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首宋大宝,受长明道盘问,宝剑架在脖子上,何敢说谎?
他道:“骗人是小狗的。王爷为何要杀王弼臣,倒是没听黄亮那小子说起缘由,我们原本厮混的关系,走得也不是太近,他给钱,我们杀人,买卖公平!他还要我们,守口如瓶,否则定有杀身之祸,我们绿林小子,怎敢对抗王爷,故而不敢多问?便是道长要我说,刚才我也不敢说。不过···我猜测着,这事情和柳星元有关系!”
“柳星元”三个字,不啻惊雷入耳。
长明道蓦然一愣,面色骤变,暗想:“好个奸王,柳星元已死,居然还不肯罢休,再生杀戮。可是,王弼臣乃是偏安一隅的隐居老者,素与朝廷无甚关联,如何跟柳星元扯上关系?”
长明道只觉得,此事不可理喻,询问道:“何以见得?”
焦海鹏亦道:“语不惊人死不休,相好的,你可想好了,在我面前耍花样也就罢了,怎知我师父是得道高人,剑仙一流,你若信口开河,必遭惩罚。”
宋大宝拜了拜,说道:“不敢,不敢,我这条命,捏在你们手中,哪怕说半个错字?”
长明道望着王弼臣,只看他抱着双肩,背靠椅子,入定沉默,似乎无动于衷,但眉梢之上,渐有舒展之色,同时乜斜宋大宝,看他能说出什么骇人的事情来。
焦海鹏催促道:“那你快说!”
王大宝黯然道:“几位爷,你们并非寻常人,不可能不知道呀?”
长明道故意装傻,说道:“我等游历江湖之辈,与朝廷无缘,山水之间,只略有耳闻,具体详情,把你知道,全说出来吧。”
宋大宝微微一笑,滔滔不绝的说起来,“柳星元柳将军的事情,闹得大不大?那可太大了,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一个风华绝代,驰骋疆场的汉州名将,一夜之间,居然变成了乱臣贼子,最后死在乱箭之下了,就是戏文上,也不敢这么写呀。整个将军府,几百口人皆受牵连,全被冠以谋反之罪,惨遭血洗屠戮,最后只跑了一个孩子。此事还不算完呢。我又听说摄政王,雷霆大怒,下令所有贼子株连九族,只要和柳星元稍稍靠一点关系的,全都不放过。哪怕是一只狗,到柳星元家门前撒了一泡尿,也得抓到牢里去,问他是不是柳星元的亲信,不然为什么到柳星元的家门前去撒尿。这不是闹笑话么,滑天下之大稽了,连我这个野匪也把持不住,要笑了。现在,汉州大地,实在是太黑暗了,人人自危,谁也不敢说‘柳将军’三个字,但凡是跟柳将军有联系的,此时,全在想方设法,去灾避祸,一个敢站出来,为柳将军说句公道话的都没有。敢站出来的,全掉脑袋。几个月以来,处决的高官没有八十也有一百,个个都是肱骨之臣,抓了不下千人,遭遇暗杀的海了去了,所以我说,黄亮让我来杀王弼臣,一定是他和柳将军有关系。”
长明道与焦海鹏,连日赶路,的确也听说了一些京城的事。
据说柳星元死后,家中几百口,无一幸免,全给砍了脑袋,挂在城墙上示众。
柳星元的遗体更糟凌辱,死后凌迟,挫骨扬灰。
师妹丹青女,裸挂旗杆上,被恶鸟啃食。
活人死了,死人难以幸免。
洛华是柳星元的老家,有一块三亩多地的祖上坟地。半个月后,也给官军挖掘了。
柳家先祖的骸骨,暴尸荒野,鞭挞三日三夜之久。
事后,更不不准别人来收尸。
曾有柳家关系比较好的幕僚、乡里,自发联合,想趁夜色,收拾遗骨,让死人入土为安,结果最后被人守株待兔,连同家眷,尽数杀死。
整个柳家,无论宗亲,表亲,挚友,莫不充军,抑或下狱。
柳星元戎马一生,堪称战神。
绝想不到,竟落得一个极其凄惨的下场。
朝廷的做法,实乃无情至极。
天地人神,四方共怒。
长明道听到这些消息,当时在路上受童忠追杀,气得七窍生烟,三尸暴跳,躲在无人之处,舞剑泄愤。
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长明道为了保护小儿,能忍则忍,尚能释然。
王大宝说完,嗫嚅道:“这是什么世道呀!柳将军这样为国为民的人都成了叛徒,那谁是忠臣呢?阴阳对调,黑白颠倒,谁在开汉州玩笑?”
殊不知,正是这句话,救了他的性命。
长明道听出宋大宝对柳星元之死大有见哭兴悲之念,便想:“此人却也不是十恶不赦,卑劣之徒,至少还保持着一点良知。”遂起善念。
恰在这时,王弼臣一拍桌子,突然说道“张道长,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焦海鹏道:“王老哥,你怎一惊一乍的,明白哪了?”
王弼臣继续道:“原来是这样!我那两个儿子,正是柳将军麾下的啊!他们回到家来,经常跟我提起柳将军,说他爱兵如子,大破北蛮,武艺高强,刚正不阿种种事迹,他们是很敬佩这位将军的。有时候,把我说得也很激动,只想‘有了柳将军这样的中流砥柱,我汉州大地,便可永享和平了。’可惜,这样一位青年将军,也折在权力游戏中了,哎···”
王弼臣一声长叹,使得整个王家大院更显凄凉。
焦海鹏听罢,双目怒瞪,紧握双拳,骂道:“奸臣当道,浑浊不堪,老贼不死,汉州则要被他虫蛀了。王老哥,就乃已闲人野鹤,他们却也不放过么?”
屋内静悄悄的,烛光跳动着。
仿佛能听到火焰扑哧,扑哧的声音。
许久,没人说话。
长明道想了想,打破了岑寂,说道:“今夜之事,想来就是如此。王老哥,此地你是不能再住下了,有一必有二,这次他们失败了,还会派别的人来杀害你,只因为,你生了两个好儿子,为柳星元而死了。”
这会儿,王弼臣倏然将胸膛一挺,模样轩昂,哼道:“张道长,莫要小看了我。终归是半截身子归黄土的人了,老朽儿子都没了,一个行将枯藁之人,还怕去见阎王爷吗?一味地逃避,要逃到坟墓中去吗?我就在这里等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