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人精

暮色悄至, 晚霞已经褪去鲜艳,城市天际只剩几片暗淡的云斑。

夏星晓被汪静勒令回海角巷养伤,她靠在小卧室的飘窗上, 给时砚池发了几条消息,还是石沉大海。

她左手有伤垫着个抱枕, 汪静进来的时候,她不留痕迹地悄悄把手机塞到腰后。

汪静手里端着个汤碗, 奶白色的骨汤上飘着几片葱花,眼睛往她那一撂, “你这个男朋友可真不错呀,女朋友摔得这么重, 不闻不问的……”

夏星晓不搭理她, 皱着鼻子接过汤碗放旁边,“只是点皮外伤而已, 用不着这么补吧。”

“确实伤得不重, 所以只能自己去医院, 人家妈妈一点头疼脑热的,那就是车接车送……”

“妈, 那是他妈妈, 您说话能别这么刻薄吗?”

汪静立刻血脉压制, “夏星晓, 你别脑子不清醒,你自己觉得非人家不可了, 这叫上杆子倒贴, 时砚池是这么觉得的吗?”

她从两人复合以来积攒的怀疑情绪,开始一股脑地强行植入,嘴不停, 词儿不重。

“你们俩充其量就是高中初恋的遗憾没圆满,等你跟他耗几年,把青春耗尽了,我看你到时候怎么办?”

夏星晓终于忍无可忍,“您能歇会吗?”

“凭什么?你又没给我封口费。”

不想让对话继续下去,夏星晓端起碗小口小口地喝汤。

汪静侧目看她,“你怎么怂了呢?一个主持人连我都吵不过,有本事你说出点什么反驳我呀。”

“我管不了你的嘴,我还管不了自己的吗,单口相声也不需要搭档,我不捧哏了还不行吗?”

汪静动作利落地收走她的碗,单手叉腰,回一句,“这事儿没完,我等着时砚池的解释。”

……

手机铃声响,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屏幕上跳出时砚池的视频通话请求。

被讨论对象出现得猝不及防,夏星晓的心一下就悬了起来,汪静抱着臂等她接通,她仰着脖子和她对视,两人互相较着劲儿。

铃声在空气中持续响着,最后,还是汪静败下阵来,她悻悻地扭头出了房间。

接通的第一句话,她迫不及待地问:“你没事吧?”

时砚池那里很暗,看不清他在哪里,紧接着说第二句,“你现在在哪?”

他没回话,只一瞬不瞬地盯着屏幕,“星星,我想你了。”

她撑着脸,唇角不自觉地勾起,“我也想你。”

时砚池看着她,心绪难平,吐出一口肺部的浊气,他凑近镜头,“你不在家?”

“被我妈绑架回海角巷了。”

两人又这么静着互看了好几秒,夏星晓反应过来,“你在我家?”

他切换镜头,街景很熟悉,是中山路远洋公寓。

夏星晓一下子就坐直了身子,动作太大,不小心撞到了胳膊,她吸了一口气,“你什么时候去的,怎么也没跟我说?”

时砚池提醒她,“你慢点。”

“下午就过来了,然后你一直没回来,我就在楼下等。”

“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他沉默着没回。

夏星晓估算着着时间,时砚池应该是送完她妈妈,就去了她家留下,等她的时候去旁边的移动大厅补了手机卡。

可是他什么都没说,她也不去拆穿,“别等了,我今晚回不去了,你也早点回家休息吧。”

两人没提任何有关何韵的话题,但谁都知道那是一道过不去的坎儿。

时砚池的镜头一阵晃动,他搓搓脸,嗓音沙哑,“宝宝,我想见你。”

身子倏地就软了,夏星晓往抱枕上靠,哄着他,“明天我去鹿鸣公馆找你,好不好?”

不想让他发现异样,她现在走路姿势很明显能看出来是受伤了,所以两人最好别见面。

“我妈现在住那儿,我不想回去。”他话里带着一股气。

电话里静了片刻,她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于是改主意,“那你来海角巷,我下楼见你。”

要出门的时候,汪静嘲讽:“呦,再来晚一点,伤都彻底痊愈了,病号还自己眼巴巴地送上门?”

她没理,扶着楼梯慢慢往下走,她妈这幅嘴脸,不让时砚池上楼是对的。

夜色深深,飞虫绕灯,十月的夜晚秋寒乍现,老旧的小区楼下停了一辆格格不入的宾利,往来路人的视线不自觉地往那飘。

橘蓝色的小小火苗在梧桐树下窜出,又熄灭,淡淡的烟气在树下散开。

不多时,楼梯口走出一个聘聘婷婷的身影,一袭修身长裙外披了条围巾,裙摆随着婀娜的步伐被风卷起,让人移不开眼睛。

夏星晓扶着单元门站定,抬头看他,“有男朋友的人,还需要自己走路吗?”

时砚池有一瞬的怔惊,随后眉梢舒展,掐掉手里的烟,直接把人掳到车上,“你见我穿这样?”

视线又落到她的高跟鞋上,蹙眉,“以后别穿高跟鞋,小心摔跤。”

已经摔得惨死了,不伪装一下,肯定被他看出端倪,她下意识地收了收膝盖。

然后车子就启动了,夏星晓坐在副驾驶,脸颊随着两侧的路灯忽明忽暗,她歪着头问,“你带我去哪儿?”

时砚池眼角吊着股痞气,笑她,“你不是怕被人看见?”

他单手扶在方向盘上,袖子折回小臂,黑色腕表扣在腕间,另一手跟她十指相扣,开出两条巷子外。

车一停稳,人就覆上来,带着陈皮烟味的吻不由分说地落了下来。

舌尖撬开她的唇齿探进去,他吻得又深又烈,夏星晓从他急迫又炙热的吻中感受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她的手环过他的脖子,交叉在他的颈后,密闭的空间里,两人气息紊乱,明明只是一天不见而已,他好像技术又长进了。

荒唐的声音,荒唐的热度,她的手指下移,触碰到了几块板板正正的腹肌,时砚池的眼睛马上覆盖上一层零碎阴影,她浑身酥麻地已经分不清里面是不是意味不明。

呼吸失了底线,情话变得破碎,他的手掌顺着侧腰探进去,凸起的蝴蝶骨单薄纤细,再从背面转到正面,要命的触感让他的脑子轰鸣,他眼神立马变了,“你就这么下来的?”

她怎么胆子这么大,内衣也不穿,真空直接套了裙子,只在外面罩了条羊毛披肩。

她忍着浑身的灼烧感,目光柔软地看他,“那你喜欢吗?”

视线是彼此的栖息地,他突然弓下身子,把她密不透风地搂在怀里,然后他们就以这样暧昧的姿势保持了五分钟,时砚池在她颈窝吐出一口浊气,“磨人精。”

“你知道我们像什么吗?”他的胸腔震动。

“什么?”

回应她的是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像两个做坏事的高中生。”

按下车窗键,车内换进来些新鲜空气,冷风把夏星晓身上的柔软气息带了过来,时砚池难得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样子,再看她时,正色不少:“星星,我需要去欧洲一趟,差不多要走半个月。”

夏星晓心口一滞,呼吸发紧,还没开口,就听见他的话又传来,“高馨也会去。”

她的沉默并没有保持很久,长发被风吹乱,声音也被风吹散,“就你们两个吗?”

“那不是,这次是要并购一条生产线,组装欧洲当地的订单,技术部的高管还有何煜都会去。”

夏星晓就地看着他,眉心带着微微褶皱,“那她跟去是公事还是私事?”

“公事,她精通意大利语和德语……”

话虽如此,夏星晓也明白这里必然有何韵的手笔。

这是何韵要给高馨制造机会,两人在异国他乡朝夕相处,万一空虚寂寞发生点什么意外,正好可以让生米煮熟饭。

他妈妈算盘云淡风轻打得漂亮,而她在国内远水解不了近渴,唯一的变量就是完全不接招的时砚池。

“你妈妈真的一点都不了解你”,夏星晓目光审判似的扫他,“你但凡对她有一点心思,就不可能守身如玉地在国外那么久……”

“我的心思全在你身上”,时砚池冷不防地打断她,“也只为你守身……”

表白冒得前言不搭后语,悬在胸口久久不落,她开始抱怨,“才复合几天,就又要异地恋了,要不我再考虑一下吧。”

“想都别想。”时砚池一把把人箍近,声音滚着砂砾。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卫誉结婚前,我一定赶回去。”

她瞪大眼睛:“卫誉在你眼里竟然比我还重要?”

良久,他回:“你主持的第一场婚礼,总不能没有伴郎。”

……

车子重新开回楼下,本来是不想让他送上去的,但看他下车解了安全带就来抱她,想到自己身上的伤,也就没多说什么。

时砚池一直把她稳稳地抱到三楼,两人依依不舍在门口腻歪,大门毫无防备打开,汪静阴测测地看着两人。

“阿姨好。”时砚池淡定地打招呼,默默把夏星晓放了下来。

汪静一言不发地把她扯回屋里,“咣当“声响,门合上了,声音巨大,在几人头顶炸裂。

“你干嘛?”夏星晓莫名其妙。

“不是正式见面,就别上门。”

她气呼呼地跛脚回房间,要给时砚池发微信。

他的消息比她还快:【阿姨怎么了?】

她指腹用力地在键盘上敲字:【更年期综合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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