菅野一路跟着保良卓走进了附近的地铁站，保良的步频很快，脸上的表情也呈现出一副十分焦急的样子，右手从始至终都死死地捂着挎包，一副生怕挎包被人抢走的样子——种种迹象让菅野确信那份弥足珍贵的情报文件现如今就在那个挎包里面。
接下来，他应该就会把这份文件交给和他接头的人。
——但愿这个和他接头的人就是幕后黑手。
当然这仅仅是一个愿望，毕竟菅野的理智告诉他幕后黑手肯定不会亲自出面接收文件，或许这份情报文件还会经过一轮甚至两轮以上的传递，这样才是最保险的。
而菅野要做的事情也很简单，那就是保持足够的耐心和集中，确保文件永远在自己的视线之内，同时还不能让传递文件的“信使”发现自己在跟踪他们。
该说不说，干过丸暴的他对“跟踪”这项技术还是蛮有心得的，他很庆幸，假如他之前没有因为得罪本厅内部的某些利益群体而被踢到组对部，他的“跟踪”能力恐怕也不会得到锻炼，遇到这种关键时刻可就派不上用场了。
背着挎包的保良卓走进了地铁的三号车厢，而菅野则是走进了相邻的四号车厢。
这个距离不远不近，刚刚好，可以在保良不会发现自己的同时盯紧他。
一抬头，菅野看到了贴在车厢上方的线路图。
他目前所乘坐的地铁是横滨的根岸线，始发站是镰仓市的大船町，终点站是横滨市区的横滨站，自南往北，他们刚才上车的站点“港南站”是根岸线上的第三个站点。
这意味着，接下来还有九站十六公里左右的里程，保良卓可能会在其中任何一个站点下车，将怀里的“接力棒”传递给下一个人......
——又或者还有另外一种可能，他会直接在车厢里传递“接力棒”。
所以菅野的双眼必须紧紧地盯着他，确保他的双手和背包都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
就这样坐了6站车，一直乖乖坐在座位上的保良卓终于站了起来，走到门边，随时准备下车。菅野也从座位上起身，跟了上去——由于樱木町是一个大站，下车的人很多，菅野担心他会在人多的时候动手脚，于是决定紧贴上去。
他穿过三号车厢和四号车厢之间的连接点，站到了保良卓身后一米开外的地方，手抓把手，视线则是落在保良的挎包上。
他们两人的身边都挤满了要下车的人，这让菅野丝毫不敢怠慢，心里还想着如果这个混蛋趁着人多偷偷摸出文件递给身旁的人可就不好玩儿了——不过保良并没有那么做，他一直很老实。
车厢门打开，菅野和保良几乎是在瞬间被身后的人推出了车厢。
前脚刚踏出车厢，菅野的身后就传来一个凶狠的力道，一个年轻人狠狠地从他的侧后方冲了出来，将他撞了一下，下一秒，年轻人冲到了保良卓身边，趁他不备一把将挎包拽走，然后撒丫子就跑。
保良卓站在原地愣了那么两三秒钟，这才反应过来，追了上去，一边追还一边大喊“抓小偷！”
菅野自然没有预料到事情会这样展开，他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该死”，随后也追了上去。
在追捕小偷的同时，菅野也在考虑一个关键问题，那就是这个小偷到底是什么人。
——他是单纯的小偷吗？
——还是说他是幕后黑手派来的？
如果菅野追上去，他就会在保良卓的面前暴露，也就没办法继续顺着文件找到幕后黑手了，可如果不追，放任小偷带走文件，那这一切都会成为泡影，不仅抓不到幕后黑手，还会让那家伙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该死，两个选项的结果都不是菅野想要的，可他又不得不去选。
两权相害取其轻，所以菅野选择追上去，这样也许会失去抓捕幕后黑手的机会，可至少不会弄丢文件。
“快！快抓小偷……抓小偷……”长年宅在家里的保良卓跑了一会儿就没劲儿了，上气不接下气，而小偷则是健步如飞，眼看着就要跟丢了。
菅野矫健的身影和保良擦肩而过，追了上去。
“妈的！这混小子跑的可真快！”
菅野紧紧地跟着小偷冲上楼梯，来到一层平台。被追赶的小偷自然没有浪费自己的时间刷卡过闸机，而是用一记漂亮的跨步越过闸机，将地铁巡警的呼喊当成了耳旁风。然而几秒后，菅野也用同样的方式飞跃闸机，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地在走廊转角处消失不见。
巡警气的嘴都在发抖，于是也追了上去。
出了樱木町站南一口就是新横滨的十字路口，路口人很多，小偷不得不在人群里横冲直撞，速度自然也慢了下来，而菅野毕竟是练家子，很快就缩短了和小偷之间的距离，最后以一记漂亮而优雅的飞扑将小偷按倒在地。
“继续跑啊你个混蛋！怎么不跑了？是累了吗？”
菅野用膝盖将小偷压在地上，又一把将挎包抢过来：“说，是谁在指使你？”
“放开我！”
“是谁让你抢包的！”菅野一边喊一边拉开挎包的拉链，“快点给我老实交代！”
“——你是什么人啊！从我身上下去！”
“我是警察！你个混蛋，给我用敬语！”说完，菅野伸手重重地拍打了一下小偷的脑袋，“快说！”
“我不知道！”
“好啊，你还嘴硬是吧！”
菅野从挎包里摸出一厚沓打印纸，从中寻找蓝色封皮的文件，结果整个翻了一遍，并没有看到什么文件，因为这一沓打印纸全是稿件。
“喂！文件呢！”
“什么文件？”
菅野懒得和小偷废话，开始搜身，结果只摸出了一部手机和一把水果刀，压根儿没有什么文件。
他有些急了：“我问你文件呢！！”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就是看那人把包捂得那么紧，觉得里面肯定有值钱的东西而已！不知道什么文件！”
“放你妈的屁！快点老实交代，否则送你吃几年牢饭！”
“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快放开我！”
小偷的表情让菅野觉得他并没有在撒谎。
“妈的……坏事儿了……”
菅野的脑海里猛然浮现出保良卓的脸，虽然他刚才在追小偷时气喘吁吁，一副累坏了的样子，可他头上压根儿没有冒出一点儿汗。
——难道他是装的？
——难道这是引蛇出洞？
——或许文件一开始就不在挎包里，而是藏在他的身上。幕后黑手刻意安排了一个小偷抢夺挎包的戏码，只要吸引走不必要的视线，那保良卓就可以自由行动了！
“该死！”
正好驻扎在地铁里的巡警赶了上来，菅野向他们亮出警察证，说明这个小偷牵涉一起要案，要求他们把这个小偷押去附近的警署，然后又叫他们联系警视厅的佐藤美和子警官，叫她亲自来盯着这个嫌疑犯。
随后，菅野便拽着挎包冲进了地铁口。
XXX
菅野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地铁站深处。
而他所设想的最糟糕的情况并没有发生，丢了挎包的保良卓并没有趁菅野去追赶小偷抽身离开，而是留在了地铁站里。
菅野看到他的时候，他还在和地铁站里的安保人员交谈，神色慌张，手足无措。
见到菅野的手里提着他的挎包，他立马就露出一副“得救了”的表情，迎上来感激菅野。
“太谢谢您了！太谢谢您了！”
他一边鞠躬一边向菅野道谢。
“这是我应该做的……”菅野将挎包递给保良卓，他连忙用双手去接，结果挎包只是悬在他的手上，没有落下来的意思，他试探性地拽了拽，挎包纹丝不动——显然，菅野此刻并没有简单把挎包物归原主的打算。
“这个……”保良抬起头，脸色有些难看。
“这位先生，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当然！”保良点头道，“您问吧。”
“——您这是要去干什么？”
“啊，我要去一趟出版社，包里装着我的稿件，我这是要去见编辑，结果……您也知道，刚才那个人一把抢走了我的挎包……”
“这是提前就已经订下的行程吗？”菅野一边提问，一边观察保良卓脸上的表情，希望通过微表情的变化来判断他是不是在说谎。
“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早就和出版社的人约好要在今天见面？”
“对！没错！”保良卓点了点头，“本来约的是今天上午十一点半……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
“你每次去出版社都会乘坐地铁吗？”
保良又点了点头：“地铁更方便些。”
“有谁知道你的安排？”
保良被问的一头雾水，他不明白眼前的年轻警察为什么会盘问他这些问题，搞得他像是犯人一样，他明明是受害者啊！
可他周围还围着一圈儿巡警，菅野的表情又是那样的严肃，他也不敢不回答：“这个……应该有很多吧，我的家人，还有出版社的人——请问，能把包包还给我了吗？”
他伸出手，向菅野索要挎包。
菅野眯起眼睛，犹豫了那么两三秒后将挎包递了出去：“好好检查有没有丢东西。”
“好。”保良卓双手接过挎包，拉开拉链，仔细地翻阅了一番挎包里厚如黄页的稿纸后连连点头，“没问题，什么也没丢。毕竟这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我刚才和你同乘一辆车，注意到你一直在按着自己的挎包，一副里面有宝贝的样子……那个贼应该就是因为这个盯上你了吧。”菅野顿了一下，看了看身边的巡警，最后又将视线落在保良的身上，“所以我也很好奇，既然里面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为什么还捂得那么严实？”
“个人习惯，个人习惯。”保良呵呵一笑，“我以前也被抢过，所以很敏感。”
“结果还是被抢了啊。”
菅野的视线十分犀利，以至于保良完全不敢直视这个比自己小不少的年轻人，只能缩着脖子赔笑：“让您见笑了，见笑了，我以后多加注意、多加注意……”
“注意只是一方面，不要对着警官撒谎则是另一方面，显然，后者更重要一些。”
保良有些怯懦的性格直接导致了他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菅野的视线几乎已经把他的底裤看穿了。
——首先，抢他挎包的贼不是他安排的，他对此毫不知情。
——其次，文件显然不在他身上。
就菅野看来，眼前的这个男人不可能是幕后黑手，或许他只是一个被卷进来的倒霉蛋。
“警官大人……您到底在说什么？”
菅野突然笑了，搂住了男人的肩膀，将他带离巡警的包围，压低声音跟他说道：“据我所知，昨天下午，你接到了一份快递公司寄来了快件，没错吧？”
保良卓立刻惊讶道：“您……”
“你想问我，我是怎么知道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份文件和一些很危险的犯罪分子有关，说轻点儿，他们杀人不眨眼，说重点儿，你们全家都有可能因此遭殃……”菅野顿了顿，“所以我建议你不要继续隐瞒，也不要撒谎，我问什么，你就如实作答，明白了？如果你死扛着不说，我就请你去警视厅喝茶，放心，我泡茶的手艺很好，一定会让你永生难忘。”
保良腿一软，差点就跪了下来。
——啧，真是胆小鬼，一点儿也不像个男人。
菅野在心里吐槽道。
——也难怪那个幕后黑手盯上了他。
保良咽了一口唾沫：“您想知道什么？”
“是不是有人之前就文件的事情联系过你？”
保良点了点头：“是。两天前，我接到了一通电话，号码被屏蔽了，但我还是接了……”
“描述一下电话那头的声音。”菅野要求到。
“很奇怪。”保良立刻回答，“不像是人的声音，类似于电子音，冷冰冰的。”
“听不出是男是女？”
“听不出来。”保良摇头。
菅野虽然早就有所预料，但还是十分失望：“那这个人是怎么说的？”
“他说，一天后会有人寄给我一份快件，我不能拆开，而是需要把它再送出去……他往我的银行账户上转了一笔钱，还说等我完成了我的工作之后给我另外一笔……”保良畏畏缩缩地答道。
“你就没有起疑心？你这么大的人应该能明白天上不会掉馅儿饼的道理吧？”
保良愁眉苦脸地点了点头：“他威胁我。”
“威胁你？你有把柄在他手里？”
保良只是点了点头。
“什么把柄？”
“我……”保良支支吾吾的，一副不想将自己的把柄暴露出来的样子。
菅野见状，用力抓住他的肩膀，笑着说：“告诉我，我不会告诉别人，但如果事情闹到了警视厅，会有很多人围观对你的审讯的，到时候你不说也得说，你可要考虑清楚。”
“我的妻子，她……我们……”保良张了张嘴，“她在外面……”
“她背叛了你？”菅野替他把话补充完整。
保良点了点头：“但是……她……是我……”
“是你？”菅野偏起头。
“我让她……”
“是你让她背叛你的！？”菅野一口气差点没顺过来，“你……”
“对不起！”怯懦的保良深深地低下头。
菅野活了二十多年，走过的路不短，见过的景色也不少，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无语。
“如果这件事情被人知道，我的事业就完蛋了，我的孩子也……”
“好吧。”菅野摆了摆手，完全不想知道任何细节，“不聊这个了，他有没有告诉你具体怎么做？”
“告诉了。”眼含热泪的保良回答道，“他让我今天上午把快件送到洋光台地铁站的储物柜里。”
现在不就是上午吗！
菅野立刻瞪大了眼睛：“——那文件还在你身上吗！？”
“不……不在……”保良连连摇头，“已经递送出去了。”
菅野大为不解：“递送出去了？”
可从他出门开始，菅野就一直在盯着他，他甚至都没有靠近过洋光台地铁站，怎么可能递送出去！
难不成是他妻子？
菅野摸出手机，没有来电。
这说明灰原那边没有出现任何情况。
再加上菅野昨天盯了一晚上，没有人拜访男人的家，不可能有人取走文件……
那他是怎么做到的？
这时，菅野的脑海里想到了最不可能的一个选项。
也是被他和灰原忽视的一个选项。
“——你难道是让你的孩子去送信了！？”
保良的表情很痛苦，一言不发，只是点了点头。
“操！”菅野狠狠地骂了一句，“你这个蠢货！你知道想要那份文件的人有多危险吗！”
“对不起……这是他的要求，我不得不这么做……”保良卓哭哭啼啼的，看的菅野火气越来越大。
盛怒之下的菅野实在懒得和男人多讲，扭头便走。
——他要回去找灰原。
现在也只有灰原的眼睛才能安抚他燥热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