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长风的淡漠,气得竹湘妃指尖一紧。
但她不敢对秦长风露出怒意,只能含着笑,侧过身,朝宁家花轿喊了一声:“妹妹,该下轿了。”
“……”
花轿依旧不见动静。
竹湘妃心下暗喜,面上露出疑惑:“殿下,妹妹不下轿子,是不愿意搭理妾身,还是她不在轿子里?”
“你觉得呢?”
竹湘妃的指尖越紧,紧得都刺破了掌心。
她不懂。
论相貌,她是北魏第一美人,论才情,她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论身世,她是北魏九卿家的嫡女。
可宁溶月算什么?
她的相貌不过是上佳,诗词歌舞亦不及她,至于身世,更是可笑地很,如此卑贱的一个女人,凭什么得到太子殿下独一无二的偏爱?
她不服气。
“回殿下,妹妹愿不愿意搭理妾身,无关紧要,但在场的大人们似乎很想给妹妹见个礼,妹妹不现身,到底不好。”
“所以?”
“只要殿下恩准,妾身可以去请妹妹下轿。”
竹湘妃一说出这话,廉聿为等人不禁纷纷点头,他们心道,竹湘妃不愧是世家女,很知道轻重。
“准了。”
“多谢殿下。”
竹湘妃屈了屈身,快步走到宁家的花轿前:“妹妹,请下轿吧。”
“……”
“妹妹怎么还不说话?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竹湘妃话里的担忧越盛,心里却喜到了极点。
宁溶月竟真得上了元家花轿,她不会以为有太子保她,她一个一无所有的孤女便可为所欲为了吧?
真是可笑。
太子再能,还是储君,宁溶月敢欺君罔上,就算太子再想保她,只有百官不允,他就保不住她!
竹湘妃果决地掀开了轿帘。
帘后空空,不见任何人。
竹湘妃红唇一卷,拢袖惊叫:
“天哪,妹妹不见了!”
廉聿为和一众朝臣听见惊呼,连忙凑上前查看,待他们看见轿子里真得不见人,纷纷变了脸色。
“怎么是空的?”
“宁侧妃人呢?”
疑问才出口,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元家花轿,廉聿为更是面色一凛,单刀直入地问元好问:
“元廷尉,元家轿子里坐得到底是谁?”
“这……”
元好问刚想糊弄两句,廉聿为又是一声厉问:“元廷尉再不说实话,休怪老臣去云阁上奏陛下!”
一行冷汗滑过元好问鬓角,他苦哈哈地朝秦长风拱起手:“殿下,微臣无能,求殿下救救微臣。”
“罢了。”
秦长风轻叹一声,翻下马背,亲自撩开轿帘。
“某千盼万盼,才盼来和顽顽成婚,本以为能按照礼俗,顺利走完仪式,没想到,天公不作美。”
“呵……”溶月轻笑,“臣妾和殿下的相识、相知本就始于一场离经叛道,太循礼了,反而不美。”
“说得有理。”
秦长风哈哈大笑,他边笑边弯下腰,朝轿子里的溶月伸出手。
“孤的太子妃,下轿吧。”
“好。”
溶月抓着秦长风的手,出了花轿。
朝臣连忙或探头,或踮脚,想看看出来的人是谁,可溶月戴着厚重的喜帕,朝臣瞧不见她的真容。
“这也瞧不见人啊。”
“就是。”
徐奉常眉头一皱,又问廉聿为:“司徒大人,新娘戴着喜帕,咱们瞧不见她脸,这可如何是好?”
“还能如何?”廉聿为上前一步,毫不客气地拱手,“烦请太子妃掀开喜帕,让微臣们看看脸。”
溶月点点头,伸手要掀喜帕,秦长风连忙伸手,按住她。
“廉聿为,你莫要太过分。
今日是孤和太子妃的昏礼,你拦着孤和太子妃拜堂也就罢了,竟还要夺了孤掀喜帕的权力吗?”
太子一怒,廉聿为本能告罪。
“老臣不敢。”
“不敢就等着。”
“……是。”
“七宝,秤杆呢?”
七宝忙从袖子里抽出一杆大红色的秤:“殿下,秤在这儿。”
“拿来。”
“是。”
秦长风接过秤杆,郑重其事又小心翼翼地挑起红盖头。
他才掀了一点,便放下了秤杆。
眼见喜帕又落,盖满新娘的脸,朝臣无不心焦地发出一声叹息:“啊!”
“呵……”
溶月又笑:“殿下,你再不掀,廉司徒该忍不住帮忙了。”
“他敢?!”秦长风咬牙,心不甘情不愿地举起秤,“这么娇美的太子妃,某真不想叫别人看见。”
“殿下说笑了。”
有竹湘妃在,她美不起来。
“是不是说笑,顽顽不妨拭目以待。”
说罢,秦长风挑落喜帕。
盖头一落,溶月的相貌便落进群臣的眼底。
一阵惊叹的静默后,有人忍不住问:
“这是宁侧妃?”
“是吧?”
“怎么瞧着和先前不太一样?今日的宁侧妃美多了,哪怕和竹侧妃立在一起,也没有落了下乘。”
秦长风得意地卷起唇角:“顽顽听见了吧,某可没说错,今日的你,就是美极了。”
“……”
没错未必是好事,会激得人发疯。
溶月眼角一斜,瞥向竹湘妃,只见她眼波一横,递给徐奉常一个眼色。
徐奉常微微颔首,快步走到廉聿为身旁:“司徒大人,下官没说错吧?元家轿子里的果然是宁侧妃。”
“荒唐!”
廉聿为一声怒斥,打断秦长风和一杆朝臣的痴迷。
“元廷尉,请你告诉本官和诸位大人,为什么元家轿子里坐得是宁侧妃?太子妃又去了哪里?”
元好问不敢马上接话,他转头看秦长风,等他点了头,他才面色一正,对上廉聿为:
“司徒大人,请恕下官愚钝,不知道您说得太子妃指得是谁?”
“自然是元家大姑娘,元梦熙!”
“敢问司徒大人,为什么您觉得梦熙该是太子妃?”
“自然是因为陛下的赐婚圣旨上写着元姑娘是!”
“司徒大人记错了。”元好问一边请出圣旨,一边笑言,“赐婚圣旨写得是元家女,不曾写明是谁。”
“元廷尉,你休要混淆视听!
元家不过二女,幺女元梦瑶和禽长泽有染,在禽长泽被流放之时,被元家送进家庙,常伴青灯。
能和太子殿下成婚得,只能是长女元梦熙!”
“司徒大人又错了,元家不止二女,而是三女。除了兄长膝下的二女,父亲膝下还有一个女儿。”
“什么?”
廉聿为听得一脸愕然,但他只愕然片刻,就回过神来:“元廷尉说得这一女该不会指得是宁侧妃吧?”
“不错。”
“元好问!”廉聿为终于怒了,“宁侧妃明明是南唐前太尉的亲孙女,她怎么可能是元太尉的女儿?”
“为什么不可能?”元好问微微一笑,“父亲十分欣赏妹子,于是在半月之前,认她做了义女。”
“你们——你们这是欺君!本官这就去云台阁,求见陛下!”廉聿为拂袖,头也不回地冲进南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