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头放着一些烟草匣子,沙发上有许多在下市买到的零件与工具,但靠近沙发的地毯上有别的omega的气味,很甜的类型。
他并不在意这些,反而更想确认她的气息,林恩走到床边,看向那被仆从整理拍打后仍然有些压痕的枕头,枕头与毯子都是纯白色,他翻墙爬塔弄得已经脏兮兮的手如果碰上去,绝对会留下污痕。
林恩选择半跪在床边,只弯腰低下头,将鼻子靠近她应该躺过的枕头与床单。
他嗅到了。既有信息素的雨水气味,又仿佛有她皮肤与头发的味道,像是被太阳晒热的毛巾,暖暖的又很舒适的。
林恩都能听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起来,耳膜甚至都微微鼓胀。
西泽主教仿佛总是用法袍很重的熏香气味来遮掩自然地气息,只有在她给他擦头发,拥抱他肩膀的时候,林恩的鼻子捕捉到了掩盖下的味道……
与现在几乎一模一样。
绝对是她,还有那双银色的眼睛,透明得像玻璃丝般的睫毛,看向他时有恶意、有玩笑……却也有心软的眼睛。
林恩让自己鼻尖只跟枕头隔着一线距离,深深地嗅着。
但他耳朵忽然捕捉到了寝居外的脚步声与说话声。
林恩快速地接近厚重的雕花门扇,外头交谈的人在长长的走廊上,虽然距离远,但林恩还是能侧耳捕捉到他们的说话声。
“……我是、我是王的人,我不会随便说的。”青年抗拒道。
对方笑了起来:“她又没有永久标记你,你表什么忠心?甚至临时标记也没有吧。”
青年没有说话。
女人又道:“我们都认为,王可能是在生理上有一些问题,所以才无法标记你。她又总要你作伴,这样你也很痛苦吧……也是有解决的法子,但你可能要吃点苦……对、一点药物注入你的腺体就可以。”
青年似乎有些害怕,捂着后颈不愿意答应。
“放心,只要在你去找她之前,稍微来一点就可以,便能诱导alpha更温柔地对待你。你也希望成为她的伴侣吧……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尤金,我们很多人都是看着你长起来的,你这么善良,与王再相配不过,甚至你说不定能用你的善良,让王走向正轨。再说,你现在是能出入她寝居的唯一omega,你身上也肩负着让她的信息素平衡的职责,对吧。”
这循循善诱的话语,让青年强烈心动起来,他低声问道:“……真的,不会有事的吧。不只是我,还有、还有王。”
女人轻笑:“放心。只要照做,她会对你上瘾的。”
林恩听到他们离开的脚步声,也挪回了宫理的床边,心里却不怎么放心。
在沙蓬人接受来自姐妹会的天价委托时,对方就说道宫理可能随时会被害死,要他们带走宫理并想办法送她离开格罗尼雅。
再说那个侍女说“王有无法标记的生理问题”,但她明明标记了他——
林恩被沙蓬人救下并为他们做事的一个多月,倒是听说过几种很隐秘的往omega腺体内注入药剂来残害alpha的办法……
他们要害宫理。
但……宫理现在在哪里?
……
宫理身穿白色的露背长裙,金环腰带、项链与臂环都彰显着她的身份,细密褶皱的裙摆像是水浪般随着她走上台阶的脚步荡漾。
在这些外头还包裹着一件白色的纱袍,半透明般笼罩住她的头发与肩膀,但在阳光下仍然能看到她头发像是珠贝般流光溢彩。
进入圣殿,是要从半地下的台阶一直走入地上的圣殿,长长的台阶上落满了沙尘,时不时有风卷起沙尘与宫理的裙摆。
当她快走到圣殿入口时,也是在“地面”之上近百米的高度,可以说是整个格罗尼雅的顶点。她能看到行驶中的格罗尼雅在沙地上留下的如犁地般的痕迹,还有远方不断绵延如海浪般的金黄沙丘,以及在天际线出现的沙暴黑雾。
宫理也看到了宫殿门前站着的几位女性。
会在这里迎着的,显然不会是圣母,应该类似修女或者使女般的普通神职人员。
她们戴着黑色的长袍与头巾,但头巾只遮住了眼睛与鼻子,露出她们的嘴唇,黑色长袍也露出了她们的手指,她们的手背上都镶嵌着金色的三角形图案,
使女们年龄差很大,有的年纪已是老妪,有的可能才刚刚发育。
宫理总算知道为什么城中几乎很少见黑色与白色的服饰,黑色代表教廷,白色代表宫廷,是权力顶端独有的色彩。
宫理记得在核前人类的书籍上看到过,旧时代的某个一神教,会将女性用黑色罩袍笼罩起来锁在家中。而在沙漠中的圣城里,黑色罩袍却有了至高的宗教意味,这些黑色罩袍的女人随意掌握城市,甚至是覆手云雨地掌控着世界上无数的教廷与信徒……
第317章
这些女人比扎哈尔更倨傲,对宫理甚至也没有点头或鞠躬,只是在层叠黑纱的头巾下看了她一眼,就转身引着她往宫殿内走去。
宫殿内一片黑暗,没有灯烛,只有球形穹顶与四壁上有在外看来不明显的镂空,强烈的日光透进来了光影,那些镂空的图案落在了地面上,宫理依稀能辨认出那些图案有分子式、有子宫的图腾、有数学的公式与数列,有眼球的解刨图、有现代艺术绘画……
落在地面上如同纯白色地板上的图形。
在穹顶的最上方,是似乎各个教派的宗教符号,从星月到十字,从万字符卍到徽印,以及一些宫理看都认不懂的数学难题,仿佛是向神在要答案。她们走过去时,这些镂空图案有细沙簌簌掉下,随着格罗尼雅在沙漠中调整方向而微微转动,仿佛斗转星移。
而宫理面前也是如黑洞般的宽阔深井,深井中一根黑色圆柱从下方直通穹顶,支撑起了这座圣殿。
几个黑袍神使引着宫理,径直走向了如深渊般的黑井,她们脚下踩着宫理看不见的楼梯,黑色的裙摆拖在虚无的台阶之上。
宫理跟上了她们的步伐,脚下所踩的台阶似乎是某种光滑的材质,但看起来就像是她悬浮在黑暗深渊之上。
她看向从地面深处拔地而起、支撑起圣殿的圆柱。
这个距离下,她才注意到柱子上是一双双浮雕的眼睛,简直像是真实人脸比例眉骨下方颧骨上方,宽度五六公分的部分被翻模后固定在了柱子上。
每一双眼睛简直像是复刻了真实皮肤的皱褶,甚至被雕刻出了睫毛和瞳孔的纹路,那些眼睛或痛苦地皱起来紧闭,或抬眼虔诚地望向天空,或狡黠妩媚地斜睥,或像孩童般好奇纯真。
看到这些使女也是遮蔽眼睛,似乎眼睛对姐妹会而言是极其特殊的……
越往下方,宫理就感觉真的像是进入一口古井,潮湿、阴冷。
其中一位走在前方的年轻使女从腰带附近拿起一枚松果形状的灯。
暖黄色的松果灯悬浮在空中,每一个松果叶片处往外弹出,像个花球般露出更多发光亚克力片,也将她们脚下照得更加明亮,随着行进的方向与她们并肩同行。
墙壁摸过去有最完美的机器抛光出的光洁,也让姐妹会的圣殿既有古典的阴郁隐秘,又充满了科技感,仿佛是要去叩拜星际文明的圣堂。
终于,在不知道多久的跫音中,他们走到了圣殿底部,只有无边的黑暗笼罩着她们一行人。地下非一般的潮湿,细雨凝雾般的湿气笼罩着她们,宫理光裸的肩膀上都是冰冷的露水。宫理很想试试这里会不会有回音,她就真的喊了一嗓子:“啊——”
不但没有回音,无边的黑暗直接吞掉了她的声音。简直就像是几个神使被她吓坏了,惊慌地回头看着她。
一袭白裙的宫理被松果灯照得就像点燃透亮的白蜡烛似的,她耸肩满不在乎的笑起来:“你们也没说不让我说话啊。”
年纪小的神使有点生气,老妪却掩唇笑了起来。
她们背过身去,手并在衣袖里等待着,宫理才注意到周围都是薄薄的水雾,根本看不清更远的景色。地面上也有金属嵌条,仿佛经纬线指向各个方向,灯恰好会照亮金属嵌条,能以类似于半盲的状态在圣殿内行走。
很快,就有一团灯光从另外的方向靠拢过来,宫理先看到了悬浮的松果灯,而后又看到了一条横贯的白色灯带。
身边几个神使先一步低下头去,向来人行礼。
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身影从黑暗中显现。
宫理看到的白色灯带,正是那个女人面部镶嵌的灯条,替换掉了她眼睛的部分。她披着半透的黑色面纱,透过面纱仍然能看清明亮的白色灯条,也能看到她的装扮似乎比神使更高阶一些——
但更重要的是,她有着病态的肥胖,两腮像水袋般下垂,她甚至没有肥胖的丰盈感,就像是身体里的肌肉与脂肪全都被溶解成了液体,被皮肤兜住,整个人都从自动轮椅的把手、缝隙中溢出来。
手指更像是被套住的一节节香肠。她不需要操控轮椅,因为她脑后有几根半透明的管子直接与轮椅相连,这轮椅成为了她身体的一部分。
宫理听到旁边年轻的神使恭敬道:“玛姆大人。”
玛姆!
那个林恩说……雇佣沙蓬人的不是玛姆。为什么他要单独提到玛姆?
宫理越来越觉得这银白色的灯条有些眼熟,碎片式的画面浮现在她脑中,却没有带起太多连锁的记忆,反而搅乱出更多混乱的涟漪。
玛姆也不知道是不能动还是懒得动,甚至都没有抬手,只是灯带的光侧偏犹疑了一下,就看向了宫理。
年老的神使似乎是在提醒宫理:“玛姆大人会带您去见圣母。”
玛姆对圣母这个词似乎有所刺痛,手指抽动了一下。
玛姆的轮椅原地旋转,往另一个方向驾驶而去。
宫理跟上前几步,然后又转过头来看那几个神使,所有人都很冷漠地并袖站着,只有刚刚偷笑的老妪对她偷偷挥了一下手。
自动轮椅顺着地面上镶嵌的金线往前行驶,但很快就不需要了,远远地,她就看到地下出现了一片洁白的云。
云朵明亮得就像是在太阳光之下,体积感十足,在这样一片黑暗中,明亮的白色云朵简直像是视网膜上的光斑般。
云下方贴着地面,让它更像堆放在黑色地板上的蓬松棉花。
在没有参照的情况下,宫理本来还无法辨认这朵云的大小,但很快,她看到一个黑色人影站立在云中,被勾勒出剪影。人影与云对比起来,就像是白墙角落的蚂蚁洞般,那朵云恐怕与现实中天空的云朵有差不多的体积。
玛姆的轮椅在前方滚动,她稳稳停在那团云前方几米的地方,宫理都能看到那朵云流动水雾的模糊边缘,玛姆对她点了点手指。
似乎要宫理走进去。
但玛姆却不能走进去。
云中,也已经有几个身影或远或近的站着,似乎是年龄各异的女人,在等待着她。
宫理是这个地下中,唯一衣裙颜色与云朵相配的人,她往前走了两步,踏入了白色的光亮的云雾之中。比之前更湿冷的气息涌入她的鼻腔,还仿佛有更多极其细小的碎屑,在水雾中一同覆盖了她的睫毛、她的鼻腔、她的头发。
宫理抬起手来,看到那些灰白色的碎屑轻飘飘地飞舞,极其细腻如同火山灰,甚至有自动上浮的反重力特性。
……是灰烬。
格罗尼雅外的沙漠中掺杂的那种灰白色的灰烬,只是这里的毫无杂质,极其细腻。
因为云雾中有同样大量湿重的水雾颗粒,就中和了灰烬的反重力上浮,水雾与灰烬纠缠着,形成了眼前稳定如凝固般的云朵。
云朵中的身影也穿戴着黑色的头巾与拖地长裙,在云中行走着,渐渐朝她的方向靠拢过来。宫理能感受到一丝不安,但她却又压下去了。
这是最核心,她最有可能知道之前一个多月发生了什么的地方——
她会来到这里,就说明姐妹会并不想随便杀死她。
其中一个黑袍圣母距离她只有两臂左右的距离,宫理也在云中浓雾里看清她从头顶到膝盖的黑色头巾,笼罩周身的拖地黑袍,戴着黑色手套的双手……以及她、她们和玛姆一样,眼前的部分都是白色的灯条。
宫理意识到,玛姆可能之前也是圣母的一员,但后来或许是因为肥胖瘫痪的身体,或许是因为犯了什么错误,被逐出了圣母的队伍。
她的地位就介于神使与圣母之间,但已经不敢再接近这片云一步。
这些缓缓步行着的圣母,除了黑色罩袍与白色灯条外,云的上端还垂下了几十条银白色的线缆,像是云端中有个子宫垂下数条脐带。线缆末端连接在她们脑后,每一根线缆上闪烁着光芒,有些线缆太长,甚至垂在地面上蜿蜒。
宫理亲眼看到她们跨过了缠绕或盘卧的线缆,有的人转头看向她,有的人则对她漠不关心。足以看得出来她们既没有失去视觉,也似乎有着自我意识。
像是这群圣母形成了某种集体意识……
宫理感觉到更多的圣母靠近她,随之而来的是某种压迫力,仿佛有看不见的手用力地压着她的肩膀,要把她的脚嵌入大理石地面。
她动弹不得,宫理也不想扛着,或者说在这里装强硬未必有好处,她软下身子去,半跪在大理石地面上。
这些圣母明显都是alpha,却没有信息素的味道,很快宫理就看到了一条线缆从上方垂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