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他……
苏子浅想矢口否认,但在君寒严厉的注视下,却是垂了眼眸,没再说话。
她的身份,在这……充满诡计阴谋的世界里,本是一个不定时的炸弹髹。
当初,她不愿与他携手,便是因为,他是皇室中人蠹。
此生,她最厌恶的,就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掌握世人生杀大权的人
因为……
越是活在权力中心的人,便越是极端……心狠手辣。
一心只想抓住旁人的辫子,牢牢将那人掌控。
若那人敢反抗,便只有死路一条。
她早就厌倦了权力与阴谋。
活在这般环境下,终日战战兢兢,诚惶诚恐,连心都是累的。
可……
如果说,爱上君寒,是她无法逃脱的宿命……
那她愿意,顺从天命,纵使不能……为他争取什么,却绝不可以……成为他的累赘reads;!
见苏子浅迟迟不答,君寒的脸色有些发白,不过一瞬间,便又恢复了平静。
他忽然笑了。
冷冷的,淡漠的,倨傲的笑容。
他的语气很淡,字句却很清楚。
“苏子浅,你从来没有……信过本王。”
苏子浅眼眸一震,君寒温凉的声音传进耳中。
“曾经,你给齐柯的医书,本王看过,其中便有一个偏方……
是新伤口变为旧伤口的法子,本王说的可对?”
在苏子浅怔愣的目光中,他松开钳住苏子浅下巴的手。
一寸一寸的……放开缠在她腰间的手。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取过置在桌上,尚未洗净的匕首,在自己的手腕上,毫不犹豫的一划。
血液滴答,落在地面。
苏子浅的脸色骤变,猛地夺过匕首,扔向远处。
将他受伤的手……紧紧握在手里,为他止血清理伤口。
血色弥漫,苏子浅难得红了眼,吼道:
“你疯了?!”
君寒却是盯着她,“这下,你不必自卑了,本王的手腕上,也有一道伤口……”
苏子浅浑身一震。
君寒眉目沉稳,隐隐带有一丝阴戾。
他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目光落在她的手上,没有丝毫温度。
起身。
苏子浅咬唇看着他,一步一步的走向房门。
打开房门,他忽然顿住了脚步,不知在想些什么。
血液滴在地上,层层堆积。
室内静谧了半晌。
苏子浅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余留绵长的呼吸声,和激烈跳动的心跳声。
不再踌躇,她站了起来,刚要走向他,抱住他,却忽然听他道:
“苏子浅,本王对你很失望……”
苏子浅,本王对你很失望……
本王对你,很失望……
苏子浅,突然愣在原地reads;。
心骤然像是被刀割了一般,竟比手腕上的伤……还要疼上几分。
鼻子倏忽一酸,视线模模糊糊的,苏子浅看不清楚。
只听见沉稳的脚步声,由近而远。
……
…………
“你可以对任何人撒谎,就是不能对本王撒谎,明白么?”
“好。”
“给本王一个解释。”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你那般优秀,我只怕将来……你看见我手上的伤疤,会嫌弃我……”
嫌弃你……
嫌弃你?!
心中的怒气忽然就……压不下去了,君寒自梅花木椅上,突然站了起来。
将书案上的东西,重重一挥。
砚台文案落地的声音……混在一起,噼里啪啦的……发出刺耳的响声。
千易闻声而入,却被君寒冷冷的斥退。
“出去。”
千易看了君寒一眼,拱手退下。
君寒的脸色极为难看,他的双手撑在书案上,狠狠的击打了几下才停止。
手腕处的伤口没有包扎,血液流的又快又急。
书案上铺满了血色……
君寒却没有注意到。
他的脑子里,全是苏子浅低头沉默,亦或者是……胡口编故事的模样。
愤恨的在书案上……又补了一拳,千年的红木上好的书案,终于还是……在他的拳下报废。
在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响起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
“苏子浅,你这个骗子!”
……
千易站在房门前,迟疑的敲了敲木门。
苏子浅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想来是与主子……闹了矛盾。
千易紧了紧眉头,一下子拿不准主意,不知道该不该与她说……
闻声,苏子浅没有回眸,只是低声道:
“进来罢。”
千易犹豫了一秒,没有进去,站在原地道:
“主子在书房。”
见苏子浅……猛地转头看向他,他道:
“主子在书房,看起来心情很不好,王妃……要不要去看看主子?”
苏子浅默了片刻reads;。
她看了一眼天色,正是用午膳的时辰。
她起身,走到千易身前,道:
“请帮我准备两份午膳,送到书房,谢谢。”
言罢,她绕过千易,在药膳房取了一些……包扎的纱布和药粉。
径直走向书房。
苏子浅抬手敲了敲书房。
拒绝的话语传入耳际,声音淡漠的……令人心底生寒。
苏子浅不管不顾,推开了书房的木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室的狼藉。
君寒的眸色冰冰凉凉,正要开口说些什么,见进来的人是苏子浅,却是偏了头,任由着她将房门关好。
苏子浅……没有绕过狼藉的地面,而是踩着破碎的红木桌子。
刚走几步,裙摆却被红木桌断裂的一角……牢牢勾住。
她亦没有低头,径直往前走。
于是,裙摆被红木桌勾破,在安静的室内,不恰当的响起。
君寒的眸色微动。
按耐住自己,没有回头看。
苏子浅一步一步的,走到君寒身边。
走到他的眼前。
君寒冷淡的移开视线,不看她。
握着白纱布的手,紧握成拳,苏子浅慢慢蹲下身子。
将白纱布和药物……置在一旁。
她拉过君寒的手,红色精致的链子,安安静静的套在她的手腕上。
君寒瞥了一眼,却避开了她的碰触。
苏子浅低垂着眼眸,开口道:
“将伤口再次割裂的用意,你心底一定清楚。
至于……为什么不让你知道,以及为什么你知道了,我却还要隐瞒的原因……”
她抬起眼睛,望向君寒。
君寒的视线仍在远处,心中酸涩,她接着道:
“是因为,我不想,让你难过……
这道伤疤,曾经是我用来证明……自己清白的疤痕,你应该记得……
今晚的除夕夜,若是那人看见我,势必会用这个疤痕,来证明他的揣测……以及我的身份reads;。
届时,悠悠众口,任谁也无法堵住,不是我不信任你,认为你……保护不了我,而是……
我舍不得你,为我对抗所有的人……”
因为君寒……
你娶的,本就是逆臣贼子,曾经的五品大臣,苏子浅……
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若是……君寒说她不是苏子浅,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长相相似的人多了去……
此话,勉勉强强可以让人相信。
但,手腕上有这道,与苏子浅一模一样的疤痕,他也还敢……信誓旦旦的说,她不是苏子浅的话……
怕是难以服众……
自然……
见着谁说她是逆臣,是苏子浅,是该死之人。
若有一人说,他便杀一人……
十人说,他便杀十人!
可……
若是……千千万万的人说,又该如何?!
难不成,他要杀掉……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么?
就算要杀,可她……
又如何舍得,让他变成一个魔鬼,被世人唾弃?!
君寒偏过头来看她。
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凝望着对方,久久都不发一语。
时间滴答在转,无声无息的流逝。
窗外的风声……刮过镂花窗,吱吱呀呀的,在静谧的室内,博得一席之地。
君寒忽然一动。
一把……拽过苏子浅纤长的手臂,往自己身边靠拢。
苏子浅身子不稳。
因蹲在地上有些久,腿脚发麻,不受控制。
被君寒这么大力一带,她的身子一个趔趄,半个身子,跌坐在他的大腿上。
熟悉的坚实温热的触感
苏子浅一个抬眸,却见君寒的黑眸,无比贴近的盯着她瞧,他有些恶狠狠的问:
“你舍不得本王,为你抵抗所有的人,难道你就舍得……让本王眼睁睁的看着你,把自己弄伤么?!”
“我……”
苏子浅张了张口,然而却是一阵无言reads;。
她本意是想要先斩后奏,待大局已定,就算他生气,届时……
她认个错,服个软,君寒断然不会再那般的,气恼于她……
岂料,却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默了默,她软了语气,“倘若我的伤疤不再……亦或者改变了,又有谁……还敢质疑我的身份?
你亦不必再为我的身份,而伤神伤脑……忧心不已,这难道不好么?”
“你认为这样好?”
君寒眯着眼,缓缓的问,声音又低又危险。
苏子浅盯着他,忽然没有再答。
她似是叹了口气,然后慢慢的,靠在君寒的脖颈处,依偎着他。
君寒的身子微微一僵。
随后抬手,缓慢而坚定的,抱住她,将她的身子,紧紧的困在自己怀里。
他清黑的眸,凝视着窗外飘扬的大雪。
眼中似是有什么东西,在无声暗涌集聚。
两人的角度不同,执着的东西亦不相同……
又岂能……谈到一块去?!
用浮华的话说,便是……
苏子浅过于独立理智
她所想的,不是如何去依赖依靠……她身前的男人。
而是……
不给自己的男人……添任何的麻烦。
独自解决……
然而……她家阁主却不是这般想的。
他想为苏子浅……揽下一切麻烦。
随她去招惹麻烦,他都可以在她的背后,默默为她解决问题……
只可惜……
苏子浅事事亲为,更不惜……
以伤害自己的手段,去解决问题
这让她家阁主……如何忍得?!
他可以纵容她,可以包容她……
甚至以她的聪慧……而骄傲自豪!
但……
他绝没有那份心可以去疼,去允许她,如此的对待折磨自己……
且……
她的如此独立,定让他感到……
失望与受挫……
仿佛有那么一种错觉……
他并不值得,她去相信与依靠……
两人各自沉默reads;。
沉闷的气氛,终是在千易送来的午膳中,黯然结束。
……
…………
当夜色慢慢降临,满地的白雪皑皑。
冷风一吹,掀起了枝头,却掀不动……藏在枝头上的白雪。
君寒负手站在院外,自用过午膳过后,苏子浅便再也没出过房门。
他在书房理好思绪后,忙了一个下午。
前脚踏出房门,后脚便该入宫,过一年一度的除夕。
屋内亮着烛光,却没有人影晃动。
想来,是苏子浅在榻上休息。
他抬脚走了几步,看他离房门愈发的近,千易忙拱手行礼道:
“主子,时辰将至,您该入宫了。”
君寒淡淡的应了一声,抬眸看了看紧闭的房门。
默了片刻,他转身,沉思道,“让绿若和千一剑,守着王妃。
千易眸中并无诧异之色,他低眸,恭敬应道:
“是,主子。”
除夕夜,京都城内狂欢,烟花爆竹,在天空中,肆意飘舞。
花灯挂满一条街,人来人往,潮涌纷来。
坐在马车内,君寒仿佛有所感触,他挑起车帘一角,望了出去。
夜色迷离,帝都街头,漫天烟火,灯火璀璨……
人潮拥挤,满脸笑意,所谓繁华,亦不过如此……
马车悠悠在行走,他安安静静的在看。
街头贩卖的东西不少,漫步在夜色下的情人,执手相视,情深似海。
君寒的眸中,映衬着火光,沉静一片。
脑海里,闪过女子的笑靥,他的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重新放下帘子,君寒开口道:
“加快速度。”
车帘外头,传来一句恭恭敬敬的应答
“是,主子。”
官家道上的路,果然一路畅通无阻reads;。
不过片刻时光,君寒便抵达了皇宫。
车帘掀起,一个身着大红黑袍,容颜俊美如莲的少年……缓缓走下马车。
刚前行几步,便听得一道柔柔的女音,传入耳中。
“七哥。”
他稍稍顿住脚步,回过头,望向适才传出声音的地方。
只见一女子……身着一袭紫色长裙。
身披月白色的狐裘,盘着精致的发髻,双眼含笑的望着他。
君寒眉梢一挑,女子身旁站着的男子,轻轻地向他颔首,亦温声,道了句:
“七哥。”
这位男子一袭月白色长袍,容颜清朗俊逸,唇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
他揽着身旁女子……不盈一握的纤腰,凝着君寒的双眼,眸色极其的温和。
他笑道,“自治水一事过后,九弟便许久不曾……见过七哥,倒是倍感思念。”
“是么?”
君寒唇角挑起一抹淡笑,“你的下属隔三差五……来拜见本王,时时与你通信……
亦难得你……还如此记挂本王,分分秒秒想着本王。”
君樊握着林蓝琴的手,笑容如初。
“到底是旁人来见七哥,消息总有虚假的时候,你我面对面的交流一下,才可知根知底……不是么?”
“除夕佳节长夜漫漫,你我……若是共同过了一个晚宴,以你的聪明,还怕不能对本王……知根知底?”
“话亦不能这般说,七哥素来心思难测,九弟时常捉摸不透,多了解些……总归是好的。”
君樊盯着君寒看,目光扫过他身后,却并没有发现,传说中七王妃的踪影。
眸色一闪,他笑问,“看来今日,七嫂是身子不适,不能入宫,与父皇母后共度佳节了……
听闻七哥对七嫂……极是怜爱,不肯让其委屈半分,想来,这晚宴,七哥是要提前离场了?”
君寒眉目沉稳淡漠,他瞥了一眼林蓝琴,道:
“难不成……你要坚持到最后,你的妃子身怀三甲,该多加休息才是,莫不是……
你想多看几场好戏,从而让你的妃子……怀着你的骨肉,陪你一起见识……什么叫腥风血雨?”
“身为皇室子弟,腥风血雨,定然是要见识的,提前见见……”
君樊无所谓的笑笑,“又有何不可?!”
君寒嘲讽勾唇,“你胎教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