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之前通常都会刮风。
风往往比风先来。
所以下雨是有预兆的。
好像发生任何事情都有预兆。
而预兆只能被有智慧的人看见。
智慧的人,会不会淋雨?
喜不喜欢淋雨?
无论什么人,只要在雨中,都在淋雨。
雨在下。
一开始牛毛小雨,然后也是牛毛小雨。
因为今夜没有大雨。
人在雨中,已来到了山坡下。
泰山凝望着山坡上那一点火光,突然说道:“贾公子,你喜不喜欢下雨?”
贾道平也看见了火光,火就在他的眼睛里,越来越小,还不等他开口,火已经熄灭了。
水一定是要灭火的。
有多大的火,就有多大的水。
他们的关系是毁灭。
贾道平仰起头,感受着雨水扑击着他的脸,说道:“我喜欢雨,但是不喜欢淋雨。”
泰山道:“淋雨会让你咳嗽?”
贾道平道:“我不淋雨的时候也咳嗽。”
泰山道:“原来你有病。”
贾道平笑道:“我只是喜欢咳嗽,但没有病。”
泰山道:“咳嗽的人,往往都有病。”
贾道平道:“这次你猜错了。”
泰山道:“哦?”
贾道平道:“或许别人喜欢我咳嗽。”
泰山不再说话,大步走上了山坡。
山坡上是一个营地。
没有房子,没有围栏,没有人影,没有生气。
只有一缕烟。
刚熄灭的火堆还冒着白烟。
但这里的确是一个营地。
没有光,只有雨。
所以什么都看不见。
泰山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蹲下来,用手在黑暗中摸索,他摸到了什么,跟土地一样冰凉。
那是一张人的面孔。
人已凉,人已死。
泰山缓缓起身,缓缓说道:“贾公子,你刚才为什么咳嗽?”
贾道平道:“自然是给别人听的。”
泰山叹气道:“可惜。”
贾道平道:“可惜?”
泰山道:“非常可惜,你的咳嗽不是美妙的音乐,别人不喜欢听。”
贾道平听得出来泰山语气不对,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泰山无语,片刻后,说道:“你自己过来看看。”
地上有四具尸体。
是鹰爪门的弟子。
这里是鹰爪门的营地,死的自然是鹰爪门的弟子。
贾道平反复的查看,死人里没有一个人像丁真。
丁真没死?
丁真没有回来?
还是丁真已经走了?
他们本是为了追逐丁真而来。
因为他们已经把丁真当成了自己人。
雨夜,寒流,狩猎场,除了人,就是动物。
多一个朋友,似乎没什么不好。
雨下的忽然急了,泰山只好来到树下,葳蕤的枝叶,阻挡住了大部分的雨水。
贾道平却还在雨幕中,他好像在想着什么,入了神。
柳哥也躲进树下,抹去脸上的雨水,说道:“贾兄,你不进来躲雨?”
贾道平忽然大叫一声:“我知道了。”
泰山道:“你知道了?”
贾道平的声音穿破了雨水,说道:“不错,被我咳嗽声惊走的那个人就是凶手。”
泰山道:“不见得。”
贾道平道:“那他为什么要走?”
泰山道:“也许因为咱们不是他的朋友。”
贾道平沉默。
泰山又说道:“丁真不在。”
贾道平道:“幸好他不在。”
泰山道:“他离开咱们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贾道平道:“可鹰爪门弟子的尸体已经完全凉透了。”
泰山道:“也就说,我刚走,他们就死了。”
贾道平紧皱着眉头,说道“你走的时候,他们没死?”
泰山靠在树上,说道:“他们只是倒下去了。”
贾道平道:“谁会杀已经倒下去的人?”
泰山道:“这种行为十分可耻,所以这种人很少。”
柳哥忽然道:“那倒下去的人会不会站起来?”
这时,天空中打下了一个惊雷。
贾道平和泰山均是一愣,没了声音。
倒下去的人当然可以站起来。
站起来,就可以死了。
贾道平道:“我们要不要给他们葬了?”
泰山道:“死人已不重要了。”
贾道平道:“活着的人才重要。”
泰山忽然动了,说道:“我们要去找丁真。”
话犹未了,只听雨中一人说道:“下雨的时候不该躲在树下的。”他的声音又低沉又寒冷。
泰山面露微笑,说道:“因为打雷?”
雨中人淡淡的说道:“我刚刚才看见一个人被雷劈死。”
泰山笑道:“那他岂不是死的很无辜?”
雨中人道:“不,你说错了,他死的一点也不无辜,甚至大快人心。”
贾道平已飞奔过去,抓住了雨中人的双肩。
雨中人面无表情,冲贾道平说道:“你抓疼我了。”
贾道平只好松开手,兴奋道:“丁真,你还活着。”
来的人,果然就是丁真。
一个活着的丁真。
一个没有生气的丁真。
丁真的眼睛没有了光泽,如同死鱼眼睛一般,直勾勾的盯着贾道平,说道:“你们以为我死了?”他说话时嘴角一动不动,像是从耳朵里发出来的。
贾道平吃了一惊,有些害怕,说道:“丁兄,你没事吧?”
丁真冷冷的道:“你们是不是以为我死了?”
贾道平道:“你的师弟都死了,所以···”
丁真看向前面,他什么都不看见,雨遮住了一切,他可知道,昔日里相敬如宾的师弟们就躺在那。
丁真依旧冷冷的说道:“我是不是也该死?”
贾道平知道丁真是受了刺激才变成这副呆傻的模样,只好问道:“你去哪了?”
丁真道:“找死。”
贾道平道:“找到了吗?”
丁真没说话,只是默默的坐下来,把屁股塞进泥水里。
泰山走过来,俯下身,巨大的躯干,好像是一把伞,为丁真遮住了雨。
泰山看了丁真很久,说道:“是坪山一窟鬼?”
丁真声音已经颤抖,说道:“他们现在真的成了鬼。”
泰山道:“真是他们?”
丁真摇头道:“不是。”
贾道平吃惊道:“那是谁?”
丁真开始咳嗽,但是他的咳嗽与贾道平不同。
泰山紧张道:“你受伤了?”
丁真道:“他们中,我只认识一个!”
泰山道:“谁?”
无论是谁,能够伤到鹰爪门少掌门的人,一定是一流高手。
丁真道:“他们有三个人,我只认识丧门剑。”
泰山身躯一震,说道:“是他?”
丧门剑是一种剑的名称。
能够用一种剑作名称为外号。
说明他已经可以把丧门剑用的出神入化。
满天星就是专用丧门剑的高手。
丁真冷笑道:“他死在我的擒拿八式之下。”
接着丁真又咳嗽道:“他的剑,却刺中了我的左肋。”
泰山忙去看丁真的左肋,果然有一个创口,雨水不断的冲刷着血迹,血不断的冒出来。
不等泰山动手,一个身影一闪而来,伸出手,闪电般的点了丁真的几处穴道。
泰山看着这个人,心道:“原来这小子的轻功也不赖。”
柳哥并回两根手指,出了一口长气,说道:“我已封住了你的穴道,这条命应该保得住。”
丁真摇摇头,苦笑道:“你为什么救我?”
谁也想不到,一向和气的柳哥竟然会一巴掌甩上去,殴打一个重伤者的脸。
他是要打死他吗?
啪的一声。
声音大吓人。
接着又是轰的一声。
空中一道雷电闪过,接着一点点的光亮,贾道平与泰山可以看见柳哥那张比恶鬼还狰狞的面孔。
丁真已经倒下,柳哥揪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拉起来,骂道:“你想死还不容易?我可以再给你一巴掌,把你打死,或者一脚把你踢下山坡,摔死。”
丁真微笑的看着柳哥,笑的很自然,他好像一点也不恨柳哥。
柳哥又把他重重的扔在地上,说道:“这里本就是猎场,弱肉强食,你把他们带到了这里,就该想到,他们会死在这里。”
丁真倒在泥水里,大笑道:“所以我也该死在这里。”
柳哥道:“你死了,谁给他们报仇?”
丁真平静的道:“我已经杀了三个人,其中一人,还是江湖上有名气的丧门剑。”
柳哥冷笑道:“你以为你的仇人,只是他们三个?”
丁真忽然坐起来,大声道:“难道还有别人?”
柳哥道:“丧门剑为什么要杀鹰爪门的人?”
丁真道:“他们还杀了坪山一窟鬼。”
柳哥道:“丧门剑为什么要杀一窟鬼?”
丁真大吼道:“我不知道。”
柳哥道:“你不知道?”
丁真沉默了。
柳哥继续说下去,道:“你为什么来抢贾公子的猎物?”
丁真还是不说话。
柳哥冷笑道:“你是为了玩玩,别人来抢你的猎物,难道也是为了玩玩?”
丁真的嘴唇动了动,眼睛里忽然有了一道光。
柳哥道:“坪山一窟鬼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们会因为几头猎物,就被杀了。”
丁真忽然道:“他们该死。”
柳哥道:“因为他们也来抢过鹰爪门的猎物?”
丁真脸色一红,低头道:“我也抢过你们的。”
泰山叹了一口气,惭愧道:“今天为了猎物而死的人,一定不少。”
柳哥道:“据我所知,满天星本是个亦正亦邪的人物,他绝不会因为猎物而杀人的。”
丁真道:“但人却是他杀的。”
柳哥道:“那你问过他吗?”
丁真道:“问什么?”
柳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猎物,一定要杀人?”
丁真道:“没有,当他承认杀了人后,我便杀了他。”
柳哥不屑道:“原来鹰爪门的少掌门是个糊涂蛋,那你现在可以去仔细问问他。”
丁真诧异道:“可是···他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