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声震天时,陈晏生及其一众仆役瞪着火光,无不露出惶惶惊恐,陈晏安更是瑟瑟发抖地拢成一团:
“阿兄,怎么办?怎么办?”
不等陈晏生回答,秦校尉率数百禁卫冲到塔楼前,到了楼前,他先吩咐人灭火,然后奔到陈晏生跟前:
“御史大人,请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闹出这么大动静?”
陈晏生心下一安:“今日是秦校尉当值?”
“不是,是陛下突然下敕,要宁姑娘从皇城出嫁,末将怕露陷,急领了敕旨,赶来法云寺报信。”
“万幸,万幸。”陈晏生长舒一口气,“得亏秦校尉在,不然大事未成,陈家便要先以死谢主了。”
秦校尉微微一笑:“事不宜迟,御史大人快把宁姑娘交给末将吧。”
“这……”
“御史大人信不过末将?”
“本官怎么可能怀疑秦校尉?是这宁溶月知道地太多,万一叫她进了皇城,见到天子,那——”
话音未落,雨中响起一道女声,只见陈凤婉撑着一把红纸伞,缓缓而来:“爹,她见不到天子。”
“婉儿来了啊。”陈晏生褪去忧心,扬起淡笑,“早知道是你来接人,阿爹哪里还会有半点担心?”
说罢,陈晏生吩咐人:“封上宁溶月的穴道,交给大姑娘。”
“是。”
三更天将尽之际,溶月走出了法云寺。
寺外停着一辆车,陈凤婉先登马车,上车的时候,她脚下打滑,驾车的宫人极快地扶了她一把。
那宫人身形修长,一双手生得光洁如玉。
“宁姑娘,你还不上车吗?”
“呜。”
上。
溶月踏上马凳,脚底沾凳的刹那,她身子一倾,宫人又是急忙伸出手,扶了她一把:“宁姑娘,小心。”
“呜。”
恩。
她屈身致谢,起身时,她大袖一甩,袖口擦过宫人鼻尖,接着,她躬身钻进车厢,车内,陈凤婉目光如刀。
须臾,宫人扬起马鞭。
“驾——”
马车“嘚嘚”,驶进雨夜。
过了一会儿,陈凤婉勾出一点淡笑:“宁姑娘,好久不见。”
溶月撇撇嘴,转头看向窗外,尽管秋雨朦胧,她却很清楚,再有半个时辰,马车该路过未央宫了。
“夜路寂寂,不如宁姑娘猜猜,为什么天子要你从皇城出嫁?”
“……”
“不想猜?”
是不需要猜。
天子不会无端端地想到她,除非有人刻意提及,能向天子提及她的,除了秦长风,再没有别人。
溶月目光不移,陈凤婉见她端得傲气,有心说两句狠话,这时,偃月路上冲出一行人,马车被惊得一顿。
宫人一边急勒缰绳,一边怒喊:“快让道——”
然,尽管宫人的反应迅速,马车还是和对面的车撞在一处,那车被撞去一个车轱辘,车厢歪进泥泞。
对车的仆役瘫在泥水,惊慌大喊:“廷尉大人——”
陈凤婉闻声,推开车门:“你说车里的人是元廷尉?”
“是。”
“今日三皇子、七皇子大婚,天子免了早朝,元廷尉不在太尉府忙碌喜事,趁夜坐车要去哪里?”
“回——”
仆役还没答,元好问先一步爬出车厢:“陈姑娘,本官有十万火急之事,劳烦姑娘送本官一程。”
陈凤婉眉头一蹙,开口拒绝:
“元廷尉,非小女不愿意送大人,只不过小女奉陛下之命,送宁姑娘去皇城,若是晚了,陛下怪——”
“由本官一力承担。”
话说到这里,饶是陈凤婉不想应,也不行,不过,她在答应之前,先瞥了宫人一眼,待宫人轻轻点头,她才答道:
“元廷尉请上车。”
“多谢。”
仆役扶着元好问上了车,等马车再次驶进大雨,宫人凑着门缝,问:“不知廷尉大人要去哪里?”
“未央宫。”
“是。”
走了不到半个时辰,未央宫在望,平日无人踏至的未央宫,此刻竟然叫朝臣们站成了门庭若市。
陈凤婉觉得不对劲,眼神不由地斜向溶月,如果不是元好问还在车上,她早已经按着她审问了。
未央宫终于到了,不等马车停稳,元好问草草拱手:“多谢陈姑娘送本官一程,待此间事了,本官定登门酬谢。”
他跳下马车,冲到未央宫的宫门口,门下的官员见他到了,纷纷念叨:“元廷尉,你可算来了。”
元好问顾不上和众人见礼,目光已投向大理寺少卿孙百阳:
“到底怎么回事?”
“回廷尉大人,陛下昨儿特意吩咐礼部,让三皇子和七皇子先到皇城,一同去元家抬人,可——”
“赶紧说话,别吞吞吐吐!”
“可到三更天,不见七皇子来,贵妃觉得不对劲,命人去皇子府请人,却发现七皇子不在府上。
贵妃担心七皇子出事,暗中急命人寻找。
但找遍七皇子常去的地方,皆不见皇子,直到陛下听闻此事,龙颜震怒,命禁卫倾巢而出,寻找七皇子。
可禁卫也找不到,于是连朝臣都来帮忙,众人合力,终于在半个时辰前,在未央宫找到了七皇子。”
元好问听得眼前一黑,差点栽了去。
未央宫,储君行宫,哪怕七殿下再得天子偏宠,未得天子允许,不得踏足,否则,等同于谋逆!
凡是谋逆大罪,当株连九族,元家亦在九族之列!
“七殿下循规蹈矩,克己复礼,他既知道不能踏足未央宫,又怎可能明知故犯?此间必有猫腻!”
朝臣闻言,无不颔首应和:“元廷尉说得是。”
“诸位,本官先进去看看。”
元好问一边抬步进门,一边示意大理寺的衙役堵住宫门,在他弄明白原委之前,他不能放其他人进去。
然,不等衙役封住门,路上传来一声疾呼,廉相坐于车内,探出半身:“陛下有旨,命朝臣和元廷尉一同进未央宫。”
元好问面色一沉,不得不让开道。
车上,陈凤婉冲溶月冷笑一声:“难怪不管陈家如何威胁,宁姑娘不为所动,原来,姑娘是等在这里。”
她若遵照陈家的意思,早几日发难,一来,元家必会想尽办法粉饰太平,帮着七皇子瞒天过海。
二来,元贵妃为了护住亲子,很可能更早地揭破秦长风的身世。
对她来说,如果天子震怒,杀了秦长风,当然最好。
可如果天子还是不想杀,元贵妃极有可能铤而走险,对天子下毒手,届时,天子死,秦长风血脉存疑,七皇子必成西汉皇帝。
为了杜绝这些可能性,她把揭发七皇子恶行一事拖到了八月二十,他即将迎娶元梦瑶的这一天。
唯有叫群臣目睹七皇子的荒唐,那么不管元贵妃、元家,或者天子如何想要护他,都莫可奈何!
“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