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宫野明美奉命潜伏在爱花身边的第三年,她的假身份便是所谓的“幸田雅美”,是爱花的好闺蜜。她通过这个身份从爱花那里了解到了很多对组织有利的情报。而这份建立在虚假之上的友谊,一直持续到了今天。
老实讲,宫野明美已经分不清她对爱花的感情到底是真是假了,她只觉得,这么多年的潜伏已经让爱花成为了她的一部分,她已经完全融入到了这个假身份的生活中去,将爱花真正当成了自己的朋友。
继而,她开始考虑另一个问题。
她的前男友“诸星大”,组织的叛徒,他在潜入组织后,和她交往了那么长时间,是不是,是不是对她有了相同的感觉呢?她真的迫切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诸星大到底有没有爱过她。
然而,他和她的最后一次相遇是在一年以前,诸星大是 FBI卧底的身份暴露,逃出了组织,之后,宫野明美便再也没有见过他。自然也没办法从他口中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越是忘不了,越是在意,越是在意,便越是难以释怀。
宫野明美完全可以托君度去打听一下诸星大现在的境况,因为她相信君度不会伤害这个组织的叛徒,权当是为了她——但是她不敢开这个口,因为假如君度某天带回来消息,说诸星大,或者不管他的真名叫什么,已经和另一个女孩儿坠入爱河,和另一个女人手挽着手走进电影院,走进爱情酒店。
明美觉得自己真的会当场窒息。
“君度,志保她还好吗?”
“你怎么不自己去问琴酒?”君度好像对这个话题兴致寥寥。
也是,虽然君度也是组织的高级成员,和琴酒平级,但是由于君度来自于伦敦站,和琴酒不是很对付,所以他不愿意和琴酒有太多交流。
更何况......
宫野志保在组织内部属于最高机密。
君度不想冒着风险和最高机密有什么牵扯,要是被高层发现了,免不了会有麻烦,甚至会有被灭口的风险。
“你觉得他会告诉我吗?”
“这句话我也想问你,你又觉得他会告诉我吗?”
宫野明美无言以对,只好喝了一口酒水,以掩饰自己的慌张。
她心里很清楚,面前的这个组织成员喜欢她。
君度从来不明白掩饰这点,所以宫野明美清楚地很。
可她没办法接受。
不仅仅是因为她心里有别人,还是因为君度是实打实的组织成员,君度要比之前的诸星大危险数十倍。
光这一点,就让宫野明美不敢对他动任何心思。
可知道这一点的她,又在不断地利用君度的感情,帮她做一些她做不了的事情......
就好比说刺探妹妹宫野志保的情况。
原本君度是不愿意做这种事的。
宫野明美觉得自己也成了善于玩弄感情的坏女人,逐渐变成了她所反感的“怪物”。
“我为组织工作,单纯就是为了我的妹妹。但是琴酒他......原本我还是可以经常见到志保的,但是琴酒他一来,就以‘保护她安全’为由把她禁足了。有的时候连电话都不让她用。我已经好久没见过她了,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样子,是不是瘦了,是不是身体不好,是不是......”
“干嘛跟我重复一些你早就已经告诉过我的话?”君度吞下一口酒水,对宫野明美扬起眉毛,表情很微妙。
“算我求你。”
“哈。”君度叹了一口气,仰头望向天花板,“你有用这种计俩哄骗我。”
“我知道我是坏女人。”
“很可惜,你不是。”君度叹息道,“你的目的太明显了,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来。真正的坏女人都很精明,你不是。只是可惜啊,我君度一世精明,竟然只能在你面前扮演一个笨蛋。”说完,他就笑了,他这是在自嘲,“告诉我,你总是这么对我,良心不会痛吗?”
“会啊。”宫野明美点点头,“可我也早就跟你说过,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我是想让你早些放弃,离开我,这样的话,也就不会被我哄骗了不是吗?”宫野明美说着说着就笑了,两人到头来都是一副故作轻松的样子,“谁让你把我当做你的白月光,怎么样都不肯放手呢,那你就活该被我哄骗咯。”
“呜哇!你真无情耶!”君度也笑了,“竟然在当事人面前揭他的伤疤!”
“君度先生,说真的,你真的不应该对我抱有任何期待。这么说也是为了你好哦!”宫野明美完全是出于感性才会这么说的,她也不想欺骗任何人的感情,尤其是她已经心甘情愿的被人利用过一次,现在的她能够深刻体会到被人利用的感觉有多么不堪。
但她也明白,假如有朝一日,君度真的放手了,那她在组织,真的就没有可以仰仗的人了。
她就会成为琴酒砧板上的鱼肉,和志保一起任由琴酒宰割......
宫野明美都明白。
可她就是没办法喜欢上君度。
“噗嗤。”君度笑了,嘴里的酒水差点喷出来,“看看你的表情,简直太滑稽了。”说完,他起身,走出卧室,从自己挂在客厅衣架上的外套口袋里摸出一封信,折返回来递给宫野明美。
宫野明美满腹狐疑地望着君度,表情像是在询问君度这是什么。
“放心好了,不是我写的情书,我还没有老掉牙到那种程度。”君度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笑着调侃道,“是你妹妹志保写给你的信,她最近很忙,又被琴酒没收了手机,只能用这种方式联系你了。”
“可你又是怎么把这封信拿到手的?”
按理说,宫野志保已经被琴酒严密的监视起来了,宫野志保不存在和外界沟通的渠道才对。
“我好歹也是个专业人士,琴酒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君度不想把事情搞得太复杂,也没有告诉宫野明美他为了搞到这封信废了多少劲儿,“无非是欠了一些人情......”
“谢谢。”宫野明美突然开口到。
“干嘛?干嘛突然道谢。”君度被整得有些害羞了,为了掩饰自己的动摇,只好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因为,我本就应该道谢。”
“那,我可不可以,有什么回报之类的?”君度试探性的问道。
“——你要在这里过夜吗?”
君度眼前一亮:“这是你的内心想法?”
“当然不是。”
君度的心情宛如坐过山车,起起伏伏,现在正处于俯冲阶段。
“哎,我的命苦啊。”
“等哪天,你有时间了,我们约会吧。”
“额......”换做是一年以前,君度要是听到这句话,可能下一秒就会蹦到天花板上,可是现在......
“怎么了?”
“此情此景,我觉得说这个有些不太合适。搞得好像,我在利用你妹妹胁迫你一样——这样我和诸星大又有什么区别?”
“他没用志保胁迫过我。”
“是,可他利用了你的妹妹在组织的身份,这让他在组织中取得了一席之地。”君度冷哼一声,“在我看来没差。”
宫野明美的心情和君度一样复杂,但是妹妹的信此刻就在她的手心里,她已经不想考虑太多了:“你去还是不去?”
“去!”君度喊道,“当然要去!干嘛不去!不去白不去!”
宫野明美笑了,然后当着君度的面撕开了宫野志保给她写的信。
君度十分贴心地将台灯拽到桌边,或者说提在手上给宫野明美照亮,让宫野明美从头到尾读完了妹妹写的信。
君度不知道宫野志保在信中写了什么,但是他知道一定很感人,因为读完信之后,宫野明美已是热泪盈眶。君度抽出自己的手帕递给宫野明美,明美在犹豫片刻后还是接下了。
“一封信,至于吗?”
“——你肯定没有兄弟姐妹。”
君度耸耸肩,不置可否。
宫野明美用手帕拭去泪水,然后又看了看志保写的信,破涕为笑。
“介意告诉我她在信中写了什么吗?”
“她说她一切都好,很想我,又告诉我她上周刚刚捉弄过琴酒,搞得他有一段时间没来找她了。”
“你是说雪莉整蛊琴酒来着?”君度面露惊讶地问道。
宫野明美点了点头,一边流泪一边笑。
“我希望她在信里面详细写了过程。”
“写了。”宫野明美说道,“但我不想告诉你,她说这件事情要保密。本来琴酒就拉不下脸来,她还不想惹他发火儿。”
既然宫野志保都在信中这么要求了,君度也没有继续追问。
宫野明美看上去很高兴,或许是酒劲儿上来了,她的脸颊有些红,语气也变得暧昧起来。
她主动提到了她和妹妹的一些往事,她们姐妹两个也不是一直很和睦的,当初宫野志保为了一点儿小事儿和她这个做姐姐的赌气,还大吵了一架,还故意气姐姐说,她要找个外面的野男人回家之类的......
在宫野明美的嘴里,宫野志保并没有传说中那般冰冷,她压根就不是什么冰山美人儿,她也有着七情六欲——同时,她是个急性子,这一点毫无疑问。也不知是遗传了谁的基因,宫野志保最讨厌的便是漫长却毫无意义的事情。
她还很喜欢耍小脾气,一有点儿不顺心的事儿就会从早到晚绷着脸,见到谁都是那副臭脸,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
还有就是,毕竟是女孩儿嘛,宫野志保也很喜欢可爱的东西,小猫小熊毛绒玩具。喜欢名牌包包,昂贵花哨的服饰。喜欢看电影,喜欢读书,喜欢喝咖啡。喜欢一个人独处,喜欢安静,喜欢这喜欢那......
宫野明美醉了,她说了一大堆有关宫野志保的事情,让君度对雪莉也有了一个更为立体的认识。
可,君度对雪莉其实并不太感兴趣。
所以他就随口一问。
“——你说了这么多有关你妹妹的事情......也说说你的事情吧。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宫野明美竟是沉默了。
好久都没有说话。
末了才回了一句。
“——我喜欢我妹妹。”
除此之外呢?
没了。
宫野明美突然发觉。
她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我妹妹是我活下去的支柱,这么多年,都是为了她,全都是为了她。”
说完,宫野明美哭了。
也不知道是酒精作祟,还是觉得心里委屈。
长期压抑在心底的心情稍稍有了破土而出的倾向,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她哭的十分狼狈,十分彻底,以至于让君度一度以为她是喝多了在耍酒疯。
但转眼一看,酒瓶里的酒水只少了半瓶多。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可见宫野明美并不是喝多了。
她只是想要获得片刻的解脱罢了。
于是君度放下手中的酒杯,拖动转椅靠到床边,将自己的肩膀借给了宫野明美使用。他不想说些无关痛痒的话来安慰宫野明美,她不需要安慰,她一个人坚持到现在已经证明了她足够坚强。
君度换位思考了一番,假设自己和宫野明美的位置对调,那他此刻最需要的,就是有人能陪着她。
介于她的妹妹无法“拨冗”陪着姐姐,就只好由他这位不知疲倦的追求者来充当这一角色了。
不知过了多久,君度只感觉室内下了一场温和的雨,让他左半边的衬衫湿透了。映着台灯的光芒,他看到金黄色的酒液深处冒出一个气泡,缓缓地上浮,停在了液面上。
“明美,你不仅仅是为了你妹妹而活的。”君度并没有看向靠在他肩膀上的她,“你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好女孩儿。你值得更好的。”
这些是君度发自肺腑的感慨,没有调侃的心态,也不是为了安慰明美现场想出来的措辞。
“谢谢......”
宫野明美的声音在君度的耳畔幽幽地响了起来。
“不客气。”
“帮我拿下酒杯。”
君度从宫野明美的手中接过酒杯,伸长胳膊放在了办公桌上。
等回过神来,宫野明美的双臂已经将他紧紧搂住。
“让我这样待一会儿......”耳畔边传来她颤抖的音色,“一会儿就好。”
“多久都行。”
君度调整了一下坐姿,好让宫野明美不至于太别扭。
接着,他又轻轻地将手臂绕在了她的背上,和她搂在一起。
这一幕,像极了两个受伤的野兽在互相舔舐伤口。
他们同时闭上眼睛,企图在对方身上寻找片刻的安宁,明亮的灯光在他们的身影周边镶上了一层金色的边沿。
空荡荡的两只酒杯背靠背地挨在一起,闪着耀眼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