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无端踢下去的男人仍旧神色温和,他伸手攥住琉璃的脚踝,用拇指轻轻摩挲了两下,然后塞进了被子里。
“亲爱的,放心吧,我不会让你生孩子的。”
“我记得你说过的话:你怕痛,不想自已生孩子。”
“而且,我们已经有一个孩子了。”
格里沙一边说一边回到被窝里,琉璃因为他的话大脑宕机了了好几秒,毫无察觉的又被他抱进怀里。
“你找圣母玛丽亚生了个孩子?然后说是我的,让我喜当妈?”
思维一片混乱中,琉璃敏锐地抓住了某根线头,咬牙切齿地一边说,一边又想把祂踹下去。
格里沙被她的脑回路逗笑了,有时候连他也无法理解阿蒙和琉璃的思想。
现在想一想孩子和母亲之间的神秘学联系大概率确实是存在的,起码他俩诡异的脑回路实在高度相似。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在这个故事里,我扮演的是生下耶稣的圣母玛丽亚,你扮演的是耶和华,我感你有孕,生了个孩子出来。”
大脑二次宕机,这次系统恢复正常的时间要更久一点,琉璃甚至没忍住掀开被子的一角,低头去看格里沙平坦的腹部。
那里除了八块腹肌之外,一无所有。
她心中涌起一股不知道是失落还是松了一口气的心情,只觉得自已的担忧完全是无稽之谈。
哈哈,总不至于他们昨晚来了几发,格里沙就又怀上了吧。
她还没做好当爸爸的准备,当妈妈的也是。
显然理科生和文科生的思路存在一定差异,起码格里沙的脑回路和琉璃的就没能接轨,他看着琉璃的视线所在之处,恍然大悟地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然后把她的手放在自已的腹部。
“想摸的话,可以继续,你昨晚不是摸了好久吗?”
格里沙骨节分明地手从外侧包裹着她的手背,而她的手心则紧贴着肌肉分明的紧实腹肌,这混蛋还控制着她的手往下滑。
琉璃不满地嘟囔,“你是不打算起床了吗?”
格里沙的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腰,干脆让她整个人翻身躺在自已身上,以便更好的把人整个抱进怀里。
他把头埋进琉璃的脖颈,黏黏糊糊地蹭她的锁骨和脖子,“不想起来,想继续和你在一起。”
“亲爱的,我很想你。”
“真的,非常非常想你。”
对琉璃的爱与思念是他维持人性的一部分,甚至可以说是占比极大的一部分。
他们都游离在时间和世界之外,他们都如此孤独如此疲惫。
格里沙有时候想,是不是长久的分别带给了爱与思念真实的重量,在祂不知疲倦地征战古神的时候,在祂被信任的天使毫不犹豫背叛的时候,在祂背负罪孽深受污染的时候……
只有她还在记忆的深处,站在俄罗斯春天的街头,留给他一个不染纤尘的背影。
对她的思念是远古太阳神对抗上帝的途径,是真实造物主维持理智的方式,是空想天使亚当维持人性的手段。
琉璃用手撑起自已的身体,她银白色的长发像水一样滑落下来,流入格里沙黑色的发丝中,汇合成一体。
她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靛紫色的眼瞳终于带上了清晰可见的痛苦,“格里申卡,你为什么只说想我,不说带我回家?”
她垂下头用额头抵住格里沙的额头,与他又贴近了一些,近到彼此眼睫颤动时的气流的清晰可感,琉璃第二次询问他,询问眼前的上帝。
“格里申卡,假如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孩子,你现在来找我,难道不是来带我回家的吗?”
“带我回去吧,我不想继续留在这里,我想要回家,我……我还没有做好当母亲的准备,但我会试着去喜欢那个孩子的。”
“祂是男孩还是女孩?像我还是像你?祂知道我的存在吗?祂喜欢我吗?”
格里沙抱住了她的腰,想要逃避她的视线,却根本避无可避,只能用清澈的眼睛和她对视。
“祂是个男孩,黑头发黑眼睛,长得像你,祂知道你的存在,我经常和祂讲我们过去的故事,祂很喜欢你,一直想见你。”
“祂小时候还经常担心你不喜欢祂,因为祂总是很调皮。”
“那么,带我回去吧,我想见见祂。”
“……”
“格里申卡?”
琉璃的声音有些许颤抖,她察觉到那个一直以来持续的怀抱收紧了,她轻声问道:
“你还在地球吗?”
格里沙眼睫颤抖,“我在。”
“我还能回去吗?”
“你能。”
“你希望我现在回去吗?”
“我希望。”
“那你为什么不带我回家?”
格里沙没有回答。
但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为什么?”
格里沙轻声说:“因为我无能为力。”
“抱歉,琉璃,现在的我,无能为力。”
“只有在这个世界,我才能借助其他上帝的帮助保持最强盛的姿态,实际上的我……已经死了。”
“我不是至高无上的耶和华,我是被犹大背叛后吊在十字架上的耶稣,我无法带你回家。”
“我无能为力。”
在心爱的人面前承认自已无能为力是件令人羞耻的事情。
格里沙恍惚中察觉到难过和愧疚,来到这个世界后,见到琉璃之后,他的人性前所未有的充沛起来。
珍爱,喜悦,哀伤,难过,愧疚,痛苦……
如此多的情绪,都来自于她。
祂找到她所在的世界时,祂已经死了,而她也同样死去了。
时空是诡秘之主的权柄,不是上帝的。
如果在全盛的情况下,借助混沌海,祂也能尝试着将心爱的人带回那个已经陌生的地球。
但已经沦为真实造物主和空想天使的祂,没有那个能力。
如果不是在降临这个世界之前,祂空想出了最强盛的自已,再借由本世界上帝的真实性来化空想为现实,祂甚至只能以空想天使的位格降临。
因为说到底,祂已经死去了。
就像他们的世界,其实早已经毁灭了。
地球还是那个地球,但熟悉的人早就都不在了。
只有他和她没有变。
只有他们。
一滴眼泪砸在格里沙的睫毛上,让他怔愣着将注意力转移回来。
琉璃伸手抱住他,像母亲拥抱孩子,妻子拥抱丈夫,家乡拥抱游子。
她说:“辛苦了,格里申卡。”
“辛苦了,格里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