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洛大笑,越说越狰狞道:“幸得我命大,得高人所救,捡回一条命。我便发誓,无论如何要叫置我死地之人生不如死,可待我修身易容,见了她们姐妹两如花似玉的面孔,又觉得让她们就这么死了太容易,玩弄她们的感情,叫她们对我死心塌地,月月割血喂我,如此姐妹两反目成仇,实在是大快人心。她们绝不会想到,当年唾弃厌恶至极之人,变成了她们深爱之人,哈哈哈哈……痛快,痛快!”
一席话,叫秦归完全惊住。
当年唾弃厌恶至极之人,变成了深爱之人,月月割血喂之,姐妹反目……
听得“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玉壶挣扎着从地上起来,手脚胡乱挥舞,不停发出穿破耳朵的叫喊,之后“哈哈哈”大笑,笑过又“啊”地尖叫,反反复复,疯了。
月梨哭着围住玉壶,试图去靠近她:“姐姐,姐姐你别这样,你停下来,我求求你……”
玉壶眼神无光,双手扒得头发衣物凌乱,茫然地看着众人,一会儿哈哈大笑,一会儿啊啊大叫,每每月梨要靠近,她就惊恐地伸手去抓月梨,在月梨手臂上抓出了几道口子。
兰洛仰天大笑:“报应,这就是报应!”
玉壶那一声尖叫引得在屋外守着的常鹤持刀冲进来:“发生什么事了?师父,你们谁伤了?”定睛看了眼屋里的人,看见发疯的玉壶,眉头也狠狠拧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寒光一闪,秦归腰间精刀出鞘,直奔兰洛而去:“束手就擒罢!”
那兰洛不知习的什么武功,邪门邪气,刚才接他一掌,掌气灼人,近身半丈之内,只觉得一股热气袭来,挥手抬袖之间夹带一股奇怪的异香,香味熏得人片刻的恍惚,不及思想,秦归便觉得自己出手的招式就控制不住的慢了下来。
当下被兰洛奇袭了一掌在肩头,掌力不算厚,月梨那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定是抵挡不住,但秦归自幼练武,身体强健,那一掌并不能伤他丝毫。只是他越靠近兰洛,身体越发无力,提刀已有些吃力了,出招更是缓慢偏移。
常鹤见此情形,大觉古怪,眼瞧自己师父要败阵下来,他忙提刀上前助阵,刚一靠近兰洛,便觉一股强劲的异香热气扑面而来,那气味顿时让他头脑发胀,一时如饮酒多了,脑袋昏沉,拼命摇了几次脑袋,眼底已有些微红。
兰洛覆手而起,手中升起一道蓝色幽光,那蓝色幽光嗖地朝常鹤打去。
“退开!”秦归大喝一声,提刀去挡,却见那蓝色幽光穿刀而过,他瞪目大惊,眼见幽光要射到常鹤身上,只得偏身一挡,撞得常鹤摔出丈余。眼前不知何时晃过一道白色身影,嗅着那清幽气息,鱼千灯不知何时已移到秦归面前。
鱼千灯面色幽冷,伸手立掌在身前,兰洛射出来的蓝色幽火忽然定立不动在空中,与他手掌隔着几寸距离,纤白的手掌静静立着,那幽火也静静立着,手掌往左右稍作晃动,幽火也跟着左右晃动,如有灵气般,却见他轻轻收掌握拳,那幽火顿时在空中化作一缕灰烟,从灰烟中缓缓落下一张蓝色的符纸。
符纸缓缓飘落地上,上面画着同兰洛脖子后的诡异花朵一样的图案,眨眼自燃成灰,幽风一动,灰飞烟灭,不留任何痕迹。
兰洛瞠目瞪着鱼千灯,邪魅美艳的脸上表情更加狰狞,他忽地从地上腾起,双手张开,两手燃起的幽蓝火焰更甚,倏然几个蓝色火球朝鱼千灯和秦归等人飞去。
鱼千灯定身不动,眼中再次闪过一抹幽蓝,嘴角浅浅勾着,却更显清冷漠然。火球近了鱼千灯身一臂长之处,纷纷停住,如被什么结界挡开,绕着鱼千灯围成一团,他动一步,几个火球也动一步,火光围着他身边成圈,那种烧灼的灼热感骤然降下来,火光愈盛,但屋内温度骤冷,如冰雪覆盖却不见冰雪的冷意侵入全身。
秦归一个哆嗦,见自己鼻息下呼出的气息已成白雾,五月天,不该如此冷。
几个火球发出幽蓝幽蓝的光,蓝得近乎深紫,鱼千灯也没动,只是眼神一闪,那几颗火球骤然变了方向,全部袭向兰洛。火球悉数砸在兰洛身上的同时,他发出凄厉的叫喊,叫声有男人声音也有女人声音,整个人从空中跌落下来,不断有黑色的雾气从胸口四散出,飞往不同方向。
兰洛不停发出凄厉惨叫,那叫声听着十分骇人,她的身形和五官在黑色雾气中不断变形,如泥捏的人被什么巨大的力量□□着,极致恐怖,令人心惊胆颤。
片刻后,黑雾慢慢散去,兰洛跌在地上,身上锦衣华服已被幽火燃得破败漆黑,身形完全像变了个人,佝偻瘦小,皱纹横生,如树根在苍老的肌肤上蔓延。
他慢慢抬起头来,面容惊得秦归暗自吸了口凉气。皱纹脓疮满面,双眼双颊凹陷,原有的一头长发如枯草般大块大块脱落,头顶露出粉红发皱的一块块触目惊心的癞头皮。
月梨惊得差点叫喊出声,忍不住捂住了嘴,把脸扭到一边。兰洛变回了十年前的癞头七,又比癞头七更老更丑更可怖。常鹤大张着嘴巴,不可置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地上的人不断干咳着,吐出一些黑血,边咳边抖动着自己的身体,当他扭头过来,那人面如骷髅覆着一层干巴巴的人皮般,两只眼珠子在凹陷的眼窝里显得空洞而惊悚。
他死死盯着鱼千灯,伴着黑血用沙哑得支离破碎的声音幽幽吐出几个字,声音含糊不清,没人能听得清他说了,只听到个别字眼,什么“千灯”什么“不绝”。
鱼千灯敛着神色,在听完他吐出的那几个字后,脸色变得更加萧冷。
吐完那几个字,地上的人形再一动不动,干尸般苍老的尸体以一种极为古怪的姿势伏在地上,四肢呈常人所不能呈的弯曲,如活人折断四肢被瞬间风干了,只剩摊在地上那件被烧得焦黑的锦衣华服和若干首饰。
秦归几人怔在原地,甚至不敢上前查看那尸骨,恍惚了许久。
直至玉壶望着地上的尸骨又发出惊惧的叫喊,整个人坐在地上胡乱挥舞着手脚,不让任何人靠近。月梨屡次要靠近,玉壶就退得更远,身上脸上沾着尘土,眼神空洞疏离,失去了灵魂一般。
鱼千灯慢慢走近,他走近玉壶时,玉壶没有再挣扎后退,人也慢慢平静下来,双目依旧空洞,眨也不眨地仰头望着鱼千灯。他伸出修长玉白的食指,在玉壶眉心点了一下,一道浅浅的白点在玉壶眉心乍现又消失,而后玉壶闭上眼昏睡过去。
这……秦归那次在芙蓉园外的小巷里,看过鱼千灯这么对一个小厮这么做过,却与这次有些不同,那次没有一道白光点从人的眉心升起又消失。
秦归怔怔望着鱼千灯,鱼千灯白衣长立,背影看着十分孤绝,远山淡影般不似这世间的人,遥远且触不可及。望着那样的鱼千灯,不知为何秦归心中如被什么扎了一下。
月梨奔到昏迷的玉壶身边,摇晃两下没有摇醒玉壶,焦急问道:“你对我姐姐做了什么?她这是怎么了?”她素来敬重鱼千灯,此刻心思却全在姐姐身上,出言也顾不得轻重了。
鱼千灯收回手在身侧,淡淡应之:“让她睡三天,三天之后她将忘了所有她想要忘记的事情,忘记所有想忘的痛苦。”
在场几人一怔,纷纷看着鱼千灯,常鹤表情中有些惊惧,立在那儿不安地又看了秦归一眼。秦归凝着双眉,眉心始终沉沉的,一言不发,手紧紧握着刀柄。
月梨伏在玉壶身上小声哭了起来,哭着哭着又破涕为笑:“这样好,这样最好,我这又傻又可怜的姐姐,终于可以解脱了。”
鱼千灯道:“你若想,我也可以帮你……”
“不,不用。”月梨忙道,她脸上的神情恢复了些精神,痛苦中夹杂些复杂的情绪,“千灯大人不用消去我任何记忆,我的记忆是我应得的报应,也是我的救赎。”
“咳……”
几人身后,从头至尾昏迷的崇郡王突然有转醒迹象,发出的声响引得几人纷纷看过去。
崇郡王慢慢从地上站起来,揉了揉脑袋,看着周身的环境,缓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忽然慌张喊道:“兰洛,兰洛在哪?”
见着眼前秦归鱼千灯等人,虽心有疑惑,却先面露怒色质问道:“你们为何在此?王妃身在何处?快告诉本王,快说。”
没人回答,崇郡王转着身子在屋中查找,忽见地上熟悉又陌生的人影,说熟悉的是那身衣裳和首饰,说陌生是瘦小佝偻且怪异的人形。他想上前,又无法迈动步子,许久才颤着声音问道:“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问声响彻整个竹屋。
许久,鱼千灯才幽幽冷冷地道:“这,是您的王妃。”