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办公楼那有条安全通道,常年没人,她心烦的时候喜欢去那儿呆一会。

安全通道里的声控灯似乎坏了。

里面一片昏暗。

楼梯又窄又抖,沈又又顺着扶手往上,想去最习惯的地方坐一会,一个不经意地抬眼,人却愣住了。

一片黑暗里,一点烟火明灭。

“谁?!”

“啪——”

声控灯不知为什么又亮了。

“季远?!”

沈又又惊呼出声。

晕黄的光照下来,照见一张过分英俊的脸。

高眉骨,挺鼻梁,一双眼皮细窄,眼尾狭长。

他单手插兜站在狭窄逼仄的楼道里,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根烟,懒洋洋乜她一眼:

“沈同学,又见面了。”

“你……”

沈又又的目光落到了他指间的烟上。

“怎么?”他不在意地,“要去告老师?”

“——能给我支烟吗?”

两句话几乎同时出来。

“哦?要烟?”季远似是没想到,愣了愣,紧接着,像是感觉有趣似的,手直接递过来,烟嘴对着她,笑得有点坏,“就一根了,要不要?”

沈又又脸一下子胀得通红。

第4章 成绩 三门零蛋,特别显眼。

狭窄的楼道,光线昏沉。

高高瘦瘦的少年面前,站着个脸颊红透的女孩。

“我,我……”那女孩一闭眼,“要!”

一声短促沉闷的笑。

她下意识睁眼,却见季远已经收回了手,烟管细白,可他的手更白,手腕到指骨的线条干净利落,他耷拉着眼皮看了会燃烧的烟头,突然抬手按灭,再抬头时眉间就带了点轻佻的笑:

“好孩子可不能抽烟。”

羞窘后知后觉地泛上来。

她怎么能跟他要烟…

烟草的气味还弥漫在这逼仄狭小的空间里,明明该避开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沈又又的脚不想挪。

倒是季远,却仿佛极自在似的,一只手拿着打火机在那玩,纯黑色,四四方方,边角嵌着blingbling的水钻,精致极了——

见她多看了两眼,他就递过来:

“喜欢?”

“恩,喜欢。”

沈又又诚实地道,她喜欢一切漂亮的东西。他手递过来,身上的气味也一并递过来,一股特别的冷香,像某种杉木,混合着烟草和楼道多年积沉的尘土气,奇异的,并不难闻。

她看了眼,没接,他就又收回去了,语气无聊 :

“没考好?”

沈又又点头:

“恩 。”

“难过?”

“心烦。”

沈又又低头看着地面,却只看到两双鞋。

一双是她的,黑色帆布鞋,上面印着个假匡威,另一双是季远的,白底镶着蓝边,她认不出来牌子,只觉得应该很贵,和身上校裤的蓝调饱和度一样——干净里透着股漫不经心。

品味很好,是金钱才能养出的漫不经心。

她突然想走了。

脑袋却被按了下,抬头,却见季远不知什么时候弯了腰,一只手按着她头:“你看起来像要哭鼻子。”

他用的戏谑的口气,像逗猫。

沈又又的眼泪一下就下来了,很奇怪,她并不是爱哭的人。

可鼻子很酸,一股气冲到眼眶里:

“你胡说什么?我才没哭。”

带着点软软的鼻音。

“嗳,怎么还真哭了。”

少年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格子手帕,拿着手帕在她眼下擦,手法粗暴,蹭得她脸颊疼。

沈又又不躲,只是在那:

“我没哭,才没哭……”

眼泪却噼里啪啦往下掉。

轻轻一声叹,对面的人像是放弃了,帕子塞回她手里:“女孩子真麻烦。”

沈又又的眼泪没停,只是抬头望了他一眼,隔着朦胧的水雾,少年眉间的不耐显而易见,可他也没走,只是手插兜里,懒洋洋地乜她:

“不就是没考好?我交的白卷。”

沈又又知道。

季远睡了一天,三门全零蛋。

特别抢眼。

“那不同,”

她道。

“哪里不同?不都是不及格?”

“你自己不学好,”女孩子的口气带着点嗔,好像这一哭,她脸上那木木的、隔着一层的面具没有了,“我一整个暑假都在看书,和你不一样。”

“噢,好学生。”

嘲弄的语气。

“别这么说我。我不是好学生,我很笨。我一整个暑假都在看书,从早到晚。可我还是考砸了。”沈又又擦了下眼睛,“每一次都是这样。”

“学习不好就笨了?歪理。”少年倚着墙,姿态懒散,连语气都带着点漫不经心,“每个人的天分都是有限的,这里多了,那里就少了,你学习这么不开窍,也许别的地方特别多。”

像一片羽毛扫过心尖,有点颤,还有点痒。

那种感觉和之前完全不一样 ,就像……有个人,悄悄用棒拨了拨你混沌的灵魂。

沈又又始料未及,又懵懵懂懂。

整个世界都在告诉你,没有成绩你一无是处,可却有人对着你的耳朵说,也许在别的地方你拥有一个宝藏……

怔愣间,一阵脚步声接近,安全门被豁得拉开,一个秃了大半的脑袋伸进来:

“谁?!谁在那儿?!”

声控灯照出一对蓝色的校服影子。

“你们哪个班的??!”

教导主人的大嗓门在楼道里像闷雷。

沈又又吓得脸都白了。

“走!”

耳畔一阵风过,手腕就被人拽住,一路往上跑。

声控灯一层层亮起,沈又又跑得飞快,眼角的余光瞥见少年的碎发飞扬,他像是发着光。身后教导主任“咚咚咚”的脚步声沉重得像笨熊:

“小兔崽子,别跑!别跑!一点校规校距都不要了!”

沈又又跑得呼哧呼哧。

跑到四楼 ,冲出安全门,沿着长廊一路歪七扭八地跑,等停下来已是气喘吁吁。教导主任早被抛到了不知哪儿。

手还握在季远手里,贴着皮肤的地方湿黏、滚烫。

跑了这一路,季远却似没受什么影响,呼吸平缓,连滴汗都没有。

“谢谢你,”沈又又咬着唇,“我请你吃冰——”

话还没完,脑袋就被使劲揉了下,很轻的力度,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白皙手腕上的一截黑色腕带,以及微微翘起的嘴角。

他的唇很薄,不笑时就显得冷淡。

“喂。”

沈又又脸烫得似乎可以滚鸡蛋。

季远却已收回手,一到外面,他就又恢复到了那万事不萦心的模样,摆摆手:

“不吃。”

懒洋洋一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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