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几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心思各异,眼神也是各不相同。
倒是叶无孑淡然地放下筷子,抬头正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表妹”,将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草草上下打量一番,一下便注意到少女眼底潜藏的敌意。
韩策鼓动着锦斓,眼神疯狂示意。
锦斓不情不愿上前,草草躬了躬身,十分不走心道:“叶大人好。”
叶无孑不动声色点头:“嗯。既然是小册子的表妹,那便住下来吧。不过呢,这驿馆也算官邸,不比旁处,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自己心里应该有个分寸。再者,这里可没什么奴仆供人消遣,所以呢,不管有什么大小姐脾气还是这种那种的臭毛病,都把自己管好了。在我这里,只认规矩不认人。要是惹出什么麻烦来,可莫怪本官不讲情面。”
锦斓一脸怒意,冲口而出:“你叫谁小册子?!策哥哥堂堂……!”
韩策立马踩了锦斓一脚,及时止住锦斓的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锦斓马上反应过来,“策哥哥怎么说也是堂堂男子汉,顶天立地!怎能被你如此轻蔑的称谓呼来喝去?!这简直是对策哥哥的侮辱!”
“侮辱?”叶无孑冷嗤一声,不屑一顾,“韩策已经被我任为锦衣卫录事,便是我的下属。我唤他一声小册子有个不妥?“
转问韩策,“可有不妥?”
韩策突觉后背发寒,求生欲爆棚,忙不迭点头应道:“没有!没有!特别妥当!小生以后便是大人的下属,大人怎么叫都是大人的自由,怎么都是妥当的!”
锦斓见韩策对自己和叶无孑如此区别对待,心内极度不平衡,跺脚大喊:“策哥哥,你怎么能这样!”
指着叶无孑,“这个老女人到底有什么好的,让你这么唯唯诺诺的!她长得还没我漂亮呢!”
“你给我闭嘴!”韩策皱眉低斥。
程非已经默默放下了碗筷。
“我不要!”锦斓不依不饶,“策哥哥,你为什么要在这个女人面前这样委屈自己?!这个女人到底算什么东西,还让我知分寸,懂规矩!她配嘛她!这么个小破驿馆,本小姐还没嫌弃呢!我愿意待在这儿,便是这破驿馆的福分!居然还想管着我!”
韩策气的恨不得直接赏她一记耳光,避免她继续犯蠢。
程非率先拍案而起,严厉正色,字字铿锵道:“大晟律例,对大人不敬,辱骂贬损朝廷命官,掌嘴三十!韩录事,这掌嘴三十的刑罚,是你自行动手,还是由本镇抚使代劳?!”
韩策一时怔愣,从未如此窘迫无措过。尽管锦斓那些话的确难听了些,自己也该好好教训一番,但是看在锦斓父亲的面上,这三十耳光,让自己多少有些束手。
往常程非虽然也会出于对叶无孑的维护,对自己疾言厉色,以所谓的“大晟律例”套在自己身上,好一顿义正言辞,冠冕堂皇,但有叶无孑有意无意的维护,自己也便蒙混着过了。
今日锦斓这个不长脑子的,不看场合,上来就是一番不开眼的乱怼,惹恼了叶无孑,便是真要下手,也无人敢违逆她的命令。
面对程非强势的威压,韩策微整心绪,“还是我来吧。”
“策哥哥!”锦斓满眼不可置信地望着韩策。
韩策揉揉手腕,一步步缓缓逼近,锦斓步步后退,惊慌不已。
直至逼进角落,锦斓已经退无可退,看着韩策扬起来的手掌,泫然欲泣,戚戚然地喊道:“策哥哥~”
韩策转头避开视线,巴掌就要落下。
“……慢着。”关键时刻,叶无孑突然叫停,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齐齐聚集在她身上。
叶无孑徐徐站起身,踏着轻缓的脚步而来。
所有人都期待着叶无孑的反应,程非却在担心叶无孑会因为韩策的缘故而放过锦斓。
来到锦斓面前站定,挤开韩策的位置,薄唇翕动,一字一句:“本佥事,亲自动手。”
气氛再次诡异起来。程非微弯唇角,却是笑了。他怎么忘了,叶无孑可从来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在锦衣使司,得罪过她的人,她都没有放过的。与同知大人一样硬刚不误,怎么会让一个小小女子拿捏住?
“你敢?!”锦斓瞪大眼睛,激动到破音。
“你冲撞本官,不敬犯上,本官依大晟律例惩戒于你,有何不敢?”叶无孑淡淡挑眉,淡然反问。
“我……我我是江湖中人,不归你们朝廷管!你敢动我,我定不会让我爹放过你的!”
叶无孑淡淡勾唇,不屑冷笑一声:“呵!真是好笑!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既是大晟百姓,便是吾皇子民,便是朝廷治百姓,受朝廷律例制约理所应当。怎么?你自称江湖人,却不受朝廷管制,你这话难不成你已叛出了北晟?”
锦斓气的牙齿打颤,只管红着眼睛瞪着叶无孑,恨不得将对方千刀万锅了一般。
“你休要胡说!我从来没有这样说过!”
对比锦斓的激动暴躁,语无伦次,叶无孑却显得愈发沉稳大气,游刃有余,气场力压对方。
韩策无奈扶额,已经在心里默默给锦斓点蜡。这锦斓不但冲动无脑,偏这嘴上功夫又逊得要命,骂人怼人喋喋不休,一遇这种稍有逻辑性的话题,便被叶无孑拿捏得死死的,丝毫动弹不得。
“既然你承认是北晟子民,那么这朝廷律例,自然是管的了你。”
说罢一挥手扬起了巴掌,还没落下,锦斓又羞又怒,情急之下,率先对叶无孑出手。
“锦斓不要!”
韩策一句话喊出也没有制止锦斓任何,一招锁喉直接向叶无孑喉咙袭来。
叶无孑后仰半分,躲开致命一击,手掌迅速翻转,剑指向上,蓄足内力,在锦斓手臂上轻轻一点,登时卸去对方力道,顺势抓住手腕,向前一扯,拉的锦斓一个趔趄,翻转手臂扭到身后,便彻底制住了锦斓。
锦斓马上白了脸,被叶无孑捏着手腕,眼看巴掌毫不客气地落了下来,绝望闭上了眼睛。
叶无孑没想放过锦斓,又出了偷袭这一招,不好好教训她一下,还真不是自己性格!
正要落下自己爽利的一巴掌,耳后又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怯怯地轻呼:“大人~”
巴掌静静悬在半空,叶无孑缓缓转头望去,却见阿芙缩在众人身后,一双眼睛怯生生地望着叶无孑,似乎怕极了的样子,又缓缓低下头去。
叶无孑突然莫名笑开,出声喊她:“阿芙,刚刚是你叫我?”
阿芙抬头看叶无孑一眼,又默默低下头去,无声点头。
“原来阿芙如此心善,竟见不得旁人受刑啊~”
阿芙鼓足勇气再次抬头望着叶无孑,声音又轻又软:“大人,锦斓小姐毕竟……毕竟年纪小,出身大户人家,想必自小被家人宠惯坏了。大人您大人大量,又何必与锦斓小姐一般见识呢?奴婢看,锦斓小姐皮肤白嫩,怕是经不住大人的掌掴。若……真是三十耳光下去,怕是锦斓小姐要毁容了。大人,……您说呢?”
叶无孑松开锦斓,深以为然地点头,“阿芙说得有理。我常年习武,这手掌的力度,比男子还要大上几分。我这三十巴掌下去,毁容不算,将人打个口鼻出血,头脑震荡也是很正常的。”
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前不久,我这手还受过伤,至今也没好。打人三十下之后,恐怕我这手也要不得了。”
阿芙以为有戏,赶紧继续说道:“可不是!伤了小姐和都不好,所以……”
“所以,”叶无孑紧接过她的话茬,“你就替本官来执行这掌掴之刑吧。”
阿芙一脸懵逼,不可置信,“我?”
“那当然了。你为锦斓小姐和本官着想,其心可嘉。你力气小,不会对锦斓小姐伤害过大,你手又没伤,所以,纵观所有人,你来接替本官是最合适不过了。”叶无孑笑得一脸柔和无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