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灰原哀回到停在建筑工地角落里的轿车旁时，菅野已经靠在车边等着她了，除了一个模糊的轮廓外，她还看到了一个小红点，显然，菅野是在抽烟，他的脚底下已经有两根烟头了，这说明他有可能在十多分钟以前就已经返回了这里。
失策。
灰原原以为菅野会在医院里多逗留一段时间的。
“——你是要跟我坦白，还是想向我撒谎？”菅野听到了脚步声，知道是灰原，那个小小的影子正站在三四米开外的地方，“你肯定不是去医院上厕所了。”说完，菅野朝天空吐出一股烟雾，“所以用点儿别的理由。”
“我去医院找你了。”灰原抿起嘴唇，撒谎道，“当我发现没有在你父亲的病房里看到你时，我意识到我可能和你错过了，所以......”
“Huh。”菅野挑了挑眉毛，“你去医院找我了，真是有趣的理由......为什么？我明明警告你不要离开这里的，发生什么事情了？是你看到了琴酒，还是你想跑到医院警告我那位组织刺客很危险，劝我收手？我觉得应该都不是。”
“我看到了那个人。”灰原顿了一下，“那位杀手，本来想打电话警告你的，但是很不巧，我的手机摔坏了。”说完，灰原把她的手机拿出来给菅野看，正如她所说的那样，屏幕上布满细碎的蜘蛛纹，就像是从高处摔到了某样坚硬的东西上。
——当然不是无意的，而是有意的。
这是灰原自己摔的，为的就是找到一个可以向菅野交代的借口。
“那还真是不巧啊......”
“是的，我见到了那个人，最重要的是，我认识那个人。我知道她非常危险，所以......我必须去警告你。我知道你不用一些社交软件，所以我没办法利用电脑和你取得联系，只能亲自去一趟......”灰原抱着双臂，走到菅野的身边，像他一样靠在车身上，“她在组织的代号是‘阿玛罗尼’，来自意大利，是一名职业杀手，据我所知从未失手过——即便在这次的行动里也没有失手不是吗？她很厉害，杀人不眨眼，你和她一对一，非常凶险......我不是在说你没有胜算，而是......”
“所以你刚刚跑去了医院，就是为了把我挡在病房里？让我不去冒险。”
“算是吧......可是我还是去晚了，你已经离开了，又或者是我们乘坐了不同的电梯，正好错开......我很担心，因为我看到公安他们行动了，这意味着那位杀手已经潜入了医院。”灰原面不改色地向身边的警官大人撒着谎，“他们的计划失败了不是吗？没能抓到她——面对天罗地网，她还是能很从容的逃走。”灰原抬起头，看向菅野，“我说过她很厉害，我没骗你。”
“也许吧。”菅野信服般地点了点头。
“我后来在急诊区域转了一圈，只发现了找人的公安，没有发现你，我很担心。”
“担心我被那位......‘阿玛罗尼’杀掉？”
“嗯。”灰原用有些沉重的鼻音肯定到，“作为一名前组织成员，我见识过那些人的本事，有些杀手可以杀人于无形，轻轻地拍一下肩膀，用雨伞的尖端点一下腿，就可以轻易带走一个人的性命。
虽然你是警察，但有些东西即便是你也没有见识到过——所以我很担心你。”灰原抬起头来，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身边的菅野看，“如果你发生了什么事，我也就无处安身了，所以......”
“我知道，你总是会担心我，担心这，担心那。”菅野呼出浑浊的烟气，“但是我没事儿。”
“万幸。”灰原垂下眼帘，遮蔽住她那无瑕的眼眸。
“万幸......”菅野眯起眼睛，望向建筑工地中心地带的“满目疮痍”，“我觉得很奇怪，灰原。”
“——哪里奇怪？”灰原心里一揪，担心身边的警察先生发现了什么端倪。
“公安布置了天罗地网，那位组织的女杀手到底是怎么确定吞口已死后逃出生天的？”
“你是在，问我？”
菅野低头看了一眼灰原的头顶：“不然呢？我觉得这里应该没有除了你以外的第二个人了吧？我过来的时候还特地看了看你有没有躲在车底下或者后备箱里。”
灰原暗中捏紧了拳头，但外表还是冷静如常：“我也不清楚。她很厉害，所以她能顺利的脱身而出我也不觉得惊讶。”
“你应该黑入了医院的监控系统了吧？”
“嗯。”
“那你没有全程关注这位杀手的动向吗？”
“一开始是的，但是，我后来不是去医院找你了吗？”
菅野弹了弹手中的烟灰，偏起头：“你刚才说你认识这位杀手？”
灰原点了点头，藏在背后的手已经攥出了粘稠的汗液。
“你和她很熟吗？”
灰原摇了摇头：“我只是见过她一面，那个时候我还是‘宫野志保’。不过只是见过而已，也没有和她说过话。有关她的事情，我全都是从同僚那里听来的......”
当然，这所有的一切都是灰原的谎言，事实上她在今晚之前从没有见过阿玛罗尼。她会这么说，是为了向菅野隐瞒她今晚的所作所为，毕竟是她带着那位女杀手逃出公安的圈套的——如果菅野知道了这件事情，后果会不堪设想。
哪怕是最好的情况，她也会被菅野扫地出门，老死不相往来......
她也不想这么做，这等同于是在背叛他。但是为了她和菅野的安全，有些事情没办法逃避。灰原也做好了付出相应代价的觉悟。
假如有朝一日菅野知道了......
她可以接受他对她的任何惩罚。
菅野半天没搭茬，灰原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但是这种沉默让灰原心里很没底，于是她伸出手拽了拽菅野的衣角：“虽然公安的行动失败了，但对你来说也有好处啊，最起码对小田切有个交代了，公安都没能抓住，你单枪匹马，失败也是必然的，他应该会理解的吧？”
“谁知道。”
“而且......你有公安没有的情报源。”
菅野微微低头瞧了一眼灰原：“我有吗？”
“我不是吗？”灰原对着菅野眨眨眼睛。
“那么，灰原小姐能够提供给我怎样的情报呢？能不能帮我抓到这个女杀手呢？”
“我刚才说过，我从同僚那里听说过阿玛罗尼的事迹，她是意大利人，原本不在东京这边活动，她之所以会来东京，是为了寻找她的亲姐姐。组织在东京的成员......就是利用这点来胁迫她进行刺杀行动......”灰原顿了一下，“虽然今天晚上我们和公安都没有抓到她，但是公安已经没有下次机会了，可你有。因为我觉得，假如你能找到她的姐姐，或许你就能够找到她。
当然，我也不能百分之百肯定......”
菅野点了点头：“听上去还算靠谱，不过我上哪儿去找她的姐姐？没有照片，没有名字，束手无策啊灰原，除非你还知道些什么秘密。”
“我知道她姐姐的名字。”
菅野露出惊讶的表情：“——真的？”
灰原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菅野的眸子里闪过了微光，灰原让他重新看到了希望，于是他谨慎地问道：“那，你愿意把这个名字分享给我吗？”
“——可以，但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抓捕她的行动，不能由你一个人来完成，告诉小田切，让他派人支援你。一个人对付她就是在送死。你答应我，我就告诉你名字，让你继续追查。”
“好。我答应你。”菅野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后掐灭了香烟，随手丢在地上，“告诉我名字吧，灰原。”
灰原仿佛下了很悲壮的决心，开口道：“萨拉·莫莱蒂。”
念完这个名字，灰原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补充道：“据我所知，这就是阿玛罗尼姐姐的名字，她不是组织成员，只是一个普通人。不过你要快点行动才行，阿玛罗尼在杯户酒店的行动在组织的眼里是失败了的，也由此引发了公安的追查，以我对组织的了解，他们不会让阿玛罗尼继续在东京逗留，要么就是把她送回意大利，要么就是灭口——
无论如何，你的时间都不多了。”
菅野闻言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上车，我们去警视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