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夜色降临了。
云阁内的一杆朝臣挨不住冬夜的寒气,或搓手、或跺脚,但腊月的寒气冰冷彻骨,哪里是轻易能抵消得?
许多人被冻得面色发青。
卫尉刘达走着走着,悄悄挨到褚太仆身边:
“褚大人,你说陛下怎么还不来?”
“我怎么知道?”褚太仆不耐烦地回了一声,眼神斜向徐奉常,“这事儿刘大人得去问徐大人。”
“为何要问徐大人?”
“要不是徐大人非要作妖,咱们这会儿都在喝酒吃肉呢。”
“也对。”
褚刘二人的话说得不轻,其余朝臣都听得清楚,不少人一边趁势点头,一边埋怨地瞪向徐奉常。
“说得是啊。”
越多人的埋怨地瞪向徐奉常,徐奉常受不了,出言质问:“褚大人是怨本官害你们等在这里吗?”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
今日是元家李代桃僵,意图欺君罔上,你们不怨元家胆大妄为,却怪本官拨乱反正,这像话吗?”
“呵。”褚太仆呵呵一笑,“元家是不是欺君,自有陛下圣裁,但徐大人什么心思,本官很清楚。”
“褚太仆,本官什么心思,你倒是说来听听啊?”
“你不是就是想做司空嘛。”
“褚邦德,你休要胡说!”
“本官胡说?徐大人若是不想做司空,可以对天发誓,只要徐大人敢发誓,本官可以磕头谢罪。”
“你——”
徐奉常怒不可遏,却又不知道怎么驳,他不知道,褚太仆乐了:“诸位大人,瞧见没,徐大人认了。”
“本官没有!”
“你有!”
“褚邦德,你休要欺人太甚!”
“我就欺了,你待如何?”褚太仆竖起眼睛,撸着袖子要干架,“徐大人不服气,尽管来打我。”
“好!”
徐奉常也撸起袖子,迎向了褚太仆,刘达眼见情势不对,慌忙招呼几个同僚,跑上去劝架。
“褚大人,徐大人,咱们有话好——呜——”
刘达劝架的话没说完,右脸遭了一记下勾拳。
“哪个龟孙子敢打我?”
回答他的,是又一记下勾拳,刘达怒了,提着拳头杀了上去,但这一拳,没落到褚徐二人身上,却落到了第三人身上。
这人卡着脖子怒吼:“谁打我?”
刘达有心耍赖:“不是我。”
“就是你!我打死你!”
“啊——”
“啊——”
本是一场褚徐二人的小架,硬生生变成了一场群架,等皇帝终于走进云阁,云阁已经乱成一团。
“住手!”
皇帝一声怒斥,看戏的朝臣慌忙提袖拱手,伏在地上:“臣等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些人的见礼声不小,却没有惊断打得兴起的褚徐等人,见此,皇帝越怒,拂袖大吼:“韩晋成——”
“是,陛下。”
韩晋成提着刀,带着数十禁卫,冲进云阁,于须臾间,拿住了混战的人。
等混乱止歇,皇帝才怒极反笑地叹了一句:“都长本事了,敢在云阁干架,等回头打仗,朕让你们做先锋!”
褚徐等人终于回过神,他们骇然垂眸,伏身叩首:“陛下息怒,臣等知错。”
“呵!”
皇帝怒笑一声,抬步上阶。
等坐进龙椅,他眼睛一低,扫过朝上的百官,最终,他把目光停在了衣衫凌乱的徐褚几人身上。
“谁能告诉朕,这里发生了什么?”
褚太仆抬眸,张嘴要答:“回——”
他刚说出一个字,便叫徐奉常打断。
“陛下,微臣冤枉!”徐奉常双膝向前,扑了两步,“是褚大人见陛下迟迟不来,说全是微臣的错。
微臣要他休要污蔑微臣,他不仅痛骂微臣,还出手打微臣,微臣忍不可忍,才和褚大人动了手。”
“一派胡言!”褚太仆急得大喊,“陛下,徐奉常在颠倒黑白,求您明察!”
“所以不是你先动得手?”
“微臣……虽然是微臣先动得手,可——”
“闭嘴吧!你和徐奉常的事,朕回头再和你们算!”皇帝斥断褚太仆,转头问福保,“太子人呢?”
“回陛下,太子殿下累了,正在偏殿歇着。”
累?
他一把年纪还没喊累,他不足二十怎好意思喊累?
再说了,他是累吗?他分明是色心发作,跑偏殿和宁溶月胡闹呢!
“让他和宁溶月滚上殿,立刻,马上!”
“是。”
福保领命而退。
过了足足一刻钟,秦长风才牵着鬓角微乱的溶月不紧不慢地走进云阁,皇帝一看,心情更差了。
皇帝抡起手掌,对着几案重重一拍:
“太子,这是怎么回事?”
“儿臣愚钝,不知父皇指得是什么?”
皇帝和秦长风说话的时候,徐奉常身子一歪,悄声问廉聿为:“司徒大人,陛下和您说了什么?”
“唉……”廉聿为摇摇头,十分无奈地叹了一声,“荒唐啊。”
一句话,三个字,听得徐奉常的一颗心,紧张地浮到喉咙口,他有心多问两句,皇帝冷哼一声:
“好一个不知道!
廉司徒,你告诉朕,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
廉司徒要上大殿,徐奉常急忙拽住他袖子:“司徒大人——”
“放心,有老朽在,西汉乱不了。”
他拂开徐奉常,上到殿中:
“回陛下,今日一早,徐奉常匆匆赶到司徒府求见老臣,说是元家李代桃僵,请老臣以正视听。
老臣不敢懈怠,立刻带着徐奉常等几个朝官到南门拦轿子,这一拦,发现轿里坐得竟是宁侧妃。”
“元家好大的胆子!”皇帝目光一转,看向元峻一,“你敢偷梁换柱,私自改了朕定下的太子妃?!”
“老臣不敢!”元峻一连忙扑到地上,“陛下,溶月是老臣义女,亦算元家之女,元家没有违旨。”
“是吗?”
“是。
圣旨上只说册立元家女为太子正妃,没说册立元家的哪一女,溶月是老臣义女,自然能上花轿。
元家敢这么办,早做好了被陛下问罪的准备,没想到徐奉常消息端得灵通,早早禀告了廉司徒。
他想告倒也说得过去,但为何是禀告廉司徒而不是陛下?难不成徐大人料定陛下会偏袒元家吗?”
“绝无此事!”徐奉常提袖奔上大殿,“陛下,微臣听闻此事,不敢相信,这才寻司徒大人确认。
微臣想着,等和司徒大人确认了,再进宫禀告陛下。”
“原来如此。”皇帝笑笑,话锋一转,“所以徐奉常能告诉朕,你是从哪里听闻得这个消息的吗?”
“微臣……微臣……”
徐奉常慌得不能答。
“说!”
徐奉常大张着嘴巴,却是说不出一个字,慌不择路的他,只能低下头,轻轻憋出一句:
“廉司徒,您帮帮下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