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
王夫人点点头,眼睛极快地扫过溶月周身,等她确信她一点没瘦,还胖了些,才故作生气地骂:
“你个没良心的,在元家半个来月,也不回家瞧瞧我。”
她想回的,可溪辞和元家都说,她不能回去,也不能让舅母来元家,否则,李代桃僵的事难成。
“是我没良心。”
“……”
王夫人本来是说笑,溶月为何在元家,太子早和她说明白了,她是太久没见她,故意逗弄她呢。
却不想,溶月竟正正经经地同她道歉。
“月儿,你变了。”
“恩?”
王夫人不解释,一边搂着她,急往房里走,一边笑着说:“变了好,以前的你,还是淡漠了些。”
说话间,二人进了房。
到了房里,王夫人不坐,抱着个暖手炉,从里到外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通,看够了,才盘上坐榻。
“元家人是不是待你不错?”
“何止是不错,简直是好极了。”
“那就好,那就好!”王夫人眼眶一红,露出了欣慰,“你吃了这么多苦,总算是要苦尽甘来了。”
溶月连忙递上一张帕子:“有舅母陪着,我不苦。”
“几日不见,月儿的小嘴变甜了。”王夫人呵呵一笑,眨去眼泪,“看来还是太子殿下有本事啊。”
“舅母,你别笑我。”
“好,不笑。”
说不笑的王夫人笑得更欢了,但笑了一会儿,她又沉下脸:“趁着你没进宫,我同你说两件事。”
怎么又是两件事?
她不过在元家窝了半个月,怎么人间好像变了大样?
溶月拂袖,屏退奴婢。
“舅母请说。”
“第一件事是,大兴城多了一些不利你的流言。”
“骂我的流言向来不少,再多一些,也无妨。”
“不一样。”王夫人的面色越发凝重,“原先的流言只是骂你一人,而今的流言却是骂你和太子。”
“什么意思?”
“有人说,你不守闺誉,声名狼藉,太子殿下却对你情有独钟,等来日登基,太子必是个昏君。”
溶月的神色也在一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多谢舅母告诉我这桩事,我会让人去查是谁传的。”
“最初是谁传得流言,我不知道,但是鸿胪寺的使臣团里有人推波助澜,那人的主子是竹湘妃。
等你和她都进了西宫,她一定会对你不利,你切切要小心再小心。”
“好,我知道了。”溶月慎重点头,“舅母说得第二件事,又是什么?”
“南唐乱了。”
“怎么说?”
“五天前,清河王家人寻到大兴,说来投靠我,我一问才知道,南唐皇帝下了圣旨,要杀他们。”
“有说为什么吗?”
“说了。
半年来,皇帝噩梦连连,总觉得有人要害他,便请术士占了一卦,卦象说,杀他的是逆贼族亲。
于是皇帝下旨,命薛仁领着大理寺彻查旧档,凡是和逆贼沾上一点边的,不管该不该杀,全杀。”
“这也太荒唐了吧?”
“荒唐地何止这些?
宰辅左伯棠因为江家旧事被问罪,左家上下四百余口,包括左相在内,全在两月前被判了五马分尸。”
“怎么会?!”
溶月大惊。
她惊得不是左家之亡,她惊得是左家竟会死得这么快,这么惨。
“唉……”王夫人长叹一声,“当初背井离乡到大兴,我还有一些舍不得,如今却只感到庆幸。”
溶月连忙牵住王夫人的手,以作安慰。
“其实住哪里不重要,重要地是亲人在侧。”
“说得对。”王夫人忧愁一散,又露笑意,“月儿,我同你商量件事儿,那个——”
“好。”
“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你就说好?”
“舅母是想让王家的族人住在宁家,对吧?”
“暂住。”王夫人连忙纠正,“他们千里来投奔,我不能不管,但直接把人留在家中,到底不妥。
我和他们说好了,让他们先住一个月。
一月内,他们自去寻宅子,寻好了,就买下,若银钱不够,只要他们肯立借据,我便借给他们。”
溶月倒是无所谓,城南的一套宅子三五千两,再大也就是万两,就算送给王家人,她也不心疼。
“舅母,他们既是王家人,不如——”
不等溶月把话说完,王夫人先义正言辞地摇摇头:
“不行。
亲兄弟明算账,我和他们多少年没见过,他们投奔我,我收留他们一阵,许些帮助,已算仗义。
若他们一来,我什么都管了,难保他们以后赖上我,赖上我,也就是赖上你,那是决计不行的。”
这话听得溶月生出无限复杂。
她待舅母并不好,连她唯一的女儿也没保住,她虽然嘴上说过恨她,但对她却是掏心挖肺地好。
她该对她再好一些。
“殿下说,过几年,等父亲和母亲被超度了,要把他们迁到翡华山,到时候,把大姐姐也迁来吧?”
王夫人一惊,不敢置信地握住她的手:
“真得吗?”
“恩,到时候舅母若是愿意,可以亲自去接大姐姐。”
“愿意,愿意极了。”
“那就说定了。”
“好。”
时间在二人说话之间,走过了戌时,王夫人瞥了一眼更漏,急急忙忙站起身:
“你明儿要出嫁,我不能耽误你安歇,这便回去了。”
“天晚了,舅母今日就住这儿吧。”
“你不说,我也得住这儿,不然明儿怎么送你出嫁?”
“是。”
溶月笑了,亲自把王夫人送出门。
还想把人送去厢房,却被王夫人拦下:“回吧,我认得路。”
“好,舅母慢走。”
她立在廊下,看着王夫人走进厢房,才转身回进卧房。
回了房,她在林缨的伺候下,倒上卧榻,打算睡去,可辗转反侧许久,她却是怎么都睡不着。
林缨听见动静,忍不住起身打趣:
“姑娘是高兴地睡不着吗?”
怎能不高兴?
本以为她和秦长风之间注定是一场有缘无份的相遇,却不想,他们会在历经千帆后,携手与共。
“有件事我一直忘了问你。”
“姑娘说得是哪一件事?”
“皇城不好进,一旦进了,就是一辈子,你若跟我进去,便要伺候我一辈子,我想让你再想想。
你放心,如果你不想跟我进去,我就让舅母为你张罗婚事,有殿下在,你要嫁个好人家,不难。”
“奴婢不要!”林缨顾不上披衣,“蹭蹭”奔到溶月榻前,“姑娘,您发达了,却不要奴婢了吗?”
“尽胡说!
我巴不得你和止水能伺候我一辈子,可一辈子太长了,我不想你们将来后悔。所以,好好想想。”
“奴婢不必想,谁爱想谁想。”
林缨气嘟嘟地回上小榻,对着墙,裹紧了褥子。
溶月轻笑两声,也闭上眼睛,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