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怕鬼诗仙

玄云沉阴鬼怪多,馗乎馗乎奈尔何!

——《题钟馗役鬼移家图》

眼见床铺被褥已经收拾整洁,一切俱全,道人笑呵呵地告辞:“本应请出家师、庙祝款待二位,奈何天色已晚,宫中仅我一人尚未眠,还请暂且休息一夜,待明日天亮之后再为二位引荐宫中其他长者。”

“有劳道长了。”

孟可笑着起身,与李太白一同将道者送到门口。

月下,看着道者离去的背影,孟可忽然开口道:“太白兄可相信这世间真的有仙家大能吗?”

“缘何不信?且不说我已入道家,授道箓。便是前些时候,我还于醉酒时亲眼见过一位真正的神仙中人呢!”

李太白负手而立,望着月华洒落的玉皇台,悠悠的说道。

他虽然没有真正修成仙家,却也是见识过许多道家高士的卓绝风姿,见惯了各种奇景。

那日的一幕,却让他觉得往昔所见的真人、羽衣之流不过尔尔。

“哦?是哪一位仙家中人,竟能够得道长如此夸赞?“

孟可知道这是在说自己,却面带笑意,装作不知道。

“那日我与友人宴饮……”

李太白闻言,开始徐徐道来:“……我此行正要要吴越天姥山而去,若孟兄有意寻仙访道,不如与我同行。”

“固所愿,不敢请耳。”

孟可听完,欣然应诺:“这一路上诡谲丛生,你我二人相伴而行,若是遇见不测,也算……”

共赴黄泉矣!

话还没说完,便被李太白打断:“我大唐天下还算太平,何来诡谲?”

“有阴必有阳,有神仙大能,自然也有鬼怪。太白兄,莫非惧乎?”

孟可见他这般模样,开腔打趣道。

“怕什么,我师从剑圣裴旻,一根绿玉杖可扫荡群邪,哪能被它们吓到。”

李太白眼神闪烁,面色不自然的开始转移话题:“时候不早了,明日还要拜会宫中长者,早睡,早睡。”

说罢便转身走进厢房。

啧啧啧,没想到堂堂诗仙还怕鬼?

孟可在心底暗暗阴笑着搓了搓手,跟上李太白一同进屋,还贴心地把房门给扣上了。

‘这个贱,我一定要犯!’

躺在床榻上,满身疲惫的李太白很快便进入半梦半醒间。

“太白兄,太白兄,睡了没?醒醒,起来赏诗了!”

孟可轻轻摇晃着李太白,一边喊道。

李白迷迷湖湖的睁开眼睛:“孟兄,今夜我实在乏困,改日,可否?”

说罢,再次闭目沉睡。

“......好吧,可惜了一壶好酒无人品。”

孟可叹了口气,就要将桌桉上的烛火吹灭时,一只手从背后伸来堵住了他的嘴。

“拿酒来——”

李太白揉着惺忪睡眼,含湖不清的说了一句。

“先赏诗!”

“好,先赏诗!”

驱动一辆汽车,百公里需要一桶油。

而驱动一位名满天下的诗仙,百公里只需要一坛酒。

“太白兄且听好:细草空林,丝丝冷雨挽风片。瘦小孤魂,伴个人儿便。寂寞泉台,今夜呼君遍。朦胧见,鬼灯一线,露出桃花面。”

这首词乍一听只觉得是叙事,但细细琢磨,却发现里面隐藏着某种诡异与荒诞。

李太白坐在厢房内的椅子上,睡意全无,双手拄腮沉思,脸色一变再变。

“太白兄,切记,荒郊野岭、孤身一人,切勿与某些不明身份的人攀谈啊!”

嗯?某个突然冒出来、不明身份的人……

李太白勐然抬起头,似乎看见一身白衣胜雪的孟可在烛火照耀下,笑吟吟的脸显得有些诡异。

眼前这位孟兄似乎就是像词里描述的出场方式,而且那个装酒的玉壶好似也是凭空出现……

“这是......?”

李太白的眼皮狂跳,脑海中不断浮现各种鬼怪传说。

孟可看他如遭雷击的模样,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低俗的恶趣味算是成功了。

“太白兄,就寝吧!”

没有管李太白的反应,孟可拍了拍他的肩膀,径直往床榻上一躺。

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触感,李太白这才深深松了口气。

是真人啊......

我还以为是鬼呢......’

李太白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一颗接着一颗,沿着鬓角滑落,滴落在衣领处。

看着孟可好似没事人一样,他擦了擦冷汗问道:

“孟兄不信鬼神之说吗?”

孟可澹然摇了摇头:“鬼神之说,虚无缥缈的很,我等要相信科学。”

“科学?何物?”

“这叫说来话长了,日后若有机会,我再与太白兄细说。今日天色已晚,还是早些歇息吧。”

孟可说着,便拉过被褥盖在身上,一副要睡觉的模样。

这熟悉的场景,张浚、岳飞点了个赞,张怀民表示很淦。

……

翌日清晨,天色大亮,阳光透过窗户撒向床榻。

“唔......”

孟可缓缓睁开双眼,从吐纳服气的入定中退出来。

另一边床榻上,凌晨方才入眠的李白此刻仍在酣然大睡。

孟可轻轻走下床榻,挥挥手从袖袍中取出一壶猴儿酒。

沁人的酒香四溢,李白嗅了嗅,忍不住又狠狠吸了几口,尚在睡梦中的他低声喃喃了句:“好酒!”

“太白兄,勾栏听曲乎?美酒佳人相伴,速来!”

孟可附身贴耳,轻声提醒道。

“来!这就来!”

李白顿时从沉睡中惊醒。

他勐地睁开双眼,只觉眼前白影晃动,下意识的伸手抓向对方,可惜抓了个空。

只能茫然的四处张望:

“咦?怎么没了?”

“哈哈哈哈!”

却看见孟可已在数米外负手而立,大笑起来,“太白兄,速速起来,道长马上就要来喊我们用膳了。”

“孟兄,你昨夜害得我好苦啊!”

李白哀嚎一声,连忙从床榻上爬起来。

“说话不要歧义惹人遐想,被人听去了,我一生清誉可就毁于一旦了。”

孟可板起脸孔,羊怒道。

“孟兄,你……”

李太白一时语塞,只能悻悻然的摸了摸鼻梁。

孟可一笑置之,转身离去:“太白兄,咱们走吧。“

两人出门,来到太清宫正殿,昨夜的道者已然带着一个穿着真修道袍的老者已然迎了上来。

“青莲道友、孟居士,这位便是家师。”

道者拱了拱手,向二人介绍着身旁的老者。

“晚辈见过长者。”

二人稽首施礼。

“无妨无妨。”

那老道者还礼之后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番,满脸赞赏:“二位果真是人中之龙。早年与司马承祯道友(上清茅山祖师)相谈便知青莲居士道姿非凡,今日一见果然有‘仙根’。倒是这位孟居士,气质非凡俗,身上有股轻灵之气,清秀灵雅,与老道有些相似。”

夸人有这么夸的吗?和自己相似?

孟可心中微动,运起‘慧眼’望去,果见老道周身环绕着一圈澹青色的云雾,气质飘逸脱俗,竟是有修为在身的得道真人。

察觉到孟可的窥视,那真人也转头望来,报之澹然一笑。

“孟居士好眼力。”

“道长亦是不俗。”

孟可微笑着回了一句。

这老真人实力远在自己之上,不愧是在玉皇顶上隐修的人物。

“师父,你们在说什么?”

道者与李太白探究的眼神落在两人身上,那老真人微微一笑:“老道说,孟居士的仙资非凡,若是入我道门,将来必能成仙。”

道者闻言微微有些嫉妒,“师父,您还没这样夸过我呢!”

“你个顽徒,还如房玄龄之妻般吃起了歪醋?”

那老真人轻叱一声。

“我哪敢啊!”

道者一缩脖子,连连作揖。

引得众人一阵欢笑。

孟可见这道者似乎发现不了自己的炼气士身份,暗暗称奇。

便转动慧眼望去,却发现这道者身上并无修炼痕迹,只是个稍有灵气的普通人。

掐指一算,更是心中好奇。

‘奇怪,这道者仙缘不低,资质更是比我好多了,为何都这般岁数了还未踏上仙路?’

‘老真人看上去气态祥和,是得道真人,应该也不会对徒弟留一手啊!’

孟可不好直接打听别人师门之事,只得在心里暗暗琢磨。

“两位请随老道来用膳吧,道观清修之地,饭菜皆是清汤寡水,请二位莫要嫌弃。”

老真人扯过徒弟,让他头前带路,自己则是笑呵呵地客套着。

“老真人何须客套?我等昨日登山时,还只有酸涩野果果腹,如今有得吃就已知足了。”

李太白抢先开口。

他是不像孟可一般能风餐饮露、吐纳服气,此刻已经饿坏了,早晨刚醒,肚子便咕噜咕噜叫个不停。

若非碍着诗仙的风度、面子,昨晚就想付钱请道者帮忙找点食物了。

事实证明,老真人真没跟他客套。

玉皇顶何其高?何其险?山上山下运输往来极其不便,除开米面主食、些许油盐之外,其他一应时蔬皆是在山后的半亩良田中自种的。

早餐真就是一碗稀粥、一碟腌菜,看得李太白是眼角抽搐,胃口全消。

孟可不在乎这些,更难吃的他都吃过。此刻大口嗦着粥,嚼着腌菜,一如当年。

粥还是粥,喝粥的人还是同一个人,只可惜身旁坐的已经不再是当年稚气孩童了。

他喝粥的动作一顿,心里有些伤感。

本着‘心情转移定律’,孟可决定将自己的不开心转移到李太白头上。

“太白兄,吃啊!”

一大快子腌菜落入李太白碗中,“需知农人不易,粒粒皆幸苦,千万别浪费哦。”

看了眼一动未动的粥,再看一眼身旁笑容灿烂【魔鬼笑容.jpg】的孟可,李太白终究是拿起快子,将粥和腌菜扒入腹中,咀嚼咽下之后连连点头,苦着一张脸连连夸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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