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几人一路来到宫中,已是午时,眼下早朝早已结束,阐仲林也移驾养心殿,笑容满面地坐在宝座之上。
一桌美食正摆在他的面前,不过他却是动也未动,因为他在等一个重要的客人。
一入殿门,洪坤就看到了那个笑得像孩子的蜀仁王。
已经十数年,没见到这位王如此开心了,他这个做师父的心知肚明,对方此刻是由衷的高兴。
“臣洪坤参加王上!”
进入殿中,洪坤立刻朝对方作揖行礼道。
“诶!天师不必多礼,快来与孤一道用膳!”
洪坤点点头,径直入席。
“尔等都出去!今日乃是孤的家宴,宴请的乃是孤的师父,不需要尔等服侍!”
一干宫女宦官只得应声而退,来到了殿外等待。
偌大的养心殿中,此刻仅有两人。
洪坤跪坐在蜀仁王的对面,面带微笑,只字不语。
“师父,您看看这个!”
待众人走后,阐仲林再也耐不住心中的激动,将藏在自己怀里的几卷竹简交给了对方。
对方点点头,摊开竹简阅览了起来。
这些文字……
他看着看着,又想起了乾季,似乎对方就在自己身旁叽叽喳喳地指点着他学习甲骨文,就像初来乍到之际,对方手把手教自己一般。
只可惜,逝者如斯,洪坤立刻收回了心中念想,开始集中精力看了起来。
“呼……臣洪坤恭喜王上,实现大统一!”
良久,洪坤将竹简重新卷好,递给了对方。
这上面所记载的全是战报,无一例外,全是王军大破三大蛮族的捷报。
蜀仁王十五年,历时近九年的战争终于结束,在大将军李义的带领下,大蜀朝终于完成了对天上天下的大统一。
蛮族数千万,尽皆为奴。
其中最惨的,当属狼首部落,那座屹立数千年的石堡,都被蜀军推倒,化作废墟。
这是承乾天师提议的,对于狡猾的狼,唯有如此,要做就要做绝,永无后顾之忧。
“师父,您明白么!这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天上天下,莫非蜀土!今日之后,我大蜀疆土无忧,万民再也不用担心什么蛮族入侵!”
阐仲林说到激动之处,甚至站起身来,展开双臂狂呼。
“对了……师父,此役您功不可没,孤要将您加封为……”
“王上,菜凉了!”
洪坤拿起筷子,饶有兴致地夹起了一小块鱼肉,放入嘴中。
蜀王回过头,望着眼前这长须飘飘的男人,终究是反应了过来,二人之间的隔阂……恐怕此生也无法修补了!
他叹了口气,恭敬问道:
“徒儿敢问师父,半个月后孤要出城迎接李将军回朝,您可愿同往?”
“哈哈,臣只是个野道人,幸得圣恩沐浴,哪有迎接大将军的福分?此乃朝中之事,臣无心过问。”
洪坤草草吃了几口鱼,立刻起身,就要离去。
“王上,您做得很好,臣先告退了,臣还得监督着懒儿修炼呢!”
阐仲林望着空旷的大殿,良久后,才拿起碗筷,一边吃着洪坤吃剩下的鱼,一边微微叹道:
“孤家寡人……么?”
洪坤回到天师府后,先是呵斥了正在偷懒的懒儿两句,然后便跨进了天师殿内,拿起铜铂,开始挑逗那两只金色蛊虫。
经过这三年的精心饲养,这两只小虫的外壳已经变得越来越黑,金色中透着丝丝阴暗。
可他却是不急,因为他知道,这是小虫要“羽化”的征兆。
洪坤的运气真是逆天,原来当年在紫金道袍中弄到的那张金页,居然记载着饲养灵兽的方法。
不同于当年在苗疆获得的那种养虫之术,这饲养灵兽之法适用于任意生物,只要其具有“灵”,便可养之。
更为重要的是,凭借着这“饲灵诀”,可将灵兽培养至先天境界乃至神境界。
这对目前的洪坤来说,简直是太重要了!
若是这对金色蛊虫可以进阶至先天境界,他的总体战力必可得到巨大的增幅。
而“饲灵诀”上记载的方法,其实也很容易,主要是资源不够用。
所谓灵兽,可以看作人之外的所有生物,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爬的,飞禽走兽诞生了灵智,便可称作“灵兽”。
饲养灵兽,只要资源足够,其修为便可无限增长,进阶可谓畅通无阻。
但这其中有至关重要的一点,灵兽的修为不可超过主人。
因为“饲灵诀”的核心,就是让主人以精血操控灵兽,并御使其吞噬天材地宝中的精华,增长修为。
但灵兽在这个过程中,灵智会越来越高,若是灵兽与主人一心还好,若是灵兽有了贰心,且其修为超过主人,其主人便恐有被反噬的危险。
经过这三年,洪坤不断地拿各地寻来的天材地宝进行饲养,一对蛊虫已然达到了后天境界的圆满。
像百年人参这之类的东西,都不要钱般地喂给对方,祖师的这一系列操作,看得张若愚都不由得暗自咂舌。
方圆数百里内的各种天材地宝,全被洪坤给掏了个空,通通送到蛊虫的嘴边。
三大山的弟子们都在抱怨,三大山都快被承乾祖师给薅秃了。
可洪坤却不管这些,一心一意地照顾着两只蛊虫。眼下只等蛊虫浑身被外壳变黑,便可脱壳“羽化”,达到先天境界。
很好,估计最多半年,金色蛊虫就能突破!
想到这里,他便心情大好,再看看院内那不成器的张若愚,洪坤不由得在心中暗叹:
也不知当初选这家伙当自己的传人到底有没有错?
不过是身具七窍玲珑心的张南迦推荐的人,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而且懒儿之前在诛杀尸魔时的表现,也确实可圈可点。
这家伙蛰伏在那洞穴口长达半年有余,还没被那尸魔发现,也足以看出其不凡。
也正是张若愚一心向道,斩妖伏魔的信念打动了自己,这才会钦定对方为自己的传人。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半个月后,数千人在隔天关外举办庆典,恭迎李义大将军班师回朝。
十几年过去,李义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少年,变成了蜀仁王最为信赖的左膀右臂,变成了堪称一人之下的大将军。
“臣李义……叩见王上!”
“爱卿快快请起!”
两个年纪相仿的人在时隔数年相见后,居然不约而同地留下了热泪。
李义嘴唇颤抖,一圈胡子都跟着上下发抖。
“王上,臣……”
他此刻的心情,千言万语道不尽。
“爱卿有什么话,宴席上说吧!奏乐!”
随着蜀仁王大手一挥,数百乐师立刻奏乐,有的敲着编钟,有的则抚着琴,为李大将军庆贺。
二人手挽着手,进入关中,一路赶往天遗城,在那里,准备着专门为大将军预备的酒席。
洪坤说是不来,结果还是来了,他远远地站在隔天关上,望着下方发生的一切。
诸多大臣纷纷过来,毕恭毕敬地为李义敬酒,说着什么“少年英雄”“居功至伟”之类的话。
李义虽说地位显赫,建功卓越,亦不敢居功自傲,非常客气地起身,与那些大臣们互相回敬。
自始至终,李义都将自己的姿态摆得很低。
洪坤知道,蜀国算是彻底安定了,他望了望隔天关外还在奏乐的那些乐师,一个闪身便飞回了天宝山天师府。
酒过三巡,阐仲林的脸已经微微泛红。
眼下是他和李将军独饮的时刻,那些大臣们很自觉地退开,在各自的圈子内,设法巩固自己的关系。
“王上,您和洪天师大人他……怎么样了?”
李义一番话,让原本高兴的阐仲林忽然拉下了脸,不过对方很快就恢复如初,面带微笑:
“孤与洪天师可是亲师徒,怎么可能会怎么样?”
李义静静地看着对方表演,而后他忽然一把抓起酒壶,一股脑地灌入嘴里。
借着酒劲,李义忽然站起来,大喝道:
“王……王上,且听臣一句,向洪天师大人道个歉吧!”
原本欢快的气氛在一瞬间降至冰点,所以臣工不约而同地朝着他二人所在的地方望去。
这李大将军怎么赶着这个缺口说这么一件隐晦的事?
蜀仁王没有说话,只是让仆人上酒,一杯接着一杯,数杯酒下肚后,他才缓缓开口:
“李爱卿你喝多了,胡言乱语,来人呐,带李爱卿回府歇息,封赏之事,明日再议!”
几个仆人硬着头皮,来到李义身边,想将其带走。
可李义到底是武将出身,哪是几个仆人能够制服得了的?他借着酒劲,轻易甩掉了这几个人,然后指着蜀仁王的鼻子吼道:
“王上,臣是个粗人,此次回朝,臣不求封侯拜相,只求王上……能给洪天师他老人家一个解释,莫让天师他老人家……寒了心……”
只听“啪”的一声,阐仲林猛地起身,将手中的酒杯摔个稀巴烂。
“李义!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义浑身一抖,但还是咬咬牙,当即卸甲跪下,朝对方中气十足地说道:
“臣李义,但求王上向洪天师大人……道个歉!莫让国柱寒了心!”
部分大臣立刻上前,一边把李义往后拉,一边为李义说话。
“王上,李大将军酒后失言,还望王上宽宏大量,恕其失言之罪!臣等必定会尽力劝解!”
阐仲林坐在原地,手指叩动桌子,发出阵阵声响。就在其要开口之际,想不到李义竟再度出言:
“王上!您莫要忘了您的王位是怎么来的!还有这天下的太平,全是三大天师……”
“李义……妄谈政事,歪曲事实,把他打入天牢!择日再判!”
蜀仁王再无心情,立刻起身,起驾回宫。
“阐仲林!你这个昏君……”
“把他打入天牢,三日后……问斩!”
面对李义的话,阐仲林冷漠地下了诏,也不听周围朝臣的劝谏,直接回宫。
所有人望着这一幕,尽皆呆若木鸡。
他们无法想象,一场庆功宴居然演变成了死刑,而且死刑的对象,正是夷平三蛮的首要功臣,大将军李义。
第二天早朝之际,无数朝臣站出来,以身家性命力保李大将军周全,也有不少作壁上观者,弹劾书就藏在袖口中,跃跃欲试,呈递与否,全看王上的口风。
与此同时,被围得水泄不通的还有三大天师府。
三位天师地位超然,若有那三位相保,必能保住李大将军。
尤其是天宝山天师府,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这些人都是天遗城的民间义士,其中甚至还有不少天师府的弟子。
“洪天师,求您了,救救李大将军吧!”
“洪天师,在下愿以一死,换天师您老人家开口!”
“洪天师……”
诸如此类的话不绝于耳,洪坤自知此事也算因自己而起,他只得飞到空中,长叹道:
“诸位放心,李大将军……本天师保了!”
关于二人间的隔阂一事……也应该说清楚了。
他一边飞,一边暗中下定决心,在崔府君接他们离开之前彻底解决此事,解开彼此之间的心结。
此刻的李义,半醉半醒,正靠在天牢的墙上,一边捶胸顿足,一边不断为洪坤抱不平:
“王上!当年那件事……洪天师当真不知……他若是想害你……又岂会策划这种事出来?那赵衍的身份,他当真是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