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层了……
怎么会有这么多血鹫……’
谢喻左手并起剑指,一抹剑气涌出,精准地打在一只遏云冲下的血鹫上,瞬间将其炸得粉碎。
经过了一层又一层梦境的恶战,谢喻法力几近透支,脸上身上大小伤口密布,淌血不止。
虽然不清楚下一层会是什么样的情况,但根据之前的经验来看,只可能会更糟糕。
谢喻盘腿而坐,双手掐指结印,周身散出一缕缕橙红色华光,脸上的纵横交错的血口缓缓愈合……
……
天是灰白色的,四周都笼着一层薄雾,谢喻走在一片野花地里,泥土是湿润的,但长出的各色野花却像是被抽离了三分颜色,色泽比寻常看到的要暗淡许多。
暗淡,模糊,又荒凉。
因为白雾弥漫,谢喻的可视范围只有可怜的几尺,于是只好一边“阿月,祝祝,少少,行行……”交替唤着,一边寻觅那个白色的身影。
“啊哟――”
脚下踩空,他险些滑进了湖里。
谢喻惊魂甫定的回头,看不到边际的湖泊里,一个缥缈的白影若隐若现。随着雾气慢慢散开,那个身影也逐渐清晰起来。
灰蓝色的湖泊里,安安静静躺着一个白衣少年,面色苍白,眉目舒展,右眼下方那颗鲜红夺目的血痣,点亮了这暗淡的梦境。guxu.org 时光小说网
只那一刻,他便知道,这个眼角含泪的少年,于这世间,已没了半分留恋。
“阿月……”
这一声“阿月”,有些沙哑。
灰蓝的湖水刚没过他的脚踝,刺骨的寒凉便让他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冷颤。
怎么会这么冰?
当湖水淹没至脖颈时,谢喻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头扎了进去。
湖水虽冰,但却极其清澈,他可以清晰地看见水中浮动的白衣,随着水波,像一只白蝶,飘飘漾动着绵软的翅膀。
谢喻将少年抱上了岸,少年浑身冰凉,脸上结了寒霜,他伸出手摸了摸他眼角那道冰冻的白色泪痕,温暖的指腹融化了泪水。
谢喻心疼不已,将少年整个抱在怀里,手抵在他的后心,将细细的暖流送进了少年冰冷的身子里。
“你是怎么进来的?”怀中的人缓缓睁眼,却未动,任由他抱着。
谢喻将下巴抵在祝少行的发间磨蹭着,轻声道:“亲了你一口,就进来了。”
祝少行从他的怀里出来,看着他,难以置信地:“你……好贱。”
谢喻便贱兮兮地笑了笑:“过奖了。”
祝少行看着眼前这个人——浑身湿透,藏青色外衫滑至肘间,白色中衣湿答答地粘贴在身上,勾勒出成年男子紧绷的线条,随着胸腔的一起一伏越发明晰,却隐约可见心口处一道长长的疤痕。
谢喻看着眼前同样湿漉漉的人,不知是不是一种错觉,他似乎看到了一双清冷的眸子里烧着一团热切。
本以为是他的错觉,却见那双眼睛略不自然地移向别处,谢喻喜出望外似的凑近了些,追着那双眼睛问道:“阿月莫不是对我……?”
他嘴上一边说着,还一边去剥自己的衣服,“可千万别忍着,哥哥给你便是……”
祝少行伸出一根手指抵在谢喻胸口,拉开距离,淡淡道:“多谢盛情,我对你没兴趣。”
谢喻将祝少行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俯身缓缓压下,笑着道:“是么,不试试怎么知道?”
天色如同乌云遮日般瞬间黑了下来,祝少行眼角瞥了一眼——只见成千上万只血鹫铺天盖地袭来,谢喻道:“你说我们一会是吃孜然味的还是蒜香味的?”
祝少行:“有焦糖味的么?”
俩人靠背而立,谢喻掌心灌满灵流,拉下了一道无形的火墙,说道:“有的!阿月想吃几分熟?”
黑压压的血鹫群惊空遏云而下,撞击在火墙之上烧得冒起了焦烟,悲鸣声响彻云霄,可它们却依旧不停地撞击着。
层见迭出,源源不绝……
“全熟。”祝少行将俩片竹叶置于唇间,吹起了那首不知名的曲子,火光结界上被血鹫撞出来的细口星火明暗,在迅速愈合。
这熟悉的旋律响起,谢喻眼眶突然有些红了。
多少次……
只要耳边的旋律还在。
他就永远不会倒下。
只要他回头,那个人就永远还在。
如同飞蛾扑火,层出不穷的血鹫一批批地撞击、咕彻哀鸣、烈焰焚炙、再撞……火光结界被撕开了一道狭长的裂缝,裂开的速度快于愈合,“黑流”疯狂涌进。
“借你的‘可爱’一用!”
谢喻眸中厉色沉沉,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长剑,云气聚合间,炫目的光影看得人一片缭乱,咕鸣阵阵,剑气交错纵横,撞上来的黑流经受不住“可爱”的狂暴,纷纷崩解成灰。
这还是“可爱”么?
祝少行还是第一次见到可爱这副模样,这把剑在他的手里从来都是温驯的、乖巧的,而不是——
嗜血、疯狂、毁天灭地……
似乎有一种不可控制的力量几欲喷薄而出。
“这……什么时候还突然多了个门?!”谢喻转头便见祝少行微微欠身,走进了一道石门,墓地睁大了眼睛——
我还在拼命呢?你居然……逃了!
祝少行站在缓缓落下的石门前,对谢喻微笑着挥了挥手:“来世见。”
谢喻:“……”
谢喻手中的剑乱七八糟地飞舞着,惊道:“我去!这门怎么还是自动的?!”
眼瞅着那石门就要关上了,谢喻将法力全部灌入“可爱”当中,猛亲了它一口,然后奋力甩了出去。
“可爱!这是你的主场!”
谢喻折腰后仰,几乎擦着地面滑进了石门的缝隙里,石门轰咚落下,并伴随着一声“哐当”的剑击撞门声——
显然是慢半拍、被抛弃的“可怜没人爱”。
“呃……”
谢喻仰起头,天又黑了。
“这……是个什么玩意?”谢喻面容呆滞地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这依然是一只血鹫,但显然不是一只正常体型的血鹫。
而且还不是一般地不正常。
‘这梦里咋地还要升级打怪么?……爷不玩了。’
谢喻干咽了口唾沫,二话不说就往回走,在石门上上下摸索,“阿月你能把门开开么?我想回去。”
“……”
那只血鹫就用那双硕如天池的眼睛俯瞰着俩人。
谢喻从怀里摸了半天,酒壶酒杯、迷你狗、拨浪鼓、水果刀、女红小剪刀、绣花针……就是没找到一件能排上用场的武器。
祝少行:“……”
祝少行手中捻着两片竹叶,化成了两根翠竹,分了一根给谢喻:“你要么?”
巨鹫双翼一张一合,猎猎风烟滚动,无数草木连根拔起,谢喻被狂风吹的面目扭曲,那本来就松松歪歪的发型更是歪得不能再歪了。
乱我发型者……不能忍。
谢喻接过竹子,掠地而起,口中道:“我上你下!干掉他可以吃十年!”
祝少行皱了皱眉,似乎不太情愿的样子,但见血鹫巨大的爪子抬起,当空按下,祝少行早已旋身滚向一边,手中的竹子直入腹地,不过那血鹫的腹部却并非向自己想象中是软的,别说竹子了,刀剑估计也伤不了分毫。
谢喻也同样非常受挫,他几乎把人家全身都打了一遍,就是没找到半点破绽,反倒被那只血鹫巨翅一扇给拍飞了。
谢瑜捂着胸猛咳了两声,手摸进怀里掏出酒壶仰头灌了一口,将涌上喉间的甜腥压了下去。
没有什么是一口酒解决不了的。
余光瞥见依然奋站在一线的祝少行,那鹰鹫的巨爪当胸横扫过去的时候,谢喻瞳孔一缩,而后嘴角往上弯起,捡起身旁的竹杆,飞跃到了鹰鹫身上。
祝少行满脸黑线刷下来——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那货在干嘛?
“叫你乱吃东西!”
“叫你不听爹妈话!”
“吃成这副熊样媳妇都不要你了吧!”
“……”
只见谢喻骑在那只巨鹫的脖子上,拿着根竹子对着人家脑袋就是一顿猛抡,那棍与棍之间简直是无缝链接,密不透风,活活把那只变种血鹫给打醉了。
这令人窒息的操作……
“咕……咯……”
巨鹫摇头晃脑眼冒金星,脚步踉跄,几乎都要站不稳了,不过……
那玩意儿居然像个气球一样,每打一下身体就会膨胀变大,谢喻这不间断的一百多下抡下来,完美地把自己变成了一只肉眼难见的髭须虱子。
若是气球的话那必定是有气门的,祝少行回忆着方才那一爪子拍下来时所看到的——爪心有个黑色咒纹。他也曾试过从那里下手,只可惜咒纹几乎是个黑点,那如山岳的指爪又太猛太快,实在没办法一击即中。
谢喻如今将这只染了魔息的血鹫打成了比之前大出百倍不止,几欲爆炸,那爪心的咒纹也开始扩张黑烟涌动。
只需……
“呆逼二百五!吃爷最后一棒!爆你!”
猎猎狂风四起,飞沙走石,祝少行风中眯眼看准时机,手中的竹子通身流窜着月华银光,他整个人擦地滑进抬起的指爪下方,足尖点地腾空跃起,给那只指爪发狂乱扫的鹰鹫来了致命一击,炸裂地表演了“一根竹子定乾坤”!
有光……
谢喻呆呆地看着自带关环效果的男人,少女心都漏停了好几拍。
太帅了吧……
“砰——!!!”
巨鹫像被一阵戳破的气球,引吭悲鸣,轰然炸开,连带着他脖子上那个发花痴的“少女”一并炸飞了。
谢喻偏头吐出了满嘴的羽毛渣,“吾操了,这是什么……”
金光漫照,云霞初透,花海里逆光站着一个白衣飘飘的人,手握着一根翠竹,风起发带飘摇,缥缈恍若仙人。
谢喻话音顿住,喉结攒动,嗓音沙哑地唤了声:“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