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梦境深海篇 第三十七章回音 山间的微风摇动着漫山荔枝树,脆嫩的枝叶在微醺的阳光中泛着油光。还未结出那鲜红的硕果,那风中已然带上了荔枝的清香,横穿那净几明窗的房间,吹动着满屋的纱帘轻轻摇晃。 在那轻纱掩映的角落,深棕色的地毯与木制小几打造出静谧的空间,一个一米长的布偶鲲成了最大的靠垫,胡萝卜与菜狗被人各自抱着。两双环肥燕瘦的脚丫露在外面,被那照进屋里的阳光雕琢下,白得发光。 那略显丰腴的腿碰了碰旁边那条相比细了一圈的腿,一个轻快的声音道:“快看这套怎么样?我喜欢这个外套。” “劳动节的气温应该已经热起来了,你确定要买这一套秋冬款?到时候还没进漫展的展馆,估计就要把你热晕。”温和的声音中带着笑意,提示着季节不适合。 “那换一个,唉,好不容易选到一款喜欢的,要不我穿常服去吧?”已经挑选到眼花缭乱的安释槐想要放弃,可是又有些不甘心的继续翻着商品列表。自从入了神霄服这个坑,再想克制购买欲就难了。 倚靠在一起的白无哀伸手撩了一把安释槐那顺滑的青丝,语气严肃反对道:“那怎么行,你想我一个人穿c服去漫展吗?不是说好了陪我一起的,现在反悔已经来不及了。” 听到那语气像是生气了一般,安释槐偏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人,却发现那人脸上仍旧带着微笑。感到自己被耍了,有些生气白无哀总是那样时不时的逗她,安释槐往身边人怀里蹭了蹭,直接躺下去枕在了那双腿上。 “那你帮我选一套。”将手机一递,安释槐软声说着,随后又觉得自己那声音好像在撒娇,顿时脸上一红,赶忙侧过身不再看那张笑脸。 白无哀笑着接过了手机,一边快速滑动着,一边又在自己手机上开始下单。安释槐选的那套虽然端午没法穿,但预售的情况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发货,现在买下来说不定国庆或者元旦的时候就能穿了。 感受着枕着的人的体温,安释槐偷偷的又看了看那一脸认真在挑衣服的白无哀,心绪有些难宁。三个月前,她实在受不了宿舍的另外一个同事,就和白无哀一起换了宿舍,现在这个单人间就是她们两人的小窝,或者说是‘爱巢’? 就如她第一眼就在心底确认的一样,白无哀很好相处,在一起的时候很是温暖舒心,两人的关系自然越来越好。而随着时光流逝,在她快被工作与家庭的压力逼得崩溃时,她向白无哀谈起了痛苦的曾经,那些黑暗的遭遇。 安释槐本是想找个人倾诉,可越说她越是难过,哭得无法停止,而白无哀并没有强行安慰她,却是向她说起了自己埋藏的秘密。她们两人的经历很是相似,童年的阴影也那般一致。 她看着白无哀一边笑着一边流泪说着那些黑暗的往事,那一刻她们的心贴近了。也许是重合了彼此的身影,所以才加深了两人的情感,她不再克制两人之间的距离,白无哀对她的照顾,她也能坦然接受。一切似乎都没变,又似乎哪里不再相同。 她们是闺蜜吗?还是别的什么,那情感安释槐不太明白,只知道很喜欢与白无哀在一起的时光。也许会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也许各做各的事一句话不说,又或许一起出去疯玩一天再回来,她们之间的距离感恰到好处。 白无哀会听她发牢骚,会倾听她内心的苦闷,也会提出建议,或者开解她郁结的心情,甚至还会生气她面对某些问题的懦弱。可白无哀从没从她身边离开,自认识以来一直支持着她,成为她的避风港。 时间越久,她们相处得越发自然,就像一对老夫老妻,除了没有什么肢体触碰,心灵已经十分融洽。白无哀喜欢她吗?安释槐最近时常在想这个问题,可她想问又不敢问。知道了那个答案又如何?她又不能跟着白无哀离开去那天涯海角。 “叮铃铃——” 来电的铃声打断了安释槐的思绪,她转头看去,却偶然瞥见白无哀看着她的手机皱了皱那好看的剑眉,脸色也有些阴沉,就连那双黑色的眼瞳中都好似要溢出寒气。可等她眨眼再看,那惊鸿一瞥的表情不见了,白无哀又恢复成平时的模样。 “唔,父上大人?你爸爸的电话。”看着那个来电备注,白无哀眼眸中闪过一丝厌恶,又微笑着将手机递给了安释槐。 安释槐爬了起来,方才脸上还有几分笑意,此刻却只剩慌乱,那双眼眸中更是浮现出恐惧。她不想接,却不敢不接。父亲是她童年最大的阴影,一直笼罩着她,让她无法逃出那牢笼。就像白无哀说的,她太软弱了才会被父亲一直拿捏。 “不想接那我就挂了?”说着白无哀就要摁下挂断键,却被半途阻止。 忐忑的接过了手机,安释槐光着脚走到了外面的阳台上,颤抖的手指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键,电话那头万分熟悉且令她恐惧的怒吼就响了起来。她一边努力的挤出笑意,撒娇卖乖的编造着迟迟没接电话的理由,一边死死的抓紧了睡衣的衣角。 一通电话好似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安释槐拖着脚步走进了屋内,神情低落的扑进了白无哀的怀里,她想哭,可是她又不想那么没用。最终只能从那轻拍她的手上得到许些慰藉,只有在这人的怀里她才能感受到无比的平静。 “我爸说给我定下了一个相亲的男的,又是老家的人。那边的男人都是大男子主义,还特别重男轻女,说不定还会像我爸一样喜欢家暴,我不想嫁到老家那个让人只想吐的地方。”即使没有哭,安释槐的声音也已经在发颤。 “唉,之前也和你讨论过这个话题,你又不肯按我的建议去做。”白无哀的语气十分无奈,对于安释槐背后那个破碎而又扭曲的家庭,他没法修补,也只能想办法带安释槐逃离,可安释槐自己却不敢迈出改变的步伐。 听到白无哀的话,安释槐沉默了。她从小父母离异,在严重的重男轻女的村子里,被父亲家暴着长大,又在初中遭受学校的霸凌,高中时期被表哥动手动脚,甚至还被夺去初吻。 好不容易上了大学离家远了,工作更是在外飘荡,可到头来她却不敢离开父亲掌控的范围,就连提到离开半月州都是不敢。她害怕不管自己去哪都会被父亲追回去,然后又是那可怕的拳脚与皮带,也不愿斩断与父亲的联系。 每次被劝解,安释槐都会因为自己那软弱的内心,掉入无法逃离的怪圈。白无哀让她离开半月州,她不敢。让她切断与父亲的关系,她不忍。即使从小被打到大,在家里也没有地位可言,可她还是念父亲的养育之恩,也担心父亲一个人老了没人照顾。 “你这样子可让我怎么办呢?”白无哀轻抚着安释槐的头发,看着夕阳的余晖在地板上闪耀如火,他温声道:“既然你这么不愿意,那要和我一起生活吗?我会带你离开东洲,去遥远的游洲乡下,让谁也找不到你。” “我会为你做清淡的菜,会带你去没见过的田野与山林,带你游览名胜古迹,带你去国风圣地,带你去各大漫展。你只要答应,我就养你。” 那温和的声线平缓的描绘出未来的画面,轻柔的话语凝成一条线,却在安释槐的心中跳出波动起伏的电图,让她呼吸都延缓怕漏听了什么。那是什么意思,是告白吗?她张了张嘴没敢问出口。 带着几分开玩笑的语气,安释槐嬉笑道:“你要养我这个闺蜜吗?等你哪天暴富了,你不说我都要过来抱你的大腿。” 白无哀有些无奈的捧起了安释槐的脸,认真的一字一顿的重申道:“我这是在跟你告白啊,都说的这么明显了,你别装傻。” 在未来的记忆中,她曾多次开玩笑般跟安释槐说起过,安释槐也是嬉笑着答应。而直到她们都离开了这个公司,去了半月古城,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北。又是一次聊天诉相亲之苦时,她正式向安释槐提出了一起生活的请求,可最终也没能等到明确的回复。 “我不敢,就算你家里同意,我爸也会打死我的。就这样吧,等我们老了你要是还愿意,那时候我们就一起去住养老院吧。” 她们一个在世界这头,一个在世界那头,她不知道当时安释槐是一副怎样的表情,她只知道自己再一次努力的呼唤并没有得到回应,只震荡出了许些回音让她怅然落泪。就像很多年前,她也向某人呼唤出声一样,只得到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可她终究是个凡人,没钱没势,就算想强行打破束缚住她们的枷锁,也没有那个实力。她义无反顾,可对方却犹疑胆怯,最终败给了现实,成就她最后的看开与淡然。也许她的人生就这样,不起波澜,也不会有回应从那黑暗中传来,给她一束救赎的光。 可这一次,白无哀改变了周遭的一切。他的确没有权势,可他现在有了钱,而金钱可以帮他做到很多以前不能做到的事。他如此明确的告诉安释槐,已经有了强行带人离开的打算,哪怕是绑,也要让安释槐去半月州甚至东洲以外的地方看看。 安释槐仰望着那张温柔的脸,却从那一向温和的黑色眼眸中,看到了炙热的火焰,那热度顺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传到了她的脸上。她们凑得那么近,只有一掌之隔,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她听到白无哀说出那句话之后,带着火的眼眸中又弥漫起让人不解的悲伤,那低垂下来的眉眼,因迟迟得不到回复,开始凝聚起痛苦。好似沉淀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忧伤凝结在那眼底,泛起丝丝涟漪。 心脏好像被谁抓住了,让安释槐的呼吸不畅,她习惯了白无哀永远都是那温柔微笑的模样,这一刻看到那复杂的眼神,她的呼吸与思绪都被夺去。她不想看到这样的白无哀,因为这会让她无法冷静思考,变得无脑而冲动。 安释槐闭上了眼睛,在白无哀身旁两侧的手撑直,她凑了上去,粉嫩的唇瓣印在了那张淡色的唇上。柔软的,带着薄荷唇膏的香气,那陌生的感触直冲头顶,又让她的心脏疯狂的跳动,像是要炸开一般,将她混乱的思绪全部化为虚无。 好一会儿都没其他动作,妄想的电视小说情节中那种交换唾液的情况没有发生。安释槐红着脸离开那片柔软,睁眼一看,才发现白无哀已经僵在那,半天才反应过来般,伸手轻触自己的嘴角,脸上的红意刷得直接爬升到耳朵尖。既新鲜,又让人意外。 “你、你干嘛?”白无哀被安释槐那一招打得措手不及,整个人都不知道要干什么,过于意外让他脑子都没转过弯来,惊讶的话语脱口而出。 看到像是被吓到的白无哀,安释槐顿时感到自己尴尬得要羞愤欲死,脸上发烧一般再次红了一层,她破罐子破摔般气道:“你自己不是说告白吗?我这是在回复你啊!既然想要谈对象,也会做那些色色的事情的吧?” 有些不敢直视那张熟悉的脸,白无哀偏过了眼神,一只手挡着自己那发烫的脸,有些底气不足的道:“我还没想那么多,只是想和你像现在一样,一直生活下去而已。” “啊!白无哀你这家伙!”一想到是自己想太多,安释槐又羞又怒,抱着菜狗玩偶就滚到了一边,将头埋在靠枕下闷声骂道:“我要死了,都是你害的!” 要是平常开开玩笑,亲额头亲脸什么的也不会如此,可她亲的是嘴啊!说不定还是白无哀的初吻。而且她这样做,白无哀会怎么想?是不是会认为她就是一个表面清纯,内心全是废料的女人? 看到安释槐一直在打滚,白无哀此刻也平静了下来,他戳了戳那露在外面的一节腰间软肉,带着些跃跃欲试的语气说道:“那要不,我们再试一次?多亲两下估计就能习惯了。” 蒙头翻滚的安释槐停止了动作,安静了好一会,似乎在衡量得失,露在外面的白腿扑腾了两下最后闷声闷气的道:“不要,羞死人了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