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菅野？菅野！”
听到有人叫他，菅野“再度”睁开眼睛，这次瞧见的却是一双天蓝色的眼眸，漂亮程度与刚才在梦中见到的那一双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是这双眼睛的主人可没有和他躺在一张床上，也和他不存在任何暧昧关系。
她不过是他捡来的可怜人罢了。
硬要说的话。她只是和他同住一个屋檐下的短期租客——至于她还会在这里待多长时间，菅野心里没有一点儿数。
“哦，原来是灰原......”菅野的嗓音有些沙哑，嘴唇也干涩无比。
回到现实的他无力处理巨大的反差感，意识变得恍惚起来，他抬起头望望灰原的脸颊，然后又迅速垂下，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像极了打了败仗正在撤军路上的士兵，在迷茫中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返回家乡。
“你刚才在做噩梦。”
“噩梦？”
“你没发现吗？”灰原抬起头来，眼神有些躲闪，“这里。”她伸出指头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菅野伸出手背一抹，湿漉漉的。
——我哭了？
他向灰原递去询问的视线，而灰原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抿起薄薄的嘴唇。
“真奇怪。”菅野立刻向灰原挤出疲惫的微笑，“我一醒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说完，菅野只觉得自己的鼻头有些发酸，于是咬了咬牙，硬挺了过去，“咳。我怎么会睡着呢？”
“谁知道。”灰原的语气十分清冷，“还第一次见有人能和我聊着聊着睡着呢。”
说完，她刷的一声打开今日的《东洋新闻》仔细研读起上面的文字。
长梦过后，菅野显得很不在状态，他本想开口问问灰原自己有没有说什么梦话，但是想来想去还是免了吧，刻意问起怕是只会让灰原更感兴趣，当无事发生才会让她觉得一切平安。
想到这里，菅野起身，在厨房接了一杯水，而后折返回客厅，坐在了原先的位置上。
几口清水下肚，缓解了菅野口中的焦躁感，也浸润了他毒火攻心的心态。
“菅野，看看这个。”灰原将报纸摊在桌上，指了指“警事日报”栏目底下的一则新闻。
菅野一手拿着玻璃杯一手将报纸调转过来，粗略地阅读了一番。
这一则新闻是在说前些天发生的吞口议员刺杀事件和铃木汽车公司董事长枡山宪三被杀一事——这两起事件毫无疑问已经结案，结案的过程完全是“黑箱操作”，像菅野这样的刑事警察一无所知。
公安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具尸体，并指认说此人就是这两起事件中的枪手。
警方对此事召开新闻发布会时，菅野也在现场。
简直一片混乱。
倒不是说现场秩序混乱，而是在说发言人所描述的破案的过程——身为刑事警察，菅野一听就知道警方向新闻媒体汇报的事情全都是编造出来的，什么死者是有严重政治倾向的黑帮分子啦，什么极左翼的危险思想啦，什么黑市枪支一类的。
公安随便抓了一个无辜的人将他抹黑成真凶，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而“好巧不巧”的是，这个名叫村濑崇的黑帮分子竟然“自杀”了！
死人不会开口，更没办法回答所有人的疑问。
这个时候物证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而公安提出的物证非常全面可靠，简直是完美的不能再完美的证据链，就算神仙来了也要给村濑定罪......
至于村濑是不是真的“自杀”，菅野和其它刑事警察一样都没有去过现场，同样也没有看到尸体，听说是公安亲自去了村濑的家，见到了村濑开枪自杀后的尸体，而尸检报告显示的一切内容也可以和开枪自杀相联系，就这种情况而言，村濑的确是自杀没错......
可这种情况需要建立在尸检报告是真的且内容属实未经篡改之上。
整起事件的侦破过程，菅野完全置身事外，因为小田切不让他多管闲事，否则就会把他踹出警视厅。
灰原也劝他离这些是非远一点，目前组织才是当务之急，完全不应该去惹上那些无益的苗头。
于是菅野在灰原的劝谏下保持了数天的沉默，强行压抑着内心的怒火，成了掩耳盗铃的那个人。
他明知道这件事情的背后有猫腻，可却只能罢手，就像是帝丹小学的那位宅间医生犯下的连环杀人事件一样，他深知事件的全部真相没有暴露出来，却只能就此罢手。
假如他继续调查，毫无疑问会招致小田切的不满，而比刑事部长不满还要麻烦的是公安方面不会袖手旁观，眼看着他去调查这件事情，动手阻挠到还是小事儿，他们大有可能会在暗处穿菅野的小鞋，甚至编织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套在菅野头上，让菅野万劫不复。
更重要的是，身为刑事警察的菅野没有继续调查下去的动机，因为按理说正常的警察根本不会对一桩已经结案的案子费心思，如果他费了，被组织的人意识到，那组织有可能会怀疑他知道了什么——吸引到组织的视线是会给灰原带来杀身之祸的。
菅野不敢赌。
他对自己发过誓要保护好灰原的。
如此一来，除了放弃别无他法。
哪怕不愿意，他也只能掩耳盗铃，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压抑住自己追求真相的本能和冲动。
灰原给他看的报纸上出现了一行字眼引起了灰原的注意。
——据悉，本案的凶手村濑崇是关东稻叶会下属团体‘铃木组’的二把手，对于若头的死，铃木组的组长铃木胜造表示，‘据我所知，村濑对政治毫无兴趣，实在是匪夷所思’。
菅野再一看，写下这篇报道的记者不是别人，竟然就是泽口敦子。
“啧。”
灰原抬起头，问道：“怎么了？”
“真是没事儿找事儿啊，”菅野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什么没事儿找事儿？”灰原有些不高兴了，“你难道在说我？”
“当然不是你，我是说写下这篇报道的记者。”菅野用手指敲了敲泽口敦子的名字，“竟然公开引用了黑帮的话，真是疯了......还有这家报社的主编是干什么吃的，出版之前不会先审一遍稿子吗？”
“引用黑帮成员的话......会发生什么事？”
“往好处想，可能黑帮只会因为面子挂不住找找她的麻烦，吓唬一下她，让她以后不要这么做，往坏处想......”菅野顿了一下，“那就要取决于这个铃木胜造有多生气。”
菅野在脑海里回想起那个喜欢戴报童帽的少女的身影，心里多少有些放心不下，于是拿起手机走向阳台，给泽口敦子打去电话。而一连打了好几个都没打通。
介于今天是星期日，搞不好这个女孩儿还在闷头睡大觉。
所以菅野暂时放弃了联络她的打算，只是给她发了一则邮件，叫她看见了回电话。
“话说——你给我看这则报道是想说什么啊？”
“黑帮。或者说暴力团。我记得你以前是干丸暴的，可以跟我讲一讲这群人的事情吗？我对这方面不太了解。”
见大科学家灰原哀放下身段谦虚地向他请教问题，菅野也不好意思驳了少女的面子，只好点头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