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吵嚷嚷,成何体统!”房良军从布政使司内信步走出,扫视一眼冷声道。
话语之间夹杂的文气浩浩汤汤荡过人群,如春风化雨,将有心人挑拨起的紧张气氛洗涤一净。
云魔与唐天泉还有其他几个气势阴森的人站在一起,恨恨道,“儒家文气,果然够烦人。”
“本打算鼓动这帮蠢货直接冲击官府的,没想到房良军那老贼反应居然如此之快。”
唐天泉忌惮道,“这几年他虽然没从我手上讨到便宜,但我也没从他手上讨过便宜。而且,房良军最擅长的并非文气争斗,而是借势运势的本事,小心为上。”
很少有人会直言己短,一般像这种说势均力敌的,不出意外都是略吃小亏,要是直接承认吃了大亏,那就是彻底打不过。
周遭几人心头一凛,多了几分提防。
他们基本不在成都府混,只知道房良军是四川的布政使,但他的手腕与实力却没有见过。
人群中由唐天泉安排的人见势不妙,开始跳出来带节奏。
“敢问房大人,我蜀地还有王法没有,还属不属于大明?”
房良军斩钉截铁道,“王法存于蜀地每一个人头顶。”
见房良军没有回避,问话之人脸上露出喜色,追问道,“房大人,那依照律法,杀人者应当何罪。”
“杀人偿命,亘古未变。”
人群再次喧嚷起来,“那锦衣卫杀人呢?”
“没有犯法,直接满门抄斩,这就是王法,有够搞笑的。”
房良军深吸一口气,声若洪钟,“安静!”
回音悠悠,久久未绝,显示出强大的修为。
“锦衣卫有没有杀人,有没有滥杀无辜,并不是凭尔等几张嘴就可以断定的,没有真凭实据小心本官先治尔等一个诬陷。”
房良军故意把对方往证据方面引导,避免事情朝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证据?天台宗的净月小和尚不知道算不算证据,天台宗惨遭灭门,宗门上下百口人死伤殆尽,只有他活了下来。他要是不算,那世界上就真的没有证据了。”
“既然如此,那就将净月施主拉过来当面对质一番即可,我暂且充当一个见证人,不知道唐门主、奢宣抚可有兴趣也来做个见证?”
奢崇明颇为谦逊的笑笑,“既然大人邀请,那下官就不推辞了。”
唐天泉摇摇头道,“不必了,唐某不过一乡野散人,来这里也不过是听说有热闹可以看,就不上去丢人现眼了,父母官还请体谅一二。”
幕后主使亲自操刀,居然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来看热闹的。
好家伙。
“唰。”
人群中分开一条缝隙,亮出来一个颇为可爱的小沙弥。
在众人目光注视下,他有些紧张,走路都是颤颤巍巍的,可眼底的坚定却没有丝毫动摇。
“师兄,师叔,净月,今日就要为你们报仇雪恨。”
“阿弥陀佛,还请佛祖原谅小僧犯戒,此间事毕,定当青灯古佛了结余生,永不犯嗔痴。”
在心中默默念叨着走过长街,净月小和尚来到了布政使司门前,对着房良军做了个佛礼,“天台宗弟子净月见过父母官,还请为小僧作主。”
房良军宦海沉浮一生,各种腌臜龌龊事见的数不胜数,别说天台宗被灭门,哪怕被碎尸也不能让他动容一二。
他不置可否,问道,“你何以认定当天覆灭天台宗的就是锦衣卫千户林闻?”
“净月亲耳所闻,断不会有任何虚假。”
“那天夜里我躲在供桌之下,所以才勉强逃过一劫。我见到那群人穿的就是锦衣卫的衣服,大红色的飞鱼服。”
净月伸手指向站在房良军身侧的滕瑞麒,惊道,“就是这衣服,和他身上穿的一模一样,腰间的刀也是一样。”
滕瑞麒向前两步,玩味一笑,道,“小和尚,你可知我是谁?”
净月老老实实作了一揖,茫然道,“不知。”
“我。”滕瑞麒反手指指自己,“我就是你口中灭了天台宗的人。”
净月吓得蹬蹬蹬退了两步,随后跪倒在房良军面前,哭诉道,“大人,请为小僧做主。”
一直默不作声的奢崇明一把拉住净月,“蠢货,就你也是我土族之人!难道你到现在还没看出来吗,你跪的大人和屠灭你宗门的人是一伙的。”
说完,他对房良军凛声道,“房大人,杀人偿命,这可是您亲口说的。奢某也不让大人难做,我们只诛首恶,只要您把林闻交出来,此事就此罢休,不然,不但我身后十万土族好男儿不答应,各位义愤而来的江湖侠士也不会答应。”
奢崇明虽然看出来了背后有双大手在操控一切,但莫氏的请求他不能不应。
他身为整个西南土族的实际掌控者,不单单享有权利,也要为他们出头,否则没有一个土族人会继续臣服他。
既然如此,对于幕后黑手所聚拢起来的江湖人,他用起来也没有丝毫压力,反而挥之如臂,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些人都是他安排的呢。
有意无意,奢崇明将眼角的余光瞥向街道尽头的唐天泉一行人,二人的眼神在空中进行了一个交汇,瞬间,彼此都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被算计的事情以后再算,先联手解决被朝廷派来的滕瑞麒。
“交出林闻!”
“交出林闻!”
“交出林闻!”
气氛再次僵持起来,箭弩拔张。
不少的江湖人已经抽出了腰间的兵器,当他们意识到此次很可能可以解决掉锦衣卫这把悬在头顶的利剑时,不约而同的用脚做出了选择。
虽然锦衣卫不一定会找自己麻烦,但谁不害怕他们找自己麻烦呢?
“笑话!”滕瑞麒运起内力,同时使上猛虎桩里的一些技巧,声音竟然压过了近千人的声浪,令他不由小小惊讶一番。
技巧总是通用的,区别只在于力量体系的不同而已。
他可以用内力催动虎鹤双形,也可以用明劲催动太祖长拳,不过威力是大是小无可知晓。
或许,随着日后见识过的修炼体系的增多,可以开创一门完全适合自己的功法。
滕瑞麒将不切实际的念头赶出脑海,继续专注于眼下。
见喧哗声讨声平息,他收掉猛虎桩只用内力灌输喊道,“穿一套与我锦衣卫一样的衣服就是我锦衣卫灭的他满门,那我现在穿上奢大人的官服,再让手下打扮成土族,趁夜灭了你,你还是你的门派...”
滕瑞麒用手指向距离他比较近的几人,吓得他们连连向后缩。
“难不成那就是土族做的,是奢大人做的?!”
顿了顿,滕瑞麒对净月小和尚说道,“你且好好想想,那天领头之人与我有何区别?”
他没有问是不是我,而是有什么区别,直接暗示不是他做的,刻意引导小和尚向另一个方向思考,免得陷入是他还是不是他的二极管思维中难以自拔。
暗示的小技巧还是林闻记忆中携带的,他之前看守牢房时偶尔也要担任审讯犯人的工作,这正是那时候摸索出来的。
“与他废什么话,要我说,今天官府要是不交人,我们就直接动手!难道我们上千人还能怕了他们不成?”
唐天泉担心迟则生变,向人群中潜藏的人给出暗示,立刻就有几人跳出来叫嚷着冲击官府。
可喊了几遍没有一个人有动作,今日过来的哪个不是老江湖,这种指望别人先冲自己跟在后面的行为谁还没干过几次。
跟着嚷两句凑个人数可以,但想要动手,见不到实打实的利益或者迫不得已那是不可能的。
再者说,最大的苦主莫氏还没上呢,他们上去像什么话,莫非打着个替天行道的旗号就真把自己当成正义使者了,别闹啦。
眼见雷声大雨点小,唐天泉在心中暗骂一句老油条,随后给云魔使了个眼色。
云魔踩着满街人头向滕瑞麒疾驰而去,“本座最恨的就是仗势欺人之辈,既然没人上,那就让本座来替天行道。”
什么世道,云老魔都能替天行道,不够笑掉大牙的。
不清楚局势的看个热闹,好奇云魔这种全凭喜好做事的江湖散人为什么会帮天台宗,而眼睛比较尖的或者消息比较灵通的,均知道云魔与唐门关系匪浅,对这件事背后的弯弯绕绕瞬间摸了个清楚。
“哼!邪道之徒,也敢在本官面前放肆。”
房良军从袖中掏出一支缠着金线的玉杆毛笔,于空气中挥毫写下一个“禁”字。
“去!”
字如通神,在空中扭转几圈形成一道绳索向着云魔飞去。
“雕虫小技!”
面对房良军的攻击,云魔毫不在意,甚至故意戏耍起来。
他不闪不避,等待着“禁”字临身将要缠紧之时,猛地一个旱地拔葱升高几丈,让“禁”字锁了个空,下来后伸手捞起轻轻一扯,“禁”字化为一缕青烟消散。
这是其中蕴含的文气消散的迹象。
房良军不恼不怒,继续挥毫。
“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
伴随着响彻天地的龙吼,一位白衣将军跃然而出,身骑白马凌空虚渡。
战马嘶鸣,长枪微挑。
“噌~”
伴随着刺耳的破空声与一道飙射而出的血液,白衣将军的身影越来越淡,而云魔也向远方逃窜起来,彻底被吓破了胆子,不敢再犯。
“多行不义必自毙,本座实力低微,无法为世间除魔,不过自有其他人。”
争斗虽短,但留下的影响却不可小觑。
奢崇明沉默不语,身上的野性与傲气也收敛一二,他很清楚,换成自己不会比云魔好到哪里去。
单挑绝对不是房良军的对手,必须要借助大军之力,形成军阵抗衡。
另一头,唐天泉与几人聊着。
“实力又进了一步啊,怪不得那么多修文之人都钻尖了脑袋也要向上爬,实力进步的确是快。”一个面上有刺青的中年男人说道。
唐天泉点点头,“武逆所言不错,想要当上封疆大吏或者主政六部的必要条件之一就是文气足以抗衡先天高手,而当上这种等级的官员,在民望加持下,文气会突飞猛进。只是没想到房良军这些年不声不响,居然领悟了先贤精神,而且已经可以将其融入到文气之中,不然也不可能段时间击溃云魔。”
武逆,西南顶尖先天高手,年轻时候不懂事杀了县里的小吏,导致被上了黥面之刑,脸上永久留下了一块刺青,所以极为厌恶朝廷。
“如果没看错,刚刚那道虚影应该是赵子龙。”
“对,常山赵子龙。四川本是蜀地,他又是父母官,能够领悟出赵子龙的精神也很正常,我本以为会是诸葛亮。”
“我继续上去还是就此作罢,之后再说?”
“先缓一缓再说,你们几人正面一对一都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实在不行我们一拥而上直接杀了林闻。”
武逆有些不爽,“要我说现在就直接冲过去得了。”
“能不撕破脸皮还是不撕破脸皮,唐某不像诸位兄弟无牵无挂,我身后可还有一个唐门需要养活,不能像你们一样随心所欲。”唐天泉苦笑道。
房良军见无人叫嚣,收起毛笔喘了两口气,肃道,“再有人寻衅滋事,休怪本官不客气。来人,围住!”
“咔嚓!”
随着一阵重甲移动声,一众江湖人发现街道两头全部被巡防堵上了,而且还架了两本神机大炮。
武林中人骚乱一阵,随后变成了乖宝宝,一句话也没讲。
滕瑞麒看着周遭的变故,不禁心生感慨,拳头弱,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刚刚若不是房良军动手相助,自己只能出动手下的一流高手结阵迎敌,至于胜负,多半是惨胜。
“想到与我有什么不同了吗?”
净月小和尚有些畏惧,不过还是迎着头皮答道,“声音不同,你的声音要年轻些。”
“而且,我发现你们两人穿的鞋子不同,腿的粗细也不同。
“我不知道是不是你。”
小和尚急的快要哭出来,眼看找到大仇人,而且很多人帮自己,结果发现很可能找错仇人了。
对于他来说这的确是一个极大的打击,毕竟今年不过十岁左右而已。
滕瑞麒面向人群,朗声道,“灭门之事自然不是林某所为,至于是谁,我也已经找到了证据。”
“他,就在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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