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不怕她怀疑你没死?”哪怕看着她如今活生生在他眼前,崔宴依然忘不了昨夜那场噩梦。
她倒在了血泊中,在他怀里断了气。
那样的突然,那样的让他……
他根本不愿意回想那种深入灵魂的痛。
更不想以后夜夜梦回,经历一遍又一遍这样的噩梦。
他害怕的一直盯着她,守着她,不敢闭眼,怕她死而复生只是一场梦。
叶青琅从他的眼神中,感受到那种深沉而绝望的痛,这种痛她也曾在前世感受过。
崔宴感受到一只小手轻拭他眼角,他才发现自己哭了。
“崔宴,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除非是你又选择与我……”叶青琅的话没有说完,人已经被他搂紧在怀里。
“从今往后,我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再与你处于敌对面。”崔宴紧紧抱着她,感受着她身上散发的温度,如此的真实,让人安心。
“你从来没把我当过敌人。”叶青琅抬手轻拍他的背笑说:“反而是我,步步为营,处处利用。你明知我骗你,故意装柔弱可怜,你还是一次又一次,因心软而上当。”
“世上傻瓜很多,你算是最傻的。”
“明知是骗局,是陷阱,你还往下跳。”
“我不敢赌那个万一。”崔宴苦笑认输了。
反正从遇上她那日起,他就再没有赢过。
可他人生中第一场胜仗,是她带着他去打赢的。
他反抗所有不公的勇气,也是幼小病弱的她给的。
她是救他出要将他溺死水中的人,他自当此生为她护好她的船,让她离开苦海,抵达彼岸。
叶青琅感受过片刻的静谧温馨后,便又拍拍他的背道:“宸王殿下,该做正事了。”
崔宴闻言苦笑:“你还说你不想当女皇?理智冷静,善谋人心,又从不沉迷儿女私情,不正是帝王心术吗?”
叶青琅闻言,不由愣住。
沉思片刻后,她也是一声苦笑:“我说我为什么会忽然变得如此会谋算人心。原来,是我把祖父交给我的东西,用起来了。”
曾经,她避世而居不问红尘之事,也不会煞费苦心揣度人心。
有话直说,有事直做,从来不屑于与人玩哪些弯弯绕绕的心机算计。
自命清高,目下无尘,以至于被蝼蚁算计到不得好死。
死过一回后,再回来便是一心想着报仇,想着怎么护住至亲,不知不觉中她就把祖父教的东西都捡起来了。
“叶太傅怎会教你帝王心术?”崔宴所见过的官眷夫人或贵女,学的皆是府中中馈之事,再就是账务经营之事。
“叶家祖上,本就是前朝旧臣。”
叶青琅冷静道:“只是两百多年过去,前朝旧臣的后代,早已与本朝臣子混在了一起。谁又会怀疑一个家族,在前朝已亡两百多年后,还会有人记得复辟前朝之责?”
“谢家也是前朝旧臣的后代,更是第一批投降的武将。”崔宴细思极恐。
“叶家、谢家、崔家、以及王家,不都是前朝旧臣后代吗?”叶青琅想起身,却被崔宴按住。
“你伤的不轻,又是诈死,若这时回安国公府,必然被人发现。”崔宴一手按着她肩头,一手握着她不住发抖的手,发现她的手越来越凉。
他惊恐的抱起她,焦急问:“发生什么事了?你这是怎么了?”
叶青琅靠在他怀里虚弱道:“药丢了,我……忘记问师父要……再要一瓶药了。”
“你这丫头,真是让人不省心。”一道慈祥的声音忽然由远而近到来。
房门被推开,道骨仙风的妙应真人手持拂尘,徐步走过去,丢给崔宴一瓶药:“一次一粒,一月一次,老夫暂居无双楼。”
药一送到,他老人家转身就走。
是那样的潇洒,那样的无拘无束。
崔宴倒了一颗药丸喂她服下,扶她侧卧好。
叶青琅的脸色渐渐有所好转,看着满眼担忧的他,她对他坦然道:“这是续命的药,我从未被治好过。毒入骨髓,我十八岁生辰过后,便是千秋崖成功养出的一株人药。”
崔宴握紧手中的药瓶,嗓音沙哑地问:“天下间,可有让人长寿的天材地宝?”
叶青琅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翻遍医书,也找不到能治好我的东西。”
“多年潜心钻研医术,我治得了无数疑难杂症,解得了无数奇毒,唯独救不了自己。”叶青琅也很绝望,也很无力。
“可无论如何,我还是对你存了私心,这是我最自私的选择。”
“你陪我走下去,好不好?”
崔宴对上她认真,带着渴望的眼神,他严肃问道:“这个承诺,你还会反悔吗?”
“不会。”叶青琅回答的斩钉截铁:“在我活着时,哪怕你后悔了,想逃跑,我也会拿铁链将你锁起来,囚禁在我身边,陪我走到最后。”
这次,她不逃避了。
她看上了这个男人,在不知何时动了心,习惯了他在身边神出鬼没,绝无法容忍他对别的女子温柔小意,体贴爱护。
“好,如果你再言而无信,我就按你说的这些将你锁起来,永远囚禁在身边。”崔宴同样无比严肃认真,如在宣誓出内心最真实的私欲。
叶青琅与他勾住小手指,许下承诺。
转头又是冷酷无情道:“你赶紧去天禄阁好好查查,我累了,再睡会儿。”
崔宴又是心疼她,又是被气得不轻。
可最终,他还是为她盖好被子,放下罗帐,起身离开。
叶青琅闭上眼睛很想好好睡一觉,可却怎么都睡不着。
一是伤口疼,二是谢家的事压在心头,她怎么能安心睡觉?
可再不想睡,也还是被迫睡着了。
从尝崔宴端来的鱼汤第一口,她就知道崔宴在鱼汤里下了安神散。
他怕在他离开宸王府时,她会再做冒险之事,才会让她好好睡一觉。
她明白他的苦心与恐惧,他也知道她会自愿喝下那碗鱼汤。
一切都是心照不宣而已。
……
皇宫
昭庆殿
厉承昭连喝了两杯茶水,才压下心头怒火,脸色依旧难看:“母后,您说崔宴这是什么意思?”
“叶青琅没了,交易也就没了。”叶贵妃看向这个沉不住气的儿子,叹道:“如今,你想要皇位,只能去讨好崔宴,承诺给他,他想要的东西。”
“他如今最想要的,自然就是厉承夜的命。可厉承夜这厮藏的太隐蔽,儿臣也找不出他的藏身之处。”厉承昭又自斟一杯茶,仰头饮酒,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那就好好利用叶青琅的死做文章。”叶贵妃似笑非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