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梦魇

苍茫落日,残阳将那在猎猎风中飘摇的旗帜染就成血一般的颜色。

十万幽冥,尸骸遍地,在嘶喊和惨叫声里走出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眸中泛着鬼魅的红光,他手上握着一把长剑,比一般的剑要宽出两倍来,剑身本该是漆黑的,却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他目不斜视踩着尸骨纵横的血路,走向路尽头面无波澜抚琴的男子,双手举起手中的血剑——大开大阖,如日月满贯劈下……

谢喻从床上坐起,脸深深埋进掌心,额角洇出的冷汗湿了鬓发,他知道这不是梦,他的这些梦境就跟他头脑中的记忆一样,都是碎片的,拼凑不起来。

也不敢去拼凑。

似乎只要不拼凑,他回头看时,那个人便还会对他报以微笑。

雪花落在眉间。

温柔笑眼缱绻。

“不如我和你换如何?我这里的梦多的很!你想要什么样儿的随便挑……”那猴子两条长而有力的腿挂在谢喻的腰上,两条毛茸茸的长臂则圈着他的脖子,活像个娇俏的小媳妇似的。

“滚!”

谢喻大手蒙住小媚猴娇小的脸蛋,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它扔了出去,却没想到这猴子还是个粘人精!没走两步,它便又重新挂了上来。guxu.org 时光小说网

这次是挂在他的后背上,歪着脑袋,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谢喻令人作呕的侧脸,便朝天翻了个白眼,但为了吃到那有着奶花味儿的香甜梦,小媚猴只好眼不见为净,闭眼对着他的耳朵轻轻吹了口气:“娇气美妾温柔乡的要不要呀?”

小媚猴说着便对着谢喻的耳朵开始依葫芦画瓢了,画面感十足地学着梦里女子的娇喘微微:“啊……不要啊……”

梦魇猴本就善于模仿,这翻云覆雨里的□□娇喘对它来说就是小菜一碟,其相似程度没有十分也有九分。

可也不知道对方是脸皮太厚还是哪方面有毛病,竟丝毫不见脸红,面色表情也无动于衷,只见那人忽然轻轻笑了笑,偏过头瞥了它一眼道:“哪儿来的蠢货,连谢爷我好男色都不知道,就敢来吃我的梦。”

说着便反手从身上摘下小媚猴,插萝卜似的将它拍进了地里,那还半露在外面的小脑袋一边吃着泥巴一边大骂他祖宗十八代。

谢喻温柔地笑了笑,摸摸头道:“你要是能把我祖宗十八代都骂出来,我谢谢你。”

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戳戳戳,将那半截哇哇乱叫的脑袋无情地戳了进去,末了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篆,沾了沾口水贴了上去,方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可怜这只小媚猴才出娘胎没多久,花花世界都没得及好好看几眼,便被这个丧尽天良的丑鬼给活埋了!

这小媚猴便是九星阁上天入地专食梦的梦魇猴,谢喻做鬼爷的时候遇到过很多这样的猴子,但像这么蠢的还是极少见的,大多都是趁着他醉成一滩烂泥时才偷偷来吃的。

谢喻虽然也能感觉到,但也随它去吃,还总是醉眼惺忪地问一句,“是什么味道的?”

虽然他的声音很轻,却还是将梦魇猴给吓跑了。

谢喻负手立在窗前,目光悠远地望着半敞的窗扉外随风而动的竹影,良久似是自言自语地道:“有些东西该拿回来了。”

所谓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

人生一世,聚散有时,人与人之间不过都是结了善缘的过客,或短或长罢了。缘来时则让它来,缘去时也无需过多强求。

可终究还是会有那么一个人,出现在生死聚合缘起缘尽之外,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执念来,生出不愿让这缘轻易散尽的执着来。

谢喻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走到桌边铺了张画纸,想着走之前给那傻小子留点东西吧,提起笔又闭眼思忖了片刻,方慎重地落下精细的每一笔。

他一手被在身后,微弓着身子,半张脸映在一豆昏黄的烛光里,神情竟是难得地专注和认真。

也不知道就这样画了多久,搁笔的时候他淡淡笑了笑,然后吹了吹折好,夹进了那本《愿君好梦》里,不过手上这书显然也惨遭了他的毒手,他觉得结局写的不好,也未经作者允许,便给改了。

将书揣进怀里,趁着月黑风高他当了回采花大盗,从窗子里神不知鬼不觉地便溜了进去,又小心翼翼地关上了窗,瞅了一眼床上的人,便无声无息地踱到了书架前,将偷来的书又重新放回了原位。

然后勾起不怀好意的笑容,踮起脚尖蹭到了床边,蹲下身来,拖着腮少女状地盯着那张乖巧的睡颜,静静地看了许久——

‘我家阿月怎么这么好看呢!

尤其是这双眼睛,醒的时候杀人于无形,如今闭着,啧,睫毛竟比姑娘家还长,还微有些卷卷的,像蝴蝶翅膀似的……

真是撩人。’

谢喻花痴了好半天,才依依不舍地起身,又轻轻握起露在外面的那只手,在手背上落下轻柔一吻,用口型对眼前的人道:“晚安,小狼狼。”

随后将那只手轻轻放进了被子里,又从窗子里翻了出去。

待窗扉被小心翼翼地合上,祝少行缓缓睁眼,起身坐了起来,望了一眼窗外消失的人影,而后抬起那只余温犹存的手,垂眸看了看,嘴角弯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刚关上的窗又被推开,钻进来的人气喘吁吁地倒了杯茶喝,祝少行刚敏捷地躺下便又坐了起来,只是脸色就不太美好了……

语气颇为不悦地道:“做贼呢?”

周牧愣了一下,又似乎明白过什么来了,便道:“我这不是跟着您老偷鸡摸狗的事儿干多了么?这爱爬窗户的毛病改不过来了嘛。”

“……”

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了个小布包递了过去,祝少行接过来打开看了看,手指捏起一小撮黑乎乎的药渣仔细闻了闻,眉头微微皱了皱。

这时周牧便开口道:“要说也真奇怪,我在屋外明明听见了两个人的对话声,可走出一个人来后,我再进去看屋内竟然没人了。”

祝少行似有所思地摩挲着手中的药渣,闻言抬了一下眼皮:“没人了?”

周牧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说道:“我敢确定屋内的人没有从其他的地方出去,而且屋内我都找遍了,也没找到有任何暗道密室之类的,你说一个大活人怎么就凭空消失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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