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S01E28–九月–儿童连续杀人·诱拐事件(上)

“我已经打过电话给学校的警卫室了,没有人接听。”诸伏老师手腕用力,深灰色的雨衣随之展开来,散发出久未使用的难闻气味,“而九条小姐那边……”

青年教师说着隐晦地皱了皱眉,为自己从九条沙耶身上察觉出的微妙情绪感到了些许不对劲。

这位年轻些的女性,骤然听到这种消息也不算焦急,甚至言辞间多有敷衍之感。她声称要自己去找,却一面推辞报警事宜,一面对两家人汇合寻找一事含糊其辞。

“九条小姐怎么了吗?”平常和她交流最多的诸伏太太扭过头来,有些忧心地问道。

“……没什么,她说会在学校和我们会合。”成年男性抿了抿唇,掩饰住了那份微妙的不信任感。

之所以选择在学校会合,成年男性是有自己的考量的。

他并没有完全相信长子关于两个小孩子偷溜进去了的推理,毕竟学校的守卫如何,当然是他们这种老师最了解。但高明有句话说的没错,两个小孩子的目的地是学校,而突如其来的雨势无法预料,他们必然会出没在学校附近。

既然如此,以学校为中心展开搜索确实是最稳妥的行为。莫名消失的两个小孩子令人心生紧张,但诸伏老师还抱着一丝微弱的期待,祈祷他们只是被大雨困住,而不是出了什么意外。qupi.org 龙虾小说网

女性和丈夫的动作几乎同步,只是将雨衣展开过后,比起有些嫌弃味道而匆匆往自己身上罩的丈夫,她只是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往长子身上套的动作仍然温柔而仔细。

试图拿过雨衣失败后,诸伏高明也不再挣扎,而是乖乖地伸展开胳膊做妈妈的衣架子,询问起刚刚没来得及问的事:“电话没有人接很奇怪吗?”

“很奇怪,因为教职员室的电话我也打过了,一样是无人接听。”诸伏老师最后拉了拉雨衣的兜帽,拎起旁边的雨伞,“我没记错的话,今天值班的是柳堀老师,以他的性格来说,这种擅离职守的事是不会发生的,更何况是两边一起……”

“……等景光回来,他就完蛋了。”女性说的这番话,比起威胁更像是软弱的恳求。她压着心里的慌乱,尽量若无其事、询问似地看向丈夫,“高明也要跟着你一起去吗?”

如果可以的话,她当然也想要一起去——听闻幼子不在九条宅的时候,她的心就已经高高地提了起来。但宣泄情绪是没有用的事情,她只能不断地在心里祈祷。

……可祈祷又有什么用?

“……别担心,小光。”青年教师敏锐地察觉到了妻子的不安,他上前虚虚地拥住诸伏光,温柔地顺着她的背脊,又握住她的手,藉由相握的手笨拙地传递出自己的心情,“我会把景光好好地带回来的。到时候,要怎么罚他都由你说了算。”

还不到父亲胸膛高的少年沉默着跟着点了点头,下颌处白皙的皮肤绷的笔直,抿直的唇线像绝不回头的利矢:“妈妈,不用担心。”

明明还是稚气的年龄,诸伏高明却已经能给人一种奇异的安定感了。

诸伏光深吸一口气,又被塑胶奇怪的味道呛得咳嗽了几声,“嗯、咳咳……我知道。”她转头又用力地抱了抱诸伏高明,把男孩子吓了一跳,“高明,你和爸爸也要注意安全,不要着凉了。”

“好了。”诸伏老师看着长子窘迫的神情,等女性退后几步后,扭头打开房门,温和的声音被狂风吹得显出几分寒气,“我会照顾好高明的,你就安心地待在家里,想好该怎么料理景光就行。”

他拿上两把伞面宽大到足以笼罩住两人、伞骨粗得足以抵抗暴风雨的大伞:“高明,穿好雨鞋,拿上自己要用的伞,一会在路上把所有的事情都说给我听。”

他若有所指地重复了一遍,凤眼里透露出几分不容拒绝:“所有的事。”

不好说在长子客观的讲述下,诸伏老师成熟的世界观究竟受到了怎样的打击,总之,在诸伏景光这边,他已经载入过“超自然Mod”的世界观又无缝载入了新的生物。

窗外大雨瓢泼,陈旧破乱的教室内昏暗阴冷,木制的课桌随意摆放着,地板上破了好几个大洞,露出建筑物中破损的支架。

年幼的小孩子被两个年长的女孩围拢在中间,穿着那身湿透了又被体温烘干的夏季私服。在这种从灵魂到物理都散发着冷意的地方,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冷意,他咬紧牙关,却仍然止不住下意识的颤抖,只维持住了表面的冷静,正和两个幽灵少女交谈着什么。

“唔,我大概明白了……所以,你是小雪,你是时子……”诸伏景光抱着自己的手臂,试探性地模仿着口型,不确定地拼凑起了两个女孩子的名字,“是这样吗?”

念到了正确的发音时,两个年长于他的女孩子都高兴地鼓起了掌,短碎发、头上卡着两朵花朵发卡的女孩还露出了腼腆的笑脸,以此告知他找到了正确答案。

“这样的话……”诸伏景光对着两个女孩子笑了笑,接着又抱着膝盖蹲在了墙边,对着那个坐在角落的男孩子问道,“你呢,叫什么名字?”

吉泽辽看了他一会,主要是看向他身后的两个女孩子,更确切的说,是看向管乃雪——虽然性格温柔,但作为他们中年龄最大的女孩子,在他们情绪稳定的时候,管乃雪不管什么事都能说的上话。似乎是怕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事,管乃雪一直看着他的手,平淡的目光里透露出几分威胁之意。而还小他一岁的辻时子……辻时子的视线落点实在不好判断,吉泽辽更看不出她的眼色,只好选择略过。

但两个女孩子的态度倒是很明显了。

对这个不幸来到另一个世界的小孩子,同情又难免有些幸灾乐祸,想要保护他却又在行事上显得随性。

“你也不能说话吗?”诸伏景光歪着头,“这样的话……”

吉泽辽默默地摸出自己的剪刀,在地板上刻出了自己的名字。

看到诸伏景光吃惊的眼神后,他由衷的生出了些智商碾压的窃喜——雪姐姐和时子像个笨蛋一样,和他对了不知道多久的口型才把这里是哪里说明白,交换名字更是进展缓慢,哪里像他这么高效率。

诸伏景光摸着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的地板:“唔、对不起,我没看清,可不可以再写一次……?”

吉泽辽:……失策了。

他慢吞吞地坐起身,重新写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同时自以为隐晦地打量起了旁边的小孩子。

看起来完全是还在上幼稚园的年纪,完全不懂得害怕,看到他们的样子也没有吃惊,好在话说的倒是很明白……还是小孩子呢。

诸伏景光看了几遍,弯着眼睛笑起来:“吉泽、辽……可以叫你小辽吗?”

吉泽辽倒是很想他用上敬语,但是既然雪姐姐都没有做要求……他不是很情愿地点了点头。

“管乃雪,五年生,吉泽辽,三年生,辻时子,一年生……我应该没记错吧?”在三人吃惊的眼神里,诸伏景光依次念出了他们的名字和年级。

“唔、唔……?(为什么你知道我们的年级?)”辻时子非常困惑地比划了起来。

“那个的话——”诸伏景光直起身,非常郑重地深吸了一口气,“抱歉,之前没有好好地进行自我介绍。”

他指了指自己,“你们好,我是诸伏,幼稚园二年生。”

“是为了调查儿童连续诱拐事件、来到这里的警察官预备役。”诸伏景光认真地说着,掏出了随身携带着的报纸的切页,虽然它被雨水打湿了不少,但好在字迹清晰,仍然能阅读。

——警察官?

——明明都自身难保了……笨蛋一样。

——说大话的小鬼。

幽灵们不信任的目光无法传达给唯一的生者,他挺着胸脯认真地许下承诺:“我未来一定会成为警察的,所以,请相信我,让我帮助大家……!”

幼稚园生和警察官预备役……是不是要劝现在的小孩子不要多看电视比较好?

管乃雪一时间不知道如何组织语言,好在她没法说话是件很正常的事,因此看上去倒像是平淡无波地接过了切页——只是手在微妙地发抖而已。

趁着三个小学生幽灵围在一起看报纸的时候,诸伏景光也在打量着他们。

吉泽辽说错了一件事,诸伏景光并不是不害怕,也不是不懂他们的样子代表了什么,而是在这样的时刻,那些趋利避害的本能、那些软弱的害怕,都被愤怒和些许歉意淹没了。

三个身体残缺、散发着浅蓝色荧光的幽灵。

他们已经死去了多久?凶手为什么要那么残忍地对待他们?这些神志清醒的幽灵们,还记不记得杀害自己的凶手,而他又能不能把这些重要的情报带回去?

年龄最幼小,却又是思虑最多的小孩子皱着眉,忧心忡忡地开始发问:“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小雪刚刚说这里还是学校对吧?我是怎么来到这个教室的?”

“是地震吗?我只记得当时好像是地震了,到处都在晃,KIKI朝我扑过来……欸。”话说到一半,以为自己很冷静,其实内里慌张到不得了的诸伏景光终于发现了不对的地方,“……那个,没有人跟我一起出现在这里吗?”

怎么来的……幸子拽过来的。其他人……确实有一个很怪异的气息,但不在这边。

诸伏景光和管乃雪连对口型带比划了十分钟,再加上吉泽辽的助攻,终于搞明白了一点。

这里是天神小学校没错,但不是他之前去过的那里,而是镜子里的另一个世界,里世界里的天神小学校。他是在地震过后突然出现在这里的,身边一个人都没有,缩在教室角落里发呆的吉泽辽都被他吓了一跳。

至于犬井户缔在什么地方……

管乃雪表示没法用语言表达,但他绝对安全。

哄骗着小孩子放下心来的管乃雪,受到了两个同伴奇怪的目光。

人类确实无法察觉,但他们三个都非常清楚,为什么他们齐聚在这里——这次的地震送来了两个预定的受害者,其一就落在吉泽辽的面前,其二则正在和幸子进行死亡追逐战。

管乃雪毫不心虚地瞪了回去:能和幸子玩二十分钟气息还不衰落的家伙,怎么不能说是安全呢?

诸伏景光沉默了一会。

诸伏景光倒没怀疑他们,毕竟在他的视角里,现在是受害者联合集会,他只是单纯地在琢磨这里的电话能不能打通:“那……我们去打电话报警吧?我知道教职员室的办公室里有电话,警卫室里也有。”

——要让他去吗?

——要带他去吗?

——我们去打的时候,不仅没法说话,而且打出去的都是幽灵电话,换个人去的话会正常吗……?

几个人对视了一眼后,这次是面容缺损最为严重的辻时子点了点头:“啊啊……”

「时子说她带你去。」管乃雪比划道,「我和辽君去帮你找一下你的朋友。」

“……!真的吗?”即使相信犬井户缔安然无恙,诸伏景光仍然松了一口气,“那太好了,谢谢你们……啊、不过,先等一下,拜托你们把知道的事都告诉我!”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避开了辻时子的“目光”。

三个人中,辻时子无疑是最能让人心疼,也是最让人恐怖的幽灵。她和诸伏景光见过的小学女生没什么不同,安静,举止内向,几乎一直缩在管乃雪的后面,穿着看不出颜色的长袖和背带裙。

但辻时子——她的脸部,只剩下了下颚。

以诸伏景光的视力,可以轻易看清那被残忍剖开的血肉。没有舌头,没有脑子,在原本头颅的地方只有一点隐隐约约的蓝色光晕,依稀能辨认得出是短发的模样,但也就止步于此了。幸好辻时子比他稍微高一点,不然诸伏景光绝对没法像现在这样淡定——

管乃雪和吉泽辽对视一眼。小男生摇了摇头,后退一步,直接消失不见,用行动来表达了自己的沉默寡言绝不是虚假的。

诸伏景光:“……!消失了……”

管乃雪歪头看向诸伏景光:「他去帮你找人了,我来和你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当然是犯人、凶器、死亡时间、第一案发现场了……!”诸伏景光似乎盘算了很久了,问题几乎是脱口而出,“可以的话,大家的尸体在哪里也请一起告诉我吧,我一定会把这些传达出去,让犯人被绳之以法,让大家得到安葬,好好成佛的!”

明明只是小孩子,他却说的头头是道,带着一种让人不自觉相信的魔力。

管乃雪注意到旁边的辻时子呼吸似乎都急促了几分,捏着裙角的手也不自觉握紧。

这大概是第一次被提到尸体,两个女孩子没有发怒,翻脸。

管乃雪为自己一瞬间的动摇而感到可笑,于是她真的笑了起来:「……好啊。」

要说管乃雪相信了他警察预备役的发言,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她更多的是抱着哄弟弟的心态,在给予这个小孩子最后的温柔罢了。

这不是第一个被幸子拽进来的倒霉鬼。她不会天真地相信他能带来什么改变,即使诸伏景光的表现是这些人里最镇定的。

……因为,他同样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她只是由衷的希望,这孩子能死在幸子的手下,而不是由他们出手——

那样的话,未来相处的时候就太难看了,对吧?

校舍的走廊内明明墙上贴着“禁止奔跑”的标语,犬井户缔却完全没空去留意。

他像野兽一般四肢着地,柔软的肉垫踩过木地板,敏捷地奔逃着,身后是女孩子愤怒的尖叫——她手里还拿着一把过大的园艺剪,开合的剪刀刀刃相互碰撞,发出了锵锵的、急促的,令人不快的开合声。

来时笔直的走廊,再次折返时却像是无穷无尽一样,根本看不到头。

更糟糕的是,之前还完好无损的地板现在到处都是破损坑洞。这些破损处或大或小,几乎遍布了整层的走廊,露出下面的建筑骨架,每走一步都得小心翼翼的前提下,在这上面飞奔要用到的就不只是视力了,更得有着惊人的反应力才行。

好在这些对犬井户缔来说,都不算什么问题。

这团白色的火焰行进跃动间,还能分出空来在每个教室门前探头探脑,耳朵和鼻子也一刻不停地捕捉着弄丢的同行者的踪迹。

操持着几乎和自己上半身一样大的园艺剪的幽灵少女对他来说根本毫无威胁,他不加速走人的唯一理由是担心她转头找上不知道在哪儿的诸伏景光——而在这漫长的追逐战中,女孩子天真的笑声逐渐低哑,最后变成了现在这样歇斯底里的尖叫。

他化作似云若雾的流态*,在走廊上停留了一小会。等到女孩子怒气冲冲地飘过来的时候,才不紧不慢地向旁边跳了开来。刀锋被黏糊糊的血迹锈得一塌糊涂的剪刀轻松刺入了地板,原本就破破烂烂的地板上又多出了一个小小的坑洞。

犬井户缔四肢发力,猛地撞向走廊旁的玻璃,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紧接着借力一跃,拿侧墙做着跳板,继续向前奔逃而去。

奇怪……不仅是门打不开,窗户也完全不会受损,连一点震动都没有。

篠崎幸子追着他的尾巴,气的几乎要发疯。

她有预感,只要拿到那颗绮丽的紫色珍珠,这里就再也不会是她的阻碍了,可是这家伙……!

从穿着这件血色的连衣裙开始,女孩子第一次这么想抱着妈妈大哭一场。

妈妈,我真的好讨厌狗啊——

人与人的悲欢是不相连的。

怀抱着对同行者的担忧,诸伏景光一边“嗯嗯”地点头,一边一丝不苟地用只有自己看得懂的草书在笔记本上写下了小雪告诉他的所有事。

这一切的起点,要从二十年前的一次意外事故说起。

被称作篠崎的那位保健老师,在抗拒柳堀校长的性骚扰中从楼梯上不幸跌落,脖子摔断而死。目睹了这一切的女孩,篠崎幸子,也被他当作见证了自己罪行的一环而消灭。

「篠崎老师现在还在保健室,不过不是这边的保健室。你想见她的话,可以去那里等等看。」管乃雪神情微妙,「你要去吗?」

她看起来非常积极,神色里夹杂了些许期待,就像诸伏景光一点头就会立马带路一样。诸伏景光看着她,后知后觉地升起了些警惕心。他不动声色地往辻时子的旁边挪了两步:“不了……我们还是快点去教职员室打电话吧。”

辻时子安抚似地往他面前站了一步,挡住管乃雪的视线:“啊啊,啊……(继续说吧,小雪)”

管乃雪非常遗憾地眨了眨眼睛,继续说了下去。

柳堀隆峰残忍地剪去了幸子的舌头,又伤害了她的尸体,最后将舌头藏在了校长室,尸体则和篠崎芳惠一起,掩埋在了地下室里。

诸伏景光“咦”了一声,来不及为这些残忍的举止感到伤心和恐惧,之前被遗忘的一些事突然浮现了出来:“我和KIKI就是在地下室的门前遇到了地震的。”

他们两个一起顺着气味下到楼下,然后站在贴满了符咒、又钉满了木板的门前面面相觑了一会,紧接着便是震动世界的地震,裂开的地板……

……可是他是怎么从地下室掉到四楼的?

诸伏景光站在走廊边探头看了一眼窗户,确认了一下自己的高度后,问号几乎要凝聚成实体,而管乃雪平淡的叙述还在继续。

死去的保健老师化作了保健室的地缚灵,而另一位死去的女孩子,则在痛苦中化作了恐怖的怨灵。她满怀着天真的怨念,被自己的仇恨扭曲成了一个以杀人为乐的怪物,以最恶毒的方式去实现了妈妈的愿望——保健老师有些寂寞。

她哄骗某人为她带来了三个小孩子,接着,为了确保他们在死时能抱有足够强的执念,成为能留在这里陪伴她和妈妈的地缚灵,她高高兴兴地以虐杀的方式杀死了他们,分开掩藏起了他们的尸体,阻止他们成佛。

残忍而自知,与生前天真烂漫的性格截然相反。

——但是,谁不是这样呢?

管乃雪微笑着看向辻时子,她正被年幼于自己的小孩子缠着,看上去无措又可爱,奇妙地有了些鲜活气息,丝毫看不出来之前追着误入者索要身体的死寂感。

这里的时间几乎是定格的,由二十年前的、血色的那天为基点,诞生了永远处于夜晚之中的天神小学校。

连空气都死气沉沉,到处是腐朽的味道,天空中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与星星,只有永不散去的乌云。是这场不应该存在的雨,雨云下漏出的月光,让时间重新流动了起来。空气中闻到的不再是腐朽陈旧的气味,暴雨冲刷过夏日时节,整个教室里盈满了潮湿的水汽,也是它浇灭了幽灵们的火焰,让一切都温和了下来。

幽灵和活人,实际上,是两个极端的对立面才对。

以为生前是同类,死后的幽灵就会温和地对待活人吗?别搞笑了,被愤怒和妒忌烧穿灵魂,日复一日地咀嚼着死时的痛苦的家伙们,只会毫不留情地撕碎一切。

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仿佛永远不会停止一般,雨点击打着窗户,在寂静的空间中整体回荡着啪嗒啪嗒的声音。

管乃雪衷心喜欢这场雨,但同时,也在真诚地等待着它的结束——

天神小学里,从来都只有徘徊着的死者。

辻时子倒是真心的喜欢这个比辽君可爱了不少的男孩子,因此带路的时候相当殷切,没有什么使坏心眼的打算:“啊啊……啊……(教职员室到了)”

“门上锁了……啊。”诸伏景光还没来得及失落,就看见管乃雪从裙子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递了过来,“谢谢!”

他拉开尘封已久的门,在幽灵少女们的注视下爬上椅子,拎起了听筒,熟练地摁下了三个数字。

一阵诡异的忙音后,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温和的声音,断断续续,似乎信号不太好:“这里是……ポアロ(波洛)……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诸伏景光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听筒。

他是没有打过报警电话啦,但警察先生的话,第一句话应该不是介绍自己的名字才对吧……他应该不会打错,是不是这位警察先生的业务不熟练呢?

他没再多想,而是趁着电流和信号还足够传达信息的时候抓紧开口:“那个,你好,警察先生,我是诸伏景光,家住天神町,现在在天神小学校。我要报警,之前的儿童连续诱拐事件的凶手和受害者……”

他的声音被电流模糊大半,又被跨越洪流的通信掐头去尾地吞掉词汇,变成了让人头大的填空题:……你好,警察先生……天神小……报警……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会,礼貌地打断了他:“抱歉,我想你可能是打错电话了。我不是警察,这里也不是警察署,还是说您是想找侦探事务所?那个倒是在楼上。”

诸伏景光:……真的假的?他已经紧张到110也会按错了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还在继续:“需要我帮你报警吗?”

青年的态度听起来虽然礼貌又友好,诸伏景光却在电流的杂音里听见了另一个与之相对的冰冷声音。它嘶哑而充满铁锈味,让小孩子几乎是本能地警惕起来,立马挂断了电话。

电话另一头的青年困惑地轻哼了一声。身前坐在吧台前的小孩子好像察觉到了他的表情变换,抬头看了过来:“是什么电话?你的表情好奇怪。”

金发青年随口说道:“从什么天神小打来的恶作剧电话?完全没听过的地方,大概是什么穷乡僻壤吧,信号也相当差劲……一听我说要报警就挂掉了呢。”

小孩子:……

他和身旁坐着的茶发女孩对视一眼,金色的眼睛里露出了几分意外:“天神小?天神小学校吗?”

那所学校,不是在25年前就拆毁重建了吗……

诸伏景光和围绕着自己的两个女孩子对视一眼,虚掩着口鼻打了一个小小的喷嚏,有些奇妙的尴尬:“好像打错了。”

110……也能打错吗?

辻时子有些困惑地歪了歪头。她帮着重新提起了听筒,认认真真地按下110后把听筒交还给了诸伏景光。

在一阵忙音后,诸伏景光试探性地问道:“啊、你好,请问是警察先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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