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新的希望

叶无孑被红衣女子引着,到了一处僻静雅致的小院。

小院不大,却十分有格调。檐下挂着雕花风铃,风一吹,就叮铃叮铃的响,格外清脆悦耳。院角种着几株不知名的青翠花卉,似乎也是常年不败。

院中有一小方池塘,池塘里种着荷花。不过,如今已至隆冬,荷花早就败了,连残叶也不剩。池塘里不知是哪里引进来的一泓温泉,里面养着几尾漂亮的锦鲤。

池塘边,摆着一张小巧精致的软榻。

榻上斜卧着一人,青白色锦衣玉袍,腰间束着点缀青玉的腰封,发丝飘逸飞扬,一根琉璃簪将半数青丝挽起,耸在发顶,面上不施粉黛,却精致漂亮的不像话。

皮肤瓷白如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那双眼睛凌厉中透着几分明艳,端正大方,又不失清丽婉约。

她分明是一派矜贵公子的打扮,却处处透着女子的柔媚天生。

那张脸,好看的雌雄莫辨。

她就那样斜倚在榻上,面上波澜不惊,玉手纤纤,捻起几粒鱼食便撒在池塘上,供鱼儿争抢进食。

一双深邃如烟的眸子,淡淡地望着池塘中的红鲤,似乎分毫不为外界事务所动。

她身后站在两个绝色的侍女,神色恭谨,行动不敢有半分僭越,矜持极了。

叶无孑默了默,谷主还是一如既往的美的令天地失色,人神共愤。

她自己在谷外生活,见到外面那些人,便觉得自己长相精致,气势迫人,十分有优越感。

但是一回蝶谷,见到蝶谷中美艳十足的美人儿,尤其再见谷主,她便不由自主的自惭形秽,觉得自己这副模样,与谷主一比当真是萤烛之光,不堪一提。

谷主美的雌雄莫辨,尤其周身还总是萦绕着一种不怒自威,睥睨众生的气势,令人不敢逼视。

叶无孑定了定神,果断走上前,在距离千叶两丈远的地方站定,然后……跪了下来。

“谷主,无孑回来了。特来向谷主请罪。”

千叶扔食料的动作一顿,浩如烟海的眸子淡淡扫向她,只是定定看了一眼,便放下了鱼食,起身端正坐好,身姿颀长如玉,端的一派大方儒雅。

她从慵懒随意到端方正襟,切换的十分自然,看不出丝毫违和。

淡淡启唇,“回来了。”

“是。”叶无孑不敢抬头。

眼前这个人,是当年江湖上赫赫有名,名动天下的千叶公子,十三岁踏入江湖,便从此屡建奇功,行常人所不能之事,早就成了江湖中不可超越的传奇。

尤其她还是曾经北晟景帝之女,唯一的嫡公主,出身十分尊贵。甚至有传言,若非为了她的夫君,如今的神机阁阁主上官子谦,怕是如今还该是叶家天下,而千叶则会登顶成皇。

这样的人,养育叶无孑长大,对她有教养之恩。所以叶无孑对千叶是既尊敬,又畏惧的。

凭心而论,叶无孑在这世上,并没有几个会让她惧怕的人。

哪怕北晟元熙帝祁杨,也不过就是出于臣子的本分,还有……互相的提防利用,但绝对是不怕他的。

对于千叶,叶无孑不能不怕。

这不仅是她的养母,是她的恩人,更是她倾尽一生也不能比肩的存在。

千叶眉目流转,轻轻叹了口气:“无孑,你辛苦了。”

叶无孑将头垂的更低,“无孑有罪。不敢妄谈辛苦。”

千叶在心里的哀叹声更重了几分,面上却不显,只道:“你起来吧。”

叶无孑站起,规矩地立在一边,道:“谷主,无孑有违你的吩咐教诲,当重重责罚。只是无孑有一事相求谷主,那落英教……”

千叶抬手制止了她将要说出口的话,“你要说的事,我都已知晓。关于韩策所中之毒,要解也不是没有法子。只是此中之事,牵扯甚广。先让他休息一日吧。明日你再带他来见我。”

叶无孑闻言,眉梢微动,眼下心头泛起的惊喜,那毒,竟是可解的吗?

掩下面上的喜色,对千叶愈发恭敬,“谷主可还有吩咐?无孑可否退下了?”

千叶看着对自己恭敬谦和,却又同样客气疏离的叶无孑,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来,无奈地叹口气:“如此,你也先回去休息吧。有事明日再说。”

叶无孑低着头,恭敬退下。

待叶无孑转角出了院子,千叶才略显无奈地闭了闭眼,又重重叹了口气:“这孩子,自打幼时听到她身世的真相之后,便不再与我亲近了。小时候还会亲亲热热地叫娘亲,那以后,便只叫谷主,生冷的像是个外人。”

“当初,我没有一早将她的身世告知于她,难道错了吗?”

身后一侧的绿衣女子,格外的温婉可人,柔声安慰道:“公子多虑了。孩童年幼无知,自然是有父母陪伴才是最好的,若是一开始便知自己是个孤儿,怕是会幼时成伤,将会成为一生无法弥补的伤痛。少主她,不明白您的苦心,以后总会明白的。公子只管放宽心就是。”

“宽心。”千叶揉了揉眉心,“如何宽心呐~”

此时,院里匆匆走进一男子,恭敬跪地,小心上前在千叶耳边轻声禀报着什么。

千叶本来温和如水带着淡淡愁绪的眸子,豁然一凛,露出几分冷冽的杀机,寒冷如霜雪。

那人说完便恭敬退下。

绿衣女子淡然问道:“公子,可是出什么事了?”

千叶又叹了口气,气势却和之前大不一样,带着几分霸气与傲然,“不是什么大事。落英教的明安,又找事了。”

“嘶~你说这个靳如天是怎么回事?这些个小鬼杂碎也处理不了吗?哪有个一教之主的风范?居然还能让他们蹦哒这么久!真是一点也不利落!”

白衣女子圆场:“落英教乃中原第一大教,教众上下数十万,一时失察管不过来也是有的。”

千叶并不买账,轻拧眉,“什么乱七八糟的?几十万教众哪里用他亲自管?他手下那些人是摆设吗?当年,我去落英教的时候,那时的局势比现在还要紧张混乱,我还不是帮他一个个剔干净了?如今,他倒是会放养了。自己闭关逍遥去了,两耳不闻窗外事,却留下一个可怜的孩子,给他撑这副烂摊子。他也想的出来!”

“孬种!什么东西!给他做义子,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白衣女子笑着应道:“是是是!公子说的都对。那么公子打算帮那落英教小少主一帮吗?”

千叶眉眼一挑,不客气道:“我为何要帮他?我与他非亲非故,他还拐了我的宝贝女儿,我为何要给他好脸色?再说,那都是他落英教自己的事,与我蝶谷,并无干系。”

突然想起什么,问她:“上官呢?可在谷中?”

白衣女子应道:“公子,您忘了?昨日,阁主就带着两位小主子出谷历练去了,说是怕晴儿少主知道无孑少主回来会惹事,故意避开了。”

千叶拍拍脑袋,恍然大悟,“对对对!我还真是忘了。如今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了。”

白衣女子摇头浅笑,“公子说哪里话?您如今正是盛世年华,看起来不过比无孑少主大个七八岁的模样,哪里老了?”

千叶对这个奉承讨好的话已经免疫了,所以并不怎么在意,反而还隐隐有些反感。

她忽然在想,这些人,终究是比不过她心目中的听琴,依云。

她们,真的是不会回来了呀~

叶无孑回到自己在谷中的住处,单独的一个小院,承星院。

而韩策也理所当然地被人安排进了这个院子里,就住在叶无孑隔壁的房间。

两人只有一墙之隔。

在蝶谷,虽有男女大防,但终究没有外界那么大的规矩和约束。

在谷中,只要男女双方两情相悦,谷主都会成全。

哪怕在婚前有个什么,只要不是太过分,也不会有人说什么,谷主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不会深究。

但若有人故意辜负对方心意,无论男女,谷主也都不会轻饶的。

韩策和叶无孑的关系,叶无孑一早就来信说过,是以,谷中人也都心知肚明,很明事理的将两人安排的近了些。

韩策对于这一些安排,虽然很高兴,但是也不敢彻底放松心弦。

他可不认为蝶谷谷主的心思会如此简单。

她将自己与无孑安排在一处,还如此相近,不单单是为了迎合两人的心思,恐怕更多的是考验自己的品性。

若是自己在与无孑做邻居的这段时日里,做出任何逾矩的举动,恐怕都会落入千叶耳中,这样一来,自己就会落入她的圈套里。

而千叶到时也会有足够的理由拒绝他的一切请求。

至于这个把柄能不能让千叶抓到,就得看他自己定力强不强了。

韩策苦笑,自己这副破败的身子还能做什么呢?

这千叶公子心机也太深重了些。

叶无孑轻轻敲响韩策的房门,面上是止不住的兴奋。

韩策听到了叶无孑的脚步声,准确地打开房门,一抬眼便看到了叶无孑面上明媚的笑意。

“何事如此开心?”

叶无孑因为之前千叶的话,便抑制不住心头的欣喜,想要与他分享,如今见了人,更是想要狠狠扑进他的怀里,用力抱紧他。

但是,叶无孑忍住了。

这里是蝶谷,哪里都是谷主的眼线。一举一动都逃不出千叶的耳朵,她还是不敢太放肆。

整了整面上的表情,干咳一声:“那个,先让我进去吧。”

韩策不明所以,让开位置,让叶无孑走了进来,然后轻轻关上了房门。

叶无孑走到桌旁坐下来,韩策也跟着坐下。

“说罢。千叶公子有没有因为我的事罚你?”说话间,韩策眉眼中隐隐压抑着几不可见的担忧,虽然他已经在尽量保持平和。

叶无孑挑眉,”你很希望她罚我?”

韩策淡定喝茶,“没有。只是觉得,你最近做的事,都不小,千叶公子是一谷之主,就算偏爱你,应该也会象征性的罚你一下,否则难以服众。我在想,如你这般,千叶公子到底是罚你抄书,还是扎马,亦或是打板,鞭笞?”

叶无孑面上轻轻一抽,“你满脑子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们蝶谷人杰地灵,人也是人美心善,仁心仁德,怎么会有打板鞭笞那样的事?”

韩策不解,“没有吗?偌大的蝶谷,里外人数也得上千,总要个规矩吧。若是有人犯了错,还不能惩罚了?”

叶无孑摆摆手,“那是下面的人,做错了事才会打板或者鞭笞,再严重的,比如背叛蝶谷,或者伤人性命,那就直接一瓶毒药赐死了。至于,我和晴儿,还有小瑜,犯了错,就会被关起来,两天不许吃饭,但是从来没有挨过打。”

韩策眉尾跳了跳,“这惩罚还有高有低呢!不过,叶依晴真的没有挨过打吗?她那个……跳脱的性子……”

叶无孑也给自己倒了杯茶,轻笑:“你猜的还真准!她呀,从小就不安分,除了谷主,几乎没有怕的人。她一直就爱闯祸,闯了祸就把她一个人关起来,还命令谁也不许去陪她,给她送饭。要是她犯错狠了,谷主也会揍她,亲自下手,揍得可狠了。晴儿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不知道真哭还是假哭,然后阁主就死命地护住,不让打。”

忽然意识到什么,神色一下子严肃起来,“唉!怎么说到这儿了?你刚才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高兴吗?”

韩策漂亮的长睫毛弯弯,轻轻眨了眨,望着叶无孑,竖起耳朵耐心听。

“刚才我去见谷主,她没有提要罚我的事,不过谷主说,你的毒,她有办法!是可以解的!然后让我们明天去见她。”

韩策的眼睛登时亮起来,忍不住一把拉住叶无孑的手,语气掩饰不住的激动,“真的?千叶公子她,真的是这么说的?我的毒,真的可以解?你……你没听错吧?之前在西域,我们遇到叶依晴的时候,她不是说,她也没有办法解的吗?难道说,在蝶谷,有此她更优秀的医者吗?”

韩策一顿连珠炮下来,弄得叶无孑也有些懵。

叶无孑看他激动,便知道他的兴奋与不安,安抚着拍拍他的手,笑道:“我想,应该是这样的吧。毕竟,千叶公子,一言九鼎,从来不会乱说的。既然谷主说有办法,就一定是有办法。她总没有理由骗我们的吧。”

韩策眼中闪动着莹莹之光,那是对生的希冀与渴望。

他想要活着,堂堂正正,明明白白地活下去,然后拿回来他本该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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