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娘来回禀的时候，溶月还在用膳，她不着急，慢慢悠悠地吃饱了，才走出寝宫，转进了偏殿。
她进门的时候，尚宫们各个正经危站，目不斜视，偏殿的气压低沉到了简直能叫人窒息的地步。
她在门口立了一会儿，她们一点没有察觉，于是，她拢起袖子：
“咳。”
一声轻咳，惊得尚宫们后背陡然一震，她们慌慌张张地转过身，屈身见礼：“奴婢给太子妃请安。”
“起来吧。”
“谢太子妃。”
“本妃刚才在用膳，叫你们久等了。”
“没有的事。”毛尚寝急忙抬起头，“太子妃是主子，奴婢候着主子是本分，多久都是理所当然。”
“呵。”溶月莞尔，“一日不见，毛尚寝怎么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敢不变吗？
今早，太子妃命林缨捧着几千两银子，在大兴城里大张旗鼓地走了一圈。
这一走，走得毛家被架上了火，走得不到午时，毛内史就慌忙差人进宫，问她是不是得罪了太子妃？
毛内史说了，让她务必哄好太子妃。
想到这里，她卷起一个谄笑，奉上一叠册子：“这是尚寝局近五年的收支和诸事记载，请太子妃过目。”
册子一出，其余五局的人急了，尤其是李尚食，她悄悄往左挪了挪，低声又愤怒地质问毛尚寝：
“你要上交账目，为何不事先和我们通个气？”
她倒是想通气，可刚才进门时，她撞上了捧着一堆金银首饰，又要出宫敲锣打鼓，巡街的林缨。
她这一去，毛家还不知道要遭多少罪，她若再不向太子妃投诚，只怕连她自己都要死在西宫了！
她当即怕得要死，拽着卉尚功，求她指点迷津。
卉尚功只给了她一个字，顺。
毛尚寝小退半步，义正言辞又声色高昂：“太子妃执掌凤印，掌管后宫，我来交账目，理所当然。
倒是李尚食，你不快快向太子妃上交尚食局的账目，却要和人通气，难道尚食局的账目见不得人吗？”
“你——”
李尚食的脸，绿了。
什么叫尚食局的账目见不得人，难道尚宫局、尚服局、尚仪局、尚寝局、尚功局的账目能见人？
这深宫之中，谁的手上没沾一些不该沾的东西？
“毛尚寝，你给我等着。”
“呵。”
毛尚寝无声冷笑，全不在乎李尚食的威胁，她脑袋一转，再次冲溶月勾出一个谄笑：
“太子妃，尚寝局的账目不多，但琐事极多，奴婢怕太子妃一时看不过来，所以只拿了五年份。
等过几日，太子妃看完这些，奴婢再把近十年的账目和琐事记载送来。”
“太多了。”溶月睨着册子，懒懒地甩甩手，“本妃一向懒散，哪有时间去翻这许多的陈年旧账？”
这话一出，几个尚宫正要悄悄松下一口气，可这口气没松下去，只听毛尚寝又谄媚地补上一句：
“太子妃若是嫌多了看着烦，等奴婢回去理一理，最多三天，奴婢一定再给您出一份容易看的。”
“很好。”
溶月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她递给暖娘一个眼色，暖娘立刻上前，接过尚寝局的这一沓册子。
“册子先留在西宫，本妃等着看你重新整理的册子。”
“是。”
毛尚寝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她知道，太子妃收了册子，便等于是答应给她，给毛家留了活路。
“退到一边吧。”
“是。”
毛尚寝乖乖退后，她一退，卉尚功从袖中摸出一本薄册，上前半步：
“太子妃，尚功局主管宫人的任命、调度，南宫宫人众多，奴婢捡了重要的列在了一本册子上。
这些人从哪里来，在哪些地方当过值，当了多久的值，如今又在哪一处当值，奴婢都做了详注。
剩下的千百号人，另有整理，稍后奴婢便会送来西宫。”
“好。”
溶月颔首，朝暖娘拂了拂袖，等暖娘接过册子，她目光一转，扫过其余四人。
“你们呢，有东西要交吗？”
“……”
四个尚宫垂着头，尚食、尚仪、尚服三人不着痕迹地互看了一眼，然后，李尚食轻轻歪过脑袋：
“元嬷嬷，你说呢？”
她有什么好说的？
元妃在时，这些人像是一条哈巴狗般，日日夜夜地在她跟前讨好，元妃没了，便立刻落井下石。
她们怎么都没想到，元家会认太子妃为亲，更没想到地是，元妃倒了，她却能在宫里屹立不倒。
若不是她恨太子妃害了元妃，能容得她们嚣张至今？！
元嬷嬷低着头，只当听不见。
偌大的偏殿因此陷入一阵诡谲的沉默。
“元尚宫。”
“是，奴婢在。”
“本妃听说你和元废妃感情甚笃？”
“是。”元嬷嬷毫不避讳地点点头，“奴婢是元妃和元廷尉的乳母，对奴婢来说，她们都是亲人。”
“难怪。”溶月轻勾红唇，“前两日北宫来报，说元废妃在冷宫夜不能寐，哭着喊元尚宫的名字。
既然元尚宫当废妃是亲人，想来很愿意去北宫，继续伺候她。
来人，送元嬷嬷去北宫。”
“……”元尚宫惊了，她猛地抬起头，又愤怒又惊惧地问，“太子妃这么对奴婢，元家知道吗？”
“你觉得呢？”溶月冷下脸，“区区一个奴婢，竟敢妄称是主子的亲人，元家怎么可能容下你？
送走！”
止水走到元嬷嬷身边：“请吧，元嬷嬷。”
“我不走，我要去元家，我要——”
止水指尖一抬，封住她的穴道：“太子妃慈悲，愿给你留些体面，你却不知珍惜，那就怨不得人了。”
说罢，她抬起脚，踹进元嬷嬷的膝盖窝。
“扑通——”
元嬷嬷被踹得扑到地上，脑袋“哐”地，砸上青砖，不等她缓过神，止水揪起她的胳膊，把她拖出偏殿。
李尚食、徐尚仪、王尚服看着地上的一滩红渍，无不吓得瑟瑟发抖，这时，溶月卷起红唇，又道：
“三天之内，本妃要看到各局的账目明细，否则——”
“奴婢遵命！”
李尚食、徐尚仪、王尚服三人齐齐头如捣蒜。
“很好。”溶月后背一倒，拂了拂袖，“本妃乏了，你们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