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母亲不在场,海瑞依旧低垂着眼帘,海夫人亦是如此,两人均未正面相视。
李时珍的视线转向海瑞夫人,心中又泛起一阵波澜。
只见海夫人虽匆忙梳洗,双眼低垂,但仍难掩其天生丽质,端庄中透着清秀,即便心怀忐忑,也不失诗书传家的气质。
此刻,李时珍已全然明了,海家无后的问题,根源并非疾病,而是海母过度干预儿子儿媳的私生活,导致夫妻情感疏离。
医者能治病,却难改命运,于是他转向海瑞与海夫人,忽然说道:“请刚峰兄与嫂夫人抬起目光。”
海母在外厅听到李时珍此言,骤然紧张起来,眼睛瞪大,耳朵竖起。
“二位这是何故?”李时珍略显不悦,“望闻问切,你们这般连眼都不抬,我如何为你们诊治?”
海瑞闻言抬头望向李时珍,海夫人也缓缓抬起眼帘,却仍不敢直视。
李时珍:“我不是让你们看着我,而是要你们互相对视。”
海瑞从李时珍的眼神中读出了他的深意,于是将视线转向妻子。
海夫人虽也将目光移向海瑞,却只是停留在他的鼻梁以下。
“不必再看了!”李时珍站起身,大声说道,“身为夫妻,竟不敢对视,你们无法生育,这是任何医者都无能为力的事。
我问你们,海家是否还要延续香火!”
海母猛地站起,神色纠结,犹豫片刻后,终于迈步走出。
海母突然出现,海瑞与海夫人立刻站起。
海母一步步走近,望着严肃的李时珍:“让李太医生气了。”言罢,目光转向海夫人,“你明媒正娶的丈夫,在外人面前却装作视而不见,你究竟是何居心!”
海夫人低头,轻声答道:“是儿媳的错,请婆母息怒。”
海母:“我生什么气?还不快抬起头,看着你的丈夫。”
海夫人抬头之举,仿佛比举重还难,终于缓缓望向海瑞。
海瑞心中一阵酸楚,两眼紧盯着妻子。
海夫人的目光终于与丈夫相遇,心中涌起一阵酸楚,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你看这像什么话!”海母怒道,“当着李太医的面,受什么委屈了?竟然掉眼泪!”
海夫人强忍泪水,轻声答道:“婆母,儿媳没有哭,是风吹迷了眼。”说着,慌忙从腰间掏出手帕擦拭眼睛。
海母叹了口气:“李太医,你都看到了,她这个样子,我海家怎能有后?”
此时已无需多言,李时珍心中已有计较,望着海母:“太夫人,晚辈已有对策。只要他们听我的,我保证太夫人在两年内定能抱上孙子。”
海母眼前一亮:“那就请太医开方吧。”
李时珍:“不过,他们必须按我说的做。”
海母:“这是自然。”
李时珍:“刚峰兄,嫂夫人,请再次对视。”
海瑞与海夫人却同时望向海母。
海母用竹杖一顿地面:“太医让你们互相看,看我做什么?”
海瑞与海夫人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对方。
李时珍:“对视,不要移开。”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
李时珍:“好。接下来听我的。笑一笑。”
两人再次愣住。
李时珍:“笑!”
海瑞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脸上依旧僵硬。
李时珍又望向海夫人:“嫂夫人,要快,快笑。”
海夫人本不敢笑,但被李时珍催促,又看到海瑞那奇怪的笑容,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笑得好!”李时珍大声称赞,“刚峰兄,再笑得开怀些。”
海瑞的笑容也逐渐自然。
突然,李时珍爆发出一阵大笑,震得整个屋子都回响着笑声。
海母、海瑞和海夫人都愣住了,收敛笑容,望着大笑的李时珍。
海母愣了,海瑞和海夫人也懵了,收敛笑容,望着大笑的李时珍。
这时,门外又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原来是海瑞的女儿趴在门上笑了。
海母立刻瞪向孙女,小女孩吓得立刻收住笑声,怯生生地跑开了。
李时珍仍在大笑,海母转过头,望着这个大笑的太医。
李时珍慢慢止住笑声:“好了。刚峰兄与嫂夫人,你们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吧。我在这里跟太夫人一起给你们开方子。”
夫妻二人从厅堂走到后院,都停下了脚步。海瑞望着妻子:“准备些酒菜,留李太医与母亲一起吃饭。”
海夫人的目光在海瑞脸上停留片刻,随即移开,低声说道:“只有豆腐和青菜,没有酒。”
海瑞:“我到外面买壶酒来,你快去准备饭菜吧。”
“知道了。”海夫人立刻向院子一侧的小门走去。
海瑞走向通往后堂的院门,打开门,发现田有禄竟站在那里,手里提着一只食篮,见到海瑞立刻一笑。
海瑞皱起眉头:“田县丞,你这是做什么?”
田有禄连忙答道:“县尊,这不是给你的,该吃晚饭了,这是送给李太医的。”
海瑞眉头舒展,望向那只食篮。
田有禄:“县尊放心,知道县尊家里信奉回教,这里只有一条鱼、一盘牛肉和一壶米酒。”
田有禄这一送,跟王牢头高下立判,二老爷之所以是二老爷,那肯定要比排名老六的要高明一些。
不仅送之前打听清楚海瑞家有什么避讳的,而且把握的时机也恰到好处,田有禄只是看见海瑞把李时珍带走,就知道要在饭点前备好菜送往海瑞家,有些事情领导还没想到,下边的人先顾虑到,替领导周全好,这就是情商和眼力见的体现。
当然田县丞献殷勤也有他的用意,一来拍拍上官的马屁,二来巴结巴结李时珍。
田有禄给海瑞送饭倒不全是拍马屁,这位田县丞近朱者赤,跟着海瑞多少长了些良心
海瑞心中涌起一丝感动,对田有禄微微一笑:“让你费心了。李太医在我家看病,自然该我请客。”
说着便伸手准备掏钱,这才想起身上的铜钱都已交给母亲了,不禁有些尴尬,说道:“在我的俸禄里扣吧。记住了。”
海瑞准备在身上摸银子的时候,想起剩下的铜钱都交给了母亲,只能尴尬的告诉田有禄
把这顿饭在俸禄里扣除,一县堂尊清贫自守至此,可谓:“清风两袖朝天去,免得闾阎话短长。”
田有禄真的有些动容:“县尊,你的清廉我们都知道。但李太医是我们县请来救灾民的,饭食理应由衙门开支。”
“他今天是在给我家人看病。”海瑞接过食篮,“这顿饭从我俸禄里扣,记住了。”
说着便欲转身,突然又停住,问田有禄:“我离开了几天,忘记问了,你父亲接回来了吗?”
田有禄正色答道:“太尊,几天前就接回来了。”
海瑞:“你夫人对你父亲还好吗?”
田有禄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依然摔杯子砸碗,卑职已经把她送回娘家了。”
海瑞叹了口气:“慢慢开导吧。”说着,转身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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