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就有昨天录取的纤夫陆续的拖家带口的来了,这些人不敢进馆驿,都或站或蹲在馆驿门前,郝东报告给陈元,陈元带着人到门口一看,好家伙,这带家属的人还不少,有的纤夫居然有五六个孩子,你才多大啊?平时晚上不干别的是吧?这些人背着破被褥,手里拿着破烂的锅碗瓢盆,整个一群要饭花子。陈元傻眼了,这么多妇女和孩子,原来的四轮马车不够用了!陈元赶紧让罗胖子和陈福去街市再买几辆马车,这回破费大了。
陈元本来打算今天出发的,可一看这些衣衫褴褛的家属和孩子们,他实在不忍心就这么让她们跟着上路。他让周少勇带几个人去买足够的衣衫来给这些人换上,又让李二丫和几个军属嫂子把女眷和孩子们领进馆驿内先洗澡换衣衫,然后吩咐朴成泰给没吃饭的人弄吃的,结果早上门外的所有人都没吃饭呢!今天是走不了了,没办法,只能先安顿了再说。在馆驿外搭起营帐,所有壮年男子都住帐篷,把房间腾出来让妇女和孩子们住,陈元也不例外。
李二丫嘟着嘴把陈元的行李拿到帐篷里,陈元看了只是摇摇头。这丫头觉得自己的主人爱心泛滥。晚上宿营在外面的纤夫们都换上了刚买来的衣衫,他们和原来的人被混合编为五人一伍,十二人一队。原来的很多斥候被提拔为伍长或者队长。钟七和李福海都被编在一队,伍长是那个第一个报名的徐根宝。陈元是有意提拔徐根宝,好叫所有人都知道,凡是积极响应大人的号召,第一个响应的肯定没错。队长是那个拿刀鞘打过钟七的刘宣。钟七对刘宣当队长没啥意见,可徐根宝凭啥当伍长?陈大人任命的他不敢说陈大人的不是,但他嘴里嘀嘀咕咕的就是徐根宝凭啥?他脾气臭,老子脾气好么?刘宣眼睛一瞪:“钟老七,你他妈的闭嘴,整天长个破嘴就知道胡咧咧。”钟七惹不起刘宣,他冲着瘦弱的李福海一抬下巴,“老子叫钟七,不叫钟老七,我很老么?”李福海缩缩脖子,没打搭理这厮。
接下来的两天里陈元他们不得不花时间采购更多的粮食,腊肉和营帐,再出发的时候整个队伍比原来扩大了两倍不止。在这只队伍里,士兵共有一百九十三人,各种工匠和仆从七十多人,妇女和孩子就有一百四十多人!陈元命令除了前后各一组斥候外,所有人不得骑马,马都驼货物或者一边驼一个柳条筐,筐里放上棉被,里面放个孩子!四百多人的队伍加上马匹和车辆,蜿蜒出半里地长。黄有茂负责前组斥候,侦察路面的安全,寻找宿营地点,晚上警戒周边;盖伦负责后组斥候,负责检查行军队伍的纪律和掉队人员赶路。日间行军陈元按照他编订的训练大纲要求所有人排成两排行进。那些纤夫很多人背着自己的行李和锅碗瓢盆,陈元本来想让他们仍了这些破烂,但转念一想这不就是负重长途训练吗!只要你背得动,不掉队,你就背着。
这样走了几天后,很多纤夫发现自己背的破烂好像没什么用处,夜晚盖的有统一发的毡和棉被,食有统一发的木制漆盒,饮水每个人发一个皮囊挂在腰间。每天长途行军这些东西都是累赘,因此后来渐渐地很多纤夫就把自己的那些破烂仍了。丢掉了很多破烂的队伍从外表看上去整齐了许多,但也有个别人仍然舍不得丢掉自己的破烂,瘦弱的李福海就是一个,他背着一口黑黢黢的铁锅,每天都背着,其实宿营做饭根本用不上他的铁锅,因为太小了,但他仍然背着那口锅!这天陈元发现了这个现象,他走到李福海身边说:“李福海,你的这口锅有什么特殊的不成?咱队伍上也用不上你的这口小铁锅啊?”李福海边走边回答道:“回大人,我当初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我爹就让我背着这口锅,我们一家七口吃饭就用这个锅,结果不到一年我爹娘姐姐和妹妹弟弟都死了,就剩下我一个人!我一看到这口锅就感觉我们家七口人都还在,这锅就是我的家!”陈元听后感动不已,他抬手从李福海的肩头卸下那口锅背在自己身上,然后大声说道:“李福海好样的,我和你一起背着你的家,人不管何时何地都不应忘本,我们都不应该忘本,不应该忘了自己过去的苦难,正因为我们过去的苦难,我们今天才要抱成一团,去向这个世道要个公道,去争取为我们的后代创造一个不再苦难的未来。”说完陈元背着铁锅疾步向前走去,他要让全军都看到他是一个肯和弟兄们同甘共苦的领导。李福海在队伍中不能随意脱队,只好由着陈元背着他的家走了,他抓起袖子擦了擦眼泪,抬头看向蔚蓝的天空,心里默念道:“爹娘,孩儿不孤单了,孩儿一定跟着陈大人去创立一个不再有苦难的未来!”
整个队伍都看到他们的陈大人背着口黑锅在行军,士兵们争相传诵着刚才陈大人的那句话,去创立一个公道的不再有苦难的世道。
傍晚宿营,孩子们在营地里疯跑,妇女们有的洗衣,有的帮伙夫生活做饭,大一点的孩子在梁狗子的带领下学着大人们的样子在练习立正,稍息,齐步走。钟七可能是所有士兵中最笨的那个,他习惯性的顺拐让他挨了教官盖伦无数的棍子,打的他火冒三丈,可他不敢骂盖伦,就只能拿队里徐根宝和李福海等人撒气。没想到训练完要解散了教官盖伦说道:“第三队士兵钟七屡教不改,根据陈大人的训练大纲要求,罚全队正步走加转向行进半个时辰,不练完不得吃饭,解散”
大家都散了,喝水的喝水,撒尿的撒尿,然后向伙房方向走去。第三小队十二个人在队长刘宣的带领下开始加练正步走和转向行进训练,大家都对钟七破口大骂,“钟老七,你个坑货,左右不分是吧,这是左,这是右!”“钟老七,你平时不是挺聪明的么,怎么一训练就跟个傻子似的?”“钟老七,你都不如李福海,你看人家这动作要领记的多快!”“都闭嘴,好好训练,钟老七,今晚吃完饭我和徐根宝给你加练,练不会不许睡觉!”刘宣气乎乎的说道。“你是队长,听你的好了”钟七嘟囔着。“队长,钟老七犯错,为啥我陪他训练?”徐根宝不满道。“你是伍长,钟老七是你那伍的,他没做好,你也有责任。”“呸,钟老七,你个坑货!”
第三小队训练完,别的人早就吃完了,多亏周少勇和刘宣平时关系好,否则第三小队就别想吃着啥菜了。吃着剩冷饭,众人边吃边把钟七全家问候了一遍。
吃完饭,刘宣和徐根宝单独训练钟七,把个钟七累的半死,好不容易过关,钟七回到营帐躺下一会儿就睡死过去了。突然钟七头上被蒙上了一块脚巾,无数的拳脚招乎到他的身上,打的钟七狼哭鬼嚎。
从洛阳出来这一路上过汴州、恽州,走了快一个月后,他们这只小小的队伍来到了兖州府。兖州是兖海镇的首府,节度使是朱珍。朱珍是杀了原来的节度使温彦范后成功上位的,这一年朱珍才二十八岁。陈元率领的这只队伍是打着仪仗的,因此朱珍很快就知道有个平卢镇节度麾下蓬莱郡郡守使叫陈元的今日宿在城里的馆驿。朱珍没听说过这个陈元,据回来的人说年纪不大,领着不到两百私兵,连带家眷四百余人。朱珍本来不想搭理这个郡守使。他一堂堂节度使还没必要去结交一个小小的郡守!不过吃了晚饭朱珍忽然想起平卢是没有节度使的,各郡县各自为政的,这个人好像不是平卢人,那就是要猛龙过江啊,这个年轻人胆气不小啊,以后自己若是往平卢方向扩张势力,说不定这个人还能成为一个内应,嗯,值得会会。
第二天一早,朱珍叫上自己的幕僚洪敬,命人带上些粟米绢帛,另外还有四十只羊,来到馆驿。陈元因为要在兖州补充物资,命令休整三天。大人孩子洗浴换衣衫使得整个馆驿乱哄哄的,听到郝东说兖海节度使朱珍亲自拜访,惊讶之余赶紧出门来迎接,“不知节度使大人到访,元未曾远迎,恕罪恕罪!”“哈哈哈,冒昧前来,陈郡守果然仪表非凡。”“岂敢岂敢,节度使大人快里面请。”
双方落座,郝东献茶后退到一旁,朱珍向陈元介绍道:这位是我的智囊,洪敬先生。”洪敬是一个四十岁所有的中年人,中等身材,满面红光,留着三绺漂亮的长须。陈元自然又和洪敬客气了一番。朱珍本意就是想来看看这个年轻人是何等人物,是否值得结交,因此有点考校陈元的意思,先是问了朝政,接着又问了对时局和各地藩镇的看法。陈元在京城待了一年有余,前几个月为了做官很是恶补熟悉了一下朝廷的的各派势力和对各地藩镇的评价。朱珍看他谈吐不错,有些地方很有见地,也不禁暗暗点头,最后朱珍说道:“陈郡守看着比我年轻一些,我就托大叫你一声兄弟,你要上任的平卢是没有节度使的,目前各郡县是各自为政,贤弟到了蓬莱若是有什么不便,可以给我带信儿,为兄支援你三五千人不成问题。”“一个郡县最多有兵一千,州的治所才有州兵两千,这朱珍一张口就是三五千,那是藩镇的格局了。看来朱珍对平卢有野心!”陈元心里暗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到时候兄弟一定向大人请援。”“好,那就说定了,具体的事你和洪先生谈,我衙门里还有事,就不多留了,你们谈。”朱珍说完起身冲洪敬使了个眼色,洪敬点点头。陈元送走朱珍,回来与洪敬闲聊,知道洪敬是汴州人,曾经中过举人,因看不惯宦官专政才没去做官,辗转到了朱珍的幕府任职三年有余,很得朱珍信任。洪敬询问了陈元的履历,向他介绍了他所知道的平卢的一些情况,双方又具体谈了以后联系的方式,陈元才送洪敬离开馆驿。
第二天陈元带着黄有茂和郝东,拿着两座梳妆镜和四串琉璃手串去回拜朱珍,朱珍有事带人到附近的县里去了,洪敬接待了陈元,代朱珍表达了谢意,陈元言明有两串琉璃手串是送给洪先生的,洪敬很高兴的收了。离开节度使衙门,陈元顺着街往回走,没走多远,就看到几个衙兵在巡逻,这几个衙兵对街上的商贩态度很是不屑,不是驱赶摊贩,就是随意抓取摊贩的果枣扔进嘴里,互相间开着玩笑,很是惬意。陈元看着皱了皱眉,带着黄有茂和郝东快步回到了馆驿。
回到馆驿他留下黄有茂问道:“黄队长,刚才你在街上看到那几个衙兵作何感想?”“孔武有力,身材壮硕,一看就是经年的老兵。”“还有吗?”“还有,就是这几个人警惕性不高,不过这也难怪,这是在州城他们自己的地盘上么。”“你不觉得他们的军纪有问题吗?”陈元问道。“哦,大人,现在全天下的武夫都这个德行,不欺负人怎么能让人觉得武夫高人一等呢?”黄有茂见怪不怪的说道。陈元让黄有茂去忙了,他自己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