“将军稍安勿躁,待接风宴过后,找个时机问问便是。”

余平眉头紧锁,“他如此行事,是想将南凌彻底倒向北慕。”

林相之垂下视线,道:“广桓王并非毫无心机的纨绔子弟,他这么做定有缘由,将军稍安勿躁,待问过之后,再做打算。”

余平没再说话,眉头却越皱越紧,看向西楚桓的眼神,多了几分怀疑。

东宫,杨清宁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感觉疲惫一扫而空,来到窗前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下山,天也随之暗了下来。

小瓶子从外面走了进来,见他站在窗口处,提醒道:“公公,天凉了,还是把窗子关了吧。”

杨清宁无奈地说道:“这都快到夏至了,只会越来越热,哪还会凉。”

“您的身子弱,还是莫要贪凉为好。”小瓶子来到近前,径直关上了窗子。

杨清宁抱怨道:“我才刚站这儿,你就不能让我凉快会儿?”

“若公公想和之前三个月一样卧床静养,那奴才就不拦着。”

杨清宁讪讪地说道:“得,我说不过你,不说了还不行吗?”

杨清宁坐到榻上,端起桌上的茶就要喝,却又被小瓶子拦了下来,果断将茶杯端走,道:“茶凉了,奴才给您换杯热茶。”

“这么热的天,不让吹风也就罢了,你还不让我喝杯凉茶?”杨清宁恼了,从榻上下来,道:“小瓶子,是不是咱家太宠你了,让你如此无法无天!你说你是不是压根没将咱家放在眼里!”

小瓶子闻言将茶杯放了回去,道:“若公公想多加几味药,那您想吹风就吹风,您想和凉茶就喝凉茶,奴才绝不拦着。”

杨清宁哭笑不得地看着他,道:“你每次都是这番说词,就不能换一换?”

小瓶子勾起嘴角,道:“奴才愚笨,只能想到这番说词,不过这不重要,有用就成。”

杨清宁认命地坐了回去,道:“得得得,你最厉害,我是被你拿捏得死死的。”

小瓶子再次端起茶杯,道:“公公想喝什么茶?”

杨清宁想了想,道:“那就毛尖吧,听说来了批新茶,尝尝味道如何。”

“好,奴才这就去泡。”

“你先等等。”杨清宁叫住了小瓶子,径直问道:“四方馆那边还是没动静吗?”

小瓶子摇摇头,“奴才没收到消息,想必那边并未发现异常。”

杨清宁点点头,道:“之前我对这个北慕国小公主并不好奇,如今倒是产生了几分兴趣。”

“公公可是觉得哪里不妥?”

“其他国家的使团在进入京都后,都会选择到处逛一逛,毕竟是千里迢迢而来,总要见识见识大国的京都是何风貌。就算北慕的军事力量更胜南凌,可论繁华,北慕压根不能跟南凌相提并论,更何况各国的风土人情并不相通,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是怎么忍得住好奇,完全不露面的?”

“确实有些奇怪。我们的人在四方馆蹲守了三日,只见她的侍女进出,却从未见过她。”

十几岁的小姑娘,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时期,愣是憋在房间里三日不出门,怎能让人不奇怪。

“也就是说除了北慕国的人,谁也没见过这个小公主。”杨清宁眉头皱紧,接着问道:“他们身边应该也有暗卫跟着吧。”

小瓶子答道:“北昭王身边有,但小公主身边没发现,否则咱们的人也无法靠近。”

“那这就更奇怪了。北慕晴可是北慕皇帝最宠爱的小公主,身边怎么可能没有暗卫保护,除非……”杨清宁的手指敲击着桌面,发出‘咚咚咚’的声音,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的茶杯,突然敲击声消失,他抬头看向小瓶子,道:“除非她不是小公主。”

“不是小公主?”小瓶子微微一怔,随即说道:“公公的意思是北慕国使团里的那个所谓的公主是假冒的?”

“十有八九。”杨清宁站起身,接着说道:“否则无法解释这种种反常的情况。”

小瓶子不解地问道:“那北慕国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杨清宁思量了思量,道:“使团名单没有改变,说明北慕晴是跟着使团来的,只是半路上出了什么变故,北慕晴离开了使团,北慕昭为了掩人耳目,让别的什么人假装北慕晴,对外就说是感染风寒不能见人,只等找到北慕晴,或者北慕晴回归,再在大众面前出现,这样便神不知鬼不觉。”

“那公公以为北慕晴是擅自离队,还是知会过北慕昭?”

杨清宁沉吟片刻,道:“北慕昭说北慕晴将在三日后的寿诞上露面,当时他的表情并无不妥,应该是确定北慕晴将在三日后回归。那这般说来,北慕晴离队,北慕昭应该是知情的。”

“那北慕晴离队,是否意味着他们清楚西楚和东吴要破坏此次联姻,此举为了保护北慕晴所做出的应对。”

杨清宁的眼睛一亮,随即认同地点点头,道:“确有可能。若是如此的话,那北慕应该早已知晓西楚和东吴联盟一事,他们佯装不知,是在请君入瓮,就等着他们去刺杀,好抓他们个现形。”

“如此以来,咱们的行动不是也在他们的监视之中?”

杨清宁一听,顿时感觉毛骨悚然,感叹道:“是啊,有可能咱们也在别人的监视之中。这一环接一环,C……脑袋要炸了。”

杨清宁揉了揉太阳穴,心中忍不住哀嚎,这样算计来算计去的生活,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小瓶子见状关切地问道:“公公可是头疼?”

杨清宁摇摇头,道:“你说要如何证实咱们的猜测?”

小瓶子想了想,道:“若北慕国在请君入瓮,那咱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得好,以免北慕国以为南凌也参与其中。”

杨清宁深吸一口气,道:“这只是咱们的猜测,并不确定是对是错。”

“为何要确定?”小瓶子疑惑地看着杨清宁,道:“此事与南凌没有任何关系,咱们只需旁观便可,为何要参与其中?”

小瓶子一句话点醒了杨清宁,让他恍然回神,道:“你说的没错,我们只需坐山观虎斗,根本无需参与其中。不过这件事还是如实禀告皇上为好,之后该怎么做,皇上应该会有考量。”

“公公说的是。”

杨清宁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道:“那就待殿下回来,将咱们的猜测说给他听,由殿下禀告皇上吧。”

晚膳前,凌南玉终于回了东宫,杨清宁见他脸上已有疲态,顿时有些犹豫,思量再三,还是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凌南玉恍然,道:“怪不得接风宴也不露面,原来是人压根不在四方馆内。”

“殿下,这只是奴才和小瓶子的猜测,未经证实,做不得准。”

凌南玉起身说道:“小宁子说是,那就八九不离十,我这就去乾坤宫,向父皇禀告。”

凌南玉的盲目信任,让杨清宁既无奈又欣慰,笑着说道:“那奴才等殿下回来用膳。”

听他这么说,凌南玉心中欢喜,道:“好,我去去就回。”

一想到杨清宁在等他用膳,凌南玉就忍不住加快脚步,他个子高,腿还长,所以迈出的步子很大,再加上他一再加快步子,脸上还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路过的人就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出了什么十万火急的事。

待来到乾坤宫前,跟在后面小跑的小顺子,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守门的内侍一见他们这架势,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连忙迎上前迎了两步,道:“奴才参见殿下。”

凌南玉喘了口气,道:“我有事要见父皇,父皇在何处?”

内侍答道:“殿下,皇上此时正在寝殿。”

凌南玉闻言微微皱眉,这个时候凌璋一般都会在御书房,或者在饭厅,绝对不会在寝殿。他没有多问,径直进了宫门,朝着寝殿走去。他刚到门口,就碰到高勤从殿中出来。

高勤一看是他,连忙行礼道:“奴才见过殿下。”

凌南玉扫了一眼侍候在一旁的内侍,道:“你们都退下。”

众人应声,转身退了下去。

凌南玉这才小声问道:“父皇可是又犯了毒/瘾?”

高勤没有隐瞒,担忧地说道:“也不知为何今日犯了两次。”

凌南玉心里一揪,问道:“那父皇现在如何了?”

高勤小声答道:“已经恢复平静,正在床上躺着呢。”

“我进去瞧瞧,你去忙你的吧。”

“是,殿下。”

凌南玉深吸一口气,调整情绪,随后便进了寝殿。

凌璋头发散乱,眼神涣散,脸上还有未曾褪去的潮红,身上只穿了一件中衣,还是半敞着的,气喘吁吁地瘫在床上,模样极为狼狈。脚步声响起,他懒懒地睁开眼,见是凌南玉,眼中闪过难堪,却若无其事地坐起身整理身上的衣服。

“太子过来怎么也不通禀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

凌南玉垂下视线,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起吧。”

凌南玉起身来到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梳子,又走到床前,轻轻帮凌璋梳着头发。在过去的三个月中,凌南玉时常帮凌璋梳头发,那时的他每每被折磨的筋疲力尽,头发常常被冷汗打湿,还纠结在一起,极难梳理,也就是在那时起,凌南玉跟高勤学会了梳头。

“你是太子,不必做这些琐事。”凌璋虽这般说,却未阻止。

“我还是您儿子。”凌南玉并未停下,依旧仔细地梳着头发。

凌南玉的话让凌璋很窝心,道:“你怎么这时候过来,可是有事?”

“小宁子说北慕晴自从来到京都,一直未曾露面,觉得有些奇怪……”凌南玉一边给他梳着头发,一边慢慢在他耳边说着,“我觉得他的猜测十有八九是真的,便过来向父皇禀告。”

“请君入瓮……”凌璋重复了一句,道:“若当真如他所说,那北慕国这是想对西楚和东吴动手。”

凌南玉的动作一顿,随即说道:“父皇的意思是北慕想出兵对付西楚和东吴?”

凌璋冷笑道:“北慕川下血本让他心爱的小公主过来和亲,十有八九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凌南玉瞬间明白了凌璋的意思,道:“他想攻打西楚和东吴,还想拖我们南凌下水?”

凌璋深吸一口气,道:“他那个狡诈的草原狼,怎能容忍我们作壁上观,是不会给我们做渔翁的机会的。”

“所以即便他知道四方馆里有咱们的人盯着,依旧不动声色,就是不想咱们置身事外。”

“就算四方馆外没人,他也会想办法将咱们拖下水。”

凌璋眉头微皱,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凌璋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凌南玉将他的头发束起,这才开口说道:“你回去问问小宁子。”

“问小宁子?”凌南玉疑惑地问道:“父皇要问他?”

凌璋的时间不多,一旦他死了,凌南玉身边最值得信任的,便只剩下杨清宁,他除了要教导凌南玉,还要让杨清宁尽量改掉自身弱点,更好的辅佐凌南玉。

“朕要听听他会如何应对。”

“好,那儿臣回去便问问他。”

凌璋转移话题道:“今日你不该与西楚桓的比试。”

凌南玉愣了愣,随即问道:“父皇是想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吗?”

凌璋抬头看过去,道:“你既心知肚明,为何还要接受?”

“就算儿臣不接受,他们对儿臣就不了解了吗?这偌大的京都住着多少他国的探子,这些年光是咱们杀掉的就有多少。况且,西楚桓欺辱小宁子,儿臣实在不能忍。”

凌璋皱紧眉头,“你那么做,就是将自己的弱点暴露给别人,是将他彻底置于危险之中。”

凌南玉与凌璋对视,郑重地说道:“父皇,儿臣长大了,不再是需要你们护在羽翼下的雏鸟,儿臣也能护着你们了。”

凌璋看着凌南玉这张尚且稚嫩的脸,想到将来他要面对的人和事,终究是无法放下心来。

“你自小便聪明过人,学什么都比别人快,只是经的事太少,很容易如那赵括一般,纸上谈兵。”

“儿臣会慢慢积累,不让父皇失望。”

凌璋想要说什么,到底没说出口,道:“小宁子是个聪明的,而且对你绝对忠心,就是心太软,很容易被人利用,若是他能改掉这个毛病,定是你的一大助力。”

凌南玉知道凌璋想说什么,心里有些发酸,却佯装并未听懂,道:“不是还有父皇嘛,有父皇在,儿臣不怕犯错。况且小宁子做事有自己的章程,该心硬时,他也从不手软。”

凌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时间不早了,回去吧,明儿还得早朝。”

“好,那父皇也好好休息,明日清早,儿臣再过来。”

凌南玉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寝殿。

与来时的急切不同,回去时他的脚步慢了许多,抬头看向天空,黑色的幕布上挂满了星星,一闪一闪地格外漂亮,只是今日没有月亮。

小顺子见状出声问道:“殿下,您可是有心事?”

凌南玉轻声说道;“小宁子曾说天上的星星是死去人的灵魂所化,你说怎么才能认出它们是谁?”

小顺子被问得一怔,随即说道:“奴才愚钝,殿下恕罪。”

凌南玉笑了笑,“你当然答不出,因为小宁子在骗我。”

“殿下,公公……”

小顺子想要为杨清宁解释,却被凌南玉打断,道:“他是怕我伤心,所以才撒了谎,我明白。走吧,他还在等我们回去。”

小顺子闻言长出一口气,跟在凌南玉身后走了出去。

回到东宫,凌南玉径直去了杨清宁的卧房,尽管他刻意伪装,杨清宁却还是敏锐的察觉出他的不对劲儿,道:“殿下可有话对奴才说?”

凌南玉没说话,起身来到杨清宁近前,蹲下身趴在他的膝盖上,就好似儿时那般。

杨清宁愣了愣,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道:“殿下有话就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

凌南玉轻声说道:“小宁子,父皇今日犯了两次毒/瘾,我方才过去时,父皇刚吃过那个东西。”

杨清宁的手一顿,随即安慰道:“应是皇上今日太过劳神,所以才犯了两次毒/瘾。”

“小宁子,父皇的毒/瘾以后会越来越频繁,对吗?”

杨清宁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是,毒/瘾发作只会越来越频繁。”

凌南玉闻言顿时红了眼眶,他将脸埋进杨清宁的双膝之中,不想他看到自己落泪的模样。

“殿下。”杨清宁心疼地抚摸着他的头,“殿下还有奴才,奴才会好好陪着殿下长大。”

凌南玉忍不住哽咽出声,‘呜呜’地哭了起来。

杨清宁见他这样,心里也不好受,道:“以后南凌国还要靠殿下,殿下要学的坚强些。”

“小宁子,我……”话说到一半,凌南玉便停了下来。

“殿下想说什么?”

凌南玉沉默了一会儿,问道:“若小宁子将来遇到倾慕的女子,会离开我吗?”

“若殿下还需要奴才,奴才便不会离开。”

并不是期待中的回答,凌南玉心里难免有些失望,道:“那你就不想与倾慕的女子在一起吗?”

“我们可以一起陪着殿下。”

依旧不是他想要的回答,凌南玉心里有些不安,道:“若小宁子有了倾慕的女子,那我在小宁子心里还有位置吗?”

“无论奴才的生命中还会遇到谁,殿下在奴才心中永远是最重要的。”

凌南玉抬头看向杨清宁,心中有股冲动,真的很想将埋藏在心里的感情告诉他,却又怕说出来,现在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这样的代价他付不起。

杨清宁伸手替凌南玉擦了擦眼泪,无奈道:“殿下都已经十七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殿下可是说过,以后由您来保护皇上和奴才,这总是哭鼻子可不行。”

凌南玉握住杨清宁的手,道:“小宁子,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殿下有话直说就是。”

“永远都不要离开我,好吗?”凌南玉紧盯着杨清宁的眼睛。

“殿下,无论谁跟您说永远,你都不要信,都是骗人的。”

“只要你说,我就信!”

凌南玉紧紧攥着杨清宁的手,明亮的眼底尽是忐忑和不安。

杨清宁与他对视,自然看清了隐藏在其中的情绪,道:“还是那句话,只要殿下还需要我,我就一定在!”

“好,我记下了,小宁子可不能食言。”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杨清宁笑了笑,道:“好了,奴才这肚子都快饿瘪了,殿下还是快些让人传膳吧。”

凌南玉点点头,擦了擦眼泪,扬声说道:“传膳。”

门外的小顺子听到动静,连忙应声,随后便去了厨房。

房间中依旧只有两人,凌南玉一边挑着鱼刺,一边说道:“小宁子,父皇让我问问你的想法。”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把杨清宁问愣了,随即问道:“殿下所说是什么事?”

“父皇说北慕国应是早知两国结盟一事,想对两国动手,只是缺个由头,故而才用了请君入瓮的计策,想抓他们个现形。”

杨清宁闻言心情有些复杂,沉吟片刻道:“所以之前奴才破坏的不止西楚的刺杀计划,还有北慕引蛇出洞的计划?变相救了那些想要刺杀的人?”

凌南玉听得也是一愣,不过很快便明白了杨清宁的意思,道:“恐怕是的。”

“所以咱们在四方馆的一举一动,也在北慕国的监控之中。”

“嗯。”凌南玉点点头,将挑好鱼刺的鱼肉放进杨清宁碗里。

杨清宁吃掉碗里的鱼肉,道:“看来北慕是想将南凌拉下水,这才任由咱们在四方馆的行动。”

“我询问父皇接下来该如何应对,父皇让我问问你的想法。”

“北慕对两国虎视眈眈,又怕南凌坐收渔翁之利,便趁来参加寿诞之际,用联姻来试探皇上的态度,将南凌拉到他那边。”杨清宁深吸一口气,道:“北慕国皇帝这算盘打得还真是响!”

凌南玉点点头,继续给挑着鱼刺。

杨清宁思量了思量,接着说道:“北慕是南凌最大的威胁,若是帮他将西楚和东吴都灭了,那无异于自掘坟墓,那时的北慕对南凌的危害会更大。奴才以为不能让北慕如愿,我们可先与之周旋,暗中与西楚和东吴结盟,若能将北慕拿下最好,若不能至少要将其打残,彻底解决这个威胁。”

凌南玉停下手上的动作,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向杨清宁,道:“你的意思是联合西楚和东吴,对北慕开战?”

“若能不开战,自然不要开战,只是北慕明显不这么打算。”杨清宁叹了口气,道:“皇上的身子将一日不如一日,奴才怕皇上撑不了多久。若是非打不可,不如趁早开战,这样还能打北慕一个措手不及。”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凌南玉明亮的眼睛暗淡了些许,随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道:“只是北慕如今也在京都,要如何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与西楚和东吴的人商议此事?”

“自然要避开他们的耳目。”杨清宁的脑海中闪过西楚桓的影子,道:“明日殿下先将奴才的想法禀告皇上,确定皇上接下来的打算,咱们再做应对。”

“好。”凌南玉将挑好鱼刺的鱼肉又夹了过去。

“殿下,若当真开战,未来的路怕是会很难走,你怕吗?”

凌南玉抬头与杨清宁对视,道:“只要你在,我就不怕。”

杨清宁会心一笑,道:“殿下放心,奴才会陪您一直走下去。”

第二日,凌南玉起得很早,在小顺子的侍候下更衣、洗漱,又吃了些东西,便坐上车辇去了乾坤宫。他到时凌璋也已经起身,神色看上去有几分憔悴,他不禁有些担忧,“父皇,您脸色不好,今日的早朝还是由儿臣主持吧。”

“不妨事。”凌璋接过茶碗漱了漱口,道:“你可问了?”

“儿臣问了。”凌南玉挥手让内侍退下,看向高勤,吩咐道:“去门口守着,任何人不得打扰。”

“是,殿下。”高勤躬身退出寝殿。

凌南玉斟酌了斟酌,道:“父皇,小宁子说若北慕想对付西楚和东吴,势必会拉南凌下水,四国的和平将在不久之后被打破。若战火重燃,北慕则是南凌最大的威胁,若与他们联手无异于自掘坟墓,不如暗中与西楚和东吴联合,趁其不备,讨伐北慕。”

“讨伐北慕?”凌璋脸上看不出表情,道:“若当真开战,你可知要灭掉一个国家,我们将付出多少代价?”

“战火一旦重燃,生灵涂炭,哀鸿遍野。虽然儿臣未曾经历过,却也能想象得出。”

凌璋摇摇头,道:“不,你想象不出,不曾经历过战争的人,永远无法想象战争的残酷。”

“那父皇的意思……”

东宫,杨清宁拿着本书坐在窗前,只是心思明显没在书上,好半晌也不见翻动一页。他心里一直在琢磨着北慕国此行的目的,若当真决定与西楚和东吴合作,又怎么在北慕眼皮子底下达成交易。还有那消失的北慕晴,现在又在何处。

小瓶子走了进来,见他看着书发呆,将手中的茶放在桌上,道:“公公在想什么?”

杨清宁回了神,道:“我在想若要开战,我们有几分胜算。”

小瓶子想了想,道:“若合三国之力,约莫有五成胜算。”

杨清宁惊讶地说道:“合三国之力就只有五成胜算?”

小瓶子解释道:“北慕国所辖先是茫茫草原,后是一望无际的沙漠,再有就是联太阳都照不进去的原始森林,环境之恶劣,咱们的军士很难适应。而北慕人却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无论男女老少,只要给他们一匹马、一把武器,他们就是战士。再加上熟悉地形的优势,便是集三国之力,也很难将其彻底打败。”

杨清宁闻言不禁自嘲地笑了笑,道:“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小瓶子安慰道:“公公没上过战场,考虑不到,也是正常。”

“不过是否要开战,并不是咱们说了算的。”杨清宁忍不住叹了口气。

“北慕虽强大,却也无法应对三国联合,所以才费尽心思想要拉南凌入伙。奴才以为只要南凌不表态,这场仗就打不起来。”

杨清宁怔怔地看着小瓶子,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不禁感叹道:“原来咱们之中最清醒的是你,你还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小瓶子含蓄地笑笑,道:“奴才是跟着公公时间长了,学的东西多了。”

“你这么说,我都要无地自容了。”杨清宁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当真不能小看这里的每一个人。他深吸一口气,调整心态,接着分析道:“你说的没错,若南凌没表态,这场仗就打不起来,北慕现在最想要做的,是想办法让南凌对西楚和东吴开战。只是这谈何容易,国仇不比家恨,除非是皇上或者太子出事,否则他们就达不到目的。”

小瓶子认同地点点头,道:“公公说的没错,我们要小心防备北慕使团,保护好皇上与殿下,不给他们有机可趁。”

杨清宁吐出一口浊气,顿时觉得心中的压抑消减了不少,道:“若是不用打仗,那就太好了!”

无论是现代的杨清宁,还是古代的杨清宁,都出生在和平年代,从未经历过战争,只是从现代的一些形象中看到过战争的场面,并不能深刻体会战争的残酷。不过提到战争,他心里还是畏惧的,就和每个普通老百姓一样,天生就对战争感到恐惧。

“四国的和平已经维持了几十年,终有一日会重燃战火,躲过了这次,躲不过下次,还是得有所准备才行。”

“你说得对。”杨清宁忍不住叹了口气,“皇上的时日无多,殿下又太过年少,若是战火重燃,南凌的未来将风雨飘摇。”

“所以我们得小心防备着,不能让他们得逞。”

“是啊,不能让他们得逞!”

早朝散后,凌南玉跟着凌璋去了乾坤宫,直到中午时分,才回了东宫。

杨清宁见他回来,急忙出声问道:“殿下,皇上怎么说?”

凌南玉如实说道:“父皇说现在不易起战事,只需与他们虚与委蛇便可,不过要小心防备,不给他们可乘之机。”

“皇上英明。”凌璋不愧是掌控一国的帝王,早就将事情的本质看透,杨清宁对此心服口服,“殿下,北幕要想拉南凌下水,十有八九会对皇上或殿下动手,奴才猜测他们动手的时间,很有可能是寿诞当日,还需增派守卫巡查,以免给他们可乘之机。”

“父皇也是这般猜测,已传召吴乾军、于荣、高勤,命禁卫军加强皇宫的守卫,锦衣卫、东厂全员出动,探听各方消息,清除京都细作。”

杨清宁闻言不禁松了口气,道:“另外,还要尽快找到北幕晴的下落,奴才总觉得北幕晴将是他们行动的关键。”

“还有两日便是寿诞,若真如你所说,她定会在前一天,或者寿诞当日出现,只需盯着四方馆,无需再专门调派人手,搜寻他的下落。”

“那就照殿下的意思做。”杨清宁紧接着问道:“皇上可说是否与西楚和东吴联盟?”

“父皇说若是可以,自然是与西楚和东吴联盟最为妥当,他会依次召三国使团觐见,分别对其试探,之后再做决定。”

“皇上召见他们时,殿下还是作陪吧,以免出现什么意外。”

“好。”凌南玉察觉到杨清宁的紧张,安抚地笑了笑,道:“小宁子不必担忧,一切有我。”

杨清宁闻言一怔,随即扬起嘴角,道:“好,那奴才这条小命就交给殿下了。”

时间匆匆,又过了一日,杨清宁带人出宫,为的是赴严方的约,原本约好了三日后再见,可约定当日正赶上接风宴,便又往后推了两日,这才推到了今天。

宫门口的守卫看着马车缓缓走出视线,顿时兴奋起来。

“上次宁公公出宫,倒霉的是西楚,咱们来赌一赌,这一次宁公公出宫,倒霉的会是谁?我猜是东吴!”

“你小子真是猴精猴精的,西楚、东吴、北慕,西楚和东吴最弱,若是排除西楚,那就只剩东吴了,这还赌什么赌。”

“你还可以赌咱们南凌啊,说不准哪个倒霉蛋会撞上宁公公。还有北慕,只有龙气能压得住宁公公身上的煞气,那北慕来的是个亲王,根本压不住。”

“我总觉着你小子给我下套呢,那我这次还赌西楚,我可听说接风宴上,西楚的广桓王可是把宁公公得罪死了,说不准这次倒霉的还是他。”

“成,那咱们就赌十两!”

“十两就十两,谁也不能耍赖。”

……

他们口中的主人公现在正掀开车帘往外看去,街道上依旧热闹,却不似前几天那般拥挤,微风拂过两颊,裹挟着街道两边的烟火气,耳边是商贩的叫卖声,与顾客讨价还价声,以及街坊邻里的招呼声、闲聊声,这就是生活的味道,也是和平的味道。若战火燃起,这一切将不负存在,这就是凌璋不轻易开战的理由。

来到茶楼门口,马车便停了下来,驾车的小瓶子跳下马车,道:“公子,我们到了。”

小敏子和杨清宁相继下了马车,茶楼的伙计见状出了店门,热情地迎了出来,道:“几位客官可是要喝茶?”

小瓶子应声,掏出一小块碎银扔了过去,道:“找个地方把马车停好。”

小二连忙接住了银子,笑着说道:“客官放心,小的一定帮您办好。”

小敏子率先进了茶楼,来到柜台前,道:“掌柜,是否有个姓严的公子在您这儿留了话?”

掌柜摇摇头,道:“没有。”

小敏子接着问道:“那楼上可还有雅间?”

掌柜打量着小敏子,道:“我看着这位公子有些眼熟,公子是否来过我们茶楼喝茶?”

“掌柜好记性,确实来过一次。”

掌柜虽看着小敏子眼熟,却未能对号入座,否则绝不可能这般云淡风轻。

第116章 寿诞在即(9)

“公子这次过来是独自一人, 还是邀了三五好友?”

“掌柜不必客气,我就是个当奴才的,叫‘公子’太抬举我了。今儿我家公子得空, 与好友相约过来喝茶。”小敏子顿了顿,接着说道:“掌柜记好了, 我家公子姓杨, 与姓严的公子有约,待会儿严公子若来询问, 便劳烦掌柜让人带他上楼,与我家公子汇合。”

“你家公子姓杨, 与姓严的公子有约, 可对?”掌柜重复了一遍。

小敏子点点头, 道:“没错。”

“好嘞。”掌柜招呼店伙计带他们上楼, 巧的是带他们来的还是上次那间雅间。

见杨清宁落了座,店伙计拿着抹布擦了擦桌子,道:“客官,您看着有些眼熟, 可是来过咱们茶楼?”

“来过一次。”上次竖着进来,横着出去,实在太过羞耻,杨清宁不想多提, 直接说道:“来一壶极品碧螺春, 要今年的新茶,再来些点心,不要太甜的。”

“好嘞, 您稍等。”店伙计也是个有眼力见的,并未多问, 转身走了出去。

杨清宁转头看向窗外,街道上是熙熙攘攘的人流,各色人种在其中穿行,这样的情景让他想起史书的记载,永乐年间郑和下西洋,无数小国跟船来朝拜,比之现在还要壮观。

小瓶子犹豫片刻,出声说道:“公公,还是换个位置坐吧。”

杨清宁转头看向他,不解地问道:“为何?”

小瓶子提醒道:“能让殿下不顾一切的,除了老爷,还有公子。”

杨清宁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起身坐到了对面,道:“他们应该不会对我下手,不过以防万一,还是小心点为好。”

没过多一会儿,雅间外便传来敲门声,“公子,小的来上茶。”

“进。”小瓶子应了声,三两步来到门口,拦住了要进来的小二,道:“把东西给我就成。”

店伙计一愣,随即回过神来,将托盘递给了小瓶子,紧接着退至门外,笑着说道:“那就劳烦您了。”

小瓶子将托盘上的东西摆到桌上,随后便又将托盘递给小二,随手关上了房门。

小敏子见状出声说道:“公子,还是让奴才去外面守着吧,以防上次那种情况发生。”

杨清宁沉吟片刻道:“好,你去吧。”

小瓶子翻开两个茶杯,分别倒了一杯茶,先用银针试了试,后又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见自己无事后,这才放心让杨清宁饮用。

杨清宁看得有些哭笑不得,道:“你可知有许多毒,是银针试不出来的?还有些毒,对正常人没多大反应,对身体孱弱的人却能致死?”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小瓶子将茶杯重新扣了起来,道:“奴才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求一时安心罢了。”

杨清宁没好气地说道:“你倒是安心了,若你因此出了事,我将一辈子良心不安。”

小瓶子笑了笑,随意地拿起一块点心吃了起来,道:“奴才只是想找个借口偷吃,公子何必这般较真。”

杨清宁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无奈地笑了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茶确实不错。”

杨清宁将他扣下的那个茶杯翻了过来,给他又倒了杯茶,道:“这点心甜腻又噎人,要配上茶一起吃。”

小瓶子也没拒绝,在杨清宁的对面坐了下来,端起茶杯小小地喝了一口,“奴才谢公子赏。”

杨清宁认真地看着他,问出心中的疑惑,道:“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胜任要职,为何要待在我身边?”

“只要待在公子身边,奴才的心就会很平静,不会被过去的种种所困扰,与奴才而言这是救赎,是奴才最需要的。”

“我还有这功效?”杨清宁指着自己的鼻子,脸色有些古怪。

小瓶子点点头,“公子的好,公子不自知罢了。”

杨清宁了解他的过往,虽然大仇得报,却也因此让双手染了血,与那些恶人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与心底善良的人来说,这就是一道过不去的坎儿。

“若待在我身边,真的能使你的心平静,那就随你吧。我只怕是我捆住了你,让你无法一展所长。”

“不是,公子想多了。”小瓶子又将绿豆糕往杨清宁的身边推了推,道:“这绿豆糕味道不错,甜而不腻,公子可以吃一些。”

杨清宁伸手拿了一块,咬了一小口尝了尝,道:“嗯,味道做的确实不错。”

两人正说话,门外突然传来说话声。

“就是这里。”

“严公子,您来了。”

“你家公子可在里面?”

“在,就等您呢。”

话音落下,房门被打开,严方出现在门口,杨清宁起身迎了两步,道:“严兄,你来了。”

“让杨兄久等了。”严方应了一声,随即招呼人抬进来一个箱子。

“没有,我也是刚到。”

严方看向抬箱子的侍从,道:“箱子放下,你们出去等着。”

侍从应声,转身走了出去,小敏子随手将房门关上。

杨清宁好奇地看着箱子,问道:“严兄,这箱子里就是你写的游记吗?”

“是。”严方拿出一把钥匙,将箱子上的锁打开,里面放着一摞摞书稿,满满当当,整整齐齐。严方指着其中一摞,笑着说道:“这是最早写的,京都包括附近州县的地貌、风土人情、风俗习惯等,都有写上几笔。”

杨清宁点点头,从那一摞上随手拿起一本,翻看看着,道:“竟然还有配图?”

严方赧然地笑了笑,道:“配图很随意,画的也潦草,只有我想画时,才会随手画上两笔。”

杨清宁随手翻着,其中一页的三个字,吸引了他的视线,道:“严兄,你何时去的双龙山?”

“大约四年前吧,这上面都有日期。”严方接过书稿,往前翻了翻,道:“四月初三,我和路兄一起去双龙山游玩,在山下的小李庄看到了一片连着一片红色花海,十分壮观,我便将此情景画了下来。”

四月开的红色花朵,还是在小李庄看到的,杨清宁猜想那红色的花朵应该是他们种植的罂/粟,问道:“当时你们去小李庄和双龙山,就没人阻拦吗?”

严方回忆了一下,道:“我不记得有人阻拦。”

杨清宁和小瓶子对视一眼,接着问道:“严兄口中的‘陆兄’,就是三年前在美玉楼碰到的那个陆粟?”

严方点点头,眉眼间流露出哀伤之色,道:“当初一别,不曾想竟成了永别,唉。”

“敢问严兄,这个路粟和前任工部尚书路子易有何关系?”

严方如实说道:“他们是叔侄关系。”

“所以他的姓氏不是陆地的‘陆’,而是走路的‘路’。”

严方再次点了点头,“是。”

杨清宁恍然大悟,怪不得没人阻拦,原来路粟是路家人。

见他神色间除了哀伤外,还颇为不满,杨清宁忍不住问道:“严兄可听说了路家的事?”

严方叹了口气,道:“有所耳闻,没想到素来清正廉明的路尚书,竟为了一己私利,做出那种丧尽天良的事,还牵连了那么多人。路兄那么年轻,那么有才华,若参加会试,定能拔得头筹,没想到竟落得如此下场。”

“不瞒严兄,城南皇庄的案子就是我侦办的,皇庄所辖百姓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我亲眼所见,他们在路家人眼中,根本不是人,就是任他们宰割的畜生。这么多年,死在他们手中的村民,毁在他们手里的女子,他们自己都记不清有多少。”

“杨兄侦办的?那这么说杨兄是……”

自从得知杨清宁的身份是宦官后,严方也曾向严太升询问过,对杨清宁的身份有些猜测,杨清宁方才的话算是给了他答案。

“没错,我就是殿下的贴身内侍小宁子,‘杨’是我入宫前的姓氏。”杨清宁正式的做了个自我介绍。

“杨兄的事迹我也有些耳闻,都说你聪明绝顶,断案如神,城南皇庄的事仅用了半月便解决了。只是杨兄可曾想过,就算路家做了十恶不赦之事,却也有无辜之人,被牵连其中实在让人惋惜。”严方想说的并不是惋惜,只是他明白其中的忌讳,故而说得委婉了些。

严方的直言不讳,并不会让杨清宁感觉不适,反而对他越发欣赏,至少能证明他不是个趋炎附势的人。

“严兄想说的无辜之人是路粟吧。”

见他点了点头,杨清宁接着说道:“严兄可有想过,为何这么多年过去,他们做的坏事始终未被人发现?”

严方思量了思量,道:“他们隐藏得好。”

“没错,他们隐藏得好。不过这个隐藏并非躲藏,而是封锁了整个城南皇庄的所有村子,他们有自己的巡逻队,一旦发现有陌生人靠近,不论对方是什么人,都会被驱赶。驱赶不成,就会被抓起来,暴力威胁,甚至是直接杀了。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他们的秘密就不会被人发现。”

严方皱起了眉头,道:“他们竟这般无法无天?”

“不止。还有更残忍更暴虐的事发生过,只是我们没有遇到。”杨清宁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与他们而言,最核心的秘密就在小李庄和双龙山,可严兄却轻而易举地进去了,还平安无事地出来了,甚至将他们的秘密画了出来,严兄不觉得奇怪吗?”

严方一怔,随即看向自己所绘的图画,道:“这是他们秘密?”

杨清宁指着画中红色的花朵,道:“这种花叫罂/粟,盛开时十分漂亮,而它成熟后的果实中,可以提取一种毒素,这种毒没有解药,只要沾染上,就会上瘾,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作一次,发作时生不如死。只有继续服用毒药,才能缓解这种痛苦,而这样做的后果,就是生命会以极快的速度消耗,不出两年生命力便会枯竭。路子易制作这种毒药,就是想借此控制朝中大臣,图谋造反,这就是城南皇庄所隐藏的秘密。如此大的阴谋,一旦曝光,那就是诛九族的大罪,为何严兄能轻易进去?”

严方沉默地看着杨清宁,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严兄之所以能进去,是因为跟在你身边的是路粟。严兄还觉得他是无辜之人吗?”

严方忍不住替路粟辩解道:“或许他与我一样并不知内情,否则怎么敢带我进小李庄,进双龙山?”

“若他不知情,莫说是严兄,就是他也绝对进不了小李庄,更进不了双龙山。他之所以这般有恃无恐,是因为他笃定严兄不认识这是罂粟,更不了解它的作用。”

严方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不知该从何处辩驳,他心里清楚杨清宁说的没错,只是不愿意承认。

杨清宁直言道:“严兄,我并没有非要贬低路粟的意思,只是就事论事,也不想严兄因此对皇上有任何不满。”

严方叹了口气,道:“我明白,其实我心中也怀疑过,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这些年朝中出了不少事,午门的血就没干过,尽管事后皇上都会发下诏书,将事情公告天下,却依旧有不少心怀不轨的人趁机造谣,说皇上残忍好杀,还说这样会招来天谴。他们就是想利用像严兄这样对事实并不清楚,与相关人又有深厚感情的人生事,动摇国本。”

严方明白杨清宁的意思,道:“杨兄放心,在国家大事上,我还是心中有数的。”

“我就知道严兄是深明大义之人。”杨清宁闻言长舒一口气,转移话题道:“不说这些,太过沉重!来,咱们坐下喝茶,聊聊最近发生的趣事。”

严方点点头,和杨清宁一起落了座。

杨清宁给严方倒了杯茶,为了缓解气氛,随口问道:“严兄不妨说说,你这一去三载,去的哪里最让严兄记忆深刻?”

“要说印象最深刻的,莫过于东北的深山,杨兄有所不知,我差点死在里面……”

聊到自己感兴趣且熟悉的事,严方的情绪这才渐渐放松起来,绘声绘色地讲述着。他讲得有趣,杨清宁也听得出神,这一聊便是两壶茶、两碟点心下了肚。

见杨清宁又拿起一块点心,小瓶子忍不住提醒道:“公公,您不能再吃了。”

杨清宁一怔,随即回过神来,这才发觉自己竟不知不觉地吃撑了,放下手里的点心,赧然地笑了笑,道:“严兄讲得太好,我听得太入迷,没想到竟吃了这么多。”

严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道:“不过是两碟点心,我也吃了不少,应该不碍事吧。”

“公子的身体不好,吃的本就不多,与严公子没法比。”

严方确定了杨清宁的身份,知道他身体不好,没曾想竟连吃食都进的这么少。

“既如此,那就不吃了,喝些茶消消食。”

杨清宁提议道:“这样吧,咱们出去溜达溜达,上次没能在美玉楼买石头,一直觉得可惜,不如咱们再去一次。”

严方欣然接受,“好啊,我也蹭蹭杨兄的运气。”

两人正要起身,突然听到门外有人说话。

“你家主子可在里面?”声音很熟悉,杨清宁一听便知是谁。

小敏子打量着来人,不确定地说道:“你是……陈郎中?”

陈慧点点头,道:“你通禀一声,我有事找你家主子。”

杨清宁起身,径直走到门口,小瓶子抢先一步拉开了房门。

杨清宁看向门口的陈慧,径直问道:“大人怎知我在此处?”

陈慧打量着杨清宁,自上次见面已过去数月,两人再未见过,他是外臣,又不能随意进宫,即便再想,也是无可奈何。

“方才下朝回来,路过茶楼时,抬头看了一眼,看到了你身边的侍从,想来你应该也在,便上来打个招呼。”

杨清宁看了一眼小瓶子,道:“原来如此。”

陈慧看向杨清宁身边的男子,问道:“这位是……”

杨清宁连忙介绍道:“他是严方,是我朋友。这位是陈慧,在兵部任职。”

严方闻言行礼道:“草民参见陈大人。”

陈慧仔细打量着严方,道:“能让他称作朋友的人不多,严公子定然有什么过人之处,不知府上是……”

“大人,我与杨兄相交无关家世,只是我们两人之事。”

“无关家世。”陈慧重复了一句,接着问道:“严公子贵庚,是否已成婚生子?”

严方被问得一愣,有些奇怪地看向杨清宁。

杨清宁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玩笑道:“陈兄,你们这才初次见面,就想给严兄说媒,是否快了些?”

“初次相见,便觉一见如故,故而多问了几句,严公子不方便说?”陈慧好似没听懂杨清宁的话,俨然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

这事没什么不能说的,严方便如实说道:“回大人,草民还未婚配,不过已定了亲,准备八月成婚。”

“严兄要成婚了?”杨清宁从没问过这些事,在他想来严方这个年纪,应该已经是孩子的爹,没想到他竟还未成婚,笑着说道:“到时我定备一份丰厚的贺礼,庆贺严兄新婚。”

严方脸上的笑容渐浓,道:“我知道杨兄身份敏感,大婚当日定不能过来,待之后我再单独请杨兄喝喜酒。”

“好,那就一言为定。”

听严方这般说,陈慧便放下心来,道:“你不便去,便由我代你去,我也趁机讨杯喜酒喝。”

杨清宁不可知否地笑笑,道:“大人还要当值,不方便在外逗留,我们就不耽误大人忙公务了。”

陈慧闻言心里不是滋味,道:“我刚下朝,即便去了衙门,待不了多大会儿,就该回家了,索性便不去了。我们已许久未见,你也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便想着与你好好叙叙旧。”

杨清宁闻言颇有些无奈,直言道:“大人应该明白我的处事原则。”

陈慧怎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装糊涂罢了,道:“但凡在这个世上活着的人,谁没有几个朋友,你不要对自己太苛刻。”

“我有朋友。”杨清宁看看身边的几人,道:“他们都是我朋友。”

陈慧伤心地看着他,道:“他们都是,唯独我不行?”

“你是官。”

“那吴乾军呢?”

对于陈慧的纠缠,杨清宁很是无奈,不明白他对自己为何这么执着,既然今日遇到,那就索性将话说清楚。他转身看向严方,道:“严兄,你先都楼下等我一会儿,我有话要与陈大人说。”

严方看看杨清宁,又看看陈慧,道:“好,那我在外面等你。”

严方招呼人将箱子抬上,随即出了雅间。杨清宁走回雅间,陈慧紧随其后。

杨清宁转头看了过去,道:“我与吴统领并无太多交集。”

陈慧与他对视,“但你心里已把他当成朋友。”

杨清宁没有反驳,他确实认吴乾军这个朋友,若此时他撒谎说不是,传到吴乾军的耳朵里,两人以后见面会十分尴尬,也影响他们的关系。

“那是因为他救了我不止一次。除他之外,我从不与朝中大臣来往,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你也救了陈家几十条人命。”

杨清宁眉头皱紧,道:“我救了你们陈家几十条人命,你却想让我死,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我怎么可能让你死……”

“陈慧!”杨清宁打断陈慧的话,心中已经有些不耐烦,道:“自古帝王最忌讳的就是朝中大臣结党营私,更不用说我还是太子身边的内官。这些年我小心翼翼,闭宫不出,就是不想让皇上对我疑心。这些话我对你说过多次,可你充耳不闻,依旧一意孤行,你这不是害我,是什么?”

“我只是想……”陈慧看着杨清宁,到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你心里清楚,我从未想过要害你!”

“若你不想害我,就离我远远的,不要再纠缠不休。”杨清宁冷下心肠,道:“今日之后,你我再见,只当陌路。”

“那是否我不再为官,你我便不必有此忌讳?”

杨清宁闻言一怔,眉头越皱越紧,道:“陈慧,我已经把话说的这么清楚,你为何总是充耳不闻?你这般纠缠不休,只会让我觉得厌烦,后悔当初一时心软救下了你。”

“我也很是不解,为何你对谁都好,唯独对我这般冷漠?十几年前是,十几年后亦是。”陈慧的眼睛红了起来,道:“这十几年,我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身边的人死的死,没的没,熬到如今只剩我孤家寡人,我之所以撑到现在,是因为知道救我的人是你,我以为你救我,是把我当朋友,就算所有人都离开了我,至少还有你在京都等我,可我回来了,你却说再见便是陌路……”

杨清宁没想到陈慧竟把自己当成了救命稻草,不禁有些心软,“我从未招惹过你,十几年前是,十几年后亦是。”

陈慧的眼中有泪光闪烁,“你说的没错,你从未招惹过我,都是我在招惹你,是我死皮赖脸,是我上赶着,是我犯贱!”

“陈慧!”杨清宁心中气闷,不禁咳了起来。

小瓶子急忙上前替他顺气,道:“公子,您不能动气!”

陈慧见他咳个不停,有些不知所措,像个犯了错的孩子,道:“对不起,我……是我不对,我不该惹你生气,只要你不生气,你说什么,我都依你。”

杨清宁拿出药瓶,倒出一丸药,就着桌上的水吃了下去。

“公子,您坐下歇会。”小瓶子扶着杨清宁坐了下来。

小瓶子抬头陈慧,不悦道:“陈大人,你若当真想对公子好,就不该纠缠不休,给公子徒增烦恼。‘朋友’不是挂在嘴上说的,而是做出来的。”

陈慧看着杨清宁,沉默了下来,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陈慧,我本以为你从纨绔子弟爬到如今的位置,是破茧成蝶,完成了蜕变,没想到竟还如当年那般幼稚!”杨清宁喘了口气,接着说道:“当年你就是这样自说自话,如今你还是这样自说自话,从不问我是怎么想的。”

“我……”陈慧想要辩解,可当他看到杨清宁铁青的脸时,到嘴边的话又被吞了回去,道:“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

“今日我已把话说得很清楚,以后不要再来纠缠我。”

陈慧垂下头,轻轻应了一声,“好。”

杨清宁见状不由一怔,没想到他竟答应得这么痛快,想到他方才说的话,又有些担忧他会想不开,可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若再说软话,无异于是给他继续纠缠的信号,那之前说的话就等于白费。

就在杨清宁纠结时,小瓶子适时地开了口,道:“公子,时候不早了,咱们走吧。”

杨清宁将杯中的茶水喝完,起身说道:“走吧。”

杨清宁起身,瞥了陈慧一眼,绕过他走向门口,小瓶子上前一步打开了房门,并未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杨清宁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突然被窗外的什么东西晃了一下眼睛,紧接着心脏一阵紧缩,那种危险来临时毛骨悚然的感觉席卷而来。

破空声响起,陈慧猛地抬头,只见一支长箭射了过来,他下意识地往前一步,挡在杨清宁身前,‘噗’,长箭射穿了他的身体,鲜血随之流了出来。

与此同时,小瓶子一把将杨清宁拉至身后,紧接着便看到陈慧的身子被箭射穿。

“陈慧!”杨清宁焦急地喊了一声。

“公子,躲到墙后!”

小瓶子接住陈慧的身子,将他拖到墙后。

“公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门外传来小敏子的说话声。

杨清宁连忙提醒道:“不要进来,不要在门边,躲到墙后。”

“公子,到底发生了何事?”

“有刺客。”小瓶子冷静地吩咐道:“小敏子,你去应天府,让他们调人过来!”

小敏子是个聪明的,清楚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没有丝毫犹豫地应声道:“好,我这就去。”

“找大夫!”杨清宁大声说道:“让严方去请大夫,陈慧受伤了!”

“是,公子,奴才这就去。”

杨清宁捂住陈慧的伤口,鲜血‘咕咕’地往外流,温热又黏腻的触感,让人很是不舒服。

“陈慧,你要坚持住,大夫马上就来。”杨清宁转头看向小瓶子,道:“他是不是伤到动脉了,为何流这么多血?”

小瓶子握住长箭,一用力便折成了两半,将箭羽扔在地上,随后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倒在陈慧的伤口上,道:“公子,我给他上了止血药,过会儿血就能止住。他只是伤到肩膀,并未伤到要害,不会危及性命,公公放心便是。”

听他这么说,杨清宁不禁长出一口气,道:“也不知那杀手是否还在外面。”

小瓶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圆形的物件,还有个圆柱形的把儿,仔细一看竟是一面铜镜。他拿着铜镜的把儿,慢慢地伸出窗外,查看对面的情形。只听‘啪’一声,一只箭射在铜镜的边缘,在上面留下了一个凹痕。

“杀手还在。”小瓶子的脸色十分难看,道:“看来被我猜对了,他们是打定主意,要杀了公子。”

杨清宁苦笑着说道:“没想到我竟成了被暗杀的对象,还真是荣幸之至啊!”

陈慧缓过劲儿来,虚弱地看向杨清宁,问道:“你可有受伤?”

杨清宁摇摇头,道:“我没事,你先别说话,保存体力,外面还有杀手在,大夫短时间内来不了。”

陈慧接着问道:“是谁要杀你?”

“北幕、西楚、东吴。”杨清宁深吸一口气,道:“他们都想拉拢南凌,最

好的办法就是挑拨,他们杀了我,栽赃给对方,以殿下对我的倚重,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为我报仇,这就是他们的目的。”

陈慧的眉头皱紧,“这般说来,你知道自己处境十分危险,为何还要出宫?”

杨清宁解释道:“几日前,我便与严兄约好了,因与接风宴撞上,已经往后推了两日,若再往后推,就说不过去了。”

“什么能比你的性命重要?若是因为一次爽约,便对你有意见,那这样的朋友不要也罢。”

杨清宁苦笑着说道:“我以为他们要下手的对象是皇上和殿下,不曾想竟也将我纳入了目标。今日你救了我一次,我们之间扯平了,以后你再不欠我什么。”

“你就这么想和我撇清关系?”

“我已经说了很多次了,你怎么就是听不进去呢?”

“你说的……我都明白,只是不甘心。”陈慧疼得皱紧了眉头,因为失血的原因,脸色变得苍白,道:“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纠缠与你,不过我并非要与你划清界限,以后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让人给我送个信儿,我定帮你。”

“你……”听陈慧这么说,杨清宁硬起的心肠,又软了下来,道:“你这又是何必?”

“之前我说的话都是真的,若非这世上还有你,我撑不到现在。既然不能明着与你交好,那就暗中帮你,这样总不会再给你惹麻烦吧。”

杨清宁闻言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你这人真是……倔得像头驴,一如既往地不讨喜。”

陈慧期待地看着杨清宁,“你是答应了?”

“若我不答应,你会改变主意吗?”

陈慧摇摇头,道:“不会。”

杨清宁没好气地说道:“那我答不答应,又有何区别?”

陈慧执拗地问道:“那你是答应了吗?”

杨清宁有些无奈地点点头,道:“别说话,保存体力。”

陈慧笑了起来,眼睛干净透亮,就好似十几年前的那个少年。

就在两人说话时,小瓶子又换了个位置,再次拿出那面铜镜,慢慢伸出去,想要确定杀手的位置。

‘咻’,又是一箭射了过来,小瓶子急忙缩回了手,那只长箭穿过窗子,射在了地板上。

“公子,你们在这儿躲着,奴才出去把他解决了。”

“不行。”陈慧果断否定了小瓶子的想法,道:“既然要实施暗杀,那对方绝对不会只有一人,万一你出去了,再有杀手冲进来,该怎么办?杀不杀他们不重要,重要的是保证他的安全。”

小瓶子沉吟片刻,道;“公子,奴才去把窗子关上,你们趁机离开这里,另寻一个房间呆着。”

杨清宁点点头,道:“小心点,我们已经伤了一个,你不能再受伤了。”

“好。”

小瓶子抬头看了看太阳的位置,随即猛地伸出铜镜,一道光射了出去,照在杀手的眼睛上,他趁机起身,快速将窗子关上。

杨清宁扶起陈慧,在窗子被关上的瞬间,跑到门口,拉开房门跑了出去。‘啪啪’两声,他们刚刚走过的地面,出现了两只羽箭,只差一点,他们就被穿个透心凉。

杨清宁扶着陈慧沿着走廊往楼梯口走,今日茶馆的生意似乎有些冷清,他们经过走廊竟没碰到任何人,来到最靠近楼梯的雅间门口,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让陈慧靠坐在墙边,杨清宁拿起桌上的抹布就走了出去,将滴在地上的血迹擦干,随后又返回雅间。见陈慧疼得出了一身汗,他急忙关切地问道:“你怎么样?还能坚持住吗?”

陈慧摇摇头,喘了口气,道:“我没事,在边关时,经常受伤,我已经习惯了。”

陈慧的伤还在流血,避免他因失血而失去意识,杨清宁也坐了下来,尽量陪他说话,让他保持清醒,道:“说实话,去年的除夕宴上,我见到你的那一刻,真的有些不敢相信,没曾想那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竟能重新回到京都。”

他们这样肩并肩地坐在一起聊天,还是在多年之前,陈慧顿时觉得这伤受的值了,“京都还有人在惦记我,我当然要回来。”

杨清宁犹豫片刻,道:“方才你说身边的人死的死,没的没,那陈家的人……”

陈慧的眼睛暗淡了下来,道:“在去往辽东的路上,母亲就病逝了,男丁只剩下我一个,其他人都战死了。”

杨清宁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当初想着能救你们,没想到结局竟是这样。”

“你确实救了我们,这是不争的事实,至于之后是死是活,那就是我们的造化了。”

杨清宁陪着他说话,说的多是他在边疆的经历,越是了解,越是佩服,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竟能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中活下来,还做到如今兵部职方郎中的位置,实在了不起。

过来好半晌,也不见小瓶子跟过来,杨清宁不禁有些担忧,“他是去找杀手了吗?”

“这么半晌还没过来,多半是。”陈慧安慰道:“他跟了你那么多年,你应该最是了解他的身手,那些杀手不是他的对手。”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杨清宁的手猛地抬了起来,袖箭对准了门口的位置,一旦发现不对,即刻动手。待他看清进来的是小瓶子时,不禁长出一口气,小声说道:“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会儿才过来?”

“那杀手被奴才解决了,奴才顺便找店伙计买了两身衣服,这才耽误了些时间。”小瓶子将抱着的包袱放在了地上。

看着包袱花花绿绿的衣服,杨清宁不由一阵目瞪口呆,道:“若我没看错,这应该是女子的衣服吧?”

小瓶子解释道:“那杀手的身份无法确定,奴才担心暗中还有杀手,扮做女子的模样,公子的安全就能多几分保障。”

杨清宁认同地点点头,可目光触及到陈慧时,担忧地说道:“他身上有伤,可这女子的衣服单薄,鲜血轻易便能渗透,很容易露馅儿。”

小瓶子提醒道:“公子,他们的目标是你,不是陈大人。只要公子离开,陈大人就安全了。”

杨清宁一怔,随即恍然,道:“你说的没错,那就这么办。陈慧,你在这儿呆着,我会让掌柜过来救你。”

陈慧点点头,道:“不必担心我,这点伤不算什么,只要你平安就好。”

杨清宁拿起衣服走到屏风后,小瓶子急忙上前帮忙,不过几件衣服,却让两人出了一身汗。杨清宁本以为古代男女的衣服都差不多,哪曾想完全不一样,哪件穿里面,哪件穿外面,若没个懂得人,还真穿不对。

好不容易穿上了衣服,小瓶子又帮着弄头发,只是没有女子的发簪,用男子的很容易露馅儿。正在为难之际,杨清宁看到了桌上的筷子,道:“就用筷子吧。”

小瓶子走上前拿了连个筷子,便将杨清宁的头发盘了起来,随后又给杨清宁戴上面纱。待一切装扮完毕,小瓶子站在一旁观看,不禁看得出了神。

第117章 寿诞在即(10)

未免客栈外还有杀手埋伏, 小瓶子跟店伙计买了两身女装,给杨清宁换上,退后一步打量, 谁知竟看呆了去。

杨清宁被他看得不自在,扯了扯身上的衣服, 道:“怎么了, 可是不像?”

小瓶子回了神,不禁有些脸热, “胸口平了些。公子稍待,奴才去找点东西。”

杨清宁低头看了看, 一马平川, 确实不像, 便在坐在屏风后等着。等了没一会儿, 便见小宁子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两个馒头和白色的布。

杨清宁伸手接了过来,转过身塞进衣服里,随后又转了回去, 问道:“这样像了吗?”

“像是像,只是容易移位,还是要固定一下。”

杨清宁看向他手上的白布,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道:“好, 那你帮我缠上。”

小瓶子点点头,帮着杨清宁缠好,再去看, 扁平的身子顿时丰满了起来。

杨清宁低头看了看,随后满意地点点头, 事关身家性命,可马虎不得,道:“可还有哪里不妥?”

小瓶子移开视线,白皙的耳根通红一片,提醒道:“公子,您最好不要说话。”

杨清宁点点头,“哦,好。”

见他神情十分认真,小瓶子也渐渐恢复平静,道:“走路也要注意,不要大步流星,步伐小些。”

“这样?”杨清宁在房中走了几步。

“再收些。”小瓶子边说,边做起了示范。

杨清宁认真地练习了几遍,这才走出了屏风。小瓶子趁这个空挡,赶紧换上衣服,简单地挽了个头发。

陈慧抬头看了过去,不由看得呆住,杨清宁本就男生女相,如今再一副女子的打扮,当真可以用倾国倾城来形容。尤其是那双宛如秋水的眼睛,让人一见难忘。

小瓶子换好衣服,转出屏风,瞥了一眼发呆的陈慧,出声说道:“公子,事不宜迟,咱们还是快走吧。”

“好。陈慧,你在这儿不要动,我会让人来救你。”

陈慧回神,苍白的脸上微微泛红,慌忙错开目光,却又舍不得,支支吾吾地说道:“你……注意安全。”

“你放心,我一旦脱困,定派人给你送信儿。”

两人没再多说,打开房门走了出去。杨清宁不断地催眠自己,现在他是个女子,脚步一定要小,体态尽量轻盈,不要与人说话。能否逃出去,就要看他的演技如何了。

两人很快便下了楼,小瓶子让杨清宁站在一旁,自己上去和掌柜说话,他本身就是太监,再加上他刻意捏着嗓子,倒与女子的嗓音相差不多,只是说多了还是会露出破绽。

“掌柜,方才我与我家小姐在楼上遇到一个公子,浑身是血,吓人极了,您还是快去瞧瞧吧。”

掌柜一听变了脸色,连忙问道:“敢问姑娘,那人在何处?”

“我瞧他进了靠近楼梯口的那间雅间。”小瓶子边说,便想楼梯口瞧了瞧。

“多谢姑娘,我这就去瞧瞧。”

小瓶子提醒道:“掌柜,我瞧那人衣着不凡,应该不是普通人,您可得留心了。”

“好,多谢姑娘提醒。”

见掌柜上了楼,两人急忙出了茶楼,走在街上,杨清宁尽量放松,却还是难免有些心虚,总觉着周围的人都在瞧着自己。他靠近小瓶子,用帕子捂住嘴,小声说道:“我们得赶紧找辆马车,时间长了,难免会露馅儿。”

小瓶子眉头紧皱,小心留意着四周的行人,道:“咱们的马车不能坐了,定有人盯着,皇宫的路也不好走。”

杨清宁怔了怔,随即反应了过来,思量了思量,道:“这个时辰衙门应该都放工了,你可知刑值的住处?”

小瓶子微微一怔,随即答道:“知道。”

“那就去刑值的府邸。”

杨清宁果断做了决定,他想过去吴乾军的侯府,只是世人皆知吴乾军与他的关系不浅,若出了事,第一个想到的定然是他,难免侯府附近也有人盯着。而刑值则不然,没几个人知道他们的关系还不错,去那儿相对安全些。

两人埋头往前走,偶然间发现前方出现一队人,骑着马在街上溜达,当杨清宁看到为首的人时,不禁微微蹙眉,拉着小瓶子停住了脚步,走向一旁卖布的摊位,装模作样地摸着摊位上的布。

摊主见有客人上门,急忙热情地招呼道:“小姐,您真是好眼光,这可是小人摊子上最好的布料,也是今年最时兴的款式。”

杨清宁咳了两声,捏着嗓子小声说道:“这布怎么卖?”

“什么?”摊主靠近杨清宁,道:“小姐,您说话大点声,小人没听清。”

小瓶子开口说道:“我家小姐问这布料多少钱。”

摊主笑着说道:“这布料两百文一匹。”

那马上的人慢慢悠悠往这边走,小瓶子无奈只能讨价还价消磨时间,“两百文贵了些,摊主再便宜些。”

“咱这布料价格虽然高了些,却花样新颖,结实耐磨,小姐买了绝对不吃亏!”

“别家的布也差不多,唯独你卖的贵些,若非你这花样,我们家小姐喜欢,也不跟你啰嗦。”

“两百文当真是最低价,若是再低,小人就只能赔钱了。”

小瓶子在这儿与摊主纠缠,杨清宁则暗中留意着马上的人,那人仅是瞥了他们一眼,便移开了目光,马儿溜溜达达地往前走,很快便与他们错开。

杨清宁见状松了口气,出声说道:“一百文,若是成,就买,不成就算。”

“一百文?瞧您这身打扮,应该是大户人家的,怎么出手这么小气,还什么小姐!满大街您问问,谁家的布一百文能卖。”摊主的语气变得不客气,看向杨清宁的眼神也带了几分轻视。

“既然不成,那就走吧。”杨清宁并不在意,反正他们本就没打算买,拉着小瓶子就走。

谁知那摊主竟不依不饶,拦住了他们的去路,道:“你们在我这儿磨蹭半天,耽误我不少生意,怎能说走就走。”

小瓶子微微皱眉,“光天化日之下,你还想强买强卖不成?”

摊主弯腰在地上抹了一把土,随后蹭在他们摸过的布上,道:“这布被你们弄脏了,你们还想走,门都没有。今儿你们买也得买,不买也得买。”

杨清宁转头看向骑马的人,见他被吸引了注意,暗叫不好,从荷包中拿出一块碎银子,扔在了地上,趁那摊主弯腰去捡,拉着小瓶子就走。

那人若有所思地看着杨清宁的背影,随即翻身下马,看向身旁的侍从,道:“我有事,你们不必跟着。”

“王……”侍从话到嘴边,又急忙改了口,道:“公子,您这是要去哪儿?”

那人眉头一皱,不悦道:“我去哪儿,还需向你禀告?”

侍从垂下头,道:“属下不敢,公子恕罪。”

两人快步走出大街,拐进一处偏僻的巷子,杨清宁走得有些喘,忍不住‘咳’了几声。

小瓶子紧张地问道:“您没事吧?”

杨清宁摆摆手,道:“还有多远才能到?”

“再走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到。”

“那就赶紧走吧。”

待杨清宁喘匀了气儿,两人继续往前走。

一盏茶后,他们终于到了刑值的侍郎府。

门口的家丁拦住了两人的脚步,道:“两位留步,敢问小姐是哪家的,来侍郎府是为何事?”

小瓶子靠近家丁,从怀中掏出腰牌,小声说道:“我们是东宫的内侍,奉殿下之命,乔装改扮来找刑大人,有要事相商。”

家丁看了看他们的腰牌,不禁有些怀疑,道:“你们是东宫的人?”

“你若不信,可以拿着令牌,给刑大人查看。”小瓶子冷声说道:“不过就怕因此耽误了大事,你担待不起。”

见他们有所怀疑,小瓶子紧接着说道:“冒充东宫之人,那可是死罪,你看我们像是活得不耐烦了吗?若你们再耽搁下去,一旦出了事,小心你们的脑袋!”

两名家丁相互看了看,道:“两位请。”

杨清宁闻言松了口气,跟着他们进了侍郎府大门。

来到门廊底下,小瓶子转头看向两名家丁,叮嘱道:“我们的身份是机密,任何人不得泄露,否则杀无赦。除了刑侍郎以外,任何人问起我们的身份,你们就说是刑侍郎的亲眷,可明白?”

家丁一听对小瓶子的说词又信了几分,道:“小的明白。”

两人被带到前厅,其中一名家丁说道:“两位稍候,小的这就去禀告大人。”

厅中只剩下他们两人,杨清宁长出一口气,在桌前坐下,“暂时安全了。”

杨清宁想要摘下面纱,被小瓶子阻止,道:“这里不是咱们的地界,还是小心为妙。”

杨清宁点点头,将面纱重新戴好,还调整了坐姿,尽量让自己更像女子一些。

“咦,家中有客?”

悦耳的男声传来,杨清宁抬头看向门口,只见一名年轻男子走了过来,在看清两人的打扮后,不由停下了脚步。

男子的目光落在杨清宁身上,虽然戴着面纱,头发也只是简单盘起,身上甚至没有丝毫饰品点缀,可那通身的气派,还有好看的眉眼,依旧让人移不开眼。

男子移开目光,行礼道:“在下不知是两位小姐,唐突了,还请见谅。”

杨清宁在心里哀叹,回想宫中侍女行礼的姿态,行了个福礼,却并未说话。

小瓶子出声说道:“我家小姐感染了风寒,嗓子不适,不能说话,还请公子见谅。”

“不妨事。不知小姐过府所为何事?”男子就站在门口,也不进来,看他的言行举止,便知家教极好。

“我家小姐来拜访侍郎大人。不知公子是府上的哪位?”

“哦,在下刑侦,小姐要找的侍郎大人是家父。”

刑侦?杨清宁面色古怪地看着他,心里暗自嘀咕,不会是他想得那两个字吧。

“原来是刑公子。”

刑侦看向杨清宁,问道:“不知小姐怎么称呼。”

小瓶子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道:“刑公子,我家小姐待字闺中,实在不便与陌生男子单独会面,还请公子见谅。”

刑侦脸上浮现羞愧之色,道:“是在下唐突了,还请小姐见谅,在下这就离开,不会有损小姐清誉。”

刑侦说完,朝杨清宁行了一礼,随即转身离开。

见刑侦消失消失在视线中,杨清宁忍不住出声问道:“除夕宴上舞剑的可是他?”

小瓶子被问得一怔,随即说道:“这个奴才不知。”

杨清宁突然想起小瓶子在董春青被发落之后,便回了东宫,之后的宴会压根就不在。

“刑大人教子有方。”

就凭他对女子的尊重,杨清宁对他的印象就不错。

小瓶子点点头,道:“听闻这位刑公子很有才华,已经过了三试,只待来年春日便可参加会试。”

“人品好,又有才华,实属难得。”

两人正说话,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丫鬟,手中端着个托盘,来到近前行礼道:“奴婢见过小姐。”

“起来吧,我家小姐感染了风寒,嗓子不好,不能说话。你把东西放下,就退下吧。”

“是。”丫鬟起身,将托盘中的茶放在了杨清宁手边,这时她本该离开了,却突然抬起头看了杨清宁一眼。

杨清宁一怔,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小瓶子更是上前一步,手指按住腰间的软剑。那丫鬟仅看了一眼,便又垂下头,端着托盘走了出去。

杨清宁看了看面前的茶碗,“看来这是刑公子让人准备的。”

小瓶子应声,道:“应该是。”

“那丫鬟看我的眼神不对。我们是第一次来刑府,也是第一次见她,她看我的眼神却充满敌意。”杨清宁一边说一边思量着,道:“这丫鬟应是刑侦院子里的,且对刑侦心生爱慕,府中突然来了女眷,又是刑侦让她上茶,多半是将我当成了假想敌。”

“假想敌?”小瓶子不解地看着他。

“就是想象中的敌人,事实很有可能并非如此。”杨清宁自嘲地笑了笑,道:“看来我这身女子打扮还是很成功的。”

小瓶子点点头,提醒道:“为了保险起见,入口的东西还是一律不用为好。”

“小心驶得万年船,我明白。”

没等一会儿,便又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刑值快步走了过来,在看清杨清宁两人的打扮后,微微愣了愣,脸上闪过迟疑,将身后的人挥退,出声问道:“两位是东宫的贵客?”

小瓶子走到门外,随手关上了房门,保证不会有人偷听。

杨清宁则摘下面纱,道:“刑大人,是我。”

刑值看着杨清宁有些发怔,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不解地问道:“宁公公,你怎么这身打扮?”

杨清宁苦笑着说道:“咱家被人追杀,不得已才到侍郎府避难。”

“公公又被人追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刑值话中这个‘又’字,让杨清宁有些哭笑不得,道:“追杀我的人十有八九是北慕国的杀手。”

杨清宁将自己的猜测,如实地说了一遍。

“这般说来,那北慕国想对西楚和东吴动手,又怕南凌坐收渔翁之利,便设计拉南凌下水。他们深知公公与殿下感情深厚,一旦公公出了事,殿下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趁公公出宫之际,行刺杀之举?”刑值是个聪明人,很快便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杨清宁无奈地叹了口气,“事实便是如此,咱家本以为他们的目标是皇上或者殿下,不曾想自己也在他们的名单之中。”

刑值看着杨清宁的眼神有些复杂,斟酌了片刻,道:“那个,公公,要不咱以后就别出宫了吧。”

杨清宁闻言不禁有些无语,这也怪不得别人,确实是他每次出宫都会出事,而且还都不是小事,无奈地说道:“待回宫后,咱家便闭宫不出。”

听杨清宁这么说,刑值急忙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确实是担心公公的安全,公公千万不要误会。”

杨清宁笑了笑,道:“咱家明白,刑大人不必解释。还得劳烦大人进宫禀告殿下,让人接咱家回宫。”

“公公脸色不好,我先安顿公公休息,再进宫面见殿下。”

“也好。”杨清宁确实有些不舒服,也没逞强,道:“大人就说咱家是您远方的侄女,叫杨宁儿,双亲亡故,来京都投亲。”

刑值玩笑道:“没想到啊,刑某还能跟公公做上亲戚。不过以公公这相貌,穿起女装来丝毫不违和,若是出去,不知迷倒多少青年才俊。”

杨清宁听得一阵好笑,道:“刑大人这是在取笑咱家?”

“不敢,不敢。”刑值刚说完‘不敢’,又忍不住打趣道:“走吧,我带宁儿去安顿。”

杨清宁没好气地说道:“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刑大人可别有落在咱家手里那一日。”

“宁儿这话让叔父我很是惶恐啊。”刑值嘴上这般说,脸上却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

杨清宁随口说道:“对了,方才令公子来过前厅,不仅仪表堂堂,还彬彬有礼,刑大人有个好儿子。”

“侦儿见了公公?”

杨清宁点点头,“算是吧,我并未开口,亦未拿下面纱。”

刑值眉头微蹙,脸上浮现担忧之色。

杨清宁见状有些奇怪,道:“刑大人这是什么表情,见过我可有什么不妥?”

刑值看着杨清宁,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公公这副打扮,怕是没照过镜子吧。”

杨清宁不禁低头看了看,道:“怎么了?很奇怪吗?”

“公公这身打扮虽然素,却难掩美貌,尤其这通身的气派,说倾国倾城亦不为过,莫说未经人事的愣头青,就是我初见时,也有那么一丝遐想。那傻小子见了公公,怕是很难忘记了吧。”

“刑大人这话太夸张了些。”杨清宁听得一阵好笑,道:“我这身上一件首饰也无,头发还是用两根筷子竖起,还有我这身高,若在男子中是优势,若放在女子中就太高了些,就算我身子单薄,穿女装不会违和,也绝达不到倾国倾城的地步。”

刑值无奈地笑笑,“公公这是对自己的容貌没有半分了解。”

“我们是从人来人往的街上走着过来的,也没见有人因为我驻足,我看是刑大人杞人忧天。”杨清宁知道自己这身皮囊男生女相,也可能是看习惯了的缘故,并不觉得自己长得多好看。

刑值看着杨清宁直叹气,却也没多说什么,“不说了,公公应是累了,待安顿好,公公好生歇着。”

杨清宁点点头,跟着刑值往前走,路过的下人纷纷行礼,看向杨清宁的眼神满是好奇。

刑值带着杨清宁来到桂园,笑着说道:“这院子里种了几棵桂树,一到九月份满院子都是桂花香,宁儿来的不是时候。”

有外人在,杨清宁并未开口,佯装好奇地四下看着。

刑值带着杨清宁走了一圈,熟悉了一下院子,见他眉眼间有了倦色,道:“宁儿好生休息,若有任何需要,知会下人一声便可。”

杨清宁点点头,似模似样地福了福身,送走了刑值。

刑值将院子里的下人全部支走,唯独留了两个家丁在院门处守着,并吩咐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打扰。

小瓶子又在院子里走了一遭,确定没有外人后,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公公,累了吧,您先上床歇着,奴才去给您泡杯茶。”

“好。”杨清宁脱掉鞋袜,躺上了床。

从茶楼到刑值的院子,他们走了半个时辰,自从他中毒落下后遗症后,甭管去哪儿都是坐车,走路的情况很少,更何况是走这么长时间的路。之前神经紧张,并不觉得有多累,如今放松了精神,倦意便涌了上来。

就在他半睡半醒时,突然感觉一阵风吹过,心中的警铃立时响起,他猛地睁开双眼,只见一道身影站在床前。不待看清床前是谁,他便抬起右手,‘咻’的一声,一支袖箭射了出去。

那人没想到杨清宁身上竟带着这东西,好在反应足够敏捷,侧身躲了躲,不过袖箭还是刺穿了他的衣服,擦伤了他的手臂。他刚想有所动作,房门‘砰’的一声被打开,一道影子扑了过来,细长的软剑在阳光下闪着森冷的寒光,直逼他的要害。

“停手!”西楚桓一边躲,一边喊道:“我没有恶意。”

小瓶子哪听他说什么,软剑‘刷刷刷’地舞着,招招直逼要害,但凡西楚桓有半分松懈,一定会命丧当场。

虽然西楚桓这个人实在不讨喜,却也不能死在小瓶子手中,杨清宁在一旁看得那叫一个心惊胆战。毕竟是一国亲王,若是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南凌,西楚定不会善罢甘休。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两人已交手二三十招,西楚桓的衣服已成了破烂,身上也不知伤了多少处,脸色黑得好似锅底一般。

杨清宁见状终于开了口,道:“小宁子停手吧。”

话音落下,小瓶子一脚踹在西楚桓身上,将他踹倒在地,随后欺身上前,软剑直指他的咽喉。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小瓶子,罕见地发了怒,若非西楚桓的身份特殊,现在已是一具尸体。

西楚桓知道小瓶子会武功,却没想到武功如此之高,若他当真想杀自己,根本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杨清宁靠坐在床上,率先发难:“没想到今日暗杀咱家的,竟是西楚的人。”

“暗杀?”西楚桓眉头皱紧,道:“有人暗杀你?”

第118章 寿诞在即(11)

“若不是广桓王, 那广桓王又是如何知晓我乔装改扮,还跟着我来到此处?”

这样暗杀的幕后主使者,最有可能的是北慕, 却也不排除西楚和东吴。同样的道理,他们也可以暗杀杨清宁后, 栽赃给北慕, 这样南凌与北慕的关系势必会破裂,也能达到他们阻止北慕开战的目的。况且, 方才西楚桓悄无声息地出现,若非他反应快, 还不知会发生何事, 如今西楚的嫌疑直线上升。

西楚桓极力解释道:“本王只是在街上瞧见了你, 觉得你的身形有几分眼熟, 这才跟上来瞧个究竟,根本不清楚你被追杀。”

杨清宁冷眼看着他,道:“这般敷衍的说辞,广桓王以为咱家会信?”

“本王对你情根深种, 为何要暗杀你?”

西楚桓只凭一句话,就让杨清宁破了防,成天被一个男人追着说‘爱你’,与一个直男来说, 本身就难以接受的事。更何况对方明显是不怀好意, 就更让人觉得厌恶。

“广桓王,你不要一再挑战咱家的底线!”

西楚桓举起右手,道:“本王对天发誓, 之前所说皆是事实,若有半句假话, 不得好死!”

杨清宁冷声说道:“你当真以为咱家不敢杀你?”

西楚桓直视杨清宁的眼睛,道:“若你想杀本王,本王方才就死在他剑下了。”

杨清宁眼神微眯,眼中杀过杀意,道:“若真如你所说,那你便是孤身一人来此,即便咱家杀了你,也不会有人知道。”

“本王现在在南凌国都,只要本王出了事,无论是谁做的,南凌都逃脱不了责任。以你和南凌太子的情分,不会这么做。”西楚桓直视杨清宁,虽然话说得有恃无恐,心里却难免忐忑。

杨清宁微微勾了勾唇角,道:“看来咱家猜的不错,你确实是孤身一人来此。”

西楚桓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道:“你诈我!”

“咱家刚从杀手的重重包围中逃出来,就遇到了广桓王,而广桓王还跟着我们来到此处,趁着小瓶子去给咱家泡茶,偷偷溜进咱家的房间,这种种的种种,都在说明广桓王就是暗杀的幕后主使,若非咱家身上带着袖箭,怕是已遭了你的毒手。”

西楚桓眼中多了几分警惕,不得不重新审视杨清宁,别看此时靠他坐在床上,像一只毫无威胁的绵羊,可能走到如今这一步,绝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孤身一人来此,若杨清宁当真动了杀意,西楚那些人怕是连尸首都找不到。更何况旁边还站着一只猛虎,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只待杨清宁一声令下,便将他吞吃下肚。

“本王方才已经发过誓,暗杀你的事,本王并不知情,这一切不过是个巧合罢了。况且,本王为何要杀你,杀了你对本王有什么好处?”

“上次咱家坏了你的计划,你怀恨在心,想要暗杀咱家,再将此事栽赃到北慕身上,以太子与咱家的感情,定不会善罢甘休,不仅和亲一事完了,出兵北慕也是早晚的事,这不正中你们下怀吗?”杨清宁紧盯着西楚桓,仔细观察着他脸部的表情。

西楚桓坦然地与他对视,“本王再说一遍,暗杀一事与本王无关,本王绝不会让你身陷险境。”

杨清宁沉默地看着他,过了许久方才再次开口,道:“你说不是你,如何证明?”

杨清宁将这个证明题推给西楚桓,无论幕后主使是不是他,为了摆脱嫌疑,他都会想办法给他们一个交代,只要他动起来,他们就不怕查不到什么。

“本王现在无法证明,你给本王一些时间,本王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西楚桓果然跳了进来。

杨清宁松了口,道:“咱家暂且信你一次,不过现在不能放你走。”

西楚桓闻言心中一喜,道:“本王明白,待你回了宫,再放本王走便可。”

“小瓶子,把他捆了,顺便堵上嘴巴。”

小瓶子应声,一抖手将软剑收了起来,弯腰抽出西楚桓的腰带,将他的手倒背着捆了起来。

“捆就捆了,就不用堵嘴了吧,本王保证保持安……”还没等他说完,小瓶子就拿了一块不知什么用途的布,塞进了他的嘴里。

杨清宁冷冷地瞥了一眼,“咱家最讨厌有人在耳边聒噪。”

“公公,是否把他拖去柴房?”

杨清宁思量了思量,道:“算了,让他在这儿待着吧,这里毕竟不是咱们的地方,万一有人闯进来,看到了不该看的,不好处理。”

西楚桓闻言不禁松了口气,此时的杨清宁比他男装时,更加惹人怜爱。西楚桓初见他这副模样时,简直是惊为天人,完全移不开眼。虽然他的手被绑着,嘴巴被堵着,可眼睛是自由的,与这样倾国倾城的美人同处一室,即便有些狼狈,也甘之如饴。

被他看得有些恼,杨清宁不耐烦地说道:“把他的眼睛蒙上。”

西楚桓下意识地张嘴说话,却忘了嘴巴被堵着,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小瓶子才不在意他想说什么,也不知从哪儿又拿了块布,不顾他的挣扎,给他蒙上了眼睛。

世界清净了,杨清宁疲惫地捏了捏眉心,道:“我睡会儿,你也坐下歇歇吧。”

“公公放心睡,奴才就在这儿守着。”

杨清宁重新躺好,准备睡一会儿,谁知刚闭上眼睛,就听外面有说话声。

“夫人,大人吩咐过,任何人不得打扰。”

“混账东西,侍郎府有什么地方是我不能去的?”

“夫人,这是大人的命令,小的也不好抗命。”

“既然来的是远方侄女,我这个做婶母的,哪能不见一见,这要传出去,不得说我们侍郎府不懂待客之道。”

杨清宁听得眉头直皱,听这语气似乎是来者不善,不曾想刑值不仅有个好儿子,还有个不省心的夫人。

那守门的侍从若当真要拦人,不会让人进了院子,他们这么一唱一和,分明是专门说给杨清宁听的,就是要逼杨清宁露面。

杨清宁无奈地睁开眼睛,想要睡一觉可真难啊。

小瓶子小声说道:“公公,您睡您的,不必理会,她们交给奴才便可。”

“来者不善,你要如何应对?”

小瓶子眼神一冷,道:“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对打一双,索性咱们也不是真要在这府里久待,不怕得罪人。”

杨清宁听得一阵好笑,道:“你就不怕刑大人找你麻烦?”

“若是因为她们暴露了公公的行踪,置公公于危险之境地,刑大人才是真正的麻烦。”这朝中唯二让小瓶子敬畏的就是凌璋和凌南玉,其他人在他眼中,只是路人甲。

杨清宁点点头,道:“好,以力破巧,也没什么不好。”

“夫人,听说小姐感染了风寒,正在病中,您还是改日再来吧。”

“若当真如此,我更要进去看看,这人若是在我侍郎府上出了事,那我们便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外面的戏还在唱着,可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露面,高秀琴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正思量着是否闯进去瞧瞧,房门被拉开,一名高挑的女子走了出来。

小瓶子来到近前福了福身,道:“奴婢见过夫人。”

高秀琴打量着小瓶子,道:“你是……”

小瓶子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高秀琴,道:“奴婢叫平儿,是我家小姐的贴身侍女。”

只叫一个丫鬟出来,正主却不露面,这分明是下她的面子。高秀琴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道:“平儿,你家小姐呢?”

“我家小姐感染了风寒,正在房中休息,不便见客。”

高秀琴身边的丫鬟秋菊出声说道:“我们家夫人亲自过来看望,她竟推拒不见,你们家小姐真是好大的架子!”

小瓶子没搭理秋菊,而是转头看向候在一旁的侍从,道:“你是守院门的侍从?”

侍从一愣,随即点点头,道:“是我。”

小瓶子接着问道:“侍郎大人走之前说过什么?”

侍从瞥了高秀琴一眼,道:“大人说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院。”

小瓶子讥诮地笑了笑,道:“原来侍郎府真正当家做主的是夫人,侍郎大人说的话压根就没人听,这若是传出去,侍郎大人怕是会落得个惧内的名声,官途也就到头了。”

高秀琴变了脸色,怒道:“大胆贱婢,你这是在威胁我?”

小瓶子毫无惧色,道:“侍郎大人能有今日实属不易,奴婢奉劝夫人,即便不能在仕途上帮助大人,也不要做大人的绊脚石。”

“放肆!”

秋菊上前,扬手就打,只是并未得逞,被小瓶子一脚踹在了肚子上,‘砰’的一声飞了出去,随后重重地摔在地上,直接晕了过去。

高秀琴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她没想到小瓶子竟敢还手,而且出手这么重,呵斥道:“你竟敢伤人!来人!”

“主子犯蠢,奴才不知规劝,还煽风点火,该死!”小瓶子冷眼扫过众人,指向昏倒的秋菊,道:“谁敢打扰我家小姐休息,她就是下场。”

“一个不知道哪来的贱婢,竟敢在侍郎府撒野!”高秀琴仿佛被人当众打了一巴掌,道:“来人,把他拿下!”

高秀琴身后的丫鬟婆子,仗着人多,一拥而上,朝着小瓶子扑了过去。小瓶子也不留手,来几个打几个,转眼间的功夫,那些丫鬟婆子全躺在地上打滚。

“哎呦,我的手!”

“哎呦,我的腿!”

地上的人不是断了胳膊,就是断了腿,哀嚎声此起彼伏,小瓶子听得眉头直皱,厉声喝道:“闭嘴!”

话音一落,众人顿时噤了声,看向小瓶子的眼神充满畏惧。

“无法无天!简直无法无天!”高秀琴既害怕,又愤怒,虽步步后退,却依旧怒瞪着小瓶子。

“奴婢说了,谁也不能打扰小姐休息,否则……”小瓶子的眼神锐利,冷冷地看着高秀琴,道:“别怪奴婢心狠手辣!”

小瓶子眼中的杀气一闪而过,吓得高秀琴一个激灵,脸上终于有了畏惧之色,道:“你们到底是谁!”

“母亲。”紧张的对峙被急匆匆走过来的刑侦打破。

高秀琴转身看了过去,眼眶顿时红了起来,道:“侦儿,你可算来了,你若再晚来一步,母亲就要命丧当场了。”

刑侦见院子里躺了一地的人,神情不禁一怔,随即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听闻府上来了个远亲,被安置在桂园,为娘便过来见一见,谁知这贱婢竟出手伤人,方才竟还想打我,实在是欺人太甚!”

高秀琴是刑值的正妻,她爹高达是当地的财主,据说家中有万贯家财,在当地也是数一数二的富户。高秀琴是高达的独女,也就是谁娶了高秀琴,谁就能继承高家的万贯家财。在高秀琴及笄后,上门提亲的人就数不胜数,甚至愿意倒插门,做上门女婿。

只是高达心气高,不想自己的子孙后代和他一样只做个土财主,便决心好好选这个女婿。选来选去,他就看中了同乡的刑值。当时的刑值还只是个秀才,在高达几次刻意的接近下,发现刑值是个极有才华且有抱负的人,便找了媒人去刑家说亲。

刑值家中清贫,生活全靠家中的两亩薄田过活,日子过得相当拮据,好在刑值练得一手好字,偶尔会帮人写写书信补贴家用。一开始高家派人上门说亲时,刑值的爹娘还以为是骗子,说什么都不信。后来还是高达亲自登门,他们才相信还有这天大的好事落到他们头上。

刑值有个青梅竹马的心上人,两家虽然没在正式场合提及过此事,但彼此都默认了他们的关系,对这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刑值并不高兴,甚至还十分反感,直截了当地拒绝了高达。

可惜天不从人愿,刑值的父亲突然得了重病,为了给他治病花光了家里的所有银钱,眼看着老父亲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刑值走投无路,只能登门高家,同意了这门亲事。而他的青梅竹马,也在不久后说了亲,嫁去了隔壁村。

高秀琴虽然长得不错,却是个性子刁蛮的大小姐,与刑值成亲后,处处压刑值一头,不准他身边有任何女子出现,更甭提纳妾。直到刑值考上了进士,在京都做了官,腰杆儿才算硬了起来。不过刑值是个十分正直的人,也不好女色,尽管做到侍郎的位置,家中也只有高秀琴一个正妻,两人一直相敬如宾,日子过得也算美满。

高秀琴一直以此为傲,无论是王侯伯府,还是高门大户,哪个男人身边没有三妻四妾,只有他们家独一份,惹来多少高门夫人的羡慕,极大地满足了她的虚荣心。也正因如此,她看刑值看得越发紧,可以说是草木皆兵。

今日突然有两名女子上门,还是来找刑值的,这便让高秀琴脑子里的那个弦崩了起来,一听人说起这事,便带着人来了院子。谁知守门的家丁竟说,刑值吩咐过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院,这就更让高秀琴怀疑,带着人便闯了进来。

这么多年的夫妻,刑值了解高秀琴,特意叮嘱府中的下人,不准将此事禀告夫人,可还是有多嘴的丫鬟漏了消息。好在他在临走之前,将杨清宁的事告知了刑侦,让他留意高秀琴的动向,一听说高秀琴来了桂园,急忙赶了过来,不过还是晚来了一步。

“母亲,宁堂妹病了,儿子亲眼所见,父亲专门嘱咐不准任何人打扰,您这是想做什么?”

高秀琴本以为刑侦会站在自己这边,没曾想竟是这般态度,道:“侦儿,你在说什么?你娘差点被人杀了,你竟还帮着他们说话?”

“母亲。”刑侦将高秀琴拉到一边,小声说道:“这院里的是贵客,是要送进宫的秀女,只是生了病,要在咱们府上修养几日,她身边的侍女是皇上派来保护她的,您这么闯进来,可是给父亲惹了大祸了!”

刑侦了解高秀琴,清楚怎么说才能打消高秀琴的疑虑。

“秀女?”高秀琴半信半疑地说道:“为何要在咱家养着?”

“宁堂妹的父亲与父亲有旧,皇上这才让人来咱们府上修养。母亲,您好好想想,若非那婢女身后有皇上撑着,怎会在侍郎府如此放肆。”

高秀琴看看地上躺着的下人,再看看一脸煞气的小瓶子,对这事信了七八分,道:“这么大的事,你爹为何要瞒我?”

“皇上召见,父亲需赶紧进宫,来不及和母亲说。况且为了宁堂妹的安全,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你父亲进宫了?”

“是啊,就是为了此事。”刑侦眉头皱紧,担忧道:“母亲,您若是惹恼了宁堂妹,皇上怪罪下来,父亲可怎么办?儿子的前程又该怎么办?”

“这么严重?”一听事情危及丈夫和儿子的前程,高秀琴便慌张了起来,道:“侦儿,娘错了,是娘糊涂,听了贱婢的挑唆,那你说该怎么办?”

“母亲,此事儿子来处理,您就站在一旁不要说话,成吗?”

“成,成,娘都听你的。”

刑侦见状长出一口气,上前一步看向小瓶子,道:“这位姑娘,方才是我娘不明原委,多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小瓶子内功深厚,两人的对话他听得清楚,道:“没想到侍郎府竟这般没有规矩,此事奴婢会如实上报。”

高秀琴一听,急忙说道:“姑娘,方才是我不对,我跟姑娘道歉,还请姑娘高抬贵手,宽恕我们一次。”

高秀琴能有今日的威风,全靠着刑值这个刑部侍郎,若因此被罢了官,那她得悔死。更何况还事关她宝贝儿子的前途。

“我们过来本是秘密行事,唯恐露了行踪,你们如此一闹,岂非前功尽弃?若小姐因此有什么差错,你们刑家全部陪葬!”

高秀琴闻言心中更加惶恐,急忙说道:“姑娘放心,这里的人都是我的心腹,我保证她们闭紧嘴巴,不对外泄露半个字。”

刑侦跟着应和道:“是啊,姑娘,这里的下人都是签了死契的,我们保证她们不会走漏消息,还请姑娘高抬贵手,饶我们这一次。”

“不会露了消息,那侍郎夫人是如何知晓我们在此处的?”

刑侦转头看向高秀琴,道:“方才母亲说是有人挑拨,是谁?”

“是你房里的玲珑,是她说有两名来历不明的女子求见老爷,还说老爷与她们有说有笑,举止十分亲密,我这才……”

“住口!”小瓶子打断高秀琴的话,冷声说道:“毁坏我家小姐清誉,居心实在恶毒,若皇上知晓此事,你们刑家有一个算一个,都难逃罪责!”

高秀琴终于意识到了不妥,急忙说道:“姑娘,这是玲珑那个贱婢说的,跟我没有关系。姑娘放心,我这就让人把她绑来,任凭姑娘发落。”

她转头看向刑侦,道:“侦儿,玲珑那个贱婢留不得了,她这是要害死我们啊!”

事情发展到这儿,刑侦也变了脸色,玲珑是他的通房丫鬟,跟随他多年,把他照顾的无微不至,平日里最是温柔不过,怎会做出这种蠢事。

“母亲,您是否记错了,怎会是玲珑?”

“就是那个贱婢,若非她给我传话,我怎知他们在桂园。”高秀琴扫了一眼地上的众人,道:“当时秋菊她们都在,你若不信,便问问她们。”

小瓶子插话道:“那玲珑可是我们在前厅时,负责上茶的那个丫鬟?”

刑侦一怔,随即点了点头,道:“姑娘怎知?”

“她上茶时,竟敢直视我家小姐,眼中充满敌意。若是她,我并不奇怪。”小瓶子顿了顿,接着说道:“这样的奴婢心气高了,已经忘了自己的身份,留在身边迟早变成祸患。我劝刑公子还是早点打发了为好。”

高秀琴听出了不对,警惕地说道:“姑娘这是什么意思?那贱婢想做什么?”

“她怕是早就对少夫人的位置动了心思,一看我家小姐登门,先见了刑公子,觉得我家小姐对她是威胁,便挑唆夫人过来闹事。这招借刀杀人用得不错。”

“这个贱婢竟敢打我儿的主意?”高秀琴的脸色更加难看,道:“侦儿,这个贱婢留不得,你不必再为她求情。”

刑侦欲言又止,随后又叹了口气,道:“母亲,此事还是交给我处理吧。您放心,若她当真做了此事,我定不姑息。”

“不行!那个贱婢什么身份,竟肖想少夫人的位置,还拿我当枪使,这口气不出,我实在咽不下!”高秀琴转头看向小瓶子,道:“姑娘放心,此事我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好,我就暂且信你们一次。不过你们刑家是生是死,就看这些人的嘴巴牢不牢。”

高秀琴见他松了口,忙不迭地说道:“牢!牢!姑娘放心便是。”

“那还不赶紧走,扰了小姐休息,仔细你们的皮!”

高秀琴不敢怠慢,扬声说道:“都没听到吗?还不赶紧走!再磨蹭仔细你们的皮!”

下人们闻言急忙爬了起来,跟着高秀琴灰溜溜地出了院子。

刑侦看着她们离开,犹豫着是否要跟上,最后还是选择留了下来,道:“宁堂妹的身体如何,可需请个大夫?”

小瓶子从刑侦方才的言谈中看出,刑值定是向刑侦透露了他们的真实身份,以应对他不在侍郎府会出现的状况,只是没想到事竟出在了自己身边。

第119章 寿诞在即(12)

“多谢关心, 我家小姐在休息,就不麻烦邢公子了。”

“姑娘放心,这里的事不会有人向外透露半个字, 还请姑娘代我向宁堂妹道个歉。”

小瓶子淡淡地说道:“若一切顺利,小姐自然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

刑侦是个聪明人, 自然听出小瓶子话中的警告, 道:“不打扰宁堂妹休息,我现在就去处理。”

刑侦虽已弱冠, 婚事却一直未曾定下,今日一见杨清宁, 便生了娶他的念头, 也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他正琢磨着如何向刑值开口, 打听有关杨清宁的身世, 就见刑值急匆匆地进了院子。不待他问,刑值便将杨清宁的真实身份和盘托出,听的他目瞪口呆,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但刑侦清楚此事的严重性, 若杨清宁在邢家出了事,以凌家父子对他的宠爱,定会迁怒邢家,到时候莫说是刑值的官职, 邢家能否保住命都很难说。任何旖旎的心思, 在生死面前都得让路,刑侦立刻转变心态,这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应对。

小瓶子两人全部打发走, 这才重新回了卧房。西楚桓还是坐在原地,杨清宁躺在床上, 两眼紧闭,呼吸绵长,外面那么吵,依旧睡熟了过去,可见他的身子虚弱到何种地步。小瓶子来到床前,给他盖上了毯子,便搬了个凳子坐在一旁闭目养神。

就在杨清宁被暗杀时,凌璋与凌南玉正在御书房内,与北慕昭面谈。

在一阵寒暄过后,凌璋进入正题,道:“以北昭王之见,西楚和东吴联盟的可能性有多大?”

北慕昭沉吟片刻,道:“以小王之见,西楚和东吴应该已经达成同盟。”

凌璋紧接着问道:“哦?何以见得?”

“若非已达成同盟,他们又怎敢在南凌国都闹事。”北慕昭略微停顿了停顿,紧接着说道:“西楚和东吴私下达成同盟,定会有所动作,南凌与他们接壤,还需多加防范。”

凌璋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道:“北昭王的意思是西楚和东吴会出兵南凌?”

“人心不足蛇吞象,四国相安无事已有近百年,两国偷偷秣兵买马,应是自觉有了几分实力,便不自量力地想要吞噬大象。”

凌璋轻蔑地笑笑,道:“西楚和东吴地处偏远,多是贫瘠之地,百姓都吃不上饭,哪有精力秣兵买马,应是北昭王多心了。”

“陛下,他们越是吃不上饭,就越窥视南凌的富庶,试问谁不想享受荣华富贵。”

凌璋微微蹙眉,道:“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

北慕昭见状再接再厉,道:“若只是西楚或者东吴,陛下自然不用放在心上。若两国联盟,那就另当别论了,陛下还是尽早应对为好。”

凌璋认同地点点头,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小王来之前,父皇特意叮嘱,北慕与南凌世代交好,若南凌有任何需要,定全力以赴。”

“北慕帝说的没错,南凌与北慕世代交好,这份情谊确实该延续下去。”凌璋看向凌南玉,道:“太子可记下了?”

凌南玉应声道:“父皇放心,儿臣记下了。”

“至于西楚和东吴结盟一事,还有待查证,四国相安无事近百年,不能因为相互猜忌,破坏了这来之不易的和平。”

北幕昭并未纠缠,道:“陛下说的是,小王受教了。”

北慕昭在御书房呆了半个时辰,虽全程未提‘结盟’二字,却句句都是这个意思,只是凌璋并不接茬,不过他情绪一直很稳定,并未表现出丝毫不耐烦或者不满,这就是他的厉害之处。

待他离开,凌南玉不禁开口说道:“父皇,这个北昭王该真是沉得住气。”

“他若没点本事,北慕帝也不会派他来南凌。”

“父皇说的是。只是以他方才的态度,咱们也无法确定,他们再打谁的主意。”

“不急,若是狐狸,总有露出尾巴的时候。”

半个时辰后,东吴使团的丞相林相之走进御书房。

又是短暂的寒暄,凌璋随之开口说道:“林相可知北慕使团进城当日发生的事?”

“不知陛下所问的是什么事?”林相之弓着身子,微微抬头,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

都是千年的狐狸,凌璋清楚他在装糊涂,索性把话挑明,道:“西楚广桓王意欲暗杀北慕使团一事。”

林相之睁大眼睛,眼中尽是震惊之色,道:“竟还有这回事?还请陛下恕罪,外臣从未听闻,不知陛下能否告知,到底发生了何事?”

如此浮夸的表情,在一国丞相的脸上看到,凌璋很是无语,转头看向凌南玉。凌南玉会意,将杨清宁在茶楼发生的事,有选择性地说了一遍。

“这……这怕是误会一场吧。”林相之听后神情有些复杂,道:“众所周知,广桓王向来嚣张跋扈,听闻有人竟不给他面子,自然不会善罢甘休。至于为何没有马上去,大概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脚步,毕竟那时北慕使团还未进城,广桓王去要雅间,完全说得过去。陛下不能仅凭猜测,就说西楚意欲暗杀北慕使团,这罪名实在太大了。”

“确实有些草率。”凌璋点点头,接着说道:“只是朕将此事告知北昭王,他也说定是西楚的阴谋,目的就是为了暗杀北幕晴,搅了两国联姻之事。”

林相之闻言眉头微蹙,浮夸的表情也收敛了不少,道:“北昭王竟如此说?”

“他还提醒朕,光凭西楚,绝对不敢,十有八九是背后有人撑腰。”凌璋说这话时,眼睛紧紧盯着林相之,意思很明显,他说的那个在背后给西楚撑腰的人,就是东吴。

林相之的身子又往下弯了几分,低垂着头道:“陛下这话让外臣惶恐,北慕分明是心怀不轨,想要挑拨三国关系,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凌璋无奈地说道:“你们各执一词,让朕十分头痛,不知该相信谁。”

“陛下,西楚和东吴相较于南凌与北慕,那是小巫见大巫,我们发展经济都来不及,何必去招惹麻烦。要知道北慕与南凌,一个是军事实力强劲,一个是经济实力雄厚,任何一个我们都招惹不起。”

“说的也是。”凌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不过北慕说那些打家劫舍的匪徒,多数是穷的吃不上饭的穷人,这话虽然不够文雅,确实有几分道理。林相,你说呢?”

凌璋这话说的,难免有些盛气凌人,不过栽赃北慕再合适不过。

“若当真是穷途末路,确实有这个可能,可西楚和东吴虽不如南凌和北慕,却也并未穷到这种地步,想要过活还是可以的,所以北慕那边如此说不免有挑唆之嫌。陛下英明,应不会偏听偏信才是。”

林相之低垂着头,凌璋看不到他的表情,不过即便不看,也能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挑唆?那北慕这么做的目的为何?难不成还想借南凌的手,对西楚和东吴开战不成?”

林相之似是想到了什么,不自觉地抬起头看向凌璋,随即说道:“陛下所言不无可能!陛下,四国中唯南凌多平原之地,土地丰茂,粮产充足,北慕向来野心勃勃,早对南凌生出窥视之心,他们挑拨南凌与西楚、东吴的关系,就是想让三国开战,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见他上了套,凌璋地笑了笑,道:“林相放心,我南凌土地丰饶,百姓安居乐业,就算他出言挑拨几句,朕也不会放在心上。”

“若北慕当真生了此心,定会设计一个陛下不得不发兵的理由。”林相之担忧之色溢于言表,道:“陛下定要小心防备才是。”

“不得不发兵?”凌璋的眉头皱了起来,道:“林相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相之沉吟片刻道:“若陛下失去挚爱之人,而种种证据证明,这人是西楚或者东吴的人所杀,陛下是否会下令发兵?”

“失去挚爱之人……”凌璋的眼神变得冷漠,道:“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为了让朕出兵,会设计杀害朕身边的人,再栽赃给你们?”

“陛下英明。”林相之深吸一口气,道:“陛下,事到如今,外臣有些话不得不说了。”

凌璋坐回御案之后,道:“林相有话不妨直说。”

“不瞒陛下,在来南凌之前,我们抓到了北慕安插在京都的探子,从他口中得知,北慕打算挑起战争的消息。后来又听说北慕要与南凌联姻,便以为两国要联手对西楚和东吴开战。”

林相之停了下来,凌璋接话道:“所以那日北慕使团进城,你们确有暗杀计划,只是被小宁子无意间搅了局,是吗?”

林相之点点头,道:“是,我们暗杀的对象是北慕昭,因为他是北慕国主战派首脑。”

凌璋淡淡地看着他,道:“也就是说西楚和东吴当真确定了同盟关系。”

林相之苦笑着说道:“陛下,我们也是迫于无奈,才决定报团取暖。无论是西楚,还是东吴,都不是北慕的对手,只有两国联手,才有机会抗衡。”

凌南玉冷笑一声,道:“你们报团取暖,却将我们南凌当挡箭牌,真真是好算计!”

“殿下,此事是我们做的不妥,却也是无奈之举,四国中能与北慕抗衡的,唯有南凌。况且,北慕也是南凌的心腹大患,若南凌与北慕联手,固然能拿下西楚和东吴,那北慕呢?他们野心勃勃,怎舍得看南凌与他们同分天下,早晚会对南凌下手。那时没了西楚和东吴制衡,南凌帕也危矣。”

凌璋看向林相之的眼神越来越冷,道:“那依林相之言,我南凌该如何应对?”

“陛下,为今之计只有我们三国联手,方能化解此次危机。”

凌南玉讥诮地笑了笑,道:“你们刚算计了我们,又想与我们联手,是把南凌当成了面人,任你们拿捏?”

林相之讪讪地说道:“殿下,之前的事确是我们不对,只要陛下肯屈尊,答应与我们联手,我们自会给陛下一个交代。”

“父皇,他们个个心怀不轨,与他们联手,就好似农夫救蛇,早晚会被反噬。古人云,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只要南凌安然无事,管他们是死是活。”

凌南玉这么做就是在演戏,为了帮南凌争取最大的利益。

“太子稍安勿躁。”凌璋自然是一清二楚,转头看向林相之,道:“东吴的意思朕了解了,那西楚呢?”

林相之听凌璋这么问,礼忙答道:“回陛下,西楚也有这个打算。”

凌璋质疑道:“林相这话可当真?西楚那边不会还不知林相的打算吧。”

“陛下,此事与三国都是有益无害,西楚没理由不答应。”

凌璋不置可否地笑笑,道:“林相还是先与西楚商量好了,再来回话吧。”

林相之一听这事有谱,躬身说道:“是,外臣这就回去,找广桓王商议,事后再来拜见陛下。”

凌南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道:“父皇,果然不出小宁子所料,他们真的已经结成同盟。父皇不是说不能轻易开战吗?为何儿臣觉得您又改了主意?”

“北慕那边蠢蠢欲动,怎能容咱们龟缩不前。”凌璋叹了口气,道:“若能不开战,自然不开战,不过也得做好开战的准备,以免被人打个措手不及。更何况……”

见他停了下来,凌南玉忍不住好奇地问道:“更何况什么?”

“有句话说得好,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若北慕许以两国足够的利益,你说他们是否有联盟的可能?”

凌南玉一怔,随即说道:“父皇的意思是说他们联手,想要吞并南凌?”

“哼,在他们眼中,南凌可是块肥肉,谁都想咬上一口。”说到这儿,凌璋突然停顿了下来,随即变了脸色,道:“北慕不对南凌下手,为何挑偏远的西楚和东吴?”

“这……”凌南玉明白了凌璋的意思,也跟着变了脸色,道:“难道这是他们的阴谋?”

凌璋沉沉地吐出一口浊气,道:“高勤,派人将于荣给朕叫来。”

“是,皇上。”高勤一直在旁听,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脚步匆匆地走出御书房。

不知为何,凌南玉心里突然有些发慌,他紧皱眉头,道:“父皇,若三国当真联手,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凌璋起身,若有所思地在房中踱着步,过了好半晌才说道:“小宁子现在何处?”

“小宁子?”凌南玉一怔,随即答道:“父皇想问小宁子的意见?儿臣这就让人叫他过来。”

不等凌南玉出门,就见高勤又急匆匆地走了进来,道:“皇上,刑部侍郎刑值求见。”

“刑值?可有说明来意?”

高勤如实答道:“说是与宁公公有关。”

凌璋与凌南玉对视一眼,道:“让他进来。”

刑值得了信儿,躬身进入御书房,来到近前,行礼道:“臣刑值参见皇上,参见太子殿下。”

“平身。”凌璋径直问道:“你来见朕所为何事?”

“回皇上,宁公公遭遇暗杀,如今正在臣府中,还请皇上派人去接。”凌璋问得直接,刑值回答得也干脆。

“什么?小宁子出宫了?”凌南玉一听顿时紧张了起来,下意识地捂住胸口,问道:“他现在怎么样,可曾受伤?”

刑值闻言连忙说道:“殿下不必担忧,宁公公机智,乔装改扮,骗过杀手,毫发无伤。”

凌璋眉头皱紧,道:“他怎么又出宫了?是嫌朕的糟心事不够多?”

刑值偷瞄了一眼凌璋的脸色,站在一旁不敢接话。

凌南玉焦急地说道:“父皇,儿臣去接他回来。”

“你去?”凌璋闻言脸色更黑了,道:“是觉得给人家的机会不够多?”

凌南玉一怔,随即说道:“那就让白鹰带人去。父皇,事不宜迟,还是先派人将他接回来,再说其他吧。”

凌璋不悦道:“白鹰,你带人走一趟,把那个专给朕惹麻烦的混账接回来。”

白鹰领命,道:“是,皇上。”

当小敏子带着人回到茶楼时,已经没了杨清宁的踪影,房中插着的羽箭证明方才确实有人行暗杀之事。

新上任没多久的应天府尹黄立仁见房中有血迹,心里不禁‘咯噔’一声,就因为这祖宗出了事,前任应天府府尹刚上任没几天,就被革职查办。还有前前任应天府府尹,也是因为他至今还在诏狱里面蹲着。这俩前任的下场,似乎早就预示了他的下场。

前几日杨清宁与西楚桓发生冲突,好在没出什么大事,黄立仁还庆幸,自己福大命大,不被这个魔咒所影响,不曾想刚过了几天,这祖宗又出事了。杨清宁身上是否有煞气,他不能确定,但他确定,这祖宗绝对克应天府府尹,接连两任应天府府尹,都折在他手上,就是妥妥的证明。

黄立仁转头看向茶楼掌柜,面色不善地问道:“雅间的客人呢?”

掌柜正忙着,突然闯进来一队衙役,二话不说径直上了二楼,他被这阵仗吓了一跳,急忙也跟了上来。听黄立仁这么问,他四下看了看,找到一旁的伙计,问道:“这房里的客人呢?”

伙计也纳闷,探头往里敲了敲,道:“小的没见杨公子离开啊,怎么就没人了?”

黄立仁闻言顿时怒了,这祖宗关乎他头顶上的乌纱帽,道:“没见?难不成两个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听他这么一说,掌柜顿时有些心慌,眼睛扫过插在地板上的长箭,脑海中灵光一闪,忙说道:“大人,那杨公子去了何处,小人确实不知,但有一个人应该知道。”

“谁?”小敏子率先开了口。

“他说他是兵部的职方郎中,受了箭伤,刚被送回府上。”

“是陈慧陈大人。”小敏子出声说道:“遭遇暗杀时,我家公子正与陈大人在房中说话。”

“走,去陈府。”

黄立仁和小敏子没有耽搁,出了茶楼,急匆匆地赶去陈府。

掌柜和伙计站在门口,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掌柜突然一拍大腿,道:“我想起来了!那杨公子就是那日被官军带走的公子!”

伙计听得一愣,随即说道:“就是那个差点与西楚人打起来的公子?”

“就是他!”掌柜懊恼地说道:“千万记住了,下次他再来,就说雅间没了,让他去别处。”

伙计点点头,道:“成,小的这就跟别的伙计说一声。”

一盏茶后,黄立仁和小敏子赶到了陈慧的府上,他们到时,大夫刚为陈慧包扎好伤口。

小敏子直截了当地问道:“大人,我家公子呢?”

陈慧虚弱地摇摇头,道:“他们乔装改扮离开了茶楼,具体去了何处,我也不清楚。”

黄立仁插话道:“那公公可有受伤?”

“他们离开时,并未受伤。”

“那就好,那就好。”听他这么说,黄立仁不禁长出一口气。

小敏子紧接着问道:“那公公就没说要去何处吗?”

“没说。”陈慧摇摇头,道:“你回宫看看,说不准他已经回去了。”

黄立仁转头看向小敏子,提议道:“这样吧,公公回宫瞧瞧,本官带人继续在街上寻找,若宁公公回了宫,公公便让人传个信儿回来。”

小敏子想了想,现在不知杨清宁去向,找都没地儿找,只能先回宫瞧瞧,将此事禀告凌南玉,再另做打算。

“好,咱家现在就回宫,这里就交给大人了。”

“你放心,本官定尽心尽力。”

为了头顶的乌纱帽,黄立仁就算跑断腿,也得找到杨清宁。

侍郎府桂园内,杨清宁睡了一个多时辰,才算醒了过来。

“小姐,你醒了。”

宕机的大脑慢慢恢复运转,杨清宁还在消化小瓶子的女装,以及他对自己的称呼,过了近两分钟,方才回过神来,笑着说道:“我还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小瓶子笑笑,“饿了吧,奴婢这就去给小姐拿些吃的。”

“我不饿,保险起见,入口的东西还是不要吃了。”杨清宁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申时中,小姐睡了一个多时辰。”

“刑大人还没回来吗?”

“没有。”小瓶子扶着杨清宁坐了起来,道:“算算时辰,若是顺利的话,也应该快回来了。”

杨清宁苦笑着说道:“这才过去多久,我又出事了,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皇上肯定又要责骂我了。”

“皇上对公公向来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说罢了。”

“这次确实是我麻痹大意了,皇上便是责罚也是应该的。”杨清宁瞥了一眼角落里的西楚桓,转移话题道:“对了,那些人你是怎么打发走的?”

“除了侍郎夫人,来的人都被奴才打伤了。”小瓶子将之前发生的事,如实地说了一遍。

杨清宁听后有些惊讶,问道:“那个丫鬟叫什么?”

“叫玲珑。”

“就算我真的是来侍郎府小住的客人,今日才刚刚过府,她甚至还不清楚我来这儿是所为何事,用得着这般火急火燎地对我动手吗?这其中应该有什么缘由。”

“小姐可是怀疑她是别国潜藏在侍郎府的细作?”

杨清宁摇了摇头,道:“应该不是。若她是细作,来的就不是侍郎夫人,而是那些杀手了。”

“若她并非细作,那就是她对小姐的身份,有什么误解。”

“有可能。”杨清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你说刑公子会怎么处理她?”

第120章 寿诞在即(13)

“若是侍郎夫人来处置, 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要么被打死,要么被转卖。若是刑公子来处置……以刑公子对她的态度, 大概不会把她如何,甚至有可能纳她为妾。”

杨清宁敏锐地察觉到小瓶子语气中的不满, 不禁好奇地问道:“听你的语气, 好似对刑公子不满,这是为何?”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他可能有些才华,但优柔寡断的性子, 做不成大事。”

“那玲珑是他的通房丫头, 他们之间有多年的情谊在, 换成谁都会不忍, 这是人之常情。仅凭这一点,不能说他是个优柔寡断的人。若他为了前途,毫不犹豫地处置了她,那才说明他的人品有问题。况且, 若非他出面,我们也不能轻易摆脱侍郎夫人的纠缠。”出于之前见面的好感,杨清宁忍不住为刑侦说了几句好话。

两人正说话,西楚桓突然‘呜呜’地叫了起来。

杨清宁看了过去, 沉吟片刻道:“听听他想说什么。”

小瓶子应声, 走到跟前,将他嘴里的布拽了出来。

西楚桓活动了活动嘴巴,道:“公公, 待会儿南凌帝便会派人接你回去,那我呢?”

杨清宁出声说道:“你随咱家一同进宫。”

“既然如此, 那你这么绑着本王,不太合适吧。”西楚桓边说,边动了动身子。

“广桓王是暗杀咱家的嫌疑人之一,绑着有何不可?”

“公公不是说会给本王一次自证的机会吗?”

“咱家没说广桓王是暗杀的幕后主使,只说是嫌疑人,已是在给机会了。”

西楚桓一阵语塞,随后讨价还价道:“那公公能否将本王眼睛上的这块布拿开。”

“广桓王的眼睛十分不规矩,还是蒙着得好。”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公公……”

“把他的嘴堵上。”杨清宁打断西楚桓的话。

“本王对公公是真心爱慕,若公公愿意,本王可……”即便他的语速很快,还是没快过小瓶子的动作。

杨清宁不耐烦地说道:“不管你们西楚国有什么习俗,不要妄想打咱家的主意,否则咱家会让你知道‘后悔’二字怎么写。”

“呜呜呜……”西楚桓还想再说,只可惜嘴巴被堵上了。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小瓶子警惕地来到窗前,打开一条缝往外看了看,随即说道:“公公,刑大人回来了,跟着他一起来的还有白鹰。”

杨清宁闻言起身下床,小瓶子上前给他披上外衣,待一切准备妥当,就听刑值说道:“宁儿,你叫的人来了。”

“进来吧。”小瓶子看了看杨清宁,扬声说道。

刑值和白鹰相继进了房门,在看到杨清宁和小瓶子的打扮时,白鹰罕见地愣了愣神,随即惊愕地说道:“你们怎么这身打扮?”

“迫不得已。”杨清宁苦笑着看向白鹰,道:“让底下的人脱两身衣服下来,让咱家和小瓶子换上。”

白鹰忍不住调侃道:“公公这身打扮当真是倾国倾城,对比之下小瓶子就……”

小瓶子冷眼看过去,道:“我也想瞧瞧你穿女装的模样。”

白鹰闻言连忙摆手,道:“得,当我什么都没说。”

白鹰转身走到门前,随手指了两个人,道:“你们两个进来。”

两人应声,相继进了房间。

“把外衣脱下来。”

两人对视一眼,虽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把外衣脱了下来。

小瓶子将衣服拿了过去,和杨清宁一起到屏风后面换了,随后小瓶子又将身上的女装递给那两名营骁卫,道:“穿上吧。”

其中一名营骁卫出声问道:“大人,我们为何要穿女装?”

小瓶子答道:“扮做我们方才的身份,在这个院子里呆着,入夜之后再离开。”

“是,大人。”两名营骁卫明白了自己的任务,便拿着女装也走到了屏风之后。

小瓶子帮着杨清宁束起了头发,恢复男装后顿时感觉神清气爽,“还是这身打扮舒服。”

“可惜了。”白鹰忍不住有些惋惜,“若公公是女儿身,上门提亲的,能把门槛踏平了。”

杨清宁看向小瓶子,道:“小瓶子,咱家也想看白鹰穿女装。”

“是,公公。”

眼看着小瓶子朝自己走了过来,白鹰连忙后退,拉开距离,道:“我错了,保证以后都不会再提,公公就网开一面,别跟我计较了。”

白鹰与小瓶子的综合实力不相上下,面对面较量的话,谁也奈何不了谁。不过小瓶子在暗杀方面更胜一筹,白鹰可不想对上他。

杨清宁笑着说道:“那这次就算了,改日有了兴致,再看白鹰女装。”

小瓶子这才停下步子,重新站到了杨清宁身边,一副保护者的姿态。

两名营骁卫从屏风后走了出来,顶着一张硬汉脸穿上女装,简直不忍直视!别说和女装后杨清宁比,就见小瓶子都成了小家碧玉,果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别人看着别扭,他们穿着也别扭,时不时地拉扯着身上的衣服。不过他们到底是训练有素的暗卫,很快便适应了自己的角色,问道:“大人,屏风后面的人是……”

小瓶子答道:“是西楚广桓王。”

“西楚广桓王?”白鹰和刑值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随即又同时说道:“他怎么会在这儿?”

杨清宁解释道:“他一路尾随我们来了侍郎府,咱家怀疑这次暗杀与他有关,便让小瓶子把他抓了。”

白鹰走到屏风后面看了看,随后又走了出来,道:“公公怎么打算?”

“带他入宫,交给皇上处置。”

白鹰点点头,道:“也好,那就走吧。”

杨清宁转头看向刑值,道:“刑大人,还有一事,今日你离开后,侍郎夫人便来了院子,为了避免暴露身份,小瓶子将他们拦在了院子里,因此与府中的下人动了手,伤了不少人,咱家代他向你道个歉。”

刑值闻言脸色有些不好看,并非因为小瓶子打伤了人,而是因为高秀琴带人硬闯桂园。若因此暴露了杨清宁的行踪,引那些杀手过来,后果不堪设想。

“公公言重了,还该说抱歉的是我才对。”

杨清宁摇了摇头,道:“这次能顺利渡过难关,还多亏令公子机智,劝走了侍郎夫人,大人有个好儿子。”

“让公公见笑了,此事我定好生处理。”

“既如此,那我们便不多留了,这次多谢大人,告辞。”

“公公不必客气,我送公公出去。”

一行人没再多说,径直出了桂园,可刚到院门口,就见一道人影冲了过来。众人急忙戒备,纷纷抽出身上的兵刃。

来人被这阵势吓住,急忙顿住脚步。

杨清宁趁机看清了来人的模样,正是在前厅给他们上茶的那个丫鬟,名叫玲珑。

“站住!你个小贱蹄子还敢跑,被我抓住,打断你的腿!”不见人面,已闻人声,说话的正是高秀琴。

玲珑害怕地往后看了看,随后扫了一眼众人,在看到杨清宁时微微一怔,随即直直地冲了过去。

两名营骁卫上前一步,挡在杨清宁身前。

玲珑‘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说道:“小姐,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小姐行行好,放奴婢一条生路。”

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玲珑,杨清宁眉头微蹙,突然觉得小瓶子说的对,刑侦确实做不成大事。

刑值见状不悦地说道:“你是哪个院子里的,贵客面前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大人,奴婢是大少爷的通房丫头,一时糊涂犯了错,得罪了这位小姐,夫人为了给小姐出气,便要将奴婢卖去青楼。大人,奴婢就算死,也不去青楼,求大人看在奴婢侍候大少爷多年的份上,饶奴婢一次吧。”

说话间,高秀琴带着人走了过来,见刑值也在,福了福身,道:“妾身见过大人。”

刑值指着跪在地上的玲珑,道:“这是怎么回事?”

高秀琴瞥了一眼白鹰,笑着说道:“大人,这些都是内宅的小事,您不必操心,交给我处置便可。”

“那还不赶紧把人拉走,在贵客面前吵吵嚷嚷,侍郎府的脸面何存!”

高秀琴吩咐道:“来人,把这个贱婢捆了!”

跟着过来的婆子听到吩咐,三两步走上前,就将玲珑按住了。

“大人,奴婢怀了……”

高秀琴急忙打断玲珑的话,“还楞着做甚,把她的嘴堵上,别让她胡言乱语,脏了贵客的耳朵!”

婆子们用手捂住玲珑的嘴,却被玲珑狠狠咬了一口,婆子吃痛,以下是地松了手,玲珑趁机说道:“奴婢怀了大少爷的孩子!老爷,您就看在奴婢腹中孩儿的份儿上,留下奴婢吧。”

“没用的东西,还不赶紧把她拉走。”

婆子们又上前拉扯,玲珑见刑值不搭理她,又看向杨清宁,道:“小姐,孩子是无辜的,奴婢犯了错,奴婢认罚,求小姐放过奴婢的孩子,求求小姐!”

杨清宁感觉有些好笑,这事本是这丫鬟的错,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不惜对他这个陌生人下手,好在他有小瓶子保护,否则事情会闹成什么样,还真不好说。如今她这么一哭一闹,倒好似她才是那个受害者,他成了那个迫害她们母子的恶人。

杨清宁没说话,径直绕过众人,朝前走去。小瓶子紧随其后。

玲珑见状想要上前,被营骁卫拦住,哭着说道:“小姐,事关两条性命,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自作孽不可活,他心善是一回事,却不是被恶人绑架的理由。杨清宁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小瓶子跟在身后,悄悄松了口气。

白鹰转头看向刑值,道:“刑大人就不必送了,还是好生处理家事吧。”

刑值面上无光,扯出一抹僵硬的笑,道:“让大人见笑了。”

白鹰没再多说,朝着刑值拱拱手,带着人快步追了上去。

刑值的脸色阴沉地能滴出水来,转头看向身边的侍从,道:“去把刑侦叫来,我在书房等他。”

侍从应声,转身走了出去。

玲珑见刑值要走,急忙哀求道:“老爷,求您看在奴婢腹中孩儿的份上,留下奴婢吧。”

高秀琴一脚踹在玲珑身上,道:“居然敢算计到我头上,还差点害死我侍郎府上下,你竟还舔着脸求饶!来人,给我狠狠打!”

“老爷,救救奴婢,救救奴婢的孩子……”

“老爷,你别听这贱婢的,若这孩子生下来,哪家贵女还敢嫁给侦儿。”

刑值仅是看了她们一眼,便转身走了出去。

高秀琴松了口气,道:“还愣着作甚,打,狠狠打!”

那些婆子招来长凳,强制玲珑趴了上去。

“少爷,少爷,救救玲珑,救救玲珑……”

众人来到大门外,杨清宁和小瓶子翻身上马,混在营骁卫的队伍中,而西楚桓也被带上了马车,队伍缓缓朝着皇宫的方向行去。

这一路倒是顺顺利利,众人很快便来到了宫门口,白鹰拿出腰牌,门口的守卫看了看,便退到了一边,众人翻身下马,相继进了宫门,唯有那辆马车被牵了进去。

车上的西楚桓被拉了下来,眼睛上的布也被拿掉,他下意识地睁开眼睛,却被强光照的一阵刺痛,连忙又闭上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杨清宁趁这会儿功夫,坐上了马车,众人再次缓缓上了路。

“公公,皇上和太子殿下都在御书房等着呢。”

杨清宁苦笑着说道:“好,那就先去乾坤宫。”

方才的一幕被宫门口的禁卫军看到,其中一人兴奋地拍着身边的同伴,小声说道:“刘仁,看到没,是宁公公,他身边那个被绑着的是西楚广桓王。我猜对了,真的是广桓王那个倒霉蛋!”

刘仁悻悻地说道:“这西楚人的脑子是不是不好使,怎么接二连三地撞进宁公公手里。”

“少废话!快拿银子,十两银子!”

刘仁磨磨蹭蹭地从怀里掏出银子,随即被夺了过去,他下意识地伸手,又悻悻地缩了回来,愤愤地说道:“害老子输银子!从今往后,老子跟西楚国势不两立!”

“哈哈,宁公公可是我的福星,今儿有钱了,老子去萃华楼享受享受。”

刘仁的心在滴血,这可是他攒了两个月的零花钱,转眼间的功夫没了,“你少嘚瑟,早晚有一日老子会连本带利地赢回来。”

很快马车便停到了乾坤宫门口,杨清宁下了马车,和白鹰、小瓶子、西楚桓一起进了宫门,来到了御书房门外。

“公公,皇上吩咐,您若是来了,直接进去便可。”

杨清宁转头看了看西楚桓,道:“小瓶子,你留下看着他。”

“是,公公。”

杨清宁深吸一口气,抬脚进了御书房。

见他进来,凌南玉急忙上前,上下打量,关切道:“小宁子,你没事吧,可有哪里受伤?”

杨清宁瞥了一眼凌璋,嘴上却说道:“奴才没事,让殿下担心了,奴才罪该万死。”

“说什么死不死的,这话我不爱听。”

“是,那奴才以后都不说。”杨清宁上前一步,行礼道:“奴婢参见皇上。”

凌璋没搭理他,依旧看着手中的奏折。杨清宁也习惯了,安安分分地跪在地上,这次确实是他不对,挨罚也是应该的。

凌南玉知道凌璋在生气,求情道:“父皇,小宁子脸色不好,能否改天再罚?”

这种时候凌南玉越是求情,凌璋心里的火气越大,杨清宁急忙拦住凌南玉,道:“殿下,奴才没事,奴才犯了蠢,奴才认罚。”

“可……”凌南玉见凌璋没有搭理他们的打算,一同跪在了地上,道:“他是儿臣宫里的人,儿臣有连带责任,儿臣也认罚。”

凌璋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看着手里的奏折。

白鹰和高勤对视一眼,犹豫片刻道:“皇上,西楚广桓王还在外面候着。”

“广桓王?”凌璋抬头瞥了杨清宁一眼,道:“他为何会在?”

白鹰如实答道;“回皇上,宁公公在躲避暗杀时,广桓王一路尾随,被小瓶子抓了。”

“一路尾随?”凌璋转头看向杨清宁,道:“到底怎么回事?暗杀你的是西楚的人?”

“回皇上,为了躲避暗杀,奴才和小瓶子不得不装扮成女子,在去刑府的路上遇到了西楚桓,他应该是认出了奴才,这才一路尾随至刑府。奴才咬定他是嫌疑人,让他自证清白,这样无论他是否是幕后主使,都要给奴才一个交代。”

“扮成……女子?”凌南玉转头看向杨清宁。

杨清宁讪讪地笑了笑,道:“为了活命,被逼无奈,让殿下见笑了。”

凌璋冷哼一声,道:“外人还说你聪明绝顶,以朕看来,你是蠢得不可救药!”

“皇上教训得是,奴才定铭记于心。”

凌璋瞪了他一眼,转头看向高勤,道:“宣广桓王。”

高勤扬声唱道:“皇上有旨,宣西楚广桓王觐见。”

听到宣召,小瓶子上前帮西楚桓松了绑,和他一起进了御书房。两人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杨清宁和凌南玉,相继行礼道:“小王(奴才)参见陛下(皇上)。”

凌璋并没有让他们起身的意思,道:“广桓王不请自来,所为何事?”

西楚桓瞥了一眼杨清宁,道;“小王与宁公公之间有些误会,故而被带到了此处。”

“误会?什么误会,说来听听。”

“小王本在街上闲逛,路遇一名女子,看身形有些眼熟,便跟了上去,谁知竟是宁公公,本想上前询问发生了何事,就被宁公公当成贼人抓了。”西楚桓说话时,眼睛始终看着杨清宁。

凌璋见状眉头微蹙,道:“小宁子这边刚刚遭遇暗杀,就遇到广桓王尾随,这未免太巧了些。”

“陛下,暗杀一事,小王并不知情,否则也不会那般轻易现身……”

“皇上。”杨清宁打断西楚桓的话,道:“广桓王是趁小瓶子去泡茶,奴才身边无人,半睡半醒时现的身,行踪实在让人怀疑。”

凌南玉闻言心生怒意,道:“他可曾对你无礼?”

杨清宁被问得一怔,随即明白了凌南玉的意思,不知为何有些尴尬,道:“不曾,他靠近时,被奴才发现,射了他一箭。”

凌璋扫了凌南玉一眼,道:“广桓王作何解释?”

西楚桓解释道:“当时宁公公穿着女装,小王不能确定其身份,才在那时现身,想着先确定身份,再说其他,谁知竟让宁公公产生了误会。”

凌南玉越是看西楚桓,心中越是愤懑,他与杨清宁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还从未看过他穿女装,这个心怀不轨的混蛋竟见着了,还趁人不备闯进他的卧房,简直不可原谅!

“广桓王初来京都,除了西楚使团的人,应该不认识其他人,仅凭一个有些熟悉的背影,便尾随一路,这怕是解释不通吧。”

凌南玉这话给西楚桓挖了个坑,若他说认识除西楚使团以外的人,那就说明他在南凌京都安插了暗线,若说不认识,那就说明他认出了杨清宁,之前的解释便说不通。

西楚桓能被西楚皇帝安排出使南凌,足以说明他不是个蠢人,自然能听明白凌南玉话里有话。他思量了思量,道:“太子殿下英明。在那大街之上,小王确实怀疑那女子是宁公公,只是并不能确定。见他身穿一身女装,不禁心生好奇,便想着尾随其后,想知道他因何那身打扮。”

“既不确定他是否为小宁子,又说什么好奇他因何身穿女装,难道他就不能是个女子?”凌南玉抬头看向凌璋,道:“父皇,广桓王说的话前后矛盾,十分可疑,儿臣以为此次暗杀,十有八九就是他所为。”

“陛下,小王尾随宁公公,确有私心,是因小王爱慕宁公公。初见宁公公一身女装,顿时惊为天人,便情不自禁地现身……”

“你住口!”凌南玉脸色铁青,打断了西楚桓的话,怒道:“西楚桓,你当真以为能在我南凌国为所欲为?”

西楚桓无奈地笑笑,道:“太子殿下,小王一开始未说实话,就是怕太子殿下以为小王是出言羞辱。其实不然,小王自在茶楼见过宁公公后,一直对他念念不忘,后来在接风宴上,小王便已确定心意。只是宁公公在宫闱之中,小王身为外臣,很难见到,故而在街上遇到后,才会情不自禁地跟了上去。”

凌南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西楚桓,那日北慕使团进城,你的暗杀计划被小宁子搅了局,故而怀恨在心,一而再再而三地用这种方式挑起父皇对小宁子的怀疑。只是父皇对小宁子信重,并未中你的奸计,你便又行暗杀之举,想要杀了小宁子,栽赃给北慕,挑起南凌与北慕的战争,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

“那日小王只是去茶楼喝茶,恰巧碰上了宁公公,小王实在不知什么暗杀计划,也不明白宁公公为何那般猜测。”

“还在狡辩!”凌南玉冷笑道:“西楚桓,你不会以为我们蠢到什么都查不到吧,那日你们要暗杀的不是北慕晴,而是北慕主战派首脑北慕昭。”

西楚桓终于变了脸色,虽然是转瞬即逝,但在场的人都是老狐狸,惯会察言观色,再微小的表情也能捕捉得到。

杨清宁并不知西楚桓那日要刺杀的北慕昭,不过看他的反应,凌南玉并没有说错。他心中泛起了嘀咕,难道是他不在的这段时间查到的消息?

凌南玉头脑越发清明,接着说道:“在南凌国都杀了北慕昭,激怒北慕主战派,逼迫南凌对战北慕,这就是你们此行真正的目的。只是你们的计划被小宁子无意间撞破,让你们不得不中止计划。你们本可以有第二次机会,只是在接风宴上小宁子将此事告知了北慕昭,让北慕使团有了防范,你们不好再下手,于是便想反其道而行,对小宁子下手,挑起南凌对北慕的怒火,这样也能达到你们的目的。广桓王,本宫可有说错?”

“小王不知殿下在说些什么。”西楚桓果断否认。

凌南玉彻底冷静了下来,“广桓王不必否认,此事已经坐实。”

“坐实?从未做过的事如何坐实?”西楚桓眉头皱紧,道:“自小王对宁公公表达心意后,太子殿下便看小王不顺眼,小王很是好奇,这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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