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沈知意来到酒店,接上裴永莲。
想到今天就能见到儿子,裴永莲几乎一夜未眠。
她早早醒来,换上一身合体的衣服,还化了淡妆,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就为了给晏沉风留下一个好印象。
沈知意还是第一次见到裴永莲这么精神的样子。
就好像是卸下了重重的外壳,终于露出了里面的本来面目。
“昨晚休息的还好吗?”沈知意问。
“很好。”裴永莲点点头,抓住沈知意的手臂,“我这样……可以吗?”
“可以的。”沈知意看出裴永莲的紧张,安慰她,“我昨天已经和沉风说过了,他也很期待跟您见面。”
裴永莲闻言,脸上扬起抑制不住的笑容。
“真的吗?太好了,我还怕他不愿意见我……”
“怎么可能?当年又不是您故意抛弃他,他是个明事理的人,会理解您的难处。”
很快,两人上了安娜的车。
裴永莲的手下想跟着,被她拒绝了,说是不想兴师动众。
车子一路行驶到慈安医院楼下。
沈知意下车,正准备为她撑伞,便听到裴永莲说:“就几步路,不用这么麻烦。”
从大门到住院部,大概几百米的距离。
若是放在以前,裴永莲一定会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生怕被人看见。
但现在,她却勇敢地迈出了这一步。
……
来到病房门口,裴永莲再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
确定没问题了,才朝沈知意点点头。
沈知意推开房门,走进去。
晏沉风正站在窗边向外看。
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看到沈知意和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女人站在身后。
女人身材高挑,皮肤很白,眼尾处有着细细的皱纹,眉宇间和他有三四分相似,不难看出年轻时是个惊为天人的美人。
和晏夫人的含蓄内敛不同。
裴永莲的美更加凌厉。
只是往那里一站,便散发出一种来自于王公贵族的高冷气质。
晏沉风看着裴永莲的同时,裴永莲也在看着他。
她不敢相信,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如今已经长这么大了。
晏沉风虽然穿着病号服,身材也消瘦了不少。
但外形上,仍然出类拔萃。
和她年轻时如出一辙。
见两人都不说话,沈知意主动打破僵局,对着晏沉风道:“沉风,这位就是裴永莲女士。”
晏沉风收回审视的目光,淡淡道:“你好。”
裴永莲有些紧张,两只手捏紧,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
她本来都已经想好了,今天说什么都不能哭。
但是看到晏沉风,还是忍不住抽噎起来。
“您先坐。”沈知意让裴永莲坐到旁边的沙发上,给她倒了杯水。
同为母亲,她太能理解裴永莲的感受。
她错过了晏沉风的成长,在他的人生里缺席了整整三十年的光阴。
她难过,懊悔。
如果当初能够阻止裴语堂将孩子送出去,她和晏沉风的关系,一定会非常融洽。
看到裴永莲默默流泪的样子,晏沉风的心隐隐作痛。
虽然在昨天之前,他并不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另有其人。
但母子连心。
他完全可以体会裴永莲的感受。
想着,晏沉风走到裴永莲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不哭了。”
没想到这一安慰,裴永莲哭得更厉害了。
仿佛要把这三十年来压抑在心中的痛楚,全部倾泻而出。
许久。
裴永莲终于止住眼泪。
她抬起头,努力扬起笑容,湿漉漉的双眼望着晏沉风,紧紧握住他的双手。
“沉风,对不起,是妈妈做得不够好,当年没有留住你……”
“我一直以为你,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现在看到你还活着,真的很高兴。”
“知意说,你需要做骨髓移植,你放心,妈妈已经跟你匹配上了,一定可以救你的!”
晏沉风眸光微闪,沉声道:“谢谢您。”
“不,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裴永莲摇头,“我缺席了你的人生,让你成为晏海开疆拓土的工具,无论弥补多少都不够……”
“你缺席了我的人生,我又何尝不是?”晏沉风垂眸看向裴永莲,想象着女人在得知孩子死亡后绝望的神情,内心酸涩难忍。
丧子之痛是什么感受,他体会过。
其痛苦程度,无异于满清十大酷刑。
短短两年时间,几乎将他整个人掏空。
而裴永莲面对的,还不是孩子的失踪,而是死亡。
最荒唐的是。
当她独自承受苦难的时候,那个将她带入地狱的男人,非但没有半分愧疚,反而在无耻地欺骗着另一个女人。
晏沉风拳头捏紧,脑海中闪过一丝报复的念头。
直到再次对上裴永莲泪眼模糊的视线,才回过神来,道:“不过无论如何,一切都过去了,从今往后,我们可以把之前失去的时光,都弥补回来。”
裴永莲闻言,重重地点头,口中喃喃重复:“好,好,都弥补回来……”
见两人已经敞开心扉,沈知意找了个借口离开房间,为他们创造出独处的空间。
然后,径直去了原来的病房。
房间里,穿着病号服的风掣正在和安娜热吻。
两个小情侣平时都很忙。
好不容易见上一面,自然是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沈知意在门口等了一会儿。
见两人分开了,才伸手敲了敲房门。
安娜从风掣腿上起来,过来把门打开,脸上红晕未消。
沈知意的目光越过安娜,看向坐在床边啃苹果的风掣,问:“住得还习惯吗?”
风掣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我要是说不习惯,你会放我走吗?”
“看来是挺习惯的。”沈知意勾径直走进去,“你平时工作那么辛苦,给你个轻松点的活,你还不乐意了。”
“我宁愿辛苦一点。”风掣又咬一口苹果,“躺在这里实在太无聊了,总有种要与世长辞的感觉。”
安娜脸一黑,连忙捂住风掣的嘴:“不会说人话就别说。”
风掣拉开安娜的手,向沈知意解释:“我不是说晏沉风啊,他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死,我是说我自己……”
“别一口一个死的,晦不晦气?”安娜在风掣的脑袋上推了一把。
风掣身子一歪,手里的苹果差点儿掉在地上。
沈知意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
她终于知道之前在mar的小群里,夜莺为什么这么“讨厌”风掣了。
这家伙,长得人模狗样,却是个当之无愧的毒舌,嘴上从不把门。
也就安娜这种性格的女人能治得住他了。
……
三人在病房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
见时间差不多了,沈知意到楼下的餐厅打包了几道清淡营养的菜肴,回到晏沉风的病房。
目光所及之处,裴永莲坐在沙发上,捧着笔记本电脑,看得十分认真。
为了让裴永莲以最快的速度了解自己,晏沉风特意准备了一个文件夹,里面有这些年拍的照片,还有一些小视频。
裴永莲点开以“四岁生日”命名的小视频时,愣了一下。
因为画面里除了沈知意给她看的女儿,还有一个小男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