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虹惠指尖一紧,掐破皮肉,她不敢顶撞皇帝,只能转头向元家求援,但元峻一低着头,一言不发。
眼看父亲装死,元虹惠不敢造次。
“臣妾告退。”
元虹惠一偃旗息鼓,秦长鹏便昂起头,只听他声色昂扬道:“七哥想做储君,但父皇看重三哥。
虽然三哥去了金陵,但过去父皇总在朝上盛赞三哥知书达理,风度翩翩,是西汉朝的最大骄傲。
七哥听了这些话,十分不服气,不仅想尽办法拜廉司徒为师,更是在人前,绞尽脑汁装模做样。
这人嘛,越是没什么,越要装什么,心里就越拧巴,未出宫前,他就背着人干起祸乱宫闱的行当。
直到被父皇撞破他和母妃——,七哥才被赶出皇城。
七哥辟府后,倒是消停了一阵,但狗改不了吃屎,不出三个月,他开始流连勾栏,对伎子偷香窃玉。
也不知道是不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七哥瞧上的女子,每一个都和母妃一样,爱穿藕色衣裳。
七哥一旦动念,便先勾搭她们,叫她们背着老鸨,与他偷欢,直到瞒不住了,才想法解决她们。”
“怎么解决?”
“杀了。”
秦长鹏的话说完许久,正殿都是死寂一片,过了好一会儿,廉聿为才缓下纷乱的思绪,提袖上前:
“三殿下,老朽无意为七殿下开脱,但老朽教过殿下几日,自觉殿下不是这样的人,且九殿下所言触目惊心,若无铁证为作,实在……”
“廉司徒所言甚是。”秦长风笑而颔首,头才点过一下,他话锋一转,“殿内有人证,廉司徒不妨一问。”
“好。”廉司徒侧身,垂眸问柳眉,“九殿下所言,是不是真?”
柳眉仰面,扯开衣襟,露出肌膏上青红相间的淤痕:“司徒大人,奴家身上的伤是七皇子打的。
七皇子和奴家欢好的时候,从来不唤奴家的名字,七皇子唤得是陆儿,殿下说他永远最爱陆儿。”
“荒唐!”廉聿为气得老脸一红,头冒青烟,“他是皇子,昭仪是娘娘,他这么做等同于是乱伦!”
廉聿为破口大骂时,孙百阳走到殿外,躬身回禀:“陛下,三殿下,微臣有事启奏。”
“进来。”
“是。”
孙百阳疾步进门。
“陛下,三殿下,大理寺的衙役问过那些伎子身前所在的勾栏,七殿下曾在那些女子失踪前数月,被一些朝官请去听曲。”
说着,孙百阳脑袋一转,看向一个官员:“李大人,七殿下遇柳眉、如意、昙花三人,是受你邀请,不知大人是否记得?”
“记得!”李大人急忙上前,“本官记得她们都穿了一身藕色衣裳,头上还戴了一朵藕色的兰花。”
“李大人好记性。”孙百阳赞了一身,再对皇帝言,“陛下,除了柳眉是九殿下赎走,其余女子都是莫名消失。
不过,七殿下见过这些女子,并且全是在她们消失前的一个月,且在见面的那日说过同一句话。
柳眉,你知道是哪一句吗?”
“七皇子说,奴家穿藕色极好看。”
“不错,正是这一句。”
“恩。”皇帝颔首,龙目斜向一人,“元好问,身为大理寺卿,你觉得凭这些,能给老七定罪吗?”
“……”
元好问不能答,他之所以不能答,是因为一旦答了,七皇子就废了,连带着元贵妃、元家全都要废了。
不过,他不答,皇帝也不追问,于是,正殿陷入一阵漫长的沉默。
就在这诡谲的沉默中,一把尖刀无声无息地抵上溶月的后腰,一道暗影凑到她身侧,沙哑低言:
“一会儿,跟吾走。”
“……呜。”
又过了好一会儿,元好问还是没有答,皇帝不耐,张口要问,元峻一忽然走大殿中,朗声回答:
“回陛下,能定罪。”
“好!
五年前,七皇子秦长泽身犯祸乱宫闱之罪,此后五年不知悔改,相继虐杀了二十七个勾栏伎子。
秦长泽为了瞒下此罪,不断私自进出未央宫,杀人灭口。
此罪滔天,不可饶恕。
即日起,秦长泽改名禽长泽,剥夺其七皇子的位份,贬为庶民,流放滇城,终其一生,不得归大兴。”
秦长泽闻言,瘫在了地上,元贵妃不愿认命,扑到皇帝脚下:“陛下,泽儿今日大婚,却被人发现昏在未央宫,这分明是有人要害他!”
“五年前他祸乱宫闱的时候,是谁在害他?他被遣出宫去,一连虐杀二十七女,又是谁在害他?”
“是老九!”
“老九是有罪,所以也该罚。”
皇帝不作犹豫,又道:“秦长鹏为母报仇,算计亲兄,情有可原,但为此助兄虐杀二十七女,却是罪无可恕。
即刻起,秦长鹏搬出南宫,长住北宫,为枉死的二十七勾栏女,吃斋念佛,终身不得踏出北宫!”
他本是一个幽灵皇子,若不是为了报仇,依附仇人而活,他早在多年前,无声无息地死在深宫。
而今,他助未来天子除去七哥,哪怕从此长困北宫,也能一辈子舒心,这等结果与他,已是极好。
若他能再乖些,未必不能出宫耍耍。
“儿臣叩谢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去吧。”皇帝拂袖,又对元贵妃言,“元虹惠,老九有罪,朕罚过了,接下来,轮到你和元家了。”
独子被废,元虹惠再所畏惧,她挺起后背,毫无悔意地质问皇帝:“敢问陛下,臣妾有什么罪?”
“陆昭仪怎么死得,朕很清楚,朕之所以网开一面,是想让你和禽长泽改过自新,可惜你没有。
你不仅没有改过,还变本加厉,若非有你纵着,禽长泽怎敢虐杀女子?他该死,你比他更该死!
来人,褪了元贵妃的华服,送去北宫!”
“是。”
宫人一拥而上,元虹惠急得怒目圆睁,不停地怒吼着“滚”,但没一会儿,她还是被扒去了华服。
“带走!”
“是。”
几人的罪一判完,皇帝的面色于须臾之间,急速灰败,他慌忙抬袖,想要捂唇,却在捂住之前,先吐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
咳声之烈,彷佛能摧人肺腑。
朝臣们听着听着,目光不由地转为幽深,就在他们心思翻飞之际,黑影指尖一紧,对溶月沉声: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