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大厅,放置在两侧楼梯中间的沉重雕像扬起手中的巨剑迎接他们,明明看上去很威风的场景在灰原哀的眼里却有另一番模样,或许是压抑在她内心深处的不安在隐隐作祟,她总觉得这尊高举巨剑的雕像是不祥之兆。
铸铜雕像抛光打磨后正反射着大厅两侧墙壁上的灯光,绯红色的墙壁站在色调暗沉的雕像后面就好像已经凝固的鲜血——这座城堡处处都弥漫着类似的不详气味。
灰原的第六感向来很准,如果她认为这座城堡有问题,那肯定是有问题。
再加上有这么一群心怀鬼胎的人聚集在周围,更是让她警钟大作......
她的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正在告诉她:“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这个“事情”可不是平平常常的小事,而是极端恶性,以至于要担心生命安危的事件......
而正如她所说的那样,就在窗外下着大雪,一切看似风平浪静的时候,“某起事件”已经悄然发生,而从这一刻开始,他们这些生活在城堡里面的人就会像失速的汽车一样飞速撞向远方的墙壁。
三个人来到城堡一楼右翼的客厅,往沙发上一坐,女佣立刻端来茶水,展现出良好的职业素养。
接过茶杯道谢后,菅野向南云抛出问题:“说起来,为什么你会独自一个人去扫墓?冬天天亮的晚,外面又下着大雪,就算来过很多次熟悉路况,也没必要冒着这么多风险独自一人出行啊——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去扫墓呢?人多的话也会安全。”
“正是因为人多才不安全啊。”南云雅捧着茶杯,像是在自言自语般小声地应了一句。
而这么突兀的一句话,自然被菅野放在心上。
“什么?”
“啊,没事,我只是在胡说八道罢了——”南云回过神来,挤出灿烂的微笑,“是因为我想和那实子说说悄悄话啊,和那些人一起去,太吵太吵了,而且他们肯定待一会儿就回来了,我想和那实子多待一会儿,所以才会提前去......”
南云雅再次摆出这种“说服力薄弱”但又“听上去很真实”的借口。
说到底,一个人在极端情况下,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放在这件事情上也是一样。从理性的角度思考,这么恶劣的环境,南云不会不知道一个人出去很危险,所以,正常人不会选择独自一个人离开城堡上山扫墓,可是南云却这么做了,这从理性的角度上是“不合理”的。
但从感性的角度思考,如果南云和那实子的关系足够好,南云的确有可能为了“说悄悄话”独自一人上山扫墓。
这种模棱两可的理由总是让警方感到难办。
“原来是这么回事......自从来到这个地方,我就一直在听到有关四年前的事情,每个人都对那起事件了如指掌,只有我像个傻瓜一样被‘蒙在鼓里’。正好我们有时间,不知道能不能请你讲一讲,四年前的火灾,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毫无疑问,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四年前火灾的亲历者,这一点菅野已经知道了。
当晚是间宫那实子的生日,很多朋友来给她过生日这一点菅野也知道了。
可是菅野不明白火灾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让那么多人没办法逃生——而眼前的南云,和为了扫墓时隔四年聚集在古堡里的另外四个人又是如何生存下来的呢?
按理说,他们也是来给那实子过生日的,当天晚上应该也在瞭望塔里,为什么他们活了下来,而那实子和剩下那十四个人却被火焰所吞噬呢?
“也没什么可说的,因为火灾发生的时候,我并不在塔里,我那时候在这边的城堡里游荡,因为我比较喜欢一个人行动,所以身边也没人。等我听到骚动跑到院子里时,瞭望塔的大火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
南云微微抬起头,做出回忆状:“那天也是在下雪,不过没现在的雪大,顶多算小雪吧——就是那种小冰晶之类的。但是那天的风很大,瞭望塔起火之后,那股邪风很快就将火焰带到了塔顶......”
“也就是说,着火的地方并不是塔顶,而是塔身对吧?”
“确切来讲,应该是间宫夫人临时住的房间。”
“间宫夫人。”
也就是间宫那实子的母亲间宫光纪。
间宫光纪原本是住在城堡这边的,但是由于当天晚上女儿纠集很多朋友在塔里开Party,因为生日聚会提供了酒水,间宫光纪担心一群年轻气盛的年轻人喝多了酒会搞出什么乱子,所以才会临时住在瞭望塔的空房间里——根据警察后续的调查,着火点就在那间房间里。
然后火苗随着强风爬上塔顶,取走了另外那群人的性命......
“警方的尸检报告显示,只有寥寥数人是窒息而死,剩下的人,包括那实子都是被火活活烧死的,他们的尸体在塔顶的房间里叠在一起......”说到这里,南云哽咽了起来,“她本来是那么漂亮的女孩儿,结果却被烧成了一堆焦炭......”
说完,南云用双手捂住眼睛,流下眼泪。
“节哀。”
此时的菅野也没办法多说什么,因为他清楚“被火烧死”和“被烟呛死”的区别,同样都是十分痛苦的死法,后者会完全无法呼吸,被烟熏的流眼泪流鼻涕,不受控制地咳嗽——而前者,则像是张开双臂拥抱地狱,想想看,全身的皮肤都被四百多度甚至五百多度的火焰炙烤会是什么感觉?
要知道油温的最高温度才三百度,釜刑最残酷也不过如此。
南云花了一些时间重整情绪,而等她的心情平复下来,菅野提出了下一个问题。
“那么间宫夫人也是被火烧死的?”
假如间宫夫人当时就在房间里,第一个发现房间着火,那她有三种选择,一,试图灭火;二,下行离开塔楼,保住性命的同时找人求救;三,上行去救女儿,带着女儿离开这里。既然间宫夫人没能幸免于难,这就说明她并没有选择第二种选择。
单纯从理性角度来讲,她将这三个选择排了一下顺序——首先,她试图灭火,在发现火势太猛没办法熄灭后,她选择上行,来到瞭望塔带女儿离开,结果这个时候大火已经一发不可收拾,她们被困在了塔里,随后被火焰吞噬......
正常的母亲都会这么做,她肯定是爱自己的女儿的,否则也不会临时搬到瞭望塔里住,基于这点,菅野做出了以上推定。
然而南云一句话就把菅野的上述推定全盘推翻。
她说。
“——间宫夫人的尸体就是在那个房间里被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